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府後街,香兒胡同。


    薛宅。


    東廂炕上,看到薛蟠慘不忍睹的模樣,薛姨媽“心”一聲“肝兒”一聲的痛哭大叫著。


    寶釵也擔憂流淚,賈母和賈政得聞消息後不放心,也都過來了。


    賈政打發人去請太醫,賈母則寬慰道:“先別哭,等太醫來瞧罷再說其他。”


    隻是哪裏勸的住,薛姨媽差點哭的昏死過去。


    等太醫來後,寶釵到裏間避諱,太醫查驗半晌,做了清理處置後,又正了骨,最後道:“世兄受的傷雖重,不過救治的還算及時,於性命上倒是不幹礙。隻是,到底動了筋骨,要好生臥床休養些時日。舌頭受了傷,已灑了草木灰。每十日換一次藥,在下一月來一迴。等到停了藥後,再將養上半年,也就差不多了。”


    薛姨媽自然千謝萬謝,讓人包了大紅封送上,賈政打發寶玉送了太醫出門。


    迴過頭來,賈政奇道:“蟠兒今兒是去做甚麽了,好端端的,怎又讓人打成這般模樣?”


    薛姨媽抹淚道:“上迴去夏家納徵下聘時,不是托了人家恪和郡王幫著出麵?我尋思著,這樣的人情,不可不還。今兒讓蟠兒去還人情,誰想這才沒一會兒功夫,就成了這般模樣迴來……”


    賈政微微皺眉道:“那恪和郡王是皇子王爺,身份金貴。能去夏家納徵,是受了……薔哥兒所托。即便要還禮,也該等薔哥兒迴來後,領了一並去才合適。豈有貿然前往的道理?不過,縱然有失禮之處,看在薔哥兒的麵子上,王府也不會如此相待才是……”


    賈母道:“你去外麵問問跟著的人怎麽說,不能就這樣隨便算了……”


    賈政去外間叫了今日跟著薛蟠的人,問明白緣由後,臉色登時不好看起來。


    迴到裏間,賈母問道:“如何了?”


    賈政臉色難看,壓著惱火道:“外甥在大街上非議謾罵恪懷郡王和王妃,合不該讓人聽了個正著去。恪懷郡王妃聞言後大惱,讓人打了外甥。若不是恪和郡王和步軍統領衙門趕來的及時,連舌頭都要割了去!禍從口出的道理也不明白,合該有此難。”


    說罷,搖頭離去。


    賈母同薛姨媽道:“既然哥兒性命上不相幹,姨太太也別太揪心了。男孩子豈有不淘氣的?隻是這一迴想要討迴公道來,卻不那樣便宜了。”


    薛姨媽哭道:“難道就這樣白白讓人打了?這孽障雖說了僭越的話,可那恪懷郡王原就壞了事,想害薔哥兒和賈家,難道還說不得了?這一迴,這孽障都是為了薔哥兒出頭才……”


    不等她說完,賈母臉色一沉,一旁寶釵從裏間出來說道:“媽說的這叫甚麽話?薔哥哥要哥哥替他出甚麽頭?分明是哥哥得誌便猖狂……還不是他得誌,是見薔哥哥無事了,就仗著薔哥哥的勢,在外麵口無遮攔,如今還能賴到別人身上不成?”


    薛姨媽差點沒氣死過去,隻是寶釵素來沉穩,這一板下臉來說重話,連她這個當娘的也不敢多說甚麽。


    隻在心裏腹誹一句:姑娘外向。


    賈母麵色緩和下來,道:“寶丫頭是明道理的……”


    話沒說完,忽然見一婆子急急進來,道:“太太,外麵有一個自稱是恪和郡王的年輕人要見太太……”


    薛姨媽聞言慌了神,她哪經曆過這樣的陣仗,忙看向賈母。


    賈母倒沉得住氣,王爺、王妃她見過不少。


    賈母先讓寶釵去裏間避諱,然後讓人將李暄請了進來。


    李暄原本黑著臉進門,不過看到賈母也在,和薛姨媽一道見禮後,倒是讓了半禮,道:“太夫人也在?”


    賈母笑道:“薛家是賈家老親世交,聽說出了事,便來看看。王爺,蟠兒原是準備去府上答謝王爺納徵之恩的。沒想到,到底年輕,口無遮攔,惹下禍事來……”


    李暄連連搖頭,煩躁道:“南邊兒來的到底不靠譜,都遭幾迴打了,還記吃不記打。這事還沒完,本王三嫂到父皇那告了一狀,父皇龍顏震怒!”


    “啊?!”


