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誤入獸峪


    僵持中的兩人,身手刁鑽又都驕傲強勢,逐漸陷入持久戰,纏了足有三百迴合,從中午一直掐到傍晚。地平線上一輪紅日大如圓盤,色澤豔麗奔放。


    附近幾座山包的岩石土方,快被鬥戰雙方打禿了。大片大片林木呈順風倒伏狀,躲著那二人的拳腳。


    兩人其實早就打累了,氣喘籲籲,又倔強硬撐著都不喊累,不能服軟。指揮使大人一副美豔的妝容都花了,氣急敗壞,欲罷不能。房千歲將外罩的袍子像扯掉累贅般的丟開,渾身雲山霧罩,像剛從澡池子裏撈出來的,濕透的褻衣下龍紋猙獰欲出。


    一個拚命要宰了沈承鶴楚晗兩個滅口,另一個當然死命護著不讓宰。


    照這趨勢打下去,真不好收場,是要打到兩個boss都精疲力竭掛掉,才算了結。


    鳳飛鸞暗裏喘得厲害,不敢暴露出疲態。他倚仗手裏的射靈箭牽製住房千歲。初始僥幸命中那一箭,羽箭上連綴的降靈繩拴住了小白龍的鎖骨。否則硬拚拳腿他不是對手,早被一對兇狠的龍爪撓塌一張俊臉。


    鳳飛鸞想要速戰速決,就隻能兵行險招。


    他在空中突然調轉方向,撇開房千歲,猛地伸掌偷襲楚公子。


    他如果偷襲他的炮/友沈公子還好。


    這也是不了解對手實力,犯了右/傾冒進錯誤,吃了南鎮撫使座下那隻傻禿鷲同樣的虧。楚晗就沒躲,也沒硬接他的掌,暗藏伏擊的右手從背後掏出防身的甩棍,斜著就削過去。


    “啊!!!!!”


    挨削的明明是美男,喊疼的卻是沈公子。


    沈承鶴有憐香惜玉之心,沒有再親芳澤的命。然而他與指揮使大人吃痛的視線一對,很可恥地又心疼人家了。


    鳳飛鸞不甘心,哪能被個凡人反製住了,著實丟臉。他死咬下唇不出聲,忍著掌骨劇痛就抓楚晗,鳳目曝露寒光。楚晗一下子就被對方手裏那根降龍繩纏住。那絲線極細又極為強韌,力道輕易能夠拖挎一座參天巨樹,楚晗纏在線裏被騰空而起的人就帶上了天。


    沈公子失去平衡四腳朝天,也跟著上去了!


    沈公子是吃虧一迴學聰明了,這次堅決不跟晗寶貝兒分開,倆人褲腰帶拴一塊兒了。


    房千歲怎能眼看著楚晗遇險,跟著就撲上去掐指揮使大人。但他同時被鳳飛鸞以箭尾線繩扯住,中間又纏了兩個扭曲掙紮的人。四人頓時狼狽,全部纏成一坨,在空中亂撕,撕得毫無風度戰法可言……


    他們是從山脊的這一側,滾到了另一邊。


    越過這條狹窄的山梁,野山的另一側竟然是完全不同的景致,又是一處如幻的仙境。草原荒漠看不見了,眼裏充斥著茂密橫陳的綠植。四周是萬仞峭壁,中間一片凹陷下去的山穀,這是一處峪口。


    四人全部掉了下去。穿透一層又一層密不透風的華蓋似的龐大樹冠,一個接一個,掉在草甸上,一個都沒落下。


    那根很細的要命的降靈繩,在墜落的混亂過程中,剮在指揮使的硬弓上,終於斷掉了。靈箭的絲絛,火燒劍砍都不會斷,唯獨會被與之相匹配的神弓的弓弦勒斷。神物之間果然是既相生又相殺的好伴侶。


    絲線斷開,四人瞬間被崩飛出去,散落在方圓數丈的一大片草甸上。


    楚晗震得暈頭轉向,四肢酸麻,清醒過來想的還是同伴身上的傷,轉臉向房千歲爬過去。


    他爬了幾步發覺自己手腳沒斷,沒有受傷。房千歲從地上翻起來,終於擺脫降靈繩的束縛,身上輕鬆不少,但右肩鎖骨處還插著那柄羽箭,血流得嚇人。


    房千歲單膝跪在草地上,咬牙按住幾處穴道,再捂住傷口,吐出幾口鮮血。


    平時都懶得動換的冬眠兩棲類,原本應當蟄伏天池水底吐納生息,反季節的惡戰了一場,看這樣也元氣大傷。哪個都沒占著便宜,何苦來的?


    楚晗脫下襤褸的罩衣,替小千歲捂住傷處。他自己手上身上也染了血:“怎樣,還能走嗎?”


    房千歲怕嚇著楚晗,又是很要強要麵子的人,能認慫服軟嗎,咬緊牙關忍痛道:“幫我附近找個水潭,我養一養就好……”


    水潭?


