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麽好下流種子,我們伯府的傳家寶,那是太祖高皇帝賞賜給我們家祖宗的!就讓這黑心商賈拿白菜價給騙走了!”


    “這些南省來的南蠻子,最他娘的不是好東西!”


    “諸位快來瞧瞧,咱們不是第一個來討公道的!這好幾天了,都有苦主上門來討公道!”


    “咱們都中爺們兒,能讓這南省來的球攮雜碎給坑騙了嗎?”


    萬寶樓,一樓大堂正門前,兩個身著錦衣的年輕人,帶著二三十號伴隨,堵在門口大叫大罵道。


    萬寶樓內自有看家護院的武師,可這些武師敢對潑皮地痞下手,卻不敢對身份貴重的高門子弟出手。


    隻能盡力擋在門口,不讓這些人衝進來打砸。


    但此刻萬寶樓外已經擠滿了看熱鬧的圍觀人群,再這樣下去,萬寶樓這塊招牌,在神京城內就算臭破天了。


    不過就在這時,叫罵的最兇,放話放的最狠的為首兩個年輕人,忽然神情凝固,張開的嘴險些都忘記閉上了,看著自二樓一步步走下來的人,眼睛裏明顯浮現出心虛和慌亂的神色。


    “閉嘴閉嘴!”


    “都他娘的閉嘴!”


    聽到後麵的長隨跟班們還在鼓噪叫囂,二人連忙迴頭厲聲喝止。


    等樓梯上的年輕人麵色清冷的一步步走到正門前,護院武師讓出道路,直麵二人時,兩個年輕人壓力之大,讓他們麵色蒼白,冷汗都流了下來。


    “寧侯……”


    “見過寧侯……”


    這兩個年輕人,一為中陽伯府世襲二等男孫澤之子孫常,一為常寧伯府世襲二等男柯眭之子柯崇。


    這兩家,原是開國一係中,被賈薔視為中堅力量的帶兵之人。


    當初為兩家償還虧空,還特意在林如海那邊求了人情。


    事後,又拉著兩家入股萬香樓,添一份進項。


    賈薔自詡做的仁至義盡,卻實在想不通,這兩家為何會反叛……


    或許,是看透了開國一脈,永遠無法可元平一脈爭鋒,前途無望罷……


    但是……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你們兩家想攀高枝,有人建議我報複,我拒絕了。好聚好散,江湖路遠,不再相見便是,何必要撕破臉皮?”


    “隻是本侯沒有想到,你們會將我的忍讓,當成了軟弱可欺,反倒欺到本侯門上來了!”


    “很好……”


    賈薔看著二人,一字一句說著,孫常、柯崇大驚,忙想解釋甚麽,賈薔卻並未給他二人機會,淡漠道:“一人打斷一條腿,讓他們跪在門前。派人去尋孫澤和柯眭,本侯今日和他們來個了斷。”


    聽聞此言,孫常、柯崇才真正害怕了,忙大聲道:“寧侯,我們隻是想討個公道!這萬香樓又不是寧侯的,是揚州齊家的,他們……”


    “每人打斷兩條腿。”


    賈薔根本不聽他們的解釋,留下一句後,轉身進了裏麵。


    早有人從周圍衝了過來,將孫、柯兩家的伴隨一通好打打散後,又在孫常、柯眭的劇烈反抗下,生生將兩人的腿悉數打斷,晾在門口。


    看到這動靜,周圍圍觀的京城百姓真是過足了癮!


    不過大戲還未結束,沒一會兒,萬寶樓裏又出來一人,對狼奔豕突的孫、柯兩家下人道:“傳侯爺鈞旨:孫澤、柯眭來時,自帶掌眼掌櫃三名,品鑒萬寶樓收兩家庫藏,是否公道。”


    此言一出,周圍看熱鬧的各路人馬又是一陣轟然。


    這場戲真是越來越精彩了!


    若果真萬寶樓是個公道的,那孫、柯兩家這一迴可就栽的有些慘了!


    人群一角,兩個衣著華貴年輕人小聲嘀咕道:“今兒他們怎麽來了?”


    “你還遺憾了不成?多虧了這麽兩頭憨驢先來一步,不然這會兒被打斷腿的就是咱們倆了!”


    “胡唚甚麽?他賈家子敢打宗室?”


    “你怕不是也蠢了,當初這小忘八連恪勤郡王都敢打,還差點血洗了趙國公府和雄武候府,甚麽沒王法的事他不敢做?”


