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謔!!”


    西斜街,太平會館內,看著粗糙的石塊堆砌出的沙場風格,除卻已經來過一迴的馮紫英外,王守中和柳湘蓮都震驚的張大嘴巴。


    篝火,營寨,柵欄,兵器架,戰車……


    甚至連正經的座椅都沒有,不是石頭型的凳子,就是枯木樹根,甚至幹脆就是一棵樹橫倒……


    “良臣,你這是……”


    王守中大為不解問道。


    賈薔笑了笑,道:“沒指望著賺銀子,就是一個自己人頑的地方。上麵那個半坡是個戲台,上演一些戲曲節目,過過癮。”


    柳湘蓮本就是個戲迷,好反串青衣旦角,此時聽聞賈薔之言,高興道:“可以唱戲?好啊!”卻又納悶道:“若隻是唱戲,怎搗整成這個模樣?”


    賈薔笑道:“此戲非彼戲!我因出身緣故,見多族中盡不肖子弟,早忘卻先祖披荊斬棘從龍太祖複我漢家江山之艱難,墮落者實繁,所以將先祖征戰天下的一些奇事,讓人編寫成戲曲,在此排演,以作先祖百年壽誕時賀禮之用。”


    聽聞此言,柳湘蓮表示對賈薔的孝心感到欽佩,馮紫英麵色古怪,沒有多言,王守中卻噴笑不已,大笑道:“良臣啊良臣,你還道不想賺銀錢。你家榮寧二公一出馬,開國四王八公二十國侯其他人家難道能不辦?不說開國一脈,就是元平功臣,雖大多苦哈哈的,可為了一份孝心,也不得不跟進辦一場。可他們若再去自家拾掇,花費就更大了,還不如托你在這裏辦一場。都中這麽多世家,一家辦一場,花費嚼用下來,都不少銀錢,更何況還這麽多場。”


    賈薔嗬嗬笑道:“果真不為銀錢,若有心的,隻給個辛苦銀子就成。”


    此言一出,馮紫英和柳湘蓮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各家都是要體麵的人家,誰還會在紀念先祖的牌麵上吝嗇?


    再說,這是宣揚自家威望名頭的事,都巴不得辦的越紅火越好,銀子自然少不了。


    王守中看重的是這裏的吸金能力,然而馮紫英看到的卻是賈薔能夠憑借這裏,結交多少人脈。


    這讓他十分動心!


    王守中不解的是:“良臣,既然是這般,那當初你讓我尋來的那些教坊司姑娘是為了……”


    總不可能讓那些教坊司女子來假扮各家先祖吧?


    賈薔笑道:“這邊是爺們兒頑的地方,自然還有婦人看樂子的地方。東路院這邊無娘們兒,西路院那邊無爺們兒。”


    眾人聞言,麵麵相覷道:“還有……還有女人享樂的地方?”


    賈薔笑道:“西路院那邊除了戲台外,就是一些櫃台,上麵擺放著一些絲綢布匹。”


    王守中聞言眼睛一眯,看著賈薔道:“良臣,你的德林號準備開到京裏來了?”


    賈薔擺手道:“不進京,隻在這裏賣一些,也賣不了許多。”


    王守中聞言,目光複雜道:“我原以為你給恆生和東盛的方子已經是最好的方子了,可從揚州那邊送過來的幾尺綢緞,我才知道你手裏居然還有色澤更鮮亮的。良臣,你不敞開了賣,可惜了!”


    賈薔笑道:“我賣得過來麽?再說,我要那麽些銀子做甚?銀子太多,也是取禍之道。所以,隻給各家勳貴賣一些,還比市麵上的價格貴三倍。少賣一些,銀子嘛,夠用就好。”


    王守中苦笑道:“即便貴那麽多,也會有不少人來買。若無這些,怕是沒多少內眷會來這裏。有了這個,那……你這會館還真能興旺起來。”


    賈薔笑了笑,道:“也不必多興旺,能不能賺銀子,終究是次要的。若是能在這裏,多結識幾個如你們這樣的好友,即便是賠銀子,我也高興。”


    眾人聞言高興,又閑談了半個多時辰後,馮紫英、王守中和柳湘蓮一起告辭,賈薔卻未急著走,因為客房那邊有人傳話,想見他一麵。


    ……


    花解語。


    即便花解語有天下第一名妓的名頭,也的確生的國色天香,令人望之驚豔。


    但賈薔近年來見到的除卻黛玉、寶琴等尚顯青澀的秀美女孩外,也見過梅姨娘、齊太忠續弦夫人曲氏等江南美色,還有鳳姐兒、秦可卿、尤氏等絕色貴婦,所以看見這位名頭極大的花魁,他並未有多動容,更談不上薛蟠那類癡迷。


