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晶,你胡唚什麽?還有沒有點規矩?”


    見丫頭口不擇言的亂說,吳嬤嬤勃然作色喝道。


    不遠處的孫嬤嬤聽到動靜,也匆匆趕來。


    紫晶急的都要哭了,一跺腳道:“嬤嬤,真的出事了。楚哥兒他,楚哥兒他……”


    聽她這樣說,別說吳嬤嬤、孫嬤嬤,就連黛玉、賈薔都唬了一跳,以為先前那個孩子出了什麽事。


    吳嬤嬤急道:“楚哥兒怎麽了?剛才人不還是好好的?”


    紫晶連連搖頭道:“人……人是好的,就是,就是……”


    吳嬤嬤氣的想打人,啐道:“你這小蹄子要死!人好好的,能出什麽禍事?莫非以為姑娘迴來了,就寬縱你們了?”


    紫晶哭喪著臉道:“怪道那兩人死活不讓我們給楚哥兒沐浴,也不讓我們伺候他更衣,原來……原來楚哥兒竟是個女孩子!”


    此言一出,眾人無不瞠目結舌。


    吳嬤嬤更是差點沒瞪出大眼珠子來,隨即氣的全身顫抖起來,麵容激動到變形,咬牙逼近道:“女孩子?怎麽可能?!楚哥兒當初是我和前院王管家親自去蘇州接迴來的。蘇州林家丁口不旺,就那麽五六戶人家還多隻有一個男丁承繼香火。隻楚哥兒他家有兩個兒子,大的那個正在讀書進學,小的這個留在家裏做飯幹活。我還納悶,都說皇帝愛長子,百姓疼幺兒,怎他家反而……”


    話沒說完,吳嬤嬤就反應了過來。


    若不是擔心驚擾了裏麵的林如海,她怕是要坐地放聲大哭了。


    闖大禍了!


    孫嬤嬤也是滿臉後怕道:“得虧姑娘請了神醫來,把老爺救了過來。要不然,我們就是一頭碰死也難贖大罪啊!”


    黛玉紅了眼圈,心裏難受之極,隻覺得病父孤女被人欺負至此。


    吳嬤嬤急道:“那還不趕緊差人將那對混帳抓迴來,一頓板子打個半死,再把騙走的銀錢要迴來,趕迴蘇州老家去?”


    其他人聞言不知所措,就想按這個法子來辦。


    賈薔卻搖頭道:“罷了,果真如此,旁人不會說他們故意欺瞞姑祖丈,隻會四處傳林家翻臉不認人,他們帶了喜氣兒來幫著衝喜,姑祖丈好了後反而苛待他們。怪道先前這麽容易打發了二人,原來是做賊心虛……”


    吳嬤嬤不服:“難道這樣放任不理,他們就能說出個好字來?”


    賈薔淡淡道:“他們做賊心虛,拿著過繼銀子隻會擔心姑祖丈派人來追責,所以迴鄉後,勢必連夜逃走。且他們心知林楚是個女孩子,繼承不了林家家業,往後也不會再尋親上門,也是個好事。嬤嬤,世情便是同情弱者,即便弱者有罪。”


    孫嬤嬤差點慪死,著急道:“那怎麽辦,還真替他們養起女兒來?這位小爺,世上豈有這樣便宜的事?這可不是添一雙碗筷的事,等往後大了,還要準備一份嫁妝呢。果真起了黑心,爭一份家業都不是不可能,咱們家可就姑娘一個……”


    賈薔看向黛玉,溫聲道:“不是我慈悲心發作,隻是確實關隘姑祖丈的聲譽。且說到底也是姓林,林姑姑素來孤單,不若領養個林姓族親在身邊。隻要不認在姑祖丈名下,自然不會有以後的糟心事。”


    兩位嬤嬤聞言臉色直抽抽,黛玉則苦笑道:“我倒不是擔心這個,隻是,我素來體弱多病,連自己都照顧不好,如何能照顧得了她?”


    賈薔笑了笑,道:“終究還是要請示姑祖丈,過些時日再提罷。隻是莫要苛待了她,有錯也是她老子娘的錯,她隻是一個可憐的孩子。”


    此言一出,莫說黛玉側目,吳嬤嬤更是笑的有些古怪道:“沒想到,薔二爺還是個憐貧惜弱的。”


    你耙耙個蛋!


    賈薔淡淡看了這老貨一眼,不理解她笑的這樣古怪是為甚意,搖頭再對黛玉道:“不為其他,哪怕是為了姑祖丈和林姑姑的清譽著想,也一定要暫且照顧好她。林姑姑,你和姑祖丈與我不同,我為求自保,早已自絕於士林清流中。但姑祖丈堂堂探花郎出身,曆天下最肥之官缺十數年不倒,本身就意味著德行昭著,前程遠大,萬不可因為這等小事,使姑祖丈日後遭小人攻殲汙蔑。


    果真鬧大了,再將楚哥兒……林楚打發迴蘇州,此事流傳出去,世人隻會同情孤弱,姑祖丈成為笑柄不說,連林姑姑說不得都讓人說嘴去。


    更何況那兩人終究是林家人,捉迴來又能如何?他二人沒皮沒臉的磕頭認錯,說不定還賴在府上,往後事隻會更惹人厭。”


    黛玉聞言瞬間動容,她一個閨閣姑娘,縱然天資聰穎靈秀,可哪裏能想到這方麵去?


