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霧愈濃,轉眼間那破敗的縣城就已是一片迷蒙。


    然後過了片刻,就聽聞嗡鳴聲起,血紅色的小點爬在已經化為血骨的屍體上,吸收著血氣,體形飛快成長,一息一個變化,十餘息之後就變得有手指大小,漫天飛舞。


    是血色的蝗蟲。


    這些血蝗吸收著血氣瘟氣成長,嗡嗡亂飛,帶動著瘟氣向外擴張。


    但還不等血瘟繼續蔓延,薑離已是飄然來到前方。


    他身上浮現出氤氳之氣,似雲似舞,彌漫開來,和血瘟之氣接觸,霎時就見血色褪去,瘟氣扭轉,竟是化為無色,隨風而散。


    至於那些血色蝗蟲則是在接觸的瞬間就直挺挺地從半空落下,死了個徹底。


    不過現在,對某個老妖精的憤怒湧上心頭,擔憂之情都被衝淡了。


    各方世家也在有意識地限製文字傳播,行愚民之舉。


    他將要硬撼太平教,此行危險重重。哪怕薑離已經有了四品無敵之實力,公孫青玥也依舊是擔憂的,隻是不表現出來而已。


    子夏,又稱“卜子”,孔聖嫡傳七十二賢之一,亦是孔門十哲。


    等雙方見禮還禮完,明少微才接上先前的話語,道:“在下當傳書老師,請其親自出手平蕩此瘟,太學上下,亦是願為平定這太平魔教而傾盡全力。”


    公孫青玥又是目露冷色,“你已經知道她身份了?”


    真要是耗下去,以薑離那源源不竭的功力倒也能把瘟氣給淨化了,但是需要時間,需要一段不短的時間。


    “三天後。”


    就如一百萬根薪柴熊熊燃燒,蒸騰起來的溫度才是對方需要的,不需要考慮薪柴經不經得起砍。


    薑離卻是一副洞察內情的模樣。


    薑離見狀,卻是暗暗點頭。


    如今是太平教無道,薑離有道,鍾神秀當然會站在薑離這邊。


    ——以大複仇思想而聞名的公羊學派。


    而一旦接受了信仰,那就由不得人了。


    “等等!”


    ‘不,就是因為他的決意而出現了變化。’


    ‘不值當。’


    公孫青玥想到此處,連連點頭,然後······


    “不對,你怎麽知道他容納了子夏道果,你怎麽知道子夏道果的底細,你又是如何知道孔聖道果的契合條件的?”公孫青玥柳眉微豎,連連發問。


    能告訴薑離這些辛秘的隻有和他有奸情的公孫元希,但薑離說到公孫元希提到的是“師傅”,那豈不是說明薑離已經知道公孫元希就是天璿了?


    “老騷蹄子又耍我!”公孫青玥咬牙切齒。


    薑離抬頭望天,“當初雨師元君和師傅約定,在二月二一戰,現在師傅是難以赴約了,就由我來吧。”


    至於另一人,一身淡青色的儒服,以玉冠束發,看上去三十歲上下,溫文爾雅的樣子,此刻雖是怒氣勃發,但依舊不失儒雅。


    然而血瘟之氣卻是不盡不絕,前邊的散了,後方還在繼續湧來,填補前方的空缺。


    ‘一舉兩得,不愧是我。’


    “等我迴去,有她好看。”


    薑離不可能像玩老鷹捉小雞遊戲一樣,一邊和對方激戰,一邊還要以赭鞭護住己方之人,祛除瘟氣。


    薑離神色淡淡,始終未有動搖之意,“四品可殺,百萬之兵亦可殺,不過是擋者皆殺罷了。”


    ‘太多了。’薑離微微搖頭。


    “靖平軍之事,鍾某亦願盡綿薄之力,屆時還請郡主通知一二,讓鍾某同行。鍾某和師兄還需盡快傳訊於太學,告知家師今日之事,就不多叨擾二位了。請!”


    聲斥之言傳來,隻見兩位儒士一同走近。


    這二人來到近前,先是向著公孫青玥見禮,又向薑離道:“薑家主,有禮了。”


    “簡直是喪心病狂!”


