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殺妻


    薛晉微頓,“除此之外他可有說其他什麽?”


    “沒有,隻說了這一句。”


    “嗯,你下去吧。”薛晉若有所思,嶽肖此時要見他並不奇怪,因為如果他想活命,找他求情是最合適的。隻是他不明白的是,為什麽嶽肖會說要跟他說他母親的事?


    阿古在旁說道,“去見見他無妨。”


    薛晉點頭,準備出門。走了兩步見她跟上,意外道,“你也去?”他的事她也這麽在意了?這不得不讓他意外。


    阿古步子一頓,才發現自己好像太下意識就跟了去了。薛晉見她如此,不禁笑笑,伸手拉住她,也不多說,帶著她出門。一路被下人瞧見,隻覺兩人著實恩愛。


    兩人出門出的急,也沒讓車夫送,等洪氏收到風聲,他們二人已經不知去了何處。


    京城天牢比起一般的大牢來,更顯得威儀肅穆。不過裏麵關押的多是朝廷要犯,也多犯事官員。比起其他地牢來,不會那麽髒亂,也沒那麽多罵爹罵娘的吵鬧聲。


    阿古當時殺於翠時曾故意進過地牢,跟這裏的氣氛比起來,截然不同。


    衙役一直領著兩人到了最裏頭,低聲說道,“隻有半柱香的探訪時間,還請三爺長話短說,等會別讓小的為難。”


    嶽肖是殘害朝廷命官的重犯,得罪的還是薛家,這幾日有那麽幾個人想進來見他,都被衙役擋在了外頭。今日若非是薛家公子親自來,衙役也不會放行的。


    此時嶽肖正坐在用幾塊木板搭建的床上,像在打禪,低低念著什麽。


    “嶽肖。”薛晉叫了他一聲,便見他緩緩抬頭,似乎是看見了阿古,眼立刻瞪圓。他伸手將阿古拉到身後,盯著牢中人說道,“你找我要說什麽?”


    嶽肖被關幾日,亂發蓋臉垂落,十分狼狽,說是形容枯槁也不為過。他緩緩下地,走上前去,仔細看他的臉,忽然笑了笑,“你長得可真像……你母親。”


    薛晉微微蹙眉,“我隻能停留半柱香的時辰,有話快說。”


    “半柱香?你們薛家人要在這待一天,也沒人敢說半句不是。”嶽肖不急不緩,說道,“我說你長得像你娘,不是因為我曾在你爹房裏見過你娘的畫像,而是因為……我親眼見過你娘。”


    薛晉一頓,“你見過我娘?這怎麽可能。”


    嶽肖笑笑,“你以為我和你爹是在京城認識的?在濱州時,我便去過你們薛家,那時你才半腿高,長得十分機靈。”


    年歲久遠,薛晉完全不記得了。


    “你知道我為何去你們家?我是去給你爹送口信的。”嶽肖盤腿坐在地上,繼續說道,“先皇在位時,你應當聽過一個權力權傾朝野的家族。”


    薛晉目光微斂,“邵家。”


    阿古略意外,邵家?那不是和薛晉母親一個姓氏?


    薛晉說道,“雖說我外祖父姓邵,但不過是分支罷了,邵家的勢力雖大,我外祖父卻並沒得過任何幫扶,甚至早就沒有跟本家往來,而是長居利州。”


    “誠然如此,可你母親到底是姓邵。”嶽肖笑了笑,“邵家日漸跋扈,氣焰囂張。先皇終於決定對邵氏一族下手,一夜之間邵氏一族問罪斬首,京城勢力瓦解。而吏部當時正好要為你父親升官,誰想……卻得知你母親姓邵,還就是邵氏分支。”


    薛晉長眸緊盯,嶽肖依舊說得緩慢,“而我當時剛好路過京師迴青州,你應當記得去青州得經過濱州,你爹一個舊同僚便托我去給你爹送口信,告知他此事。我便和他說了吏部考核的擔憂,第二天我離開濱州,還沒迴到家,就聽說……你娘死了。”


    “住口。”薛晉冷聲,冷眸緊盯,“你的意思是我爹為了功名利祿,將我娘殺了?”