    凝視賈薔稍許後點點頭,打發了吳嬤嬤親自去安置林楚。


    賈薔也不再多留,與黛玉告辭離去。


    待他走後,孫嬤嬤小聲道:“這哥兒看起來年歲不高,生的這樣好,沒想到竟是老成的性子……”


    ……


    “大爺!!”


    鹽院東路院前院,鐵頭有些激動的跪下與賈薔見禮。


    賈薔親自攙扶起後,見他額上有新傷,爛了一大塊,眉頭皺起,沉聲問道:“傷是怎麽迴事?”


    鐵頭笑道:“大爺莫擔心,我是能吃虧的主兒?就是前幾天剛來時,和姑祖老爺手下的鹽丁們鬧了點不愉快。不過後來請迴來的洋道士救了姑祖老爺一命,他們齊整整的給我磕頭啊!我知道大爺從不愛受人磕頭,我也不愛,就一個個都還迴去了!”


    “我真是……”


    賈薔服了這個鐵憨憨,無語道:“那你也不用一個一個的還吧?”


    鐵頭嘿嘿一笑,笑容裏滿是狡猾,壓低聲音道:“大爺,這都是江湖上的野路數。果然,我這樣一做,那些原本骨子裏還是不怎麽看得起我的人,就不拿我當外人了。往後在揚州行事,就便宜的多了。”


    賈薔聞言笑了笑,道:“好吧,江湖野路子,有時也能辦大事。對了,西洋番人何在?”


    一旁王老管家忙道:“和天寧寺的和尚一道,同京裏來的禦醫在鑽研醫理呢。”


    賈薔奇道:“那洋道士也懂我們的醫理?”


    王老管家笑道:“那個叫喬治的西洋番和尚,官話說的很是流利,我聽人說,這番和尚雖不通咱們的聖人經義,可對醫理卻極為通透,連京裏來的兩個太醫都是又驚奇又佩服。再加上天寧寺的大和尚,他們整日裏在前院裏爭吵不休,都成一景兒了……不過鹽院的人都說,隻要他們能將老爺的身子骨養好,就是把前院吵破天翻過來也值當。”


    賈薔聞言喜出望外,笑道:“既然是名醫薈萃,那就更好辦了!”


    說罷,忙去親自請人,去與安置在西路院前院的李婧父親看診。


    ……


    神京城,榮國府。


    梨香院後宅。


    薛蟠口若懸河,唾沫亂飛,吹噓著他南下之後,跑一圈生意就能賺他大幾百兩銀子,七萬兩銀子,頂多一二年的功夫就能迴來。


    薛姨媽仍是不放心薛蟠南下,隻是不許道:“好歹你守著我,我還能放心些。況且也不用你去做買賣,雖折了七萬兩銀子,可你舅舅、姨母也說了,等薔哥兒迴來,那花解語就給他,那七萬兩銀子要迴來就是……你若短銀子使,我和你妹妹身邊還有一些。你在家裏安分守己的,就強似南下一圈賺幾百銀子了。”


    不過薛蟠卻是主意已定,那裏肯依,隻道:“媽天天說我不知世事,這個也不知,那個也不學。如今我發狠把那些沒要緊的都斷了,要成人立事,學習著做買賣,結果你老人家又不準我了,叫我如何是好?我又不是個丫頭,把我關在家裏,何日是個了日?


    況且我又不是自己一個人去,當鋪總掌櫃的張德輝是個年高有德的,我同他一起去,怎麽得有舛錯?我就一時半刻有不好的去處,他自然說我勸我,我知道他是老成可靠之人,自然色色問他,何等順利,倒不叫我去。過兩日我不告訴家裏,私自打點了一走,明年發了財迴家,那時才知道我呢。”說罷,滿臉鬱氣的出門而去。


    薛姨媽被他鬧的頭大,心裏實在沒譜,便尋寶釵商議,寶釵笑道:“哥哥果然要經曆正事,那自然是好的。隻是他在家時說著好聽,到了外頭舊病複犯,越發難拘束他了。但也愁不得許多,他若是真改了,是他一生的福。若不改,媽也不能又有別的法子。一半盡人力,一半聽天命罷了。這麽大人了,若隻管怕他不知世路,出不得門,幹不得事,今年關在家裏,明年還是這個樣兒?他既說的名正言順,媽就打諒著丟了八百一千銀子,竟交與他試一試。橫豎他本意隻是為了去尋薔哥兒,有薔哥兒在,他總吃不得大虧。如今,他聽薔哥兒的話,比聽媽和我的話還管用。”


    薛姨媽聽了,思忖半晌說道:“倒是你說的是,他打著去做生意買賣的幌子,還不是不敢在京裏出頭露麵,怕再被那起子無法無天的混帳打,又想著尋薔哥兒迴來報仇……不過,薔哥兒那邊,你還是再寫一封信,就說我說的,求他一求,讓他萬萬看顧好你哥哥才是。不過,先不必提那七萬銀子的事,此事等他迴來,讓你姨娘說……”


    寶釵聞言心裏苦笑,不過也知道若不答應,她娘必是心中難安,便緩緩點頭應下:


    “那好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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