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報子街。


    城隍廟左近。


    這裏是西城商業最繁華之所在,亦名西市。


    門鋪林立,百業興旺。


    朝廷與此專門設有市監司,正六品衙門,專司東西二市的管治。


    順天府也在這裏設下足足一隊百人規模的衙役,負責治安。


    西城兵馬司衙門對此地原也有管轄之權,隻是因為原先兵馬司的名聲實在太臭,雖名義上擁有巡捕、防火、緝盜等權,可百姓們看到的卻是他們和盜匪勾結,顛倒黑白,吃拿卡要,勒索敲詐。


    所以,神京城商業最繁盛的西市,居然拒絕西城兵馬司入內。


    西城兵馬司指揮也不過是六品官,和市監司的主事平齊。


    可人家市監司主事是六品文官,正經科甲進士出身,比一個六品的兵馬司指揮不知金貴多少。


    因此,一直以來,西城兵馬司的丁勇居然真的不得進入這片繁華勝地……


    但今日,西城兵馬司指揮裘良,親自帶著二百丁勇,並十幾架大車,來到了西市坊市門前。


    一副來勢洶洶的模樣,很快就驚動了市監司主事魏喬親自出麵,帶著十數衙役在身邊,看著裘良不悅斥道:“這裏是西市重地,爾等兵馬司前來何事?”


    裘良早受夠這起子文官的鳥氣,雙手抱拳向一旁一拱,冷笑道:“奉上命,今日徹查西市。怎麽,魏主事有意見?”


    魏喬見他如此氣焰,怒喝道:“混帳!東西二市直接受戶部和順天府管治,與你兵馬司甚麽相幹?還不趕緊退下!驚擾西市安寧,本官必奏報上去,治你大罪!”


    裘良聞言麵色微變,景田侯府早已成過去式,裘家在官麵上沒甚麽人。


    果真讓人記恨住,那前途堪憂。


    正當他要泄了氣勢時,忽見背後一陣騷亂,不少人居然跪拜了下去,他迴頭一看,登時放下心來,翻身下馬,上前數步迎拜道:“末將參見都指揮大人。”


    賈薔皺眉道:“傳令你讓你做甚麽,你就堵在這?”


    裘良心裏苦笑,他還真不知道賈薔打發人傳令讓他帶齊人馬拉著大車來作甚,隻好領罪道:“迴大人的話,卑職無能,被人攔在坊市門口,不得入內。”


    賈薔聞言,縱馬上前,看見一麵色有些發白的六品文官帶著數十衙役攔在坊市門口,皺眉道:“本侯奉上命,徹查謀逆大案,你敢攔我?”


    魏喬也不是瞎子聾子,認出賈薔是誰後,自然想到他背後站著何人,不過還是勉強拱手道:“寧侯,下官為市監司主事,受戶部命,主持西市諸事,尤以穩定周轉為第一要務。所以,這些兵馬……侯爺許是不知,從來都是市監司和順天府直接管治東西二市的,兵馬司丁勇多有劣跡,所以不許入內。”


    賈薔沉聲道:“本官是總攬五城兵馬的都指揮,五城兵馬司的職責所在,神京城內除卻皇城和一些要緊之地外,無處不在兵馬司管轄之下。這些丁勇他們若果真驚擾了西市商戶,有勒索敲詐等害民之舉,你可直接讓人拿下,也可派人直接來告知本侯,本侯必給你和百姓一個交代。若交代不滿意,你還可請巡城禦史上折子彈劾本侯。但你何德何能,敢拒絕兵馬司入內治安!本侯的話,你可明白了?”


    魏喬看到賈薔淩厲的眼神,知道此事不是他一個小小的主事能阻攔的,再說賈薔和戶部掌部侍郎林如海的關係,他不可能沒聽說過,索性拱手道:“下官明白了,隻是下官還是希望,寧侯能不驚動商戶、百姓最好。”


    賈薔笑了笑,道:“你不錯,能時時以客商、百姓為重。你放心,本侯今日前來,隻是按例行事。你若不放心,就隨本侯一並前行吧。”


    說罷,對裘良大聲道:“今日查巡西市,隻為治安,梳理諸街道暢通及火禁諸事。那些大車是為了拉走擁堵街道、胡亂堆放的易燃之物,傳令下去,有膽敢拿商戶一針一線者,一律軍法處置!”


    此言一出,魏喬麵色舒緩了許多,周圍圍觀的百姓,和西市內各商鋪派出來打探人員,齊齊叫起好來。


    當然,看熱鬧的人多半會一直尾隨觀看,看看到底是真是假……


    賈薔不再多言,由魏喬引著,進了西市坊門後,果真一路上,但凡規矩開門迎客的商鋪,他連進都不進,也不多看。


    這一路走下去,除卻幾家把桌凳都快擺到街道上商家,被勒令收好桌凳,又有幾家酒樓私自將柴火堆在過人夾道裏,被勒令立刻收好,有收之不及的,被賈薔下令收到大車上沒收外,餘者秋毫無犯。


    隻是魏喬臉上的神情,反而沒有剛入坊市時輕鬆了,越往裏麵大宗商貨的貨棧方向走去,魏喬的臉色越僵滯,最後甚至隱隱見汗。


    他心裏已經隱約猜出,這位爺今日是為誰而來的了,因為西市裏占道最多的那家,就在前頭……


    可這兩邊都是神仙,他一個區區六品小官夾在中間,豈不是在找死!


