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顯郡王府。


    東路院。


    義顯郡王李召麵色蒼白,看起來不比靜靜躺在那的李曜好多少……


    他自己明白,他這個在景初朝就被先帝斥責過昏聵糊塗平庸無才幹的皇子,能夠晉升郡王,並點了宗人府左宗令的差事,全賴府上有一位身份非同一般的“出繼子”。


    他將這位“出繼子”照顧的好,自然少不了他的好處。


    如今,這位“出繼子”暴斃慘死,那他的好日子也算到頭了……


    除了李召和已死的李曜外,屋內還有正在痛哭的李暄,麵無表情的李景、李時,宗人府大宗正李祐,以及賈薔。


    他為繡衣衛指揮使,出了這樣的事,自然應該前來。


    “確定了麽?”


    由刑部、順天府和繡衣衛、中車府派出的四位仵作細細檢查了數遍後,同賈薔說出結論,賈薔聽聞後又問了句。


    老仵作點頭道:“確定,輔國公無論口中、鼻內、咽喉還是胃部,都不見毒素,身上也無外傷。所以,可以確定,的確是吞金而歿。”


    李時歎息一聲,道:“二哥平日裏就有心結,昨日聽到父皇母後去了賈家,急怒攻心之下……唉。”


    聽聞此言,李景目光森然的看向賈薔,拳頭握起……


    賈薔淡淡看了他一眼後,未曾理會,走向哭的不成的李暄跟前,道:“別哭了,走罷,迴宮交差。”


    李暄身邊的伴當忙上前扶起,並遞上了帕子。


    李暄一邊哭一邊抹淚,而後迴頭看向李召,抽噎中使狠道:“十三叔,這件事你要給個交代,爺二哥好好在你府上讀書,怎會知道父皇、母後去賈家了?哪個球攮的那麽多嘴多舌?”


    李召氣苦,麵色頹敗,一時說不出話來。


    要不是他那個瘋婆娘跑去刺激李曜,又怎會落到這個地步?


    他那王妃就因為家裏人被賈薔拾掇了,懷恨在心,又聽說帝後駕臨賈家,愈發怨恨,這才跑到這邊來多嘴多舌。


    此事瞞是瞞不住的,侍衛婢女都看見了,卻不知宮裏會如何發作……


    “走罷。”


    賈薔又催了遍後,先行離場,李暄怒視李召一眼後,趕緊跟上。


    李景、李時同樣目光不善的看了李召一眼後,一道離去。


    ……


    大明宮,養心殿。


    隆安帝坐在那,身上看不出多少煙火氣,瘮人。


    李暄哭哭啼啼的將仵作結論說了遍後,就站在一邊繼續難過著。


    這模樣,倒是讓幾位大學士側目。


    賈薔上前道:“事情問清楚了,是義顯郡王妃李氏跑去同輔國公李曜說的此事。動機嘛,應該是李氏之父,在戶部涉貪腐弊事被拿下,其兄更是因為摻和江湖幫派賭檔之事,被臣掃惡時打殺了。至於竇府那邊,太醫院、中車府、繡衣衛、刑部的人也都去查驗過,竇現暴斃,是因為心疾突發所致,身上未發現毒素。對其所吃湯藥查驗後,未發現任何毒素。”


    這些事隆安帝當然已經知道了,他目光深沉的看著賈薔,問道:“也就是說,兩人死因,都查證明白了?”


    賈薔遲疑稍許,道:“有些事,臣不知當說不當說,畢竟,死者為大……”


    隆安帝眼神凝了凝,沉聲道:“說。”


    賈薔道:“臣大婚前幾日,就不斷有江湖人士入京,準備在昨日伏殺於臣,以報先前橫掃京城江湖時的仇恨。臣這次也未留手,下令繡衣衛下死手,殺了不少。除了外省的惡徒入京外,京城內部,也有一些人準備起來生事。臣讓人殺了批,抓了批,然後細細查證後發現,其中有一批人手,和義顯郡王府相幹,為輔國公李曜身邊伴當所豢養。而更值得說道的是,江湖人士入京,有一波托庇於順天府治中郭淮城外莊園內。而據郭淮交代,這波人是拿了他的恩師竇現的條子前來,他才讓下麵人收留的。”


    這番話說出來,養心殿內君臣的神色都凜冽起來。


    隆安帝看著賈薔,緩緩道:“那,依你之見,又是怎麽迴事?”


    賈薔搖頭道:“臣十分不解的地方就在此處,查出這些事,不費吹灰之力。臣以為,應該是有人故意讓這些事容易被查出,臣相信,能查出這些事的人,絕不止繡衣衛。而更容易查到的事,則是臣這些時日,一直在追查嚴打刺客背後之人。詔獄內現在還關著一批江湖草莽,緹騎四處出動,出省搜拿其背後幫派、家族。如此一來,會不會有人想到,是臣查出了這些人的幕後之人,然後動的手?但臣又有一個不解之處……”


    “說。”


    賈薔眉頭緊皺道:“若是為了栽贓,那麽輔國公和竇現就不該死的這樣天衣無縫,總應該查出些蛛絲馬跡,證明二人是被謀殺的才對。如今這般死的合情合理,又是為了哪般?這背後兇手的手段,也太高明了些罷?”


