鳳藻宮,中殿。


    尹後看著分坐殿下左右的尹子瑜和黛玉,開口笑道:“賈薔也不知幾輩子修來的福分,你們這樣的女孩子,鍾靈毓秀,天下八成靈氣都在你們身上,尋常人能得一就該謝天謝地了,他都得了去。往後若是對你們不好,你們隻管來尋本宮,本宮與你們做主。”


    說話間,又看了看身旁的一位昭容。


    宮女見之笑著見禮後,轉身迴到後殿,未幾而出,卻是托著一白玉托盤,盤上鋪著明黃龍鳳緞袱子。


    袱子上放著金冊,和一份龍簪鳳釵麒麟寶珠的頭麵還有金絲玉織的錦衣。


    黛玉心知這是冊封誥命的金冊和一等國夫人的大妝,忙起身肅立。


    尹後笑道:“原本國夫人的誥命是要賈薔自己來請恩旨,再由禮部來頒賜。隻你們忙,近日就要出京。所以皇上特意恩旨,今兒你們進宮,就直接給你了。”


    黛玉自然大禮謝恩,尹後叫起後,又細細看了看黛玉,忽地笑道:“難怪賈薔那臭小子疼你疼的甚麽似的,隻眉眼間這股靈秀風流,就和他如出一轍,天生的夫妻相。”


    黛玉聽了心中大喜,抬眼看了看尹後,恭聲笑道:“臣妾常聽外子說,皇後娘娘和子瑜姐姐極像。今日見了果不其然,娘娘和子瑜姐姐瞧著如同姊妹一般,看著頂多也不過長二三歲罷。”


    這話不僅讓尹後大笑,連尹子瑜都抿嘴淺笑起來,周圍宮女昭容們亦紛紛掩口。


    “好會說話的一張巧嘴!”


    尹後亦是女人,豈有不愛聽這樣話的,隨手從頭上取下一枚鳳釵來,賞給黛玉道:“這個且拿去戴罷。”


    黛玉雖推辭了番,又如何能辭得了?


    待她紅著臉謝恩收下後,尹後又叮囑二人道:“本宮眼裏,你們兩個都是好孩子。子瑜是本宮看著長大的,一半時間都養在本宮身邊。林丫頭呢,也看得出是個良善靈秀的姑娘,都是好品格。往後你們好生過日子,要相互包容、扶持。這過日子,尤其是你們這樣的高門,見不得你們好,在背後挑唆生事的人,必不會少。尤其是日後有了子嗣後,在背後作祟的小人,更不會鮮見。你們要時刻謹記家和萬事興這五個字,甚麽事都該商量著來。賈薔在外麵做事不易,很操勞,有時也很危險艱難,你們兩個要做好賢內助。”


    一直未出言的子瑜,這時拿出巴掌大的紙箋和幹墨筆,寫了一言後交給身旁宮人,宮人忙送至尹後處,尹後見了又大笑起來,同黛玉道:“子瑜抱怨說,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本宮在娶兒媳呢!”


    黛玉也掩口笑了起來。


    站在不遠處的寶釵看著這一幕,心裏當真是……五味雜陳。


    不過,她雖素來自負要強,心懷直上青雲之智,但也心思良善高潔,不會因自身處境之難而生出嫉怨毒恨之心。


    心中對自己的安撫,便是賈薔對她,從不曾看輕過,同樣愛若珍寶……


    寶釵並不知,她的神情變化,一直在尹後的冷眼旁觀之下。


    寶釵之際遇,尹後了若指掌。


    此刻觀其神情,竟並無怨色,尹後心中不由再度感歎賈薔這混帳的好運。


    但凡今日寶釵流露出些許嫉恨不甘之色,她的命運,又將發生變化了……


    “這位便是紫薇舍人薛公之後?”


    尹後麵帶微笑的看著寶釵問道。


    寶釵忙福禮拜下,迴道:“迴娘娘,正是民女。”


    尹後讚道:“亦是冰雪明慧之人,本宮聽說過你,為了你,賈薔巴巴的跑去尹家,請了老太太出麵,進宮為你說情。本宮問你,果真天家皇子側妃,比不得一個小小才人讚善?”


    寶釵恭聲答道:“民女不敢輕狂,亦不敢妄言。實是民女生來帶有疾患,不合天家選人之規矩。”


    尹子瑜落筆數言,遞了上去,尹後看後,頷首歎息道:“原也是個苦命的,和子瑜一般。難得如此投緣,日後合該盡心侍奉才是。”


    寶釵福禮應下:“民女謹遵娘娘懿旨。”


    尹後點點頭,讓人取了一個匣子來,不過還未開口,卻聽到外麵傳來一陣嘈雜吵鬧聲,不由輕輕揚了揚眉尖……


    ……


    大明宮,養心殿。


    隆安帝看著站在殿上麵色凝重侃侃而談許久的賈薔,捏了捏眉心。


    他現在愈發相信,賈薔是鐵了心的往外走。


    “皇上,元輔,現在安南那邊亂成一團。後黎朝君主羸弱,權臣橫行,鄭氏、阮氏兩大權臣勢力南北分裂對峙。朝廷昏庸黑暗,各地百姓揭竿而起者比比皆是。這個時候指望安南能成為大燕的穩定糧倉,很不現實,但這又是最好的時機!因為沒有一個強有力的中央皇庭,就能給大燕各個擊破的機會。當然,我們不會以武力擊敗,那反而容易陷入泥沼。就用商貿的法子,臣都想好了,就用布來開路!收買一個山頭,買一片土地。再收買一個勢力,再租買一片土地。


    但隻有‘恩’不成,還要有威,起碼要有自保之力才行。這些所謂的江湖綠林,不是那片世道最好的紮根之人?想來他們能在那邊混的如魚得水。


    這些人身上都背負著謀逆誅族之大罪,與其都砍殺了,不如讓他們戴罪立功,去那邊站穩了腳跟,反而能對大燕做出大貢獻來!”


