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德輝自然不敢和薛蟠真吵,隻是想到辜負了當家太太的囑托,八百兩本錢還沒開張就被嫖去了五百兩,一時間他實在靜不下心來,絮絮叨叨個沒完。


    薛蟠在家裏時挨打,還被薛姨媽和妹妹念叨,如今好不容易出來了,不僅挨打,居然被一個老頭子念叨,他頭都快炸了。


    若不是念及這老翁在薛家做了一輩子的事,他真想揮拳打這老王八。


    正當兩下裏都安撫不下時,薛蟠一見賈薔出現,簡直如同看到了救苦救難的佛祖,一迭聲道:“薔哥兒快來薔哥兒快來,這老貨我是說不服了,你同他說!”


    張德輝也感念賈薔昨日出現的及時,還要給他磕頭。


    賈薔先一步攔下,笑道:“你這把年歲給我磕頭,那也太過不像了。”


    張德輝搖頭道:“要不是薔二爺昨兒個趕到的及時,我們哥兒怕要出大事了。如今薛家大房隻他一根獨苗,果真有個閃失,我這老臉砸碎了也不能再見太太了啊!我就是想不明白,哥兒也十七八了,怎讓一個十二歲的孩子打成這樣……”


    話沒說完,那邊忍無可忍的薛蟠已經叫罵開了:“你這老貨,黃湯灌多了?大爺我打不過他?是那小球攮的……”


    “行了!張總櫃也是關心你,你渾罵什麽?”


    賈薔攔下薛蟠的叫罵後,對張德輝道:“你老先家去歇息歇息,薛大哥這邊你莫擔憂,昨兒個他去珍珠閣也不盡是去尋歡作樂,也是為了談正經的生意營生。你老先迴家好好歇息兩天,迴頭一道過來商議,看看合作能不能成行。”


    此言一出,別說張德輝,連床榻上躺著的薛蟠都懵了……


    昨兒去談正經營生去了?


    談什麽?讓珍珠閣的金月給他吹簫?


    張德輝這樣的老人自然不會輕易被哄住,狐疑的看著賈薔道:“二爺可莫替我們大爺遮掩才是……”


    賈薔擺手道:“你老若是不累,咱們現在就可談談。”


    張德輝忙道:“不累不累,若果真有營生,那現在商議商議更好。”


    他心裏之所以那麽慌,是因為臨出京時薛姨媽將八百兩銀子的本錢托付給了他。


    如今被薛蟠悄悄摸去了逛畫舫,他想留住這張老臉,少不得要自己出個血本來填補填補。


    可他掙了一輩子的家業,統共也就二三千金,一下掏出小半來給薛蟠去嫖,這是要了他的老命!


    這會兒聽出轉機來,自然極有興致。


    待落座後,賈薔看著二人道:“昨兒個薛大哥也聽到了,我手裏有方子,要和齊家、徐家合作冰室營生。因為我有方子,可以大大降低采冰難度,所以這個生意大有賺頭。”


    薛蟠這會兒才反應過來,瞪大眼睛急眼道:“好你個薔哥兒,這等好事,你怎不來尋我?我薛家豐字號在南省多的是門鋪,咱們自己就能做啊!帶齊家那起子王八球攮的畜生作甚?”


    賈薔擺手道:“你先別急……薛家雖然在各省都有生意,可你們畢竟遷往都中了。俗話說的好,人一走,茶就涼。許多人情關係,未必就能如從前那般。薛大哥你想想,若是薛家未遷往都中,還是當年的聲勢,堂堂金陵四大家族,齊家會是昨天的態度?這還隻是其一……”


    薛蟠聞言雖怒,卻也聽得進去賈薔的話,心裏難免沮喪,悶聲道:“那其二是啥?”


    賈薔卻沒再看他,而是看向了張德輝,道:“張總櫃是豐字號的老掌櫃了,你應當清楚,豐字號在薛家世叔在時是什麽模樣,現在又是什麽模樣。”


    此言一出,張德輝麵色微微一變。


    一旁薛蟠聽不明白,皺眉問道:“這是甚麽意思?我爹不在了,豐字號也還是豐字號啊。”


    賈薔搖頭道:“世叔不在了,豐字號就不一定是從前那個豐字號了。起碼,各省各地的門鋪,掌櫃的和夥計未必就如同從前那樣聽話,那樣心中有忌憚了。雖我未親眼見過,但人性如此。老總櫃應該清楚,薛世叔故去的這幾年裏,豐字號每年的進項總賬,是不是一年少過一年?黑心些的,就是出現虧空,都未必不可能。”


    張德輝聞言,麵色再變,擰緊眉頭,緩緩道:“這幾年,買賣的確不如景初年間好做了……”


    賈薔聞言笑著搖頭道:“若是旁的生意,或許如此。可薛家現在的主業是當鋪,張總櫃,明人不說暗話,當鋪這個行當,難道不是應該越是時局艱難的情況,反而愈發紅火?”


    這話薛蟠都聽得懂,這下還了得,一把扯開被子也不裝重病號了,蹦下床榻跳腳道:“好啊這些球攮的畜生,貪到他薛大爺頭上了,看我不砸爛他們的狗頭!!”言至此,他麵色驟然一變,因為他忽又想起一事來:“虧空?他娘的,我記起來了,張德輝,你倆王八兒子都連續虧空三年了!!”


