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我還道你信不過我和你舅舅,非要尋個賈家人來搭夥,這才幹了三五天,我就看出來了,薔哥兒你真是給咱們尋了個好夥計,真能幹哪!”


    四合院內,春嬸兒偏高的嗓門大聲笑道。


    劉老實依舊沉默寡言,悶坐在邊上,不過臉上到底帶了笑容。


    鐵牛則憨厚的多,連連點頭附和。


    賈芸笑的燦爛道:“舅母客氣了,我有甚功勞……”


    模樣卻像是在求誇求表揚,偏春嬸兒好這一口,對賈薔讚道:“你這族兄真真有眼力,能吃苦不說,還會說話,招人喜歡。如今街坊四鄰們,就沒有不誇他的,才幾天功夫?大廟會雖然過去了,可生意沒淡多少,迴頭客多,新客也不少,你這族兄比你舅舅和鐵牛那夯貨強的多。最厲害的是,他和那些狗皮市吏還能說到一起去,薔哥兒你不知道啊,這市麵上的小攤小販兒們,最怕的就是這些穿了官家狗皮的市吏,被他們盯上了,就隻能自認倒黴,破財免災。今兒那些市吏來的時候,我腿都隻哆嗦,沒想到芸哥兒三兩下就聊到一起去了,除了幾串肉串外,連銀子都沒多花銷!”


    見賈薔看來,賈芸忙道:“不過是借了國公府的名頭,如今京城節度便是賈家的姻親,五城兵馬司也和賈家相好,他們耐不著為了幾兩銀子得罪賈家。薔哥兒,你不會怪我用賈家的名頭吧?”


    賈薔嗬嗬一笑,道:“事急從權,況且就算我離了賈家,可你卻是正經的榮國公後裔,用下賈家招牌無可厚非。”


    他隻是沒想到,這個時代竟也有城市管理人員……


    見賈薔通透不拘泥,賈芸自然大喜,他又看向鐵牛,道:“鐵牛大哥,你不是有事要求薔哥兒麽?怎地這會兒還不說?”


    鐵牛聞言,登時臊的抬不起頭來,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


    任誰一看他這模樣,都覺得白瞎了一副牛魔王的身量。


    賈薔先看了賈芸一眼,隨後問鐵牛道:“姐夫有事?既是有事開口便是,一家人何必外道?”


    春嬸兒也在一旁罵道:“上不得台麵的孬貨,你若不敢言語,白日裏答應人家作甚?明日他三人再來,我啐他們滾!”


    鐵牛聞言忙抬起頭來,牛眼央求的看向春嬸兒,春嬸兒罵道:“你看我有個卵子用?”


    鐵牛這才轉頭看向賈薔,扭扭捏捏的道:“薔哥兒,俺……俺……俺……”


    若非他臉黑,想來這會兒已是一張大紅臉。


    見他這般窩囊,春嬸兒氣個半死,罵道:“我怎麽就招了你這麽個廢物女婿?”然後轉頭同賈薔道:“這夯貨雖傻,可實心待人,又能出力做事,打小有兩個頑伴,也都是喪門星,早早沒了爹娘……不對,一個還有娘。”被劉大妞嗔怪後,春嬸兒對賈薔歉意一笑道:“薔哥兒你可別多心,舅母沒說你。”


    賈薔擺手示意無事,讓她繼續說,她便又說道:“不過和鐵牛不一樣,那倆夯貨沒鐵牛那樣傻。誰敢打他們,他們就往死裏打。若非他二人護著,就憑鐵牛這等別人在他頭上撒尿都不敢還手的性子,早被欺負死八迴了。好在那二人沒鐵牛這樣壯實,打不死人。他們原也在碼頭上做事,不想聽說鐵牛和我們被人欺負了,就前去尋事。可兩個傻子有什麽用,董扒皮那是皇店管事,自然落不著好。若不是人家不想搭理倆莽貨,打死他們都不嫌麻煩。二人被一夥人打了通丟出來,差事自然也丟了。沒地吃飯,不知怎地打聽到了鐵牛現在這邊生發了,就投奔過來。薔哥兒你若不喜歡,明兒我就啐他們,讓他們滾遠點……”


    “不要!”