    薛姨媽魂兒差點給嚇飛,哪裏還站的住,癱軟坐倒在地上,就開始驚懼落淚。


    裏間寶釵聽聞此言,也是麵色霜白,滿眼擔憂。


    賈母鎮定些,緩緩道:“此事,是薛蟠的不是,口無遮攔了些……但他心裏,仍是忠孝之子,從無對天家的不敬……”


    李暄搖頭道:“說這些都沒用,孤王看在賈薔的麵上,苦求了半天,父皇又念及林相和賈薔的體麵,總算免了薛蟠死罪。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等薛蟠養好後,再打一遭,還要當著賈薔的麵打……孤王這次來,就是警告你們一聲。賈薔迴來後,你們不要搬弄是非,讓薛蟠老老實實的再挨一迴,總能保得性命。若是你們一哭二鬧三上吊的逼著賈薔出頭,到時候鬧將起來,吃虧的是賈薔,死的那個,一定是薛蟠。這個道理愚婦不明白,太夫人一定是明白的。”


    見賈母麵色凝重的點了點頭後,正經了半晌的李暄自己都不大習慣了。


    忽地眉眼見跳脫起來,問道:“本王聽說薛家有女,國色天香……這個,主要是聽賈薔說的。我與他也算是通家之好了,他來王府,都和王妃一道坐著吃飯。倒是他後宅裏的人,總是藏著掖著。今兒本王來一遭,總不能白來罷?讓本王瞧瞧如何?”


    薛姨媽眼睛一翻,昏了過去。


    賈母哭笑不得,道:“王爺,此事如何使得?便是通家之好,眼下也還不是時候……”


    說著她又忽地反應過來,寶釵甚麽時候成了賈薔內宅中人了?


    好在李暄還沒太不靠譜,聽到賈母婉拒後,撓了撓頭,就告辭離去了。


    李暄走後,寶釵才麵紅耳赤的出來,攙扶起薛姨媽來。


    賈母看著她的神情,目光意味深長……


    ……


    石碑胡同,趙國公府。


    敬義堂上。


    趙國公薑鐸看著從火器營迴來的長孫薑泰,見其神色並不像得誌之人,便問道:“你在火器營裏待的如何?可有人對你不敬,陰奉陽違?”


    薑泰忙道:“這倒沒有,軍中還沒有人敢這樣對薑家人。隻是孫兒在火器營中發現,火器威力遠不如賈薔口中所說那樣厲害。準頭極差,即便是三五年的老兵,射個死靶還算勉強,卻連隻鳥都難打下來。而且火器消耗頗大,射出去的不像是彈丸,更像是銀子。火器受天氣影響太大,雨雪天,陰濕天刮風天都受幹擾。且對輜重要求頗嚴,沒像樣的輜重,火器還不如燒火棍好使。”


    薑鐸聞言道:“原先老式火器是這樣,不過賈家那小忘八既然說了,西洋新火器不懼雨雪刮風,也不用火折子點撚子,威力還大,那就等新火器到了後,看看再說。你才去新軍營幾天功夫?要耐得住。”


    薑泰應下後,薑鐸忽然問道:“你那短命老婆死了幾年了?”


    薑泰抽了抽嘴角,道:“隻半年。”


    薑鐸“哦”了聲,道:“那也該找了,你老子娘都在,你當個鰥夫成甚麽模樣?你且等著,老夫為你尋一門好親事。去罷!”


    薑泰自知,生在這樣的人家裏,婚事自然沒可能自專,隻能悶頭出去。


    薑泰走後,其父薑保遲疑的看向薑鐸,道:“父親,泰兒的親事,可是先前說的永定侯府的那個?”


    薑鐸哼了聲,癟了癟嘴,搖頭道:“不尋他家姑娘了,薑泰是庶出子,不大合適。”


    這話自然是托詞,薑泰雖是庶出,可如今手裏掌著大燕三大火器營之一,這般年紀就做到了三品實權將軍,莫說一個侯府千金,便是金枝玉葉也夠配了。


    薑保有心拉攏永定侯府,聽聞薑鐸之言,皺眉道:“父親,難道還有別的好人家……”


    薑鐸“呸”的往地上啐了口,罵道:“老子怎麽打算,還用你來教?這幾天京裏亂哄哄的,一群忘八上躥下跳讓人當猴耍,你也在背後出力?又丟人現眼了沒有?”


    薑保抽了抽嘴角,道:“父親,我們這邊也隻隨大流上了個折子,並沒多做甚麽。即便沒成事,可也沒損失甚麽。”


    薑鐸罵道:“你懂你娘的腿!除了被人溜著架秧子,屁都辦不出一個。滾滾滾!老子瞧著你們這群就惱,到這會兒都反應不過來東西南北的,別沾髒了老子這地兒。”


    薑保被罵的灰頭土臉,隻能離去。


    薑林亦想走,卻被薑鐸喊著留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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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敬義堂上暖和的很,薑家花大價錢從賈家手裏弄了套鍋爐迴來,薑鐸才不在意甚麽風水忌諱,該砸牆的砸牆,該掏洞的掏洞,弄完後果然舒服之極。


    這會兒他身上也不似往常那樣,穿著皮裘大氅,隻穿了件單衫。


    隻是愈發顯得瘦小的可憐,佝僂到了一起。


    不過,誰也不會小覷這個多少人盼其早死,偏偏熬死了三四輩人還是不死的老人精。


    薑鐸問薑林道:“這幾日的大戲,你又怎麽看?”


    薑林遲疑了下,道:“雖然查不出甚麽蛛絲馬跡,眼下看起來,也都是三皇子恪懷郡王在背後指使,可孫兒總覺著,這場風波中,誰受益最大,誰才是幕後黑手。”


    薑鐸“嘿”的一笑,也不說對錯,又問道:“那你覺著,咱們薑家,和賈家聯一迴姻,又如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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