    賈薔聞言皺眉,側眸看向麵色灰敗的張德輝,攔下上來就要揪打老頭的薛蟠,道:“薛大哥,你先冷靜一下!”


    薛蟠倒是聽話,他心裏明白,若不是賈薔今日說破此事,豐字號怕要被這些畜生吃幹喝盡,還留下一屁股虧空債務!


    賈薔看著張德輝道:“老總櫃,你應該知道昨夜我與齊家,還有陳家、李家、彭家,以及徐家,這幾家不打不相識。不說其他,隻那就要和我合作冰室營生的徐家,連續三代掌著揚州府衙的戶房,我聚起十來個查賬的賬房幫薛家查賬,應該不算難事吧?你老想想看,我幫薛家去查,第一個先查你們張家,但凡查出些結果來,張家會是什麽下場?”


    薛蟠在一旁使狠罵道:“還有什麽下場?直接鎖了送官,抄家賠銀子!再讓衙門先打三百大板,女的發賣,一群球攮的,大爺我都買迴來……”


    張德海一張臉都沒人色了,賈薔擺手勸道:“薛大哥,張總櫃的兒子犯了糊塗,可張總櫃還是好的,老人家畢竟為你薛家勞苦了一輩子,如今一大把年紀了,還在奔波。不看僧麵看佛麵,隻要張家能把貪墨的銀子還迴來,犯錯的人自動告退,就別送官了……”


    “我……”


    薛蟠哪裏肯受這委屈,不過看到賈薔凝重的目光後,還是決定再聽聽,問道:“那薔哥兒你說怎麽辦?”


    賈薔笑嗬嗬道:“就按我說的辦,你說呢,老總櫃?”


    張德輝還能說啥?


    要隻薛家一家,他還能使些計謀,含糊過去。


    左右薛家大房隻剩下一些孤兒寡母,又都狗屁不通。


    可如今……


    賈家這位二爺,沒毛都比猴兒還精。


    隻看看他說的那法子,果真在外麵尋著十來個賬房,那張家不死都難。


    他這些年是沒怎麽動過歪腦筋,可耐不住他兩個兒子都是黑了心的,居然連續三年都報虧空……


    三年來金陵豐字號賺的銀子都貪墨了去不說,還虧空一部分……


    眼下薛家知道了,又有賈家這位狠角色相扶,張家離家破人亡隻差一步了。


    好在這位賈二爺是個好心的,還留下一條生路。


    須發潔白的張德輝跪地磕頭哭道:“薔二爺和大爺能給我這老奴才家留一條生路,我自是感激不盡!哪裏還敢有其他說法?等我迴家後,就立刻讓那兩個畜生還銀子,再來給薔二爺和大爺磕頭!”


    賈薔眉尖一挑,笑道:“老總櫃果然願意闔家入薛家為奴?”


    張德輝聞言一滯,他雖打小入豐字號做事,但其實並未入奴籍。


    一旦入了奴籍,尤其是賣成死契,那真是生死都握在主家手裏了,隻能世世代代為奴。


    然而不等他多想,薛蟠就咬牙道:“這還能少了?張家要是不當這奴才,就算老頭子能免,他家其他人通通送官打死!”


    張德輝到底是精明人,磕頭道:“自然是情願的,自然是情願的!”


    賈薔笑道:“那好,我安排一隊鹽丁送你迴家,三日之內,我和薛大哥要見到真章。另外,查賬還是會查賬,隻要張家乖覺些,這次就不送官了。你告訴你那兩個兒子,若想藏匿耍奸,隻管藏就是。隻是下一次,你老這點老顏麵,就真保不住他們了。”


    張德輝忙起誓道:“他們若還敢如此,我隻當沒他們這兩個畜生兒子,直接打死了賬!”


    賈薔點點頭,從外麵叫來一人,寫了張條子讓他帶張德輝去見王管家,便打發了去。


    等張德輝離去後,賈薔看著薛蟠,道:“薛大哥,你可願意讓人查查你豐字號的底?”


    薛蟠叫道:“這哪裏能不願意?查!往死裏查!我都沒銀子使了,那些球攮的還敢貪我家的銀子!查出來,都給我賠銀子!薔哥兒,你怎放張德輝一馬?這老東西也不像好人!”


    賈薔無奈道:“都弄死了,誰來幹活?新招收的,未必就可靠。這一次,最好一個都不送官,隻抄沒家財。用這些餘財,咱們合夥來辦大事。原有的家業不去動,如此一來,姨太太那邊就不會多說什麽。”


    薛蟠聞言大喜道:“還是薔哥兒你機靈!要是果真拆分了豐字號,我娘那邊非得又哭罵起來,還是你的法兒好!對了薔哥兒,那咱們得了銀子後,準備做什麽營生?這次賺到了銀子,迴去才讓我娘和妹妹知道我的能為!”


    賈薔笑了笑,目光微妙道:“許是做戲園子吧……聽說,揚州八大鹽商家裏,白家的鹽賣的倒不怎麽樣,可他家的戲班子,卻是聞名整個江南哪……”


    ……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紅樓春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屋外風吹涼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屋外風吹涼並收藏紅樓春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