    薑離轉身,對著公孫青玥道:“這是想人多欺負我們人少啊。”


    凡是敵人想要的,就是我方要阻止的。


    要是按照生靈數量來統計,那絕對是一個驚人的數字。


    “速戰速決······如此一來,就要同時麵對太平教四品和百萬可用之兵了。”明少微皺眉。


    明明有些消息連她都不知道,薑離又是怎麽知道的?


    她是朝廷的郡主,公孫家未來的家主,薑離雖然是即將上任的薑氏家主,但就薑氏現在這模樣,真不是公孫青玥小覷人,薑離是不應該知道這麽多的。


    “他所容納的五品道果乃是先賢·子夏,講究的是人心所歸,惟道與義,道義在身,則所行無往不利,如今道義在大周,亦是在我等,我等若為此而誤了聲名,鍾神秀自然不吝相助。”


    並且在這方麵,宗門宗派都不好搶。


    ‘此人已是和天地相合,與這五濁惡世相容,是以才能一念而動天地之殺機。末法之後,從未有人做到這一步,他······簡直是恐怖如斯。此事必須告知老師才行。’


    心中的震驚令得五指都微微顫動,但明少微還是穩定著神情,道:“若是可以的話,還請薑家主少做屠戮之舉,如此於聲名無益。”


    但是——


    似乎就連天地都因他之言語而變化。


    高深的精神秘法···比如佛國的梵音度化,太平教也許沒有,但利用香火念力來操控普通人還是能做到的。


    公孫青玥看著鍾神秀二人雷厲風行地離去,道:“之前聽師父說,太學的下一代當是鍾神秀做主,今日一見,才知道那老妖精的眼光還是一如既往的毒辣啊。就是這鍾神秀的行事風格未免太過果決了,有些儒家古風啊。”


    靖平軍便是朝廷先前撥來的兵馬,但是由於某些人的從中作梗,如今靖平軍依舊是按兵不動,比起對敵來,更多的還是防著身份暴露的龍王贅婿。


    雖然都是揠苗助長的可用之兵,真要是打起來還不如訓練有素的十萬天兵,但若是做輔助之用,那就不需要太高的素質,隻要提供“氣”便可。


    而鍾神秀既然能夠容納子夏道果,也正說明其思想和道果契合。


    “另外,師姐你的猜測確實沒錯,鍾神秀應當就是下一位太學祭酒了,”薑離接著道,“據我所知,鍾神秀來梁州之後,救助百姓,收留孤兒,甚至有在梁州建立書院的傾向。若是沒意外的話,太學的那枚儒聖道果,未來就交給他了。”


    這還隻是人,沒加上動物。


    有鍾神秀代表太學去遊說,倒是有幾分可能讓靖平軍出動。


    “我明白了,我會拿下靖平軍。”公孫青玥點頭道。


    屆時,作為徒弟,作為師弟,作為師公,薑離便可渾水摸魚,從中獲利,說不定一直以來期望的某件事情就能成了。


    可以預見,此方之事了結後,師徒之間定然有一場龍爭虎鬥。


    “太樂令明少微,見過郡主。”


    死的人太多了。


    薑離接著道:“由薑某來解決血瘟,待到瘟氣不再聚集,便讓靖平軍進發,蕩破太平教。此戰不求其他,隻求速戰,不能給太平教過多的喘息時間。否則的話,休說其他,就說那蜀王,若是叫他恢複過來,又是一大強敵。”


    就薑離和天璿的接觸時間來看,也就隻有那段夢中之遇才有時間來說這些了。至於更早的,雙方還在玩你猜我猜的遊戲呢,怎麽可能說這些。


    大周的階級固化是相當之嚴重的,官位那是一個蘿卜一個坑,有背景的人都不怎麽好使,更何況是沒背景的。


    天災,人禍,就算朝廷方麵提前轉移,佛國渾水摸魚,太平教借機招收,死傷人數也依舊能以百萬計。光是東林城那一戰,就死了數十萬人,將周邊的山河都染成了血色。


    “為天下大義,有些事情便是不得已,也需為之。”


    伸手化氣成牆,截住擴散的瘟氣,同時赭鞭向後揮動,先天一炁如波蕩漾,卷過剩餘將士的身體,將他們身上的瘟病給淨化。


    可現在看來,哪裏是不知啊,分明是全知道了。


    如此智慧,可稱驚世。


    薑離搖頭道:“若因為大祭酒的離開而讓土伯找到機會,那反倒是得不償失了。不過靖平軍那邊倒是能夠爭取一下。”


