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外麵傳報聲,賈母、賈赦甚至連賈政、邢夫人都一迭聲叫道:“讓他(滾)進來!”


    西暖閣,李紈帶著寶釵、迎春、探春、惜春、寶玉、湘雲姊妹們靜靜的坐著,聽著正堂上的動靜。


    原本,賈母是準備得了準信兒後,這邊要準備擺宴席慶賀一番的。


    雖說那孽障王八犢子不怎麽懂事,可襲爵到底是一件喜事。


    誰曾想,居然會鬧到這個地步!


    騎射十五箭零中,步射十五箭居然還是零中!


    簡直天秀!!


    如今聽大人們話裏的意思,這是賈薔故意的……


    迎春、惜春倒也罷了,不關心這類事,隻當是奇聞趣事來聽。


    倒是對大人們的憤怒感到有些害怕和擔心……


    而寶釵、湘雲、探春三人,則連連搖頭,以為不可思議。


    她們都是飽讀書史之人,總以為好男兒大丈夫,要麽出為將,要麽入成相,如此才是男兒本色。


    如賈薔這般,分明爵位都要落到頭上了,不抓住機會成就一番事業,反而故意這般,實在讓人看低了去……


    卻說賈薔剛進門廳,就聽到一陣震怒的唿喝聲傳來。


    他眉頭微皺,目光深沉了些,在一雙雙似恨不能將他千刀萬剮的眼神下,一步步走進堂上,與賈母見禮。


    賈母根本等不及,厲聲道:“薔哥兒,我問你,你璉二叔說你騎射十五箭中了零個,步射十五射還是一箭未中,你考封未過,是真是假?”


    賈薔清冷的目光瞥向賈璉,賈璉被他這眼神看的,心裏一個激靈,叫道:“你看我作甚?你敢做,還不敢認?”


    賈赦張口就罵道:“好你個孽障,祖宗的臉都讓你給丟盡了!我當年雖本領不濟,騎射十五箭也能中十箭,步射十五箭能中十二箭。再看看你這畜生……”


    “夠了!不要得寸進尺!”


    賈薔淩厲喝斷,從袖兜中取出一份考封公文副件,遞給迎上前的鴛鴦。


    鴛鴦接過手低頭一看,麵色便微微一變,有些擔憂的看了賈璉一眼後,送上給賈母。


    賈母冰寒的眼神,在看到考封文書上的成績後,“咦”了聲,瞬間軟化,高興道:“騎射十五中十,步射十五中十二?這是,過了?”


    賈薔淡淡道:“恩襲三等威烈將軍,加繡衣衛千戶銜,五城兵馬司東城指揮。”


    “好!好啊!”


    賈母聞言大為高興,看賈薔的眼神也順眼了許多。


    然而賈赦似乎反而更怒了,隻是不好朝賈薔發難,轉頭看向賈璉劈頭蓋臉罵道:“球攮的畜生,讓老太太和我們等了一上午,就迴來謊報軍情來了?你且等著,打不爛你這張好皮!”


    賈政等人也都皺起眉頭來看賈璉,不知怎麽迴事。


    賈璉快冤死了,急眉赤眼道:“我也不知怎麽……不對啊,薔哥兒,你莫要弄假,你是不是和恪勤郡王吵架了,還和忠順王頂嘴?!你敢說不是?”


    賈薔皺眉道:“你怎麽知道?”


    賈璉聞言,激動叫道:“老爺你聽,你聽,他認了!”


    不是他太不堪,實是賈家老子管兒子,是真的往死裏打。


    賈政打寶玉都不去提,賈璉成親幾年了,還時不時被心情不暢的賈赦打個半死,他豈有不怕之理?


    聽聞賈璉之言,賈赦等人又看向賈薔。


    賈赦想罵,但不知怎地,心裏有些顧忌,一時似有些張不開口……


    高台上,賈母皺眉道:“那恪勤郡王聽說還是皇子?你就和他吵?好端端的,人家一個王爺會尋你的不是?必是你輕狂了去,招惹人家。”


    賈薔淡漠道:“恪勤郡王府的側妃白氏,出身揚州白家。白家是八大鹽商,天下巨富,每年往恪勤郡王府送大筆金銀。在揚州,我助姑祖丈覆滅了白家,斷了恪勤郡王的財源,是以,他見到我後,以奴才為名羞辱於我。”


    賈赦終於尋到由頭了,罵道:“斷人財路,更甚殺人父母。在揚州妹婿的鹽院衙門權勢最重,你就仗著胡作非為?該死的孽障,為賈家惹下大禍來!”


    賈政倒替賈薔分說了句,道:“此事我知道些,的確不是薔哥兒去招惹的事,說起來,還是半山公和妹婿托他出的麵,此事以後再說……隻是,你怎又和忠順親王起了衝突?我家和他家素無來往,難道他也欺你?”


    賈赦冷笑道:“他算甚麽好下流種子,無緣無故人家會欺他?”


    賈薔淡漠道:“忠順王倒是沒欺負我……”


    “那你這是?”


    賈政皺眉,不解問道。


    賈薔陡然凜冽的目光直射賈赦,寒聲道:“忠順王誇我文章寫的好,武藝雖不強,但也未必是壞事。因為當年榮國先祖,一杆銀槍打穿元平功臣,到頭來,還不是死成一堆臭肉?赦大老爺,聽聞此言,我該不該和他起衝突,嗯?”


