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


    薑離哈哈一笑,停住了腳步。


    那偏轉的頭顱也停了下來,無神的雙眼直愣愣地盯著薑離。


    他該是死不瞑目的,屍體的雙眼都沒合上,但麵容上卻不見絲毫陰怨,隻有一片平靜。


    平靜得滲人。


    “師父,你說他當真死了嗎?”薑離不由問道。


    他剛剛想要快速脫離這人的視線,結果還沒等邁出第一步,就已經笑出了聲。福神的道器玉如意在給他示警,令他察覺到危機。


    而福神道果的契合條件之一就是高潔無私,薑離與這件道器的契合程度可謂是相當的拉胯,但凡他敢用這道果晉升,百分百要麵臨失敗和反噬。


    這也就導致玉如意的預警基本都在禍患臨頭時才出現。


    也就是說——


    ‘我若敢再動一步,便將天翻地覆?’


    薑離思忖著。


    也不知道這危機嚴重到什麽程度,在有心提防的情況下,他又能否抵擋。


    “神魂已滅,生機斷絕,確實是死了,”天璿輕聲迴道,“但他死後,又日夜經生機滌體,屍體便又出現了活性。”


    “詐屍了?”


    這種情況也是有的,在神魂破滅後,肉身卻還存,機緣巧合之下,未嚐不能重新蘊養出新的神魂,亦或者死後被塞一枚僵屍道果進去,再活一世。


    “並非是肉身複活,僅僅是具備了活性而已。”


    天璿的聲音中,帶著一分凝重,“他的肉身被徹底打滅了生機,便是日夜經受生機滌蕩浸潤,也沒法複活,現在這具身體與其說是人,倒不如說是一個看起來活著的物體。”


    活著的物體······


    如果是這樣的話,就別想著以言語來溝通了,而是要尋出這物體的活動規律。


    另外,他又是憑什麽來鎖定自己的?


    視覺?還是說某種感應?


    薑離袖中,有夢蝶輕輕扇動著翅膀,他沉心靜氣,和夢蝶相合,突然間——


    薑離的存在感憑空消失,連身體都似遁入了虛空,不見蹤跡。


    他以遁去的一和夢蝶相合,在短時間內突兀消失,實存,似不存,任何感知都難以捕捉到他的存在。


    當初薑離就是以這一招接近了天璿代打的公孫青玥,現在他又以此招來應對鎖定,以試探這具身體的應激情況。


    ‘玉如意沒有示警,看來可以······’


    薑離的消失,似是讓那道身影有所觸動,隻見其五官變化,像是要做出疑惑的表情。


    但在下一瞬,薑離又否定了這個猜想。


    那道身影的口、鼻、耳正在逐漸淡化,五官如同一張畫一般被逐漸擦去,唯獨剩下最後的雙眼。


    那雙眼睛變得深邃而高遠,像是深淵,又如同星空,吞沒一切,又衍變一切,星辰運轉之跡,四時交替之理,陰陽嬗變之功······


    薑離的雙眼和他對上,雙眸之中浮現的星鬥、幹支、八卦三相皆是悸動,難以言喻的戰栗感席卷全身,又被純陽道心撫平,遁去的身影又被重新拉了迴來。


    這是什麽?


    “這是天。”天璿道。


    “瞽者善聽,聾者善視。絕利一源,用師十倍;三返晝夜,用師萬倍。心生於物,死於物,機在目。天之無恩,而恩生。”


    她緩緩念出熟悉的經文,讓薑離心中悸動。


    沒辦法,當初薑某人可是抄了三百遍,以因果集固化因果的能力,那篇經文幾乎是烙印在他腦子裏了。


    天璿所言的,乃是《陰符經》中的內容,簡單翻譯一下,就是瞎子擅長聽,聾子擅長看,如果能斷絕眼耳之一,那麽另一種能力則是能十倍增長。


    如果能斷絕眼、耳、目,那麽能力能夠萬倍增長。


    經書中說,上天便是如此無聲無言,才有大恩德。


    “《陰符經》微言大義,道理深邃,後人常想過以此來開創功法,但最終皆是無疾而終,隻因道理雖是如此,但想要將其演化成法,卻是無比之艱難。卻是沒想到,這一位竟是將其開創了出來。”


    “他十有八九便是為師那位族叔了。”天璿說道。


    也就是說,這道身影果然是姬繼稷。


    來不及多加感慨,那道視線已是逼得薑離眸現血絲,在目力的比拚中,薑離竟是完全不占優勢。


    他閉上眼睛,以聽風來代替感知,以因果集來輔助觀察周邊,眼簾下已是出現了淡淡的血色。


    因果集的文字隻要薑離想,便是閉上眼睛都能看到,倒是讓他避免了目力


    而姬繼稷的屍體······亦或者說是身體,則是微微動彈,雙手正在緩緩抬起。


    【也就在這時,後方出現了淡淡的漣漪,正有人影浮現。】


    薑離“看”到這一行文字,心知是其他入陣的人要來了。


    本是他占據先機,沒想到這人參果樹下竟然還有一老梆子詐屍,讓後來者追了上來。


    薑離當即心念一動,周身風勁波動。


    與此同時,四皇子、步玉笙,還有六個道士同時出現,視線先是被眼前的壯闊景象所吸引,隨後立即發現了背對著他們的薑離。


    “怎會是你?”