    好啊,果然是她。


    明少微衣袖下的手指微微顫動,他此時隻覺天地皆沉,一股前所未有的殺機如天瀑般垂落,其盡頭赫然正是薑離。


    不過現在的梁州可沒什麽世家了,有也基本被太平教給禍禍光了,留下了一片真空。待到太平教之亂結束後,整個梁州都將迎來全新的局麵,一個可以任由鍾神秀展露拳腳的局麵。


    隻有公孫家現在的家主,知道的才比她這個未來的家主多。


    薑離感覺自己已經完完全全將莊周道果的大宗師智慧給消化了,甚至將其進一步升華。


    “鍾某願意請命,遊說駐紮在巴東的靖平軍,請其出兵。”鍾神秀亦是說道。


    而太學一直以來供奉的那枚道果,其契合條件之一就是要廣傳儒學,有教無類。


    太平教越是想爭取時間,薑離就越不能讓他們得逞。


    其中一人五官輪廓完美和諧,如同雕塑般立體,正是薑離曾經打過交道的太學鍾神秀。


    要不是薑離今天說了出來,她還不知道自己被蒙在鼓裏呢。


    “那便殺盡百萬之兵。”


    這一位的名氣不及複聖顏迴、宗聖曾參,但因其而開創的流派卻是後世聞名。


    “太平教的人馬雖然是拚了不少,但他們還有少說十萬的信徒,都是可用之人。”


    ‘很好,看來師姐已經把仇恨集中到天璿身上了。’


    代價則是時效過後斃命當場。


    就是要苦一苦天璿了。


    若是己方能帶兵,還能通過砍斷薪柴的方式來阻斷溫度,或者用另一種溫度來進行覆蓋,可在當前情況下,己方本身就是兵力不足,更別說帶人進入瘟病區域了。


    “不是十萬,是少說百萬,”薑離補充道,“如今淪陷區域裏的所有人,都不得不接受太平教的信仰了。不入教者,就要受血瘟之害,兩相抉擇,他們沒得選。”


    “房事後說閨中密話的時候吧?”公孫青玥冷笑道。


    在這種情況下,通過習文來上升階級那是難如登天,還不如去拜入某個門派修行呢。


    這位太學祭酒的關門弟子論行事果斷,還要勝過身為四品的明少微啊。


    鍾神秀卻是持不同意見,向著薑離道:“若薑兄行此之事,後續聲名之事,神秀願傾力相助,不使薑兄受此累。”


    公孫青玥編排了某個心機妖精好半天,磨刀霍霍,大有效仿薑離,向端麗的吾師發起叛逆的雄心,之後才向薑離問道:“何時動手?”


    “不值當。”


    公孫青玥聞言,黛眉微蹙,道:“我之前以無字天書測算過了,那些黃符應該是用於神打的符籙,隻要服下,就能直接接引神力入體,以肉身崩潰為代價激發力量。短時間內,其力量足堪比擬一般的九品。”


    “如此說來,太學的未來確實是由鍾神秀來接掌了。”公孫青玥恍然道。


    另外,此消息傳到神都,也會讓長公主名正言順地繼續增兵來援。


    除非·······


    “師傅告訴我的。”薑離眼神飄忽地道。


    此學派所認之思想,在於複仇,在於道義。君若無道,君行不義,則臣可複仇於君,彼國之仇,百世猶可報。子夏也許不會那般極端,但其思想主旨卻是和後來演化的公羊學派有相近之處的。


    明明在之前,那老妖精還說薑離尚且不知其身份,隻是找到了公孫元希並且重溫舊夢,還不知公孫元希就在身邊。


    平靜的語氣中聽不出一絲殺機,但隨著薑離的話語落下,大風突起,剛剛開始有些晴朗的天空又陰暗了下來。


    說罷,鍾神秀便向著二人又是一禮,便與明少微先行離去了。


    “師姐。”薑離看向公孫青玥。


    此學派創始人正是子夏的弟子。


    這些死傷的生靈之屍體都成了瘟病的溫床,孵化出的血蝗數量簡直難以估計。


    二月二,龍抬頭,陽氣生發,雨水增多。


    彼時正是最適合雨師元君的天時,也是薑離所認為的最佳之時。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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