遁光橫空,穿行五百裏,最終,“天山遁”的卦象落到了一處便是黃土的高原上,現出了薑離的身影。


    他甫一來到這陌生的地界,都還來不及運功調順氣機,突然忍不住發笑。


    “哈哈哈哈······”


    “你在笑什麽?”一道聲音冷不丁地響起。


    “我笑那姬氏無智,無明少謀,竟然讓我和你互相對峙。”


    薑離負手而立,長笑著道:“世叔,出來吧,如果你不想薑昭仁死的話。”


    他一派淡然自若之態,但實際上,眼中的八卦、天幹地支、星鬥之相在瘋狂演化,心神和神農之相返照周邊,務求第一時間找出薑無明的行跡。


    同時,薑離已經勾連識海中的底牌,準備跑路了。


    那笑聲,實際上是福神道器玉如意給自己的示警,且依薑離這段時間以來的摸索,笑得越大聲越持久,所遭遇的危機就越大。


    “那我怎麽不見我兒昭仁?”


    薑無明的聲音飄移不定,在四野迴蕩,“昭仁,他是不是已經死了?”


    “當然不是,”薑離毫不猶豫,章口就來,“他被我藏在了一個秘密之地,世叔若是能從我手下逃生,我便告訴伱他的所在。”


    “說謊。”


    薑無明厲聲斷喝,那飄移的聲音突然一定。


    薑離立馬迴身,看向身後,就見光影閃爍,薑無明手抓著一個小小的玉像,目露森森殺機。


    那玉佩此時正浮現出赤紅光華,格外醒目,薑離注目看去,看到那玉像乃是一形體如牛,頭有一角,四足似熊的猛獸······


    “獬豸。”薑離低聲道。


    獬豸,神羊,能辨是非曲直,能識善惡忠奸,乃正義之神獸。


    玉像雕刻成獬豸之形,十有八九和獬豸有關,它現在浮現紅光,八成是辨別出薑離在說謊。


    防不勝防啊。


    “世叔,如果我說,薑昭仁不是我殺的,你信嗎?”薑離見謊言不成,試圖以誠待人。


    說話之時,他已是沉浸入識海,溝通那留在其中的意象,心神一片清明,如同明鏡般,先天一炁也調理到最佳之態,蓄勢待發。


    機會,就隻有一次。


    他一邊拖延著時間,一邊準備出手。


    而薑無明聽到薑離之言,神色變幻,臉上浮現出複雜之色,竟是給出了一個令人意外的答案。


    “我信,”薑無明點頭道,“我兒還有利用價值,殺了他,對你而言並無好處。但是,我隻能認定這是你殺的。”


    無論是不是薑離殺的薑昭仁,薑無明和薑離都有死仇,無法開解,若是此刻又選擇了背棄姬承業,他就是同時得罪了兩方,他該如何報仇?


    所以,哪怕明知薑昭仁可能是姬承業以某種手段害死的,薑無明也隻能認定就是薑離殺的人,先殺薑離再說。


    哪怕是身為五品,在雍州足以橫行一方,此時此刻,薑無明也顯得如此的······悲哀。


    這一意外之言,轉折之語讓人深有所感,但也就在這一言說出之時,兩道金芒在夜空中突現。


    薑無明這一言,道出了心中的悲哀,卻也成了他動手的遮掩。他人決計想不到,薑無明會在說出這種話時突然出手。


    “哈。”


    薑離突然張口一笑,他立即橫行挪移,險而又險地避過兩道金芒。


    金芒雖快,薑無明之舉雖突兀,但有玉如意在身,薑離總是能提前得到預警。這也是他思量出應對金芒之策。


    他閃身,同時頭頂上升起一輪明月。


    薑離把固化的意象從識海中強行逼出,一身真氣都在瘋狂外泄,聚攏在那一輪意象上。轉眼間,三個氣海的真氣就近乎要耗竭。


    借風之力,可禦空,那借此意象,又會如何?