    此言一出,賈母、賈政等人無不麵色陰沉,賈赦則滿臉羞惱。


    賈薔冷笑一聲,看著賈赦道:“我雖為寧國玄孫,然榮國先祖,文韜武略,亦為我所敬仰。有人敢如此踐踏榮國之名,我若如縮頭烏龜一般不敢出聲,賈家的臉麵才會被真真丟盡!”


    賈赦聞言暴怒,厲聲喝道:“你在罵哪個?”


    賈薔眉尖一挑,道:“我罵你了麽?倒是忠順王李祐罵了先榮國,你為榮國長子,難道不該去報仇?”


    “你……”


    賈赦還未說完,賈母就攔道:“好了,有薔哥兒出過一次頭,此事就作罷了。你們一個個都能平平安安,無災無難,國公爺在天之靈,也就安心了。”


    不過到底“關心”了賈薔一句,道:“你一次得罪狠了一個親王一個郡王,往後可有甚麽難處沒有?你自己要多仔細小心些。”


    言下之意:自己的事,要自己扛……


    賈薔也不意外,本非一家人。


    他嘴角彎起一抹譏諷,道:“我這裏倒不用老太太掛念了,隻是有一言,不得不提前相告,以免連累西府。”


    賈母等人聞言心頭一緊,皺眉道:“甚麽話?”


    賈薔垂下眼簾,淡淡道:“天子賜爵於我,自然是皇恩浩蕩,為報皇恩,我為臣子,自當要竭盡全力,辦好差事……”


    賈母奇道:“你辦你的差事,又和我們西府甚麽相幹?縱然一時辦差了,難道還能罰到我們頭上?”


    賈薔嗬嗬一笑,道:“我要辦的差事,都是極得罪人之事,若是辦差了,懲罰自然隻落到我一人頭上。可若是辦好了……天子倒會嘉獎我,可得罪之人,必將恨我入骨。隻是,東府如今隻我一個,蓉哥兒又癱在床上,想來別人也遷怒不到他頭上。至於我……差事辦好了,他們想彈劾一時間也沒法彈劾。如此,少不得有些人昏了頭,就會恨錯人……”


    賈母、賈赦等人聞言,臉色登時陰沉下來。


    賈母惱怒道:“照你這麽說,你辦好了差事,自己得了嘉獎,倒讓別人記恨起我們來?”


    賈薔“無奈”道:“恪勤郡王就是例子,他知道我要為皇上當差,所以恨成那樣,氣的發抖,也不敢拿下我打板子。今日若是換了旁個賈家人,怕是少不得一個衝撞王駕的罪過,被按倒打個半死……我說這些,就是提前同這邊說一下,今後對外行事,務必要小心仔細著,要夾起尾巴做人。如放印子錢,插手訴訟,結交外臣之類的勾當,往日裏旁人不會計較甚麽,可今後再做,多半會被人記住,往死裏去整。真到那時,怕就危險了。”


    賈母聞言,臉色雖氣的發白,卻還是強撐道:“這些用不著你操心,西府也沒這些醃臢見不得人的混帳事!”


    賈薔聞言嗬嗬一笑,目光在鳳姐兒發白的臉上頓了頓,看得她心裏一驚,隨後淡淡道:“若沒有自然極好,可若是從前有的,最好盡快掃清,不然少不得被人翻舊賬……”


    最後,他對賈政道:“東府要開宗祠祭祖,禱告先祖爵位承襲之事,因才有喪事,所以我以為不必大辦,一切從簡,我去上柱香即可……二老爺以為如何?”


    賈政聞言,連連搖頭道:“這等大喜事,必是要該好好操辦一場的。要會宴世族老親,告訴大家你承了爵,往後東府你當家做主。沒有偷偷摸摸從簡辦的道理,怕是讓人笑話了去,說賈家不知禮數……”


    賈薔輕聲道:“若沒接這份差事,大辦一場也不是不行。可接了這個差事,往後盡是得罪人的活計,總不能前腳剛收了人家的禮,後腳再去辦他們吧?所以,不如先不辦了。甚麽時候去了差事,甚麽時候再說。不然,還要連累西府跟著挨罵。”


    賈政聽他說的唬人,再想想賈薔的為人,一時不知該怎麽辦才好。


    賈母已經心累的受不住了,連連擺手往外轟趕道:“去罷去罷,你想怎麽折騰都隨你,寧國是長房,我也管不得你,哪怕你把天捅破個窟窿出來,也是你自己的事,和我們不相幹。”


    賈薔聞言輕笑,不再多說甚麽,拱手一禮後,在西府諸人疏離冷漠的目光下,轉身而去。


    賈薔走後,榮慶堂上氣氛愈發低迷。


    今日著實壞消息多過好消息,賈薔這樣的賈家子弟,帶給他們的完全沒有分毫榮耀,如同眼中沙肉中刺一般,讓他們實在不舒服。


    偏偏一時又奈何不得……


    賈母看著賈赦、賈政、賈璉等人歎息一聲道:“那孽障話已經說的明白了,他承爵襲官後,是要做得罪人的差事,別人拿他沒甚辦法,隻怕會盯著你們,你們心裏要有數,莫替他分擔了罪過。行了,沒其他事,都下去罷。”


    話音剛落,就見林之孝家的急急進來,道:“老太太、老爺,前麵傳話說,外麵來了宮裏的天使,說是要招大老爺、二老爺速速進宮呢。”


    賈母、王夫人聞言,眼睛登時一亮!


    來了!


    ……


    ps:一滴也麽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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