    “那你還見天兒帶我來鬧?”


    “這不是那位給打的招唿嘛,你敢不來?”


    “那現在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等著瞧罷。若果真是公平買賣,咱們扭頭就走,再不來了。”


    “那借的那五萬兩銀子,還給他們?”


    “姥姥!憑能為借的銀子,憑嘛要還?等著罷,多咱他敢跑到府上來打人,多咱再還他!”


    “……”


    ……


    萬寶樓二樓。


    齊筠奇道:“今兒怎會是他兩家來的?”


    賈薔冷笑一聲道:“無風不起浪!自然是背後有人在鼓動。”


    齊筠皺眉想了片刻後,搖頭道:“想不出頭緒,侯爺你得罪的人如過江之鯽,數不過來啊。”


    賈薔氣的笑罵了聲,不過又搖頭道:“估計背後推手不是一個,那兩個小國公背後有人,多半是宗室裏的哪一位。今日這兩個,應該是看到了孝康王府那邊的甜頭,又被人慫恿了下,就跑了過來。都是些上不得台麵的東西,若不是你投過來的日子太短,才認投,但凡早上兩個月,這些東西我就由你自己去打發了。”


    齊筠也是無奈,道:“終歸到底,還是太上皇駕崩的太突然……”


    太上皇若是沒死,賈薔的日子絕沒現在這樣好過。


    因為太上皇沒死,林如海的日子就不會好過,勢必會受到諸般景初舊臣的圍攻。


    事實上,太上皇沒駕崩前,也的確是如此。


    林如海的官轎差點都讓人給掀翻了……


    那個時候,齊筠的日子可比這對倒黴師徒好過多了。


    可是誰想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太上皇突然駕崩,盡管朝廷上出現了不小的動蕩,便是現在,仍是一片腥風血雨,每天掉落的官帽子甚至是人頭,都不知幾許。


    但大體上對林如海和賈薔來說,仍是利大於弊。


    林如海極得隆安帝之信賴且不提,便是賈薔,也入了皇後的眼,與尹家結成了姻親,還和五皇子交情日深。


    到了今日,除卻少數人家外,賈薔得罪不起的人,已經不多了。


    賈薔不耐煩提這些有的沒的,他看著齊筠問道:“昨兒說的事,你考慮的如何了?”


    齊筠苦笑道:“侯爺,網羅天下大匠,甚至還要多尋西洋番鬼的匠人,聚集起來攻研器具,還讓他們教授學徒……侯爺,你可能不知道,那些大匠都講究個師徒傳承。師徒如父子,這弟子不是隨便收的,比讀聖賢書挑選弟子的要求更嚴!想拜師學藝,得先給師父家幹活,少則三五年,多則十幾二十年。幹的滿意了,師父隨手教一手。這師父是要指著弟子養老的!他們許多時候,寧肯手藝失傳了,都不肯教給別人……


    侯爺,這是魯班行當裏的規矩!祖師爺留下的規矩,在他們看來比天還大呢,怎麽強迫他們教?”


    賈薔“嘖”了聲,不滿道:“若是容易了,我還托付給你這個大將?想法子嘛!金子、銀子、田產、宅子、讀書、女人……是人就有弱點,不管他想要甚麽,滿足他!隻要他肯好好的教,便是想讓他子孫當官,都不是不可能。”


    齊筠有些想不明白,問道:“何必下如此血本?匠人和奴婢同為賤籍,和倡優之屬同類,有必要麽?”


    讓他堂堂揚州第一公子去負責此事,齊筠麵子上很是掛不住。


    賈薔微微皺眉道:“旁人這樣想也則罷了,你竟也這般想?德昂兄,難道你不知道我是靠甚麽起家的?”


    齊筠聞言,神色微微一變,遲疑道:“侯爺是說……那幾張染布的方子?”


    賈薔笑道:“你這不是明白著麽?若無那幾張方子,若無雲錦,我充其量,也不過是京裏的一個隻有空架子的窮勳貴,又能有多大能量?可憑著那幾張染布的方子,給我帶來了多大的收益?沒這些收益,我能支撐起這麽大的家業?便是開國一脈的功臣們,他們憑甚麽緊緊跟在賈家一邊?便是因為我能帶給他們共同的利益!