    “五氣朝元。”


    薑離施展道果能力,將自身精元飛速轉化成真氣,充實意象,那一輪明月得薑離一身真氣和精元轉化出的功力,終於顯化成實,月盤如鏡,博照古今,一道人影在明月中出現。


    “太陰居子,水澄桂萼。”


    水澄,乃是清澈之意,桂則是太陰明月,萼乃襯托。此招之意,為子時之刻的太陰星,越發襯托出月之清澈。


    此招至清至明,博照天地,薑無明的身影在其中亦是無所遁形。


    ‘後邊。’


    薑離驟然迴身。


    前方的薑無明並非真身,乃是幻身。


    薑無明以光影變化之法門塑造幻身,以假亂真,因其境界遠勝薑離,以致於薑離都沒能察覺出真偽。而他本人則是暗藏他處,伺機襲殺。


    但薑離有玉如意做提醒,在他出手之前的一瞬進行了閃避,哪怕金芒再如何之快,也沒能擊中薑離。並且,薑離此刻強施“太陰居子,水澄桂萼”,試圖以此鎖定薑無明,好對其使用殺招,終是看破了薑無明的幻身。


    而在後方,薑無明正欲繼續出手,驟然發現薑離的頭頂出現一輪明月。


    他雖是沒見過此招施展時的場景,但也聽姬承業描述過,並親眼目睹岐山薑家被凍絕的慘狀。


    當是時,薑無明迴氣騰身,做金雞獨立之狀,一輪日暈罩體,一飛衝天,暫避鋒芒。


    按照姬承業的描述,此招乃是應激而發,有返照之功,若是選擇暫避,當可避開此招部分威能。


    同時——


    “喔喔喔!”


    雄雞一唱天下白。


    薑無明人在半空,日輪罩體,【司晨啼曉】的道果神通施展,如身化大日,立時便叫夜空現白陽,方圓百裏之天空,都如同白晝,天地間一片光明。


    晝夜頓時逆轉,明月懸空,卻已被陽光遮輝,薑離頭頂的明月也因此而顯黯淡單薄,不複先前那博照萬古之相。


    可薑離施展此招本就是取了巧,非是真正的殺招,雖具其形其神,但要說真有其能,那是不可能的,哪怕借助了意象,也不可能重現四品強者之招。


    他之所以強施此招,是為了鎖定薑無明,而非是要以此殺薑無明。


    可薑無明卻是如驚弓之鳥,一見此相,便認為此乃殺招,忙不迭地避讓。


    此時,薑無明雄踞半空,見到太陰消隱,心氣大振,陽和之氣化作烈陽之光,滔天炎氣匯聚在身。


    八品之境,其識海按照常理而言最多承載兩式保命之招,甚至七品、六品也未必能負載第三式,此乃姬承業親口所言。薑離在離開鼎湖派之時隻有八品,一般來說,他決計不可能還有第三招。


    所以,此刻薑離已經依仗將失。


    沒了底牌,他就隻是一個七品而已。


    薑無明如蒼鷹搏兔,搏擊長空,順勢而下,沛然炎氣灼灼降臨,直如大日臨凡,焚燒萬物。


    然而······


    薑離眉心處金光綻放,一輪太陽升起。


    “太陽居午,日麗中天。”


    大地之上有另一輪太陽升起,其道大光,以無比阻止之勢向著蒼穹攀升。


    兩輪太陽,一上一下,一者墜擊大地,一者攀升蒼穹。


    一虛一實,一者乃日暈所成,擬太陽之輝,一者以氣凝真,化大日之相。


    一晨一午,一者乃是旭日東升之初,光輝初現,一者卻是午時陽氣最盛之時,日麗中天。


    如此兩輪太陽在半空中迎來碰撞,光與熱充塞天地,驅散夜之清冷,燃燒萬象。


    “不!”


    自上而下的太陽中,一道人影發出無法相信的尖嘯。


    然後,下方的太陽一點一點碾碎了虛幻的大日,【司晨啼曉】所帶來的白晝,不光提升了薑無明之力,也增持了“太陽居午”之威。


    下方的那輪太陽如大日東升,雖是緩慢,但勢不可擋,一直攀升到天空正中,方才停止。


    與此同時,一道焦黑的身影從空中墜落,砸在大地上,身上的炎氣灼出一個岩漿坑。


    勝負就在一招間。


    薑無明放下五品修行者的驕傲,以獅子搏兔之心態搏殺薑離,和薑離鬥心鬥智,虛虛實實交錯,卻也正是因為這種全力以赴的心境,陰差陽錯間,迎來了最慘的敗亡。


    “可笑······可笑!”