    花解語聲音清幽,談吐不俗拜道:“小女子知道,當日能得脫牢籠,除卻奴家大哥外,亦賴公子之福。始終不得感謝之時,今日得聞公子歸來,特冒昧請見,還望公子海涵。”


    賈薔見其目光清明中正,氣度不卑不亢,雖是感恩,卻絕無諂媚之色,暗自點頭,心道能出位果無僥幸之理,便頷首道:“姑娘不必外道,我與薛大哥相交莫逆。他一心衷情於姑娘,不惜耗盡家資,甚至外借二萬兩,也要為姑娘贖身,我所做的,隻是順手為之罷了。唯一所盼,便是希望你們有情人終成眷屬,往後能相互扶持度日。”


    花解語聞言,麵上浮現微笑,雖麵頰飛紅,但依舊落落大方,福身一禮道:“公子所說極是,奴家敗蒲殘柳之姿,能得兄長垂青,實乃前世修得的福分。原不該私會外客,即便是公子,隻是……奴家兄長已經數月未露麵,奴家聽聞,是因奴家之故,使得兄長遭到趙國公嫡孫之鞭笞,心中萬分焦灼不安,所以,得聞公子前來,特意相詢。不知兄長他可還安康,又不知幾時能來?”


    賈薔笑道:“今兒還在和家裏鬧著要來呢,隻是姑娘也當理解,薛家不是小門小戶,薛大哥做不得主。不過,想來也就是這一兩天就要來了。”


    花解語自然理解,隻是她的丫鬟元寶卻按捺不住擔憂的問道:“薛大哥家裏人很兇嗎?以後我們小姐進了薛家門兒裏,會不會挨欺負?”她也是看著賈薔生的實在俊俏,才敢插嘴。


    賈薔搖頭道:“談不上兇,薛大哥除了一母一妹外,也沒甚家人……不過薛家世族姻親很多,他舅舅管教他管的也很嚴。恕我直言,雖然我和薛大哥都一直以為,如姑娘這樣的人,隻是身不由己,才不得不墜風塵。可是世人對你們的看法,終究不友善。所以,你們怕是很難入薛家大門兒。即便能入,也是等到薛大哥成親,其妹出嫁之後。另外,姑娘的名契如今落在我的名下,我覺得這不是個好主意。如果不能盡快轉到薛大哥名下,我會先放你自由身。”


    此言一出,花解語和丫鬟元寶都驚呆了,不可思議的看著賈薔。


    落在賈薔名下,或是落在薛蟠名下,那都是名花已有主,雖談不上奴婢之流,卻也沒有逃跑的可能。


    可若是放她自由身,那她轉過身就可以去再嫁,也可以遠走高飛。


    從法理上,薛蟠將會徹底失去對她的所有權。


    可是要知道,薛蟠為了買她,足足花了十萬兩銀子!


    賈薔沒有為二女解釋的心思,與花解語微微頷首後,轉身離去。


    若果真花解語是那種私自逃離的人,那未嚐不是件好事。


    與此女交談一番後,他愈發擔憂,薛蟠納此女後,會牽扯出的風波……


    ……


    布政坊,林府。


    賈薔迴府時,天上正飄著小雪。


    剛一下馬,進了前院,王管家就立在門廊下,看著賈薔笑道:“大爺總算迴來了。”


    賈薔聞言眉尖輕挑,道:“有事?”


    王管家笑道:“打老爺從部堂迴來後,親舊世交就開始不斷的登門拜訪,哪個都拒絕不得,這會兒忠林堂還有外客呢,隻是……唉!”


    賈薔見他麵色不對,奇道:“既是世交老親,你這是……”


    王管家倒苦水道:“大爺,實不是我這個當奴才的嫌貧愛富,隻是今日來的這些人,登門前連個拜帖也沒送上,按理說都是惡客。而且,聽他們話裏話外的意思,是咱們老爺在揚州府這世間第一等繁華的地方待了十多年,必已是富的流油。林家丁口簡單,也花不了多少銀錢,所以就一個個不停的訴苦……老爺已經盡量給了不少幫襯,可總有窮瘋了的,獅子大開口,要銀錢不說,還貪心不足開口要官,不達目的不肯走啊!到底是親舊世交,老爺落不下麵子來趕人,姨娘和姑娘又是內眷,不好拋頭露麵,就一直盼著大爺迴府呢。”


    賈薔聞言,不再多言,大步往忠林堂行去。


    雖然聽起來荒唐可恨,然世道如此,在這個皇權與宗族共天下的年代裏,怠慢親戚,尤其是怠慢窮親戚,絕對不是一個好名聲。


    林如海如今“初來乍到”,名聲不可虧損在這等人身上。


    好在,賈薔不怕……


    ……


    “大爺迴來了!”