    然而他越想躲開,卻偏偏不能如願!


    賈薔遙遙看著前麵臨街連著四棟三層木樓連在一起組成的貨棧,後麵還各帶有一套院落,似做倉庫用。


    不僅如此,貨棧左右和前麵的甬道、街道處,都搭起了棚子,以作囤貨之地。


    他往那裏指了指,道:“能在西市占這麽大片地,可見是豪富之家。這樣,本侯就暫且不露麵,魏主事也別說本侯就在這,以免激化矛盾。就由裘指揮和魏主事一並前去,告訴這家貨棧的東主,這樣占道經營很不好。且不論堆放如此多易燃貨物,便是那幾座防雨的棚子,上鋪那麽厚的稻草,一旦著火,根本無法控製火勢。本侯也非不通人情,給他們一個時辰,棚子拆了,貨物收迴貨棧內,本侯就當沒看到此事。若是做不到,那就對不住了。”


    魏喬聞言,眼淚差點沒下來,就想開口求情,卻聽賈薔聲音陡然清冷下來,道:“你既然是西市主事,此事就容不得你逃避。你自己想清楚,到底該站哪邊?”


    魏喬聞言,大口喘息了幾口後,和麵色同樣發白的裘良帶人往前行去。


    站哪邊?還用選嗎?


    他上官的上官的上官的上官的上官……是眼前這位正當紅的侯爺的嶽父老子!


    賈薔被商卓、鐵牛等親衛圍護在街口方向,商卓對這位主子已經心服口服到五體投地的地步,這會兒笑道:“侯爺,若是這吳家是個明白人,果真一個時辰內收拾齊整了,又如何?”


    賈薔冷笑了聲,道:“吳家家主是內務府總管大臣,宮裏還出了個貴妃,這樣的家世在,他們會這樣明目?隻看看他們家在西市這樣寸土寸金的地方占了這麽大的地盤,就知道他們平日裏行事多豪橫。”


    以賈家兩座國公府的底蘊,為貴妃省親蓋園子,賈璉都嚇個半死,一心隻求著利用好會芳園,不敢另擇地新建,因為實在花費不起。


    可吳天佑家,卻早早跑到城外圈地大興土木了。


    隻此一點,就足見吳家的豪富。


    今日賈薔得知是吳貴妃的手尾後,立刻讓人去打聽吳家根底,結果下麵人就查到了這裏。


    隻是,短時間內,卻查不出吳家有甚麽違禁之處。


    吳家和軍方沒甚幹係,自然不可能和謀逆牽扯上幹係,硬栽贓的話,破綻反而太多,容易被倒打一耙。


    但賈薔聽到李婧派人送來的詳細消息後,立刻就知道該向哪處下手了……


    商卓還是有些不大明白:“侯爺,就算吳家違反火禁,也不至於能將他們如何罷?”


    賈薔道:“違反火禁不算甚麽,可毆打兵馬司執法呢?”


    商卓搖了搖頭,道:“頂多訓斥一番,折損些體麵罷,就算被拉走幾車商貨,我也想不出,對吳家有甚麽大損失。”


    賈薔看著前麵已經吵鬧起來的貨棧,嗬嗬笑了起來,輕聲道:“若隻這樣,對吳家當然不算甚麽大損失,可吳家貨棧是利用內務府的渠道,走關外往返厄羅斯,往返高麗新羅等國,做塞外貿易。商大哥,你覺得,吳家會交納戶稅和關稅嗎?”


    說罷,不等商卓迴答,就大步上前,嗬嗬笑道:“走,該咱們上場了!”


    吳家貨棧前,吳家掌櫃夥計們正群情激奮的和兵馬司的丁勇們推推搡搡。


    魏喬還好些,畢竟是正六品的文官,還管著市監司,因為吳家人對他還避讓著些。


    可對上裘良這樣的貨色,簡直被當做兵馬司裏的潑皮丁勇一般,直接動起手來。


    兵馬司的丁勇也的確不成器,堂堂隸屬兵部的軍方部署,居然被一群貨棧夥計給壓成下風。


    就在裘良連官帽都被打落地,狼狽不堪時,忽地一頭“黑熊”闖進戰團,簡直以碾壓的姿態,將吳家貨棧的夥計們橫掃在地。


    當賈薔著飛魚蟒袍現身時,連多餘的話都不願說,直接下令道:“來人,將毆打大燕兵勇,暴力抗法的狂妄之徒全部帶走,再敢反抗者,斬!毆打官差已是大罪,連軍爺都敢打,你們是想造反嗎?!查封貨棧,將違反火禁私占街道的商貨全部拉走。魏主事,你與本侯一道進去,查封貨棧賬簿,上交戶部,讓戶部好好點驗清楚,到底都有哪些貨,迴頭對清楚,免得人家誣賴我敲詐勒索!”


    不理麵色大變的眾人,賈薔再看向鐵牛,道:“鐵牛,帶十人在此封門,沒我的將令,天王老子來了都不準他們進門!敢強闖者,殺無赦!!”


    今天,他要讓姓吳的明白,甚麽人,是她不能招惹的!


    令罷,留下全身披甲的鐵牛如看守地獄的羅刹一樣,帶著十名親衛封門後,賈薔縱馬趕往布政坊,林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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