    嶽肖笑了笑,“我可沒有親眼看見,隻是人之將死,突然想起這件往事。總覺得得告訴你。隻是……”他笑了笑,“你可聽過‘殺妻求將’的典故……”


    阿古隻覺那四字一出,薛晉身體微晃。她伸手輕纏他的胳膊,挨著身怕他站不穩。殺妻求將的典故她也知道,《史記》有記,吳起為了取得魯國信任,不惜殺死魯國視為敵國的齊國妻子來獲取將軍一位,以示他不親附齊國。


    吳起雖然是名將,也是聞名的變法家,可是他殺妻求將一事,卻讓後人唾棄。可世上難保不會有第二個吳起,依照嶽肖的口吻來判定,那薛康林便是第二個吳起……


    薛晉一直不願信父親是殺死母親的兇手,雖說他在母親在世時便和洪氏廝混,背叛了母親,可對絕大多數男子來說,這並不算殘忍的事,隻能說是不忠於妻子。母親死後父親再娶洪氏,他也能說服自己不過是一家不能沒主母。


    他最不願猜想的便是父親殺了他的母親,更何況如今竟聽了這樣一個緣故。更可怕的是他竟然覺得並非沒有這種可能。


    阿古去握他的手,隻覺手心有了冷汗,雖然他神色鎮定自若,可卻還是能感覺得到他的不安。她還是更喜歡他平時吊兒郎當的樣子,而不願見他如此模樣。


    “後來,吏部得知你母親過世了,你父親又另娶了個無權無勢的寒門姑娘,便欣然為你父親升了官……”嶽肖緩緩站起身,拍拍衣服,笑道,“我說完了,就這麽多。”


    薛晉眸光冷戾,“你還恨我,覺得是我殺了你兒子。可是你奈何不了我,所以你叫我來,不是為了告訴我這些讓我放過你。而是要我和我父親自相殘殺,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道理我還懂,挑撥離間對我沒有用。”


    嶽肖慢慢靠近,貼臉在鐵柵欄上,吐字說道,“我說的……都是真的……”


    薛晉抬眼盯他,輕輕一笑,眸光不屑,又十分輕蔑,“真的也好,假的也罷。哪怕是我真的和我爹拚個你死我活,你……也看不見了。”


    嶽肖猛地瞪大了眼,雙手抓住鐵柵欄,怒聲,“你這殺死我兒子的惡鬼!你不得好死!你定會死無葬身之地!”


    薛晉冷看他一眼,再不理會他,握著阿古的手往外走。步子並不著急,也不太慢,讓嶽肖看得更是怒火衝上三丈高,叫罵不停。


    從牢裏出來,月上柳梢頭,已快十一月的天,傾瀉的銀光更添幾分寒涼。到了街道上,也並不熱鬧。兩人步子不快,腳步聲聽得清楚。阿古隻覺太靜,抬頭說道,“嶽太師報仇心切,隻怕真是在挑撥離間,讓你們父子自相殘殺。”


    薛晉默了默,才道,“他說的倒未必真是假的……三年前先皇駕崩,我爹投奔六王爺時,明知道一旦兵敗,便會滿門抄斬,可他還是放手一搏。他素來是把名利放在第一位,所以嶽肖說的,我並不能一口否定。”


    阿古身為旁人聽得也覺異常難受,“這種事要如何求證?”


    “查。查查我娘過世的時候和我爹升官的時段是否吻合。”


    “怎麽查?”


    薛晉頓生感慨,“連我的妻子都不知我在吏部任職,也難怪如今吏部還有許多人不認得我。”


    阿古咋舌,“我當真忘了。”她隻知道薛家人的職務都很清閑,薛升倒是薛家上下最認真做活的人。


    薛晉笑笑,“如今知道也不遲。”他輕輕鬆開手,提袖給她擦手掌,“原來我冒了那麽多汗,你抓著不難受麽?”


    阿古沒有答話,一會才道,“明天我一個人去找我師父就好,你若在,他定會有許多隱瞞。等我問了他話,你再來對質不遲。”


    “你一人去我不放心。”


    “我會讓金書陪在一旁的。”阿古說道,“你也得去吏部找陳年卷宗不是?二十餘年前的事了,肯定不易找。”


    薛晉想了想,才點頭。


    翌日一大早,兩人起身去跟薛康林洪氏問安,早飯是一起吃的。用過飯,洪氏才道,“老爺,前日我去燒香,那住持說我麵色不佳,我去求了支簽,也說薛家最近家運不順。問了破解的法子,說是家裏有墳葬的不好,怕是要遷墳。”


    薛康林問道,“可說了是哪座墳?”


    “可不就是老六媳婦的那個……”


    正在喝茶的阿古一頓,好在是在喝茶,瞬間變化的臉色又恢複過來了,並沒人看見。


    薛晉說道,“當年弟妹的墳不是請好的先生看過麽?怎麽這會倒有事了?”


    洪氏說道,“為娘也不知,隻是先生也有看走眼的時候。要不我今日再請兩個城裏有名的先生來瞧瞧?”


    薛康林思量片刻,說道,“請來問問吧,遷墳也不是小事。不過若真的對薛家家運有所阻礙,也不能小覷。”


    洪氏有他這話,心便安定了。那兩人她已收買好,定能成事。


    阿古緩緩放下茶杯,如果讓薛家發現那裏麵是一口空棺,隻怕……大事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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