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薔哥兒,你方才怎沒將你璉二叔留下,他又走了?”


    梅姨娘笑著問道,她如今掌著鹽院後院,替林如海招待好親戚是她的本分。


    賈薔搖頭道:“姨娘,賈家那邊……老太太那裏是少不了要見的,太太那裏,也要應酬一二。至於其他人……姨娘也是大門裏出來的,當知道裏麵那些破事。迴京後,就在家裏過自在日子就好,那邊招惹不得。”


    梅姨娘聞言一怔,轉頭看向林如海。


    林如海則對賈薔微笑道:“迴京後,你姑姑少不得還是要住過去的。我無意續弦,你姑姑不能成為失恃之女,所以,怕還是要住在榮國府。”


    賈薔“嘿嘿”了聲,沒敢多言。


    很明顯,林如海這樣做,是對梅姨娘一個交代。


    梅姨娘身份太低,強行扶正對她有害無益。


    如今林家沒正房太太在,她一個姨娘掌家,和當家太太無異,林家上下也是以太太之禮相待,正好。


    若是為了留住黛玉在家,另續弦一人進府,對黛玉到底是傷害多還是利處多,不言而喻。


    林如海能做到這一步,著實當得起慈父之名,對梅姨娘也算得上情深義重了。


    賈薔自然不可能再多言,四麵不討好。


    黛玉見他如此,吃吃取笑道:“可知道老實了沒有?”


    賈薔無所謂道:“其實來往一二也沒甚麽,雖然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但對林姑姑,勉強還行。最起碼,老太太確實疼她些。”


    梅姨娘有些擔心的看著林如海,道:“老爺,聽薔哥兒說的唬人,我擔心到京之後,我應付不來這些,畢竟是國公府第……”


    賈薔有機會報仇了,哈哈笑道:“沒關係的,姨娘別慌,有林姑姑在,誰敢多言,她撕爛她們的嘴!別看林姑姑看起來柔柔弱弱,那張嘴喲,會丟飛刀……”


    “薔哥兒,你再說!”


    黛玉羞紅了臉,不依嗔惱道。


    林如海不理會小兒女吵鬧,問梅姨娘道:“梅家老夫人她們可還好?”


    梅姨娘苦笑搖頭道:“不知,如今我進不得梅家門。”


    林如海歎息一聲,梅姨娘忙道:“此事原是梅家不好,自身有罪過,當日又做下那樣的事。老爺能看在叔祖的麵上,讓老夫人落得善終,就已經是大恩德了。”


    林如海聞言緩緩點頭,也不多言,對他來說,做到這一步,的確已問心無愧,又問賈薔道:“齊家的事,如何了?”


    賈薔微笑道:“齊家差不多到極限了,不好再敲打了。名單也給了,人情也給了,雖然再咬一口,也能吃到肉,不過沒必要,過猶不及。齊家若果真聯合譬如劉家、趙家這些江南巨族,鬧出亂子來,半山公也未必吃得住。”


    林如海忍俊不禁道:“我看你未必果真如此想,你怕是擔心一次敲狠了,往後就不好辦了,你是想細水長流吧?”


    賈薔被識破心思,也是嘿嘿一笑,解釋道:“主要是往後用到齊家那隻老狐狸的地方太多,聚鳳島的護衛若沒齊家照應著,終究要弱一些,所以我吃點虧就吃點虧。”


    一旁黛玉沒好氣白了他一眼,不過也不知怎地,對他這種有些狡猾的壞模樣,一點也討厭不起來……


    林如海搖了搖頭,又問道:“那些人手呢,能安排妥當麽?這件事不要大意,那些人都不是善類。”


    賈薔笑道:“我準備讓小婧去做……她爹臥病那幾年,她一個人扛著一個金沙幫,擔負著兩千人的生計,本是江湖老人。再加上他爹在揚州府的那位紅顏知己孫姨娘,此人姑祖丈想來不陌生?”


    林如海恍然,笑了笑道:“原來是她,此人雖在風塵江湖中,又是女輩,可名聲不錯,也的確做了許多好事。”


    黛玉和梅姨娘都有些不解的看向賈薔,賈薔便略略解釋了下,最後笑道:“孫姨有千手觀音之能,暗器之厲害,一人當關,萬夫莫開。她又二三十年如一日的做善事,救助遺棄女嬰和病婦,江湖上有口皆碑,都敬她三分。有此威能,又有此威望,請她助我一臂之力,必事半功倍。”


    他並沒有說出他的頭疼之處,孫姨娘難以分身兩處。這些事,他自己理會即可。


    林如海也沒給黛玉和梅姨娘繼續深究的機會,岔開話題道:“此事你心中有數即可,我相信你有分寸。快過年了,薛家那邊如何了?”


