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新宅出來後,賈薔與薛蟠一路,蔣玉涵和馮紫英一路,要告辭離別。


    蔣玉涵再三叮囑了賈薔莫要著急,他不等錢使,馮紫英則和薛蟠繼續商議著,如何能從教坊司多贖些官妓出來。


    會館需要女侍,而賈薔說他也需要一批懂器樂的女樂手,還有一些懂得琴棋書畫的女史。


    東四南大街的勾欄胡同裏自然也有這樣的,隻不過價格難免貴些。


    教坊司就不同了,那裏是收沒犯官女眷的地方,也是官妓園子。


    若是沒有什麽門路想從裏麵贖人落籍,自然貴到天邊去了。


    可若是有門路,那就好辦多了。


    一個批條,就能從教坊司帶走一連串,尤其是這幾年,隆安帝很是發作了一批高官勳貴……


    但這個門路卻不好找,因為教坊司是禮部治下,可賈家、馮家的勢力都在軍中。


    商議到要分別時也沒商議出個名堂,隻能迴頭各自再想法子,作別之後,賈薔和薛蟠在二人親隨的護從下,一道折返了榮國府,梨香院。


    在門口,賈薔並未下馬,而是對薛蟠道:“薛大哥,今晚我要迴青塔寺那邊,有些事要處置,就不在這邊歇了。”


    薛蟠聞言大為惋惜道:“今兒那麽痛快,你又新得了那樣好的一座宅子,我們該好好喝一盅才是,怎急著迴去?”


    賈薔微笑道:“我身上還背著四千兩銀子的饑荒呢,自然得迴去籌措。”


    薛蟠立刻道:“你若手頭緊,我可以先借你啊!咱們兄弟間,何必外道?”


    四千兩銀子已經不是一筆小數目了,動用這樣一大筆銀子,自然需要驚動薛姨媽。


    但薛蟠相信,他娘會支持他的,不支持他鬧一鬧,也就支持了,畢竟會館裏也有他的事業……


    賈薔卻笑道:“不必,若果真有不濟再說,但現在還是有辦法的。”


    薛蟠正想再勸,卻聽身後開門聲傳來,一個嬤嬤走出來說道:“天爺,等了好半天總算見著迴來了。大爺,裏麵太太說了,等大爺和小薔二爺迴來了,就去裏麵用飯,裏麵都出來催三四迴了。”


    薛蟠素來最煩薛姨媽催他,今個兒聽到卻樂的哈哈大笑,道:“怎樣,這下走不了了吧?”


    賈薔無奈,在這個孝道為天親長稱尊的年代裏,長輩的話有時候的確讓人為難,尤其是這種慈愛的邀請,若是拒絕,簡直就是狂悖無禮的代表。


    所以他隻能翻身下馬,隨得意洋洋的薛蟠進了後宅。


    ……


    “……”


    賈薔和薛蟠站在門口,被兩個健婦嬤嬤所攔,都有些無語。


    不讓人進門,這請的是哪門子的東道?


    隔著窗,薛姨媽在裏麵笑道:“薔哥兒可以進來,他短一輩,林姑娘和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來做客,蟠兒你就在外麵廊下用罷。”


    裏麵響起一陣笑聲,讓薛蟠臉色精彩的厲害。


    要不是裏麵都是親長家眷,他這會兒都要跳腳罵娘了。


    賈薔微笑道:“姨太太,我也不必進去了。本就是來給姨太太請個安問聲好,如今既來了貴客,我就先告辭了,來日再當麵請姨太太大安。”


    薛姨媽忙道:“這可使不得,薔哥兒你快進來,都是你的姑姑輩,你不用避諱什麽。”


    薛蟠也鬱氣勸道:“寶玉必在裏麵,薔哥兒你進去罷,沒事。”


    賈薔還待再拒,卻聽裏麵傳來一道嬌滴滴恍若金珠落玉盤的聲音:“薔哥兒莫非是怪我等來的不是時候,吃了姨媽為你準備的東道?罷罷罷,我們可不敢當這壞人,都走了罷。這姑姑原也是假的,人家認不得……”


    賈薔瞥了眼隻聽聲音就酥成花癡的薛蟠,輕聲笑道:“早知林姑姑機敏無雙,口齒之力靈秀天成,今日總算親身領教了一迴,果然名不虛傳。”


    此言一出,裏麵一下笑開了。


    “好顰兒,你這張嘴已是聲名遠播了。”


    “林姐姐果然名不虛傳,靈秀天成呢!”


    “林姑姑,嘻嘻!”


    薛姨媽又笑著叮囑道:“薔哥兒今日不許走!”


    賈薔這會兒自然不可能再走,點頭道:“我便和薛大哥在外麵用罷。”


    “咦?”


    剛剛吃了小虧的黛玉瞬間把握住機會,質問道:“薔哥兒,我道你不認我們這些姑姑你還賴賬,怎樣,如今你喊寶姐姐的哥哥為兄,豈不是認為和寶姐姐一輩了?”


    裏麵寶玉忙幫忙解釋道:“這原是我們私下裏說好了的,在外麵喊大叔、二叔的不好來往,他在我們跟前矮一輩,就要在馮紫英他們跟前也短一輩,要吃大虧,所以……呃。”


    顯然,黛玉沒給他什麽好眼色。


    賈薔輕聲笑道:“論親情,自然都是姑叔之尊。然論宗理血緣,其實已在五服之外。”


    這話登時激起了陣陣責難聲,連薛蟠都唬了一跳,看向賈薔,什麽意思?果真要和賈家徹底割離不成?


    再說,就算五服,難道不是往上數五代麽?


    卻聽賈薔解釋道:“所謂五服,一母同胞者為一服,同父異母者為二服,同祖父者為三服,同曾祖者為四服,同高祖者為五服。而我與西府之親,實則隻同天祖,自然已是出了五服之屬。”


    便是在後世,也早出了三代直屬親緣之外,同居無罪,領證合法,被舉報都不能四零四!


    黛玉一聽,在裏麵笑聲道:“你們聽聽,我可曾冤枉了他不曾?這還認得我們是他姑姑?”


    她不在意五服不五服,左右和她不相幹,她在意的是,拌嘴不能輸!


    賈薔卻笑道:“當然,法理之外,不外乎人情。在情分上,我依舊尊諸位是我的姑姑。但和寶玉還有薛大哥相交時,卻可平輩論交。非是林姑姑所言,我不知禮,刻意和寶姑姑平輩。”


    薛蟠在一旁聽的混沌,連連搖頭道:“不扯了不扯了,聽的我腦瓜兒疼。餓了一天了,快上菜快上菜,再來壺花雕。今兒薔哥兒新得了一套好宅子,一定要喜慶喜慶。”


    裏麵寶玉聽的有趣,道:“怎個好法?”


    薛蟠哈哈笑道:“琪官不知從哪得了一套鎮國將軍的三進宅子,就在西單大街往裏,西斜街那邊,薔哥兒想要,他就送給薔哥兒了。”


    此言一出,屋內原本笑嘻嘻多有悄聲話語的聲音瞬間安靜下來。


    琪官……一個戲子?


    從一個戲子手中,巧取豪奪一套三進大宅,這人性,可見一斑。


    “哼!”


    那嬌滴滴恍若金珠落玉盤的聲音中,此刻卻蘊著冷嘲熱諷……


    賈薔眉尖輕挑:這小娘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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