    如同焦屍般的薑無明已經失去了視覺,但他殘餘的神念還是感應到了薑離的接近。


    他發出嘶啞又自嘲的笑,“我竟是以這種方式敗亡,死得如此可笑,但是······姬承業!”


    “終有一日,你也會落得如此下場,薑離能殺我,也能殺得了你!我輸了,但不是輸給你們姬氏,是輸給薑氏的人!哈哈哈哈······”


    最後的時刻,他以一種難以言說的心境發出詛咒,卻非是詛咒薑離,而是詛咒姬承業。


    也許,這是想以此來激發薑離對姬氏的敵意,讓他和姬承業繼續相殺。


    也許,這是更恨姬承業,發自內心的想要詛咒姬承業慘死。


    也有可能,兩者皆有,或者還有其他的想法。


    他越笑越淒厲,越笑越大聲,但生機越是越來越弱,已是如同風中殘燭。


    也就在這時,一隻手握住這具焦屍一樣的身體,精純的先天一炁湧入,開始淬煉此身殘餘之氣,將其提煉成先天一炁。


    薑無明同樣是薑家之人,修煉的功法也該是源自《氣墳》,他的真氣,也更容易提煉成先天一炁。所以,薑離出手了。


    “你······”


    察覺到這股先天一炁的湧入,薑無明如同迴光返照般反抓住薑離的手,“你竟然······好!好!好!拿去,通通都拿去。”


    薑無明主動驅使殘餘的功力,配合著薑離的淬煉。


    淬煉好的先天一炁潺潺迴流,進入薑離體內,逐漸充盈空蕩蕩的氣海,而薑無明的生機也如曇花一現,最終泯滅。然後,一顆如同星辰般的光球從薑逐雲體內浮起,一道道光華接連閃現。


    這是薑無明所容納的道果。


    道果離體,表明其主已亡,岐山薑家薑無明,死於今夜。


    他這一死,岐山薑家算是真的沒了,就算還有某些族人活著,也掀不起什麽風浪了。


    “臨死之時,竟然隻能將複仇的希望寄托在仇人身上,你的遭遇確實很可笑。”


    薑離慢慢鬆開薑無明的手,又拿出玉符,收好道果,找到了那個獬豸玉像,這才站起身來,道:“不過,至少在最後關頭,你沒找錯人。”


    他薑離,確實有殺姬承業的能力。


    話音落下,薑離輕輕跺腳,先天地炁分開了黃土,將薑無明的屍體掩埋下去。


    有介於薑無明最後的配合,薑離亦是不吝於給他一個葬身之處。甚至連岐山薑家,薑離之後若有機會,也會將其安葬。


    不過薑昭仁就沒機會了,為防屍體被當做證據,薑離直接毀屍滅跡了,就沒法讓他入土為安了。


    做完這一切後,薑離轉身,踏風而起,消失在再度降臨的夜空中。


    在他離開後不久,一股白氣從地下升騰而起,一個相貌周正,留著短須的中年人出現在此地,走到薑無明埋骨處,低頭俯視,視線似是能穿過黃土,看到那具焦屍。


    “半月之前,岐山薑家還是雄心勃勃,意圖一統分家,重立薑氏,卻是不曾想現在,岐山薑家已是成了昨日黃花。其興也勃,其亡也忽啊。”


    本來一派崛起之相的岐山薑家就這麽沒了,薑之煥見證了這一幕,心中既是感慨,又覺積鬱。


    薑無明野心勃勃,非成即死,有今日,那也是可以預料的。


    但他人無法預料的,是薑無明死得這麽可笑。


    “兔死狐悲,唇亡齒寒啊。”


    感慨莫名的薑之煥聽到這一言,下意識地點頭,然後他突然身體一僵,緩緩轉身。


    隻見一人踏著風,飄浮在離地三尺之處,其人麵帶感慨之色,道出了薑之煥心頭之言。


    這本該是極好的,如果換一個場景,薑之煥可能還會生出知己之感,前提是那人不是薑離。


    適才明明已經離去的薑離,此刻竟是悄然折返,並且還一言道出了薑之煥的心境,這怎一個驚悚了得。


    “你!”


    “我?”薑離笑道,“我隻是想著,這麽一場大戰,姬承業應該會派人關注才是。所以,我在走時留下了一點東西。”


    一個紙人緩緩飛來,落到薑離手中。


    二合一章節,一章殺完薑無明,免得又被罵斷章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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