    賈薔答道:“薛二叔夫婦倆身子骨還在將養中,但總得來說,沒有性命之憂了。安了暖氣後,感覺養的更好了些。不過,他們那病容易過病氣,姑祖丈、姨娘還有林姑姑,你們暫且不見為是,我去見就足夠了。另外,楚姐兒這些日子和寶琴一起頑,也挺好的。


    薛二叔被我聘為德林號的總掌櫃,替我坐鎮聚鳳島,調度各省營生。不過,他想打發他兒子薛蝌,跟著我學些本領,長進些。我本想著讓薛蝌留在揚州府幫他,也好照顧他,隻是薛二叔不許。我勸之不得,有些尷尬,倒有些像人質了。”


    林如海頷首,輕聲道:“薛禮此人,是早有耳聞,是個忠厚之人。薛家在薛明死後,若由此人執掌,也不至於落到今日的地步。不過……薛家若是落不到今日這個地步,也沒有薔兒你將紫薇舍人以降四代人逾一甲子年創下的豐字號,收為己用了。”


    賈薔笑了笑,道:“運氣是不錯,不過,薛大哥信我,肯將豐字號借我拿去用,我必不會使薛家吃虧就是。”


    林如海“嗯”了聲,道:“做人當有此信義。雖說若無你,薛家沒落不過些許時日之事,但到底是份人情,而且是份不小的人情,你好生為之。”


    黛玉冷笑一聲,道:“這個哪裏還用爹爹來提點他,他在都中時,就和薛家一道住在梨香院內,親近著呢。”


    林如海和梅姨娘也是知道薛家如今都剩下什麽人,聽聞此言看了過來。


    賈薔好笑道:“也隻和薛大哥來往的稍多些罷,梨香院是賈家的院子,薛家暫住,我因老太太強留之故,不得不住進去,也隻在前麵,極少往後麵去。薛夫人和她女兒,我統共沒見過三次,和薛家算什麽親近?倒是林姑姑你和薛……”


    沒等賈薔再取笑她和寶釵之間的恩怨,黛玉就羞惱的站起身,威脅道:“你敢再說!”


    賈薔哈哈笑道:“好好,我不說你,你也別說我。”


    林如海見他二人頑鬧,又見梅姨娘看來,他微微搖頭笑了笑,隻當小兒女間頑鬧,最後對賈薔道:“你的事這樣多,還能堅持每日裏讀書練字寫時文,我很欣慰。你寫的文章,你姑姑每日裏都會拿給我看,進步很快。明日起,你就到我這裏來讀書罷。每日兩個時辰,到迴京為止。”


    此言一出,賈薔還未道謝,黛玉就開心道:“哎喲,薔哥兒,如今你得了探花郎的指點,明歲下場若得不了前三名,我們也白認得你了,看你往後還敢不敢自大輕狂!”


    賈薔聞言笑道:“看來明日起就該苦讀書了……不過,明歲下場?”


    黛玉哼了聲,道:“明歲下場又如何?你也不必妄自菲薄,童子試本就粗淺。你做過的功課,都能爛熟於心,讀了那麽多書,居然盡能記在心裏,憑此一點,貼經、墨義你都能得個優。考了你這麽多迴,這二項你一次也沒錯過。至於製藝文,如今雖還顯平平,功夫卻已經到門檻上了,你隨我爹好生用心學上二月,邁過這道門檻,就能通透開來。到時候,考過童子試自然沒難處。我也讀了曆年揚州府的童子試前十名的答卷,不過如此。就看你是不是真的用心,考個案首迴來。”


    賈薔笑道:“林姑姑你在此道分明就是個才女,當然覺得不過如此……”見黛玉也不言語,隻拿一雙似蘊晨露的清亮明眸望著他,賈薔胸中生起豪氣來,道:“好!那我就好好努力,明歲下場,非考個案首迴來不可!”


    黛玉見他如此誌氣,抿嘴一笑,道:“當了案首,可是要作詩的,薔哥兒,你要學不要學?”


    賈薔聞言,麵色一滯。


    梅姨娘見之好笑,道:“能做出‘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這等詩的人,難道果真不會作詩?我不信。”


    林如海到底是文路出身,這會兒臨近新年,家人圍爐夜話,氣氛溫暖祥和,眼前萬事順心,若是再來點詩詞助興,豈不圓滿。


    因而高興道:“薔兒,再寫一首。”


    而見連林如海都開了口,賈薔苦笑道:“姑祖丈,我當真不善此道,那兩句……也不過偶得兩句殘句。我總是時而妄想,但又時時警省己身,要仔細謹慎,保持冷靜,不然容易出事。如此,在妄想時會浮現兩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詩詞,但也隻那一二句,因為隨後克製住後,就再無下文了。”


    林如海聞言,不無同情的看著賈薔道:“你時刻緊繃著心神,自然難入詩詞之門。”


    想想李白,想想杜甫,想想王維……


    哪個不是浪漫得要死?腦路皆可橫穿宇宙。


    即便是窮鬼杜甫,也妄想過要“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當個天下第一開發商。


    若如賈薔這般,時刻保持冷靜,根本不可能寫出這樣的詩句來。


    不過……


    黛玉又笑道:“薔哥兒,你不是說,偶得殘句麽?如今可還有沒有殘句?”


    賈薔有些受不得這小姑娘的激,聞言輕挑眉尖,警告道:“果真要寫?我想出來的殘句可是極好的,林姑姑你看過,日後寫不出好詩來,可不要賴我!”


    黛玉聞言,簡直受了奇恥大辱,瞪著賈薔咬著嘴唇,忍了又忍,最後扭頭對林如海道:“爹爹,你看他啊!”


    林如海哈哈笑道:“別說大話!寫,寫得不好,再讓你姑姑拾掇你!”


    賈薔見梅姨娘竟連紙筆都取來了,也不再拿捏,執筆寫下兩句詩句:


    “山阻石攔,大江畢竟東流去。”


    “雪壓霜欺,梅花依舊向陽開!”


    黛玉:“……”


    林如海:“……”


    梅姨娘:“……”


    ……


    ps:林姑姑骨子裏,終究是個女文青,嚶嚶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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