    四皇子先是一驚,隨後又露出了冷冽笑意,“當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沒想到你竟然自己送上門來了。”


    四皇子等人就和先前的薑離一樣,並未發現那具身體。


    姬繼稷的身體被樹根包圍,而樹根則是盤踞方圓七八丈,若是不走近看,就難以看到那道身影。


    並且,其存在毫無氣息,哪怕是薑離這等敏銳之人都沒在事前發覺,更別說是他們了。


    聽到四皇子之言,薑離不言不語,如石像般佇立,依舊背對著眾人。


    這倒是讓四皇子心中生疑。


    俗話說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四皇子從某方麵來講,和薑離一樣的謹慎,哪怕他是五品,而薑離是六品,也不願輕舉妄動。


    要知道,薑離身上可還有一張底牌。


    距離他上一次使用底牌雖沒超過一天時間,但四皇子依舊不會小覷。


    至於步玉笙,這女人看到薑離,臉上就又出現了幻痛,但她可不是四皇子這等五品,更不敢輕舉妄動,免得又被薑離來一招強手裂顱。


    可要是止步不前,那也不是明智之舉。


    誰知道薑離是否在拖時間。


    四皇子側首看向右邊的兩個道士,眼中浮現陰翳之色。


    頓時,這兩道士便感殺機沸騰於心,齊齊攻上。


    不管是否有什麽陷阱,派炮灰上就是了,反正炮灰死了也不可惜。


    這二人手持長劍,一者繞左,一者往右,如兩隻飛鳥般夾擊薑離,劍氣森然,顯然修為不弱。


    雖是七品,但積年的清修,也還是讓他們有了不淺的功力。


    然而——


    劍氣似龍蛇般交錯而過,薑離的身影慘遭腰斬,旋即漸漸淡去。


    而真正的薑離,則是和那道身影所在的位置有著大約一丈半的偏差。


    “幻影?”四皇子皺眉。


    ‘視線轉移了。’薑離心中暗道。


    他精密計算,以風來偏折光線,令得自己的身影如同海市蜃樓出現在一丈半外。


    因為薑離的氣息始終遊離不定,化作遁去的一,以致於他人隻能靠視線來捕捉薑離的存在,而不是以精神感應。


    這也就導致了現在這情況。


    四皇子確實夠謹慎,沒有親自出手,但薑離也不一定需要他親自出手。


    薑離所需要的,就隻是增加變量而已。


    當劍氣斬過幻影時,那道一直盯視在薑離身上的視線終於轉移,雙手也恰好抬起,手中印訣變化,捏出一個嬰兒握固般的拳印。


    咚!


    薑離隻覺心神劇震,他心竅一震,心髒猛地一跳,如大鼓震蕩;氣海波動,如潮起潮落;神念動蕩,似悶雷炸響。


    精氣神都隨著這一印訣而震蕩,乃至於周邊的天地都似在這一刻一縮又是一漲,動蕩不休。


    那兩個出劍的道士同時僵住了身形,露出不敢置信之色,然後——


    “咚!”


    精氣神同震,瞬間便是屍骨無存,炸成了兩團血霧。


    詭異!震撼!


    薑離睜開雙眼,恰恰好看到這一幕,心中既是感到震撼,又是鬆了一口氣。


    還在他的承受範圍內,還沒到落荒而逃的地步。


    薑離的身影向著側方挪移,如浮光掠影,趁著這道視線移開之時,飛速繞到難以被其目光注視的的另一邊。然後提身一縱,踩著身旁的樹根往上飛起。


    四皇子等人也同樣驚於眼前這一幕,神識四散,欲要找尋出手者。


    他們察覺到了身影乍現的薑離,正欲攔擊,又發現遠處的樹根被輕輕撥開,有人從中緩緩走出。


    五官隻剩雙目的道人緩慢又沉穩地走出,他胸膛上的掌印也現出了全貌。


    那掌印就像是嵌進了道人的胸膛一樣,清晰無比,連掌紋都呈現出來。


    細密的紋路如山嶽起伏,江河縱橫,一掌之內,如見江山之闊,天地之廣,屬實叫人驚異。


    他的右手揚起,大拇指掐在其它三個手指的掌指橫紋上,用四指握攏,先前的拳印再度出現,但這一次,卻是震蕩自身,有狂瀾以其為中心,轟卷八方。


    三點了·········


    三更不了了,要是三更,今晚就不用睡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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