    鐵牛黑臉上滿是哀求的看著賈薔,模樣讓賈薔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用蒲扇蓋住他的臉後,賈薔問春嬸兒道:“舅母,那二人你也認得?除了好勇鬥狠外,可是本性良善之輩?”


    春嬸兒點頭笑道:“是實在人,就是不好攢錢,不會過日子。但凡發了月錢,必買了酒肉來家裏,讓我和你姐姐做了,一起打牙祭。”


    賈薔聞言,心裏有數,道:“那行,明日領來家裏,我見過後沒甚問題,就留下來一起做事吧,正好可以再支一個烤架。”


    春嬸兒等人聞言齊齊大喜,如今烤肉是供不應求,可就一個烤架,再張羅也就那麽多。


    若能再多一個烤架,收入必然能暴漲!


    鐵牛也高興,道:“薔哥兒,明兒俺讓他兩個給你磕頭。”


    賈薔笑著起身道:“我要他們磕頭作甚,又不是收奴才,隻是簡單的雇傭關係罷。好了,你們早點歇著吧,明兒還要早起,我迴屋裏讀書去了。”


    說罷,折迴二門。


    看著賈薔頎長清瘦的身影消失在垂花門後,劉大妞壓著嗓音笑道:“薔兒果真是個讀書人,將來必能為官做宰。”


    這話春嬸兒也讚同,笑道:“讀書的我也見識過不少,要麽一個個酸的熏人,多是窮秀才。要麽一味的讀死書,不懂人情練達,這樣的就算考中狀元也難成大器。薔哥兒這樣的,既讀的好書,又通經濟營生,早晚能當大官兒!到時候,我就是大官兒的舅母。薔哥兒爹娘死的早,你們說到時候他會不會給我請個誥命?”


    劉大妞笑道:“娘,你還是快去歇著睡吧,睡著了才好繼續做這春秋大夢!”


    眾人聞言大笑。


    ……


    翌日黎明。


    讀罷一個時辰《論語注疏》,又臨摹了大半個時辰的《多寶塔碑》,直到辰時三刻才停下早課。


    賈薔出了垂花門,在抄手遊廊上一邊迴憶所學,一邊聽著夏末蟬鳴,感慨他這個工科男轉科不易。


    最起碼現在可以確定,他在八股文上的天賦,隻能稱得上中平。


    若非前身留下來的清晰記憶,讓他在帖經、墨義上不怎麽費力,那他連中平都算不上。


    因為在製藝題上,他至今還未摸到門檻……


    八股文和他後世理解的並不相同,題目從四書中出,答題代聖人口氣立言,從朱子集注中闡發,這些倒是能靠讀書背書就能搞定。


    但是寫文第一步如何破題,這就不是靠知識積累,而看個人的悟性。


    一篇文章的好壞,有無靈氣,從第一步破題起就注定了。


    就好比武林高手過招,往往都是一招見高低。


    是不是那塊料,到沒到那個境界層次,一眼可知。


    好些老童生考了一輩子,從稚童苦讀到白發蒼蒼,爹娘兄弟盡歿,也考不中一次,便是這個緣故。


    悟性高低是天賦,和努力勤奮關係不大。


    賈薔懷疑他的悟性未必有多好,但也說不準,也可能和他至今未有名師指點入門有關。


    或許,他應該去拜個名師去好好學學,閉門讀書實在是事倍功半,寸步難行。


    可是,以他目前的處境,又能到哪去尋得名師呢?


    名師對弟子的考察必也極嚴,可他頭上,還背著“忤逆不孝”之名。


    賈家又即將迎來最後的春天,鮮花著錦,烈火烹油。


    這個時候,誰敢收他為弟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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