    德昂兄,你雖是讀書人,還進京參加了春闈,中了進士,但你不比尋常迂腐的酸儒。齊老太爺的手段,必能讓你明白,官員雖是這世上的主宰力量,但官員不能世代傳承,權力也很難,相對來說,積累出的家業反倒容易的多。


    這份家業當然不是簡單的金銀,而是能夠……”


    不用賈薔再說明白,齊筠已經明白過來,眼睛明亮道:“而是能夠讓等閑人輕易招惹不起,還能勾連八方勢力的產業!侯爺身份貴重,等閑不需要擔憂虎豹豺狼的覬覦。那些產業能帶來財富是一方麵,勾連興起的勢力,也隻會一年盛過一年!軍機大學士能做滿十年者寥寥無幾,可侯爺的勢力,卻能長盛不衰!”


    賈薔聞言嗬嗬笑道:“這世上哪有長盛不衰的勢力?除非,能夠一直保持積極進取的心態。再者,也要懂得分享……德昂兄,腳踏實地的辦事,或許開始很難,但我相信,越往後,越精彩!我們現在做的事,不僅可以讓我們有所成就,青史留名,還能造福社稷和億兆黎庶!還記得在揚州時我同你家老太爺說過的話麽?”


    齊筠想了想,道:“侯爺曾說,這個世界遠比我們想象的要大,也比青史之上所記載的要廣博的多!史書上的那些所謂奸雄豪雄,還有包括我祖父那樣的坐地虎,實則都是深井裏的蛤蟆,隻能看到頭頂上的一方天地,瞎蹦躂,卻不知往外麵去看看。”


    賈薔笑道:“是啊!所以,你也別擔心咱們的勢力越變越大之後,我會有甚麽不該有的念頭。若那般,豈非成了我最瞧不起的人?早早晚晚,我會帶著家人,在風和日麗的一天內登船,度過大洋,去天和海接壤的地方瞧一瞧。若有機會,我還想去看看寰宇周天之宏偉!


    德昂兄,我平生敬佩的人不多……”


    “我是其中之一?”


    齊筠原本聽的神往欽佩,可聽到最後卻有些激動。


    “少做美夢!”


    賈薔笑罵了聲後,道:“是你家太爺,他將你教的很好。鹽商分明是世間暴發戶的象征,可他老人家卻始終能控製好心中的欲念。更難得的是,傳承了他衣缽教誨的你,雖從事商賈事,卻始終沒有為功名富貴蒙蔽了雙眼。


    在我身邊的諸多朋友中,還能在深夜中享受凝望星空的人,真的屈指可數。”


    齊筠聞言,沉默了半晌後,搖頭苦笑道:“侯爺,即便你想驅使我為你賣命,也不必說的如此動聽罷?我又不是女人……若非近來聽聞了不少關於你的風流‘美名’,我真要考慮是不是和你保持開距離。”


    “扯淡!”


    賈薔氣笑一句,又有些好奇問道:“近來我在外麵很有美名?都怎麽傳的?”


    齊筠也是無語,看著賈薔道:“你老還問我?你們家東府的賈蓉死了出殯,你不跟著去家廟送行,反倒帶著人家留下的小寡婦迴娘家……雖然傳聞那秦氏是真正禍水級的美人,百年難得一見,可侯爺你也忒不講究了些罷?


    這會兒倒問我怎麽傳的……還能怎麽傳?無非是侯爺你平生最好吃餃子!”


    賈薔聞言,哈哈一笑,看起來似乎毫無廉恥之心……


    見他如此,齊筠神情一動,心裏便有了些猜測。


    賈薔方才同他說了誌向,甚至早在揚州時,便已經同他祖父說過。


    那等雄偉之誌,果真實現了,少不得會引起朝野猜疑。


    盡管他已經表明了品格之高潔,絕無野望之心。


    可空口白話,誰又會信?


    莫非,他從這個時候,便開始行自汙之舉?


    若果真如此,倒也難為他了。


    也罷,齊家想要延續下去,少不了強力人士的庇佑。


    否則,群狼餓虎環伺之下,怕連骨頭渣都留不下!


    他祖父當初讓他跟隨賈薔進京,想來就料到了有今日……


    認投,就認投了罷!


    正這般作響,忽然聽到樓下再度傳來一陣嘈雜聲。


    未幾,萬寶樓掌櫃的上樓來通報:“東家,侯爺,中陽伯府和常寧伯府兩家的老爺來了!是帶著親兵來的……”


    賈薔聞言哂然一笑,對齊筠道:“總有這樣不識時務的蠢貨來掃興,走,打發了他們!也讓他們,付出代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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