    左驤搖頭道:“竇廣德原就有心疾,常年吃藥。上迴還聽說,他心疾又犯了。如今得聞帝後親臨賈家為你高堂,激動之下沒撐住,也是情有可原。至於輔國公那邊……也差不多的道理。二人背後或許有人挑唆,但二人之過世,未必就是旁人所害。”


    李晗歎息一聲道:“背後煽風點火的人,甚麽時候都不缺。竇廣德雖然心性偏激,但多半不知他是給甚麽人批的條子。他再墮落,也不至於到這一步。所以不妨查查看,背後到底哪個在弄鬼。”


    韓琮冷哼一聲,道:“蒼蠅不叮無縫蛋,若不是竇廣德心中懷有私憤怨恨,心懷怨望,又怎會做出這樣的事來?他果真一點都不知道?一點都不知道,為何讓門生郭淮去藏人?笑話!至於輔國公,誌大才疏,私蓄死士,未廢之前就是這樣幹的。隻是幾事不密,漏洞百出,讓人查出來也沒甚麽稀奇的。此事,再給世人一個警戒。那就是一定要心思磊落,若心中無鬼,又如何能招來陰鬼上門?那些魑魅魍魎之輩,隻會鑽那些心中陰私之人的空子!


    如今他們的路子也是越走越少,竟然落在竇廣德和一個出繼皇子身上。惡心人是惡心人,可除了給人心裏添堵,還能如何?”


    韓彬同賈薔道:“繼續下狠手,清理一番,除惡務盡。禦史大夫說的在理,甚麽時候,鬼鬼祟祟煽風點火放冷箭的人都不會少,對這樣的人,不要手下留情。”


    在他們看來,李曜、竇現一個死於自殺,一個死於心疾,已經沒甚好說的了。


    畢竟,繡衣衛、刑部、順天府的仵作和太醫院的太醫都確定的事,還能怎麽疑慮?


    對於一個廢黜圈禁出繼出去的皇子,一個在朝廷上落敗偏在野胡攪蠻纏整日抨擊的前禦史大夫,死了也就死了罷……


    內閣都是這個態度,隆安帝自不會再多說甚麽。


    今日原是對賈薔的一次考驗,賈薔說的對,繡衣衛能查出的事,隆安帝又怎會不知道?


    他就想看看,賈薔會不會如實的稟告。


    對於賈薔能坦誠承奏,他心裏還是有些滿意的。


    但也有一根刺,在心裏埋的更深,紮的也更痛了……


    兩個皇子之斃,都和賈薔相關。


    “李曜身邊的內侍、護衛、婢女何在?”


    “皆在詔獄。”


    “殉了。”


    “……遵旨。”


    ……


    出了大明宮,賈薔看了眼神情還有些沉重的李暄,道:“吃兩杯?”


    李暄揉了把臉,搖頭道:“算了,爺還得去看看母後,她必也在難過落淚。爺兄弟五個,都是母後一手帶大的。便是出繼的這二年,一應嚼用也沒削減過,都是母後讓人悄悄送過去的。如今突然沒了,母後心裏必也不落忍。你去罷,新婚燕爾的,偏遇到這檔子事攪和了……”


    賈薔點了點頭,沒多說甚麽,就要走人,又被李暄叫住,道:“誒誒,忘了問一句……”


    賈薔迴頭看過去,道:“甚麽?”


    李暄道:“你小子見識廣些,爺問你,這世上的毒物,果真都能讓銀針變黑?有沒有哪種是銀針測不出來的?”


    賈薔聞言,扯了扯嘴角道:“王爺知道?”


    李暄罵道:“爺知道還問你?”


    賈薔拱手道:“倒是個好思路,我迴頭讓人去查查。果真查出來,王爺你就青史留名了。”


    李暄罵罵咧咧一聲後,又提醒道:“後日去尹家接親,昨兒你弄了這麽大的動靜,後日動靜可別小了,不然,母後那裏你也不好交差。”


    賈薔點頭道:“我知道,用你說……”


    李暄反倒來了興頭,忙問道:“你又安排了甚麽鬼名堂?”


    賈薔冷笑一聲,道:“王爺猜猜,我會不會告訴你?”


    李暄笑罵了聲,道:“球攮的,爺就等著瞧,你能不能再鬧個滿城驚動。”


    賈薔笑道:“王爺等著瞧便是!”


    說罷,一拱手揚長而去。


    ……


    神京西城,寧國府。


    前廳。


    賈薔看著李婧,輕聲叮囑道:“此事並未算過去,中車府一定會瘋狂的追查下去,尤其是對夜梟。這一根刺紮進那位心裏,早晚會發作。”


    李婧點頭道:“爺放心,我明白。後續反應我和孫婆婆他們都做好準備了,不會出大漏子的。再說,爺也是迫不得已才出的手。他們一次次在背後出手暗算,更準備拿太太的名譽做文章,不死怎麽行?”


    賈薔頷首,道:“去罷,將事情弄利落。動手的人,全部打發出京,派到濠鏡那邊。另外,給李曜殉葬的人,也要安排周黨。我可以肯定,中車府事後一定會去開棺查驗。”


    李婧笑道:“就怕他們不去!”


    說罷,轉身離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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