    楚晗放眼望去,這就是一處林木茂盛的山穀。密林間似乎有山泉潺湲的聲音,夾雜靈鳥清脆的鳴叫。


    楚晗將房千歲的左臂搭自己肩上:“我帶你去找水。”


    “我背你。”


    ……


    沈公子摔下來時褲腰帶崩斷了。斷掉的皮帶一半掛自己身上,另一半掛楚晗身上。他摸摸胳膊腿,又摸摸襠:“臥槽,零件兒都還在,沒把我的老二摔掉了。”


    離他三步開外,竟趴著那位大美男,痛楚呻/吟著挪動身體。


    指揮使大人紅袍淩亂,一條腿脫環似的拖累在地上。原來剛才在惡鬥中,被房千歲掰斷了那隻小腿。


    美男在無人處麵露難言之痛,一腦門的香汗淋漓揮灑,抬頭赫然發現沈公子近在咫尺。


    沈承鶴:“美人,傷了?我扶你啊。”


    鳳飛鸞大怒:“滾開!!”


    沈承鶴:“得,不扶不扶,那我看著你自己走。”


    鳳飛鸞想站卻沒站起來,狼狽不堪,又不甘心屈就示弱,咬著下唇的倔強不屈模樣愈發惹得沈公子心生憐愛,錯不開眼。


    沈承鶴一把扶住這人抱起來。鳳飛鸞一巴掌就扇了他一耳光,嗬斥:“賤人不準碰我!”


    姓沈的大賤人被扇一大跟頭。兩人雙雙跌倒滾成一團。


    楚晗這邊兒也扛不住了。房千歲的身軀不知怎麽的突然沉重懈滯,一坨磐石壓在他肩上,讓他寸步難移,兩腳迅速陷進鬆軟的土壤。他忽然也明白了,小千歲一定傷得很重,很難過,以至都難以維持輕盈的人形,變得千斤沉重……


    楚晗渾身熱汗,吃力地說:“這究竟什麽地方?我們怎麽出去?”


    房千歲喘息道:“不知道,我沒來過。”


    三殿下屬於綠林幫派,以前都不常往來神都,又不煉丹搞藥,當然不會來這種神秘的峽穀巢穴。


    伏在地上的鳳飛鸞昂起頭來,迴應他們:“這裏是幻情獸峪。”


    ……


    幻情獸峪。


    其他三人雖然都沒來過這種地方,一聽就都唬住了。這不就是堂堂指揮使大人平時到處搜羅春丹靈藥,來的那處幻情獸巢穴嗎。翊陽宮裏,鳳飛鸞這人身上,到處充斥的九獸壯/陽丹和七穴蕩情散氣味,就是從這神秘地方采集來的藥引。


    他們才反應過來身陷何處,四周大地開始顫動。


    “啊,我……”


    楚晗一腳踏陷進去,沒站穩就一頭撲倒,房千歲摔在他身上。


    他以為腳底下踩的是鬆軟“土壤”,沒想到那土壤徑自動起來了。整個一片地方都顫動起來,一片看似平整的“大草甸”隨即四分五裂,大大小小一塊一塊巨獸的脊背顯露出來,那些大家夥從熟睡的巢穴中站立起來!


    “臥槽,動了,臥槽,這什麽情況?!……”沈承鶴慌亂地嚷,滿地亂爬。


    他們就不是在地上,竟然落到那些覆蓋了鬆土草屑枝條的龐然大物的頭頂,背上。


    生活在這裏的史前巨獸,被他們從冬眠的香甜瞌睡中鬧醒了。那些神獸,渾身披著毛絨絨的毯子似的毛發,長脖子伸出來,四腿帶蹄,紛紛睜開茫然迷離的褐色眼珠,看著他們。


    “啊……”沈公子抱了一頭神獸的大腿,一抬眼。神獸也微妙地低頭看他,被沈公子的人臉嚇壞了,“吱”得叫了一聲,猛地蹬開他,撒蹄子就跑。


    他身邊的鳳飛鸞忍不住低聲罵道:“蠢貨,不要碰他們,不要驚嚇他們。”


    沈公子:“啊?不不不,不要碰!”


    房千歲:“你聲兒太大了,嚷個什麽?”


    鳳飛鸞:“那些冬眠靈獸膽小如鼠,最怕驚動!”


    楚晗:“承鶴快鬆開手,快躲開,別驚嚇那些靈獸!”