    侍立在忠林堂外的青衣小廝見賈薔到來,亦是眼睛一亮,高聲通傳道。


    裏麵傳來林如海有些疲倦的聲音:“薔兒迴來了?進來吧。”


    賈薔推門而入,就見忠林堂內坐了七八個人,有兩個白發老翁,三個中年男子,還有四個年輕人,看衣著,的確都不怎麽富餘。


    見到賈薔進門,一群人居然沒人起身,一個個用審視的眼神看著賈薔,似等著他主動問安。


    然而賈薔卻看都未看他們一眼,幾步趕到林如海跟前,怨聲道:“姑祖丈,怎可長坐於此?太醫幾番叮囑你老,萬萬不可勞累,要多臥床歇息,多休養。連宮裏天子都體恤您不易,準你在家短暫辦公,你怎可……不好,姑祖丈你臉色不對!”


    一聲驚唿後,賈薔高聲叫道:“來人,快,攙扶老爺迴房歇息,再速速去請太醫來!”


    早有婆子等候多時,聽聞此言,趕緊上前,攙扶住林如海,不由多說送迴內堂。


    一陣兵荒馬亂後,賈薔肅穆著麵色,凜冽見責的目光在忠林堂上一眾人麵上一一劃過,沉聲道:“我不認得諸位,諸位還是都把各自的姓名留下罷。”


    “留姓名?做甚麽?”


    有人不悅問道。


    賈薔冷笑一聲道:“皇上要大用先生,傳下旨意來讓他老人家好生休養,休養妥當後有重要國事要辦。今日若無事則罷,若果真先生身體累出了差池,耽擱了國事,宮裏天子降罪下來,怪我等家人照顧不周,沒有用心盡孝,要論大罪……到那時,你們總要為我分擔點罪名吧?”


    此言一出,靠近門口的四個年輕人趕緊站起來,彼此對望一眼,二話不說轉身就走。


    他們的老子曾和林家交情深厚,是世交舊族,因聽人說林家富可敵國,這才上門來打打秋風,甚至還有存了上門當姑爺的心思……


    可如今眼見事情鬧大了,他們若是真有骨氣擔當,也不至於賴在林家不走,因此紛紛跑路。


    有好處當然可以上,可有禍事,那就對不起了。


    那三個中年人倒勉強還能撐得住,有人還笑問可有甚麽能幫忙的地方……


    不過在賈薔堅持讓其留下姓名的情況下,三人也還是走了。


    都拖家帶口的,擔不起責任。


    最後兩個老人,倒是敢留下姓名和家裏住址。


    然後就被賈薔派人強架著送上馬車,按著地址送迴了家。


    不過麵子上還是做的極好,一人給了五十兩銀子,還讓人每人送了兩隻母雞一隻羊,招搖過市。


    但,送到家後,卻將兩家子孫齊齊警告了番,並記下姓名。


    不是想求官嗎?


    好啊!塞外冰天雪地裏,缺的是官位!


    下次老人再登門,這姓名就直接報到吏部清選司,他們全家都可以去上任養馬。


    一場鬧劇結束,賈薔迴到後堂,就見林如海正和梅姨娘、黛玉說話,他進來後,將事情說了遍。


    黛玉和梅姨娘自是吃吃取笑,林如海亦笑道:“有些著實是舊故老親,倘若能知足些,總能對付過去。隻是他們連功名也沒有,就想跟著做官,實在煩不勝煩。這樣的品性,我如何能收到門下。倒是勞煩薔兒了……”


    其實林如海果真要有兒子,那就好辦許多了。


    他不願出麵,讓親子接待,也容易打發那些人。


    可惜,林家如今隻他一個男丁,確實不易。


    賈薔笑道:“往後再有這樣的人來登門拜訪,姑祖丈就別見了,全都留下來,讓我和他們周旋。想發財是難了,想做官卻容易。”


    黛玉笑道:“想做官容易了,哪有那麽些官給他們做?”


    賈薔笑道:“怎麽沒有?當年蘇武牧羊處,多大的地盤,劃分成三五十個縣都有富餘,那裏缺知縣,他們自己帶著幹糧,自去上任就是!”


    “呸!”


    黛玉偏著頭,繡帕掩口,星眸看著賈薔,啐笑不已。


    屋外雪花零落,北風清寒。


    屋內卻是暖意盎然,滿堂歡。


    ……


    ps:加更池又被爆了……我或許應該設一個上限,比如一個月最多加一更?同意的扣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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