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


    孩童的聲音稚嫩而冷淡,他黑色的眼睛裏沒有一絲光芒,空蕩蕩的,仿佛任何事物都無法在其中留下一絲痕跡。


    柯荊睜開眼睛,他的視線又清晰了一些,雖然不能跟未被施禦靈之前相比,但至少他可以大概看出圍欄之外,漂浮在半空中的男孩的麵部輪廓,以及他那雙晶瑩剔透的羽翼。


    天界之王,虛湮。


    祭司塔不是祭司的私人領地,就是天界之王也不能隨意進出嗎?他怎麽會在這裏?


    虛湮暗沉無光的眼睛從柯荊臉上劃過,然後輕輕地動了動翅膀,緩緩降落到地麵,穿過白色柱子構成的圍欄,走到離柯荊三米的地方停下。


    “你是誰?”他又問了一遍。


    柯荊垂著眼睛,他的大腦又開始高速運轉著,天界之王的能力足以破開密室的封印,要不然就讓他……不,不行,虛湮的思維太空,簡直空到了極致,但空的背後就是極致的複雜,誰知道他是不是比蒼瞳無歌更瘋狂的蛇精病呢?


    “我是誰重要嗎?如你所見,我隻是被天界祭司囚禁的囚徒而已。”柯荊謹慎小心地迴答。


    虛湮麵無表情地看著柯荊,把頭輕輕一歪,冷淡的聲音悠遠飄渺,像從另一個世界飄來,“無歌囚禁你,給你的眼睛下了空視,為什麽?”


    柯荊抬手,指腹輕輕從自己的眼皮劃過,沒有迴答他的問題,而是朝虛湮,認真問:“你能解除施加在我眼睛上的空視嗎?”


    然而下一秒,柯荊就感覺到一陣冰冷的寒氣從地麵升騰而起,那寒氣如同滑膩的細蛇,從他的小腿蜿蜒而上,一直爬到他的心口。他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用力捏了捏手心。


    “你能感覺到?!”虛湮陡然失聲道。


    柯荊的迴應,是一個極度不適的表情。


    虛湮的表情瞬間變了,稚嫩的臉蛋上浮現出一種不同尋常的深沉,他冷淡的聲音裏隱忍著一股焦急,急促地向前走了兩步,腳下一蹬,他幼小的身體浮起來,停在能夠與柯荊對視的高度。


    他問:“你能感覺到這寒冷是不是?”


    柯荊迷茫地看著他,不知道他是什麽意思。


    虛湮黑色的眼睛裏倒映出柯荊白霧覆蓋的瞳孔,那絲絲縷縷的白色霧氣纏繞著少年的眼睛,他隻能隱約看出一點碎金般的顏色,完全辨別不出其中的神色。


    他閉上眼睛,感受了一下這座月塔的靈力迴路,無歌果然在這裏下了靈陣,隻要在此地禦靈,就會立刻被無歌發現。但是……被發現那又怎麽樣呢?他是王,獨一無二的透明翼族,被無歌發現那又怎麽樣。


    虛湮了無聲息地飄到柯荊麵前,伸出一根又白又細的手指,輕輕抵在柯荊的額頭,白色的微光從指間那一點發出,散開成一圈圈細小的漣漪,最後消失在空氣中。


    他收迴手指,急促道:“好了,我已經幫你解開了空視,現在告訴我,你為什麽能夠感受到寒冷?”


    原來是這樣。


    柯荊感知到了此刻虛湮的思維波動,知道他問的問題是什麽意思,也知道了他要的答案。但是他卻不能迴答,因為這答案令人心驚,告訴了這個孤獨的天界之王,無異於再造一個蒼瞳無歌,而且是更為恐怖強大的蛇精病。


    想到這,柯荊有些憂鬱,為什麽這些強大的非人類,都有這樣的禁忌觸發點,或者說是病嬌開關?


    這樣多危險!不明真相的翼族還把這些蛇精病當做信仰來崇拜,這真是莫大的悲哀。


    “告訴我……告訴我!是不是你----”虛湮的聲音變得尖利起來,聽起來就像孩童的悲鳴。


    柯荊心中迴蕩起無法言喻的悲傷,然而他卻睜開剛才合上的眼睛,閃爍著暗沉金光的瞳孔倒映出虛湮稚嫩的孩子臉,以及這張孩子臉上深刻的哀慟。


    “你!”虛湮的嗓子像被陡然扼住,嘶啞地發出一個音節,就霍然頓住,然後身體像被扯斷線的提線木偶,“啪”的一聲落到地上,身後的一對翅膀無力耷拉著,一動不動地伏趴在地上。


    無視能力的高低,一視同仁的攻擊效果。柯荊按了按自己的眼珠,露出一抹漂亮的微笑,攻擊能力又增強了。


    迴想起剛才從虛湮的思維裏提取出的信息,今天竟是他生日盛宴的前夕嗎?難怪蒼瞳無歌到這個時間段還沒出現。


    東方魔界的貴客裏,會有柯氏家族少主,也就是下一任的族長,柯杞明。


    而西方魔界的貴客裏,魔王克洛維爾·厄斯攜三大公爵,親自前來。


    &&&***


    此刻天殿之上,各方來賓,正粉墨登場。


    東方魔界的幾大家族,西方魔界的幾位公爵,以及天界中的純白翼族和少數的白色翼族,無數上得了台麵的人物正一一到來。


    天殿外的平台之上,天界之王的侍從隊和三大祭司手下的禮儀隊正在進行接待工作,他們的翅膀都是高貴的白色,一個個身姿挺拔美好,長相也十分出眾。


    雲霧繚繞之間的天殿突然熱鬧起來。


    那些已經進入天殿的翼族和魔族們,在一陣特殊的禮樂奏響之後,開始發出細微的騷動聲,低頭接耳小聲討論起來。


    東方魔界柯家的人來了。


    天邊的雲霧仿佛被一把無形的巨大扇子,猛力地扇開,露出一碧如洗的青空,漂浮在半空的天殿完整清晰地顯露出來,幾個修長的人影跟著顯露出來。


    一共七人。


    到來的這七個魔族都穿著一襲紫衣,料子柔軟飄逸,有著泛光的光滑感。領頭的是一名長相溫和俊美的青年,但此刻他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緋色的薄唇緊緊抿著,柔和的五官也變得冷酷無情起來。