    隆安帝擰眉思索賈薔之言,他當然不會和那些言官禦史一樣的想法,以為那些人是所謂的“良善人家”。


    而流放罪犯的名義,又避免了朝臣們對幹預他國內政的異議……


    他是務實之君,若果真如賈薔所言,拿下安南等於為大燕再造一豐饒之江南,能極大解決大燕缺糧之憂,那豈有不為之理?


    連隆安帝自己都沒察覺到,他對殖民於外已經從最初的嗤之以鼻,以為天方夜譚,到現在開始思慮動心起來……


    隻是……


    “就憑這些人,也能算得上‘威’?”


    賈薔笑著迴道:“那些安南勢力想要源源不斷的賺得金銀財富,就得和我們合作。果真有利令智昏的也不當緊,朝廷不便出手,臣的德林號可以出手。德林號在大燕境內,絕對是守法良民,按時按分的納稅,為朝廷出力。但在境外,則需要自保的力量。這個,臣原先請示過皇上,皇上應允了。”


    隆安帝扯了扯嘴角,警告道:“你自己明白分寸在哪,不要得意忘形,自尋死路就好。”


    賈薔幹笑兩聲,道:“不會,不會。”


    韓彬問出了他的擔憂:“賈薔,你不要忘了中行說之故事。”


    中行說,應該算是中華民族的第一位大漢奸……


    原是內侍,因為陪嫁和親去了匈奴,而後為三代匈奴之主出謀劃策,攻殺漢民無數,以報其心中怨毒。


    如今這些人頂著抄家滅族的罪名流放去蠻荒不毛瘴氣橫生之地,心中豈能無恨?


    果真再出一個中行說式的人物,豈非得不償失?


    賈薔笑道:“完全是兩迴事,中行說那個時代,匈奴國力正盛,尤其是軍力,強於大漢,所以才能成為腹心之患,才有中行說那樣的人興風作浪的機會。而眼下的後黎朝,完全就是一個爛攤子。別說一群綠林草莽,就是中行說複生,也沒法子搗騰出甚麽名堂來。再者,也不是立刻就讓他們闔族流放。臣給他們留了些餘地,老幼婦孺可以暫且不去。


    另外臣建議,各省、府和州縣清掃惡霸能不殺的,最好不殺。全部由其家人出錢,流放其入安南。”


    韓彬提醒道:“那可都是一些窮兇極惡之徒,你指望他們種地就難了。”


    賈薔搖頭道:“不指望他們種地,指望他們去外麵禍禍。若是在大燕橫行霸道,在外麵唯唯諾諾,那就死在外麵罷。但我想來,總能廢物利用一番。”


    “好了,今日且不說這些了。朕,朕和幾位大臣們再議一議……明日你再進宮來一趟,給你答複。”


    隆安帝揉著眉心說道。


    賈薔眨了眨眼道:“皇上,臣明日就要離京了……”


    眼見隆安帝黑了臉,賈薔忙又道:“皇上,臣是說今兒還有一事未說。”


    隆安帝審視了他兩眼,問道:“甚麽事,說。”


    賈薔道:“此次臣南下,最後要落足粵省。隻那裏被十三行經營數十年,臣就算再自大,便是頂著寧國公和繡衣衛指揮使的帽子,去了那裏也沒多少挪移的餘地……”


    別說這個巨室為皇朝根基的年代,便是前朝,空降的大員被架空的還少了?


    頂著個大義的名頭就想橫行萬裏如虎,那也是想多了。


    這個名頭真這樣管用,青史之上也就沒那麽多枉死的君王了。


    隆安帝聞言皺了皺眉頭,問道:“你想要甚麽?”


    賈薔拱手道:“臣想要臨機專斷,和調動粵省、福建省和浙江省三省駐軍大營的金牌。無‘如朕親臨’之皇牌,臣此次南下,勢必多難。海貿專權是十三行立身之本,所牽扯到的利益,以千萬兩來計算都不足。臣開海貿,便是斷人財運。其中的風險,臣不可不慮。”


    隆安帝聞言,眉頭皺的愈深,看向韓彬。


    韓彬沉吟稍許後提醒賈薔道:“賈薔,你的手段皇上知道,老夫也知道。你這把劍,鋒芒太甚,偏你又膽大包天。三省調軍大權,朝廷給不了,也給不起。其實給你也沒用,不用問都知道,那些人早被你想動的人用銀子喂飽了!你調他們,隻會壞事。


    但是,可以給你金牌,關鍵時候,可調兩廣總督的督標營,廣東巡撫的撫標營。另外,可以給你‘德林號’三個月內以繡衣衛身份動手的權力。記住,隻有三個月。三個月後,‘德林號’再敢於大燕境內妄自出手,以謀反罪誅之!你好自為之。”


    賈薔心中大喜,麵上肅然,巴巴的看向隆安帝。


    隆安帝緩緩應了聲:“準。”


    眸光閃動。


    他也想趁著這個機會,探探德林號的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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