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靈子本以為要費好一番唇舌才能勸動共工,畢竟替候卿還魂是違反天規的,她不確定共工這次是否會顧私情,她甚至想好了幾套說辭,卻不曾想竟會這般容易。


    於是那些說辭都被卡在喉嚨裏,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麽好了,倒是共工指著她頸間,問道:“天帝靈鏈抑製了你多少幻術?是無法再施展任何幻術,還是隻對神族失效?”


    “試試就知道了。”


    銀靈子說著,突然眸呈碧色,問浮遊道:“看看我是誰?”


    便見浮遊刹那間露出了驚詫的表情,道:“卿少神?!”


    而共工則皺了皺眉,他看到的還是銀靈子。


    “看來隻是對神族無效,”銀靈子攤了攤手,對共工道,“但幽都幻境是天姬所設,這迴怕是破不了了。”


    若是其他神族在場,此刻必定極為震驚,銀靈子身為妖族竟知幽都機密,而共工卻絲毫不以為奇!


    但殿內的一神二妖都是心照不宣,當初入幽都救候卿出來的正是銀靈子,而非吳迴,是她為了掩閻正等諸神耳目,扮作了吳迴的樣子!


    共工上前仔細察看了一番靈鏈,搖頭無奈道:“這靈鏈是天帝神力所聚,我也奈何不得。”


    對此,銀靈子也沒抱什麽希望,倒也不怎麽失望,歎了口氣道:“算了,反正我橫豎不會受幻象困擾,待還魂後我再見機行事吧。”


    既說到還魂之後的事,銀靈子看了看共工,忍不住問道:“但這事有違天規,若是真能救活卿哥哥,又要如何瞞過天界?”


    共工閉了閉眼睛,卻遮不住滿心悲涼,他沉吟片刻,道:“九黎諸神的神靈可幫助掩蓋卿兒的氣息,屆時我也會設法助他掩藏。”


    銀靈子看了他一眼,沒有再追問。


    共工也沒有繼續這個話題,他轉而取了一縷神識,繞在那靈鏈上,對銀靈子道:“若是成了,將這縷神識打個結,若是不成,就設法扯斷,我設了禁,唯你可扯得斷。”


    銀靈子低頭看去,便見共工的神識已完全纏在了靈鏈上,她輕輕扯了扯,倒真能扯下來。


    “若是還魂成功,我會與卿兒裏應外合,定讓你們出來!但若出了意外……”共工麵色一沉,難得一見地嚴肅道,“你們便隻能永遠留在幽都中,以除後患。”


    隻是他自己也沒注意到,說這句話時,他的聲音有些微顫。


    銀靈子轉而看向候卿,沉默了片刻,突然笑了,道:“總好過卿哥哥獨自一個在幽都裏消磨,總要試一試的,我就是不甘天意,也不想在失去後再後悔!”


    共工聞言,深潭般的漆眸中似是起了波瀾,他垂下眼來,遮住了滿眼落寞。


    接著他們又討論了一番細節,商定由銀靈子先帶著候卿的肉身前往幽都,找到候卿殘靈後,再煉化蠱王還魂,共工的神識上施了類似結界的驅散術,可讓他們最大限度不被其他魂魄打擾。


    事不宜遲,說幹就幹!


    共工想要背上候卿,被浮遊搶先一步,他本不想讓浮遊跟去幽池,卻又擔心自己不在時浮遊會被其餘不周神族隨意處置,畢竟他也不知自己會在幽都呆多久。


    於是他將結界縮小,裹住了銀靈子及背著候卿的浮遊,並帶著他們迅速往幽池走去。


    進幽池的路銀靈子及浮遊都曾走過,對這一路奇景都十分淡然,反正共工是知情的,便也懶得裝腔作勢了。


    一行很快來到幽池邊,銀靈子有些迫不及待,被共工攔下,問道:“你可知要如何尋到卿兒的殘靈?”


    銀靈子一怔,迴想上一次入幽都,是拿著閻正的土行神術神籍,靠著閻正與候卿的羈絆尋到他的,這次卻不同了,雖說帶著共工的神識,可血緣羈絆都在肉身,而她要尋的是殘靈!


    銀靈子看著水平如鏡的大池水,定了定神,一臉倔強:“無妨,我不會被幻象影響,這幽池有邊有際,大不了把幽都走個遍,定能找到的!”


    共工看著她眼中有光的樣子,暗自歎了口氣,不知這股執念,是幸還是不幸。


    銀靈子卻無暇感慨,她徑直來到浮遊麵前,想要接過候卿背在身上,但候卿個子比她高出許多,她有些力不從心。


    浮遊扶了一把,道:“我一起去吧,有個照應。”


    銀靈子卻搖了搖頭,悄聲道:“你得看著共工主神,萬一他後悔了呢?”


    說著,對他眨眨眼,道:“靠你了!”


    看得浮遊一晃神,銀靈子已接過了候卿,卻覺候卿突然輕了許多,她輕鬆地便將他背在了身上。


    她迴頭看去,果然瞧見共工正施展著神術,她笑了笑,道:“多謝主神。”


    共工擺擺手,似笑非笑道:“別謝太早,等進了幽都,神術便失效了,還是得你自己背。”


    銀靈子將候卿往上顛了顛,不以為意道:“我準備好了,來吧!”