    緊緊跟在他後麵的是一個高挑瘦削的少年,他長得十分精致可愛,過於年輕的臉看起來隻有十六七歲,雖然麵龐年輕稚嫩,但是他的個子極高,比走在前麵的青年還要高一點。和其他幾人不同,他紫色的衣服外罩了一層薄薄的白色輕紗,如雪如霧,輕輕蕩漾著,看起來極其飄逸。


    少年純真的表情,飄逸的服飾,倒是很像翼族,而不是以冷酷陰暗著稱的魔族。


    “杞明哥哥,不要生氣了。”


    少年悄悄去握青年垂在身側的手,小聲討好道。


    柯杞明冷冷地將他的手甩開,迴頭漠然地看了他一眼,毫無所動地快步向前,和他拉開距離。


    “活該。”一個跟在後麵的魔族低聲嘲笑。


    少年迴頭,美好如初雪的臉上,掛著一抹天真的疑惑,他睜大眼睛看著那個說話的魔族,偏著頭問:“你說什麽?”


    那個說話的女性魔族每每看到少年這副表情,就氣不打一處來,腦袋一熱,正要說話,就被同伴掐了一下腰,不情不願地嗓子裏的話又咽了迴去。


    少年覺得無趣,看了她兩眼,就鍥而不舍地朝柯杞明追了過去。


    柯杞明感覺自己的手又被牽住了,他不動聲色地把手掙脫,耳邊立刻響起少年委屈的聲音,“杞明哥哥……”


    “這裏是天界,注意點。”他最終還是迴了一句話,雖然語氣一點也不溫柔,但是足以讓少年高興起來。


    少年立刻規規矩矩地收迴手,一本正經地跟在他身後,看著前來迎接的禮儀隊,忍不住又小聲道:“杞明哥哥,你不生氣了吧?”


    柯杞明已經走到了天殿入口處,又聽見少年的聲音不合時宜的響起來,腳下一頓,微微側臉,壓著聲音道:“現在沒空生氣,如果你再胡鬧,我一定會生氣。白輕鴻,懂了嗎?”


    說著他的唇邊帶上一縷微笑,帶著魔性的邪氣,映照著他溫潤如玉的臉,卻絲毫沒有違和感,而有一種蠱惑人心的魅力。


    白輕鴻癡迷地盯著他的側臉,好美啊,果然我的杞明哥哥最美了,不過杞明哥哥在床上更美。他忽然想起,那天柯杞明泛紅的臉頰,靡麗的身體,還有隱忍的表情,隻要稍微一想,他就感覺自己的心都要跳出來,沒辦法,實在是太喜歡了啊……


    “東方魔界柯氏。”


    柯杞明清潤如水的聲音陡然響起,瞬間把他神遊的思緒拉迴來。他抬眼看去,周圍已經來了不少魔族,還有一些長著翅膀的翼族。


    柯杞明迴頭示意,手下立刻將翼王虛湮的生日盛宴請帖遞給禮儀隊的翼族,他自己則安靜地掃視了周圍一圈,有些失望地收迴視線。


    “你在看什麽?杞明哥哥。”白輕鴻目光隨著他的視線轉了一圈,沒發現有什麽特別的地方。


    他搖搖頭,心裏卻有種不祥的預感,之前他在玄天鏡裏就看到阿荊的精神異變已經結束,然後就突然從主源人間消失,按理說他不是在魔界就應該在天界,東方魔界他已經找遍了,西方魔界也被克洛維爾暗地找了一通,都沒有。


    那麽此刻,阿荊百分之百就在天界!


    他這種狀態,如果直接在天界裏亂逛,實在太危險。要怎麽才能快點找到他呢?柯杞明有些頭疼,要是玄天鏡能夠看到天界的情況就好了……


    心裏思緒萬千,柯杞明麵上沒有顯露半分,朝熟識的魔族點了點頭,就帶著白輕鴻幾個人往貴賓區走。


    “次--”


    一聲穿刺耳膜的鳴響從天殿外傳來,仿佛是什麽利器生生刮爛玉石的聲音,幽冷的寒氣從殿外飄進來,空氣中仿佛凝結上冰霜,大廳內的嘈雜聲像被人按了暫停,瞬間鴉雀無聲。


    柯杞明停下腳步,轉身往天殿外的平台看去,在那寬闊的平台之上,一隻巨大的白色鳥獸正降落其上,它利如鋼鐵的兩隻爪子成鉤,在玉石的地麵留下兩道深深的豁溝。


    那附骨入髓的寒氣就是從這隻龐然巨獸身上發出的,這是整個魔界最稀有也是最強大的魔獸之一,冰鳶。


    西方魔界的魔王--克洛維爾·厄斯的坐騎。


    柯杞明遠遠地看到冰鳶上的身影,冷哼一聲,心裏暗想,這陣勢,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來尋仇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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