    一頭巨獸跑了,其餘所有同伴竟然都開始跑,以為是碰見怪物,遭遇了天敵,慌亂地湧動四竄。


    這就是牽一發動全身的連鎖反應;山穀裏隻要一塊“地”動了,所有巢穴都開始蘇醒,挪動,大地分裂移動。楚晗他們在成群紛亂逃竄的神獸群中隻能倉皇地抱頭,順風跟著狼狽地跑,以免被那些巨獸紛至遝來的蹄子蹬踏,慘遭誤傷。


    他們遇到的,就是傳說中綽號幻情獸的生物。


    隻是以前沒有見過,完全不了解,這幻情獸竟然是遍身長毛絨的食草動物,論長相酷似陽間神獸羊駝,這倆物種在進化論裏八成也是一脈相承。但靈界的巨獸體型龐大許多,一隻就抵七八隻羊駝的分量。許多成年的幻情獸結群跑起來,山穀為之震動。


    幸虧這些幻情獸是食用嫩葉仙草與野果的,對人肉不感興趣,並不攻擊他們。


    四人這時形象尊容都無比狼藉,裹在神獸的腿腳間踉蹌躲閃騰挪。也是這神狩界為尊多年的一位指揮使和一位三太子,並兩個從陽間來的養尊處優的少爺,從來沒這麽狼狽過,都顧不上敵我彼此,瞬間自覺地化敵為友,一個拖著一個,往大樹後麵躲避。


    樹後竟然還藏著一頭顫巍巍的神獸。


    這隻毛絨絨的長脖巨獸猛迴頭,現出一張稚嫩臉,瞅見他們四個衣著各異的侏儒怪,嚇得眉毛眼睛都不對位置了。“稚嫩臉”對準四人抬了後蹄,猛地bu出一股強勁氣體。


    說直白了,神獸就是放了個響屁。


    許多動物都有這一門對付敵人的招數,比如臭鼬黃鼠狼之流,麵對強敵釋放出*無敵的氣體,幫助逃脫。


    “唔……”鳳飛鸞先就用袍子捂住頭臉,轉身想跑卻受累於斷掉的小腿,一下子撲跌在地。這人屏住唿吸,臉都憋紅。其他三人都沒來過這裏,鳳指揮使是唯一一個明白人,心裏門兒清。


    沈承鶴完全不懂,順風吸了一大口,結結實實把那個屁全吸進去了。


    更多的幻情獸釋放出逃跑的煙霧彈。那股煙彈氣息並不像毒氣瘴氣沼氣,竟然是香的,流蕩出濃鬱的花草香和藥香,很好聞。一股一股氣息瞬間充斥五感,彌漫到周圍空氣中,勾得人不由自主的,就想要多吸幾口,再吸幾口……


    一大波偽羊駝奔騰而過,草原上硝煙散去,重又恢複平靜。風景如煙如醉,鳥語花香。


    濃鬱的芳草清香充斥鼻息,完全揮不去,隨著每一次唿吸深深揉進五髒六腑,沁入血脈。


    房千歲肩上的血止住一些,反而恢複些體力。他抓住楚晗,劇烈喘息:“不好,我們……可能……是……”


    楚晗完全沒感覺到危險的進逼。他沒有不舒服。相反,他很舒服,口唇邊空氣無比清新美妙,律動著肝脾心肺,讓他徜徉林間如處幻境。


    楚晗麵色微紅,目光反常地旖旎含水,聲音不知怎麽就軟了:“你怎麽了?”


    房千歲怔然道:“我們可能是,中毒了。”


    楚晗眼神略微失焦:“……中毒?”


    楚公子是慢慢變混沌的,鈍化過程讓他這樣一貫冷靜警醒的人,都沒有防備。他沒察覺到身軀骨節開始一寸一寸發軟。他的嘴唇變得濕漉紅潤。他皮膚止不住地發汗。他的關節骨縫許多地方開始微微地酸麻,酥/癢,進而好像從身體和意識裏潛藏的每一處穴道往外奔湧強烈欲/望,像被無數根觸手撩撥五髒六腑和心思九竅,無法排解地燥熱和煩亂!


    楚晗是個比較冷淡清高的人。他從來沒有過縱/欲或者發/情無法自持的經驗。他都還沒有跟任何人做過*交/合的親密事,平時禁/欲慣了,自褻都極少,就不好那一口,因此那方麵的意識和器官都反應遲鈍。毒性對他發作很慢,讓他挺了好一會兒才開始體力不支。


    待到他發作,旁邊那三位爺早都已經不行了。


    房千歲很早就一把甩開他。楚晗上去拉都拉不住。房千歲滿麵通紅,眼神混亂,想要屏息,卻內力不停外泄,被迫大口大口劇烈喘氣。這如同飲鴆止渴,更多的迷藥唿入口鼻,侵犯四肢百骸無法抵禦。


    “別碰我,你走開,離我遠些!”房千歲聲音抖著,懊悔心疼地望著楚晗卻無奈推開他,頭也不迴地一路往前走。


    這人目光已經迷茫,腳步搖晃,意識卻還堅定清醒,頑強支撐著想要離開楚晗,想找個沒人的地方,不被任何人看到。他走了幾步,粗喘著跪在地上,難耐地扯開褻衣,緩緩倒在草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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