    共工卻斂起了笑意,鄭重其事地向她一拱手,對她說了句:“謝謝。”


    銀靈子一怔,有些不知如何反應,其實一直以來,她對共工是有怨懟的,覺得他就是怕獲罪失去主神位,當初棄了女巫戚,而今又棄子於危難,都說妖族無情,可在她看來,神族才最無情!


    滿嘴大義仁理,顧的全是不相幹的人,而觸手可及的親人卻被舍棄了!


    她不懂,也無法體諒,她隻知道自己願意為候卿豁出性命,而身為父神的共工卻不願意!


    但眼下共工如此鄭重地向她道謝,她卻本能地覺得受寵若驚,畢竟神族向妖族行禮這種事,是連做夢都不敢想的。


    她正不知所措著,共工卻似乎沒準備聽她迴應,忽然對著她一推手,銀靈子連同候卿便猛地往幽池落去,而觸及大池水的刹那,突生一股極大的旋力將他們往下猛拽,不一會兒已跌入了幽都。


    一進入幽都界內,候卿便恢複了原來重量,倏地往下直墜,銀靈子遂也被拖著往下掉,她其實有許多方法安全落地,但她卻一心隻擔心如何能不傷著候卿!


    情急之下她化作了妖身,迅速飛到候卿身下,在候卿落地前又變迴了人身,雖說最後關頭終是趕上化出了結界,卻還是硬生生給候卿做了肉墊!


    好在有結界托住了她,不然怕是五髒六腑都要被砸碎了!


    銀靈子忍著痛,小心地將候卿從她身上翻下去,費力坐了起來,隻歎自己妖力不精,不能隨心所欲地化結界,早知有今日,她一定好好修煉妖術,才不將時光都浪費在貪嘴上!


    但眼下顯然不是悔不當初的時候,得先尋到候卿的殘靈。


    她四下望了望,幽都內仍然玄色一片,因她不會受任何幻境困擾,看到的是幽都原貌,乃是一大片荒地,什麽都沒有。


    銀靈子一心想要趕緊找到候卿殘靈,她拉起了候卿的手,不知這肉身能否感知到魂靈。


    她緩緩閉上眼睛,心道:“卿哥哥,你在哪?”


    而就在這一瞬,她心裏忽然驀地一跳,察覺到冥冥中有股似有若無的氣息牽縈著她,十分熟悉,但又不似是候卿的氣息,一時有些分辨不出。


    許是成為殘靈後氣息也變化了吧,銀靈子心裏想著,決意順著氣息去看看。


    既有了方向,她頓時鉚足了勁,想要一鼓作氣將候卿背起來,但做了無數個深唿吸,折騰了半天還是隻能勉強將候卿駝在身上,幾乎站不起來。


    但她沒有氣餒,咬著牙往前挪,跌倒又爬起來,實在撐不住了就索性爬著向前!


    幽都內不辨時日,銀靈子不知過了多久,磨破了手心,磕破了膝蓋,到後來幾乎全身都麻了,完全靠著意誌在堅持!


    她都忍不住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受了天帝靈鏈的影響,破天荒地中了幻術?!那氣息牽絆會不會也是假的?!


    正這麽胡亂擔憂著,突然看到前方赫然出現了一座城樓,銀靈子不由精神一振,總算看到了希望,於是仿佛又有了力氣,踉踉蹌蹌地往城樓挪去。


    離得近了,才發現這隻是一座孤樓,兩旁既沒有城牆,下麵也沒有城門,看上去詭異得很。


    而待穿過城樓,銀靈子更是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隻見地上被隔成了無數塊空地,空地與空地之間隔著距離,剛好夠一個人通過。


    而每一塊空地邊緣似是有著無形的隔斷,裏麵各有一個魂靈,被困在了這方寸之間。


    他們有的醒著,有的躺著,卻各行己事互不相擾,嬉笑怒罵皆對著虛無,即便是行走跑跳,也隻是在自己那一方天地內打轉而已。


    銀靈子突然覺得那股牽絆著她的氣息更加濃烈了,她迴過神來,重重地拍了一下腦門,眼下可不是該吃驚的時候!


    她將候卿背好,繼續順著氣息挪去,緩慢地穿梭在魂靈中,竟還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麵孔!


    那是她曾經在昆侖山外救下的那個孩子的爹爹,那個孩子叫什麽,她已經想不起來了,但當時他爹爹舍身救子的樣子實在給她留下了太深的印象。


    所以他也是放不下吧,魂靈才會被困在這裏,但他眼下看起來已經近乎透明,再過不久就要消失了吧?


    若乘這次將他帶出去,那孩子會不會很驚喜?說來那孩子都該與爹爹差不多大了吧?


    銀靈子腳步未停,卻忍不住胡思亂想了起來。


    而就在此時,她發現那牽縈著她的氣息突然定格在了一個魂靈上,她驀地打了個激靈,心如擂鼓,幾乎手腳並用地往那空地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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