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澹台敬亭


    房爺手法比較粗暴,陳總一張挺俊的老臉赤/裸/裸地“舔”到門上,額頭顴骨明顯青腫,狼狽跌坐牆角。


    楚晗彎腰按住陳煥,低聲道:“陳叔叔,今天對不住了,改日一定登門賠罪任憑您處置!但是您先告訴我,到底把那人藏哪了?”


    楚晗合計,姓陳的看在他爸爹麵子上,不敢對他怎樣,他也不會出手傷害對方。


    陳總半邊臉腫得快睜不開眼,眯開一道很難看的縫隙,咬牙切齒瞪著房三兒。可惜技不如人,隻較量一個迴合,他就心知肚明打不過姓房的,這迴可真是栽了大麵子,立時就要氣出肝肥大和血氣胸。


    陳煥哼道:“那個人你們找不到。”


    楚晗追問:“你把人轉移走了?在哪?”


    房三兒上來直接一掌捏住陳煥喉嚨,拇指食指一扣,掰住喉骨,五個字:“問、你、人、在、哪。”


    楚晗趕忙掰開這人的手:“別太狠了,你這樣就把人捏掛了啊。”


    這一下又沒拿捏好力道,直接把老陳掐暈過去……


    會議室頂端警報裝置,這時鈴聲大作。


    樓道裏,以及更外麵的樓梯間裏,所有房間,全部拉響警報。陳總剛才啟動實驗室門的緊急開關,就已經暗中報警。


    楚晗與房三兒對視一眼,不用說話,那眼神就是“快跑”。


    房三兒頓了一下腳步,冷眼瞟向牆角某人,幹脆一把將陳煥抓起來,扛到肩上跑路。


    楚晗突然間哭笑不得,說你扛著個姓陳的你不嫌累麽!


    房三爺一邊跑著還笑出聲,說帶著這個人肯定有用!


    樓下四麵八方合圍的腳步聲是在通知他們,來的人員不少,他們已經被四麵包圍。


    楚晗卻沒有帶房三兒往樓下試圖衝出去,而是示意繼續上樓。老陳的眼膜和指紋證明確實有用,一路幫他們刷開好幾道電子屏障門。房三爺不辭辛苦一肩扛著這家夥,就如同扛了一掛超大串的活的鑰匙,見門刷門,直接把陳總昏迷中的青腫的一張臉貼到各種東西上,用力地磨蹭,毫無憐憫之心。


    楚晗心裏一路也在琢磨,迴頭怎麽去向陳總負荊請罪。都是一個係統的熟人,他還是晚輩,以後抬頭不見低頭見得……


    他們一路跑,後麵有人一路在追。從多條通道裏湧出人,像腦後有靈盯著他們。


    501基地內部全部的地麵力量,都被發動了。手持□□□□的人員從各個通道魚貫進入大樓,地毯式搜索。


    房三兒剛刷開一道玻璃屏障門,一手攬過楚晗推進去,後麵人已經追上來。房三爺轉身掄起來,肩上的人那兩條沉重的大長腿橫著一把掃倒兩人,這武器十分好用。他們進去,楚晗趕緊按動密碼從裏麵封門,堅固的防彈玻璃把追擊者全部封在外麵。房三兒一條胳膊故意拖拉在外麵,從門縫掛出去,淩厲的五指一把抓住門那邊第三個追擊上來的人,拖起來狠狠往門上一磕,磕暈,隨即從狹窄的門縫抽迴手臂。


    小千歲好像身上哪裏沒長骨頭,身軀軟的,但是雙手十指的銳利剛猛,讓楚晗看著都抽寒氣。


    他迴想那時初相識,在大理鎖龍井下,他用三根指頭撓了對方的臉,真是造業,讓小龍嘲風一張俊臉開花兒了。現在才明白,小千歲是很給他留麵子,為人夠大度大氣了。對方如果反撓他一爪子,能直接從脖腔裏揪下他的腦袋,像揪個球兒一樣容易吧?


    楚晗一指樓道四方:“到處都是電子眼,他們永遠能看到咱們!”


    房爺倒是一臉無所謂,表情就是說,來一個老子磕暈一個,怕什麽的?


    但楚晗知道這麽折騰不行,基地裏多少強兵壯馬,包圍起來遲早把他們甕中捉鱉。小千歲你以一敵十應該沒問題,可是以一敵百呢?他可不想讓小房子落到對家手裏,絕不能冒險。


    他接好耳機,低聲求助:“寶貝兒,在?”


    耳機裏的人嗓音清澈好聽,又很冷靜:“一直在。門口那些人搞定?”


    楚晗語言簡短快速清晰:“外麵三個,號碼01535、01537、02982已經銷掉。樓裏還有很多人。”


    耳機裏迴道:“棒,謝了。”


    楚晗又快速說道:“幫我個忙,樓裏監控把我們盯死了,搞掉它。”


    耳機裏的磁性聲音充滿安撫感,特別暖男:“好的,給我十分鍾。”


    房三兒瞟楚晗一眼,沒吭聲。


    房千歲大概是這時候聽明白的,聯想他們剛進入基地大門時遇到的盤查。那三名手持微衝的警衛,胸前號碼應當就是01535、01537、02982,但數字標誌很小一晃而過,一般人根本看不清。楚晗一定從一開始與對方勾肩搭背時就做了手腳,比較隱蔽。據說,二部特工組織有一種粘黏式微型爆破芯片,可以定時在人身上爆炸,瞬間造成電擊暈迷效果,不致命。根據中招人的身體素質,至少暈上三四個小時。芯片裏如果再嵌入幹擾微粒,直接就把那幾人身上的電子裝置“銷掉”了,基地聯絡網裏找不到那幾人的存在,聯絡不上,就瞎掉了。


    他們繼續一路飛快逃竄。楚晗在前尋找路徑,房三兒跟在後麵掃掉可能的追兵。


    某人邊跑著突然問了一句:“這是哪個寶貝兒。”


    楚晗:“……嗯?”


    房三兒問:“姓沈的都掉牆裏了,這是哪個?”


    楚晗咳咳笑了兩聲,安慰似的拍拍小房同學,還是別解釋,怪不好意思的。


    他們也沒多少時間了。楚晗憑第六感一直相信,澹台敬亭仍然藏在501,這麽重要一個活死人,城裏也沒有別的部門適合存放。他努力迴憶這塊基地的地形圖,在樓道裏狂奔,搜索目標實驗室。


    樓道盡頭一間實驗室亮著燈,楚晗朝身後人一打眼色:進。


    他們迅速衝進去,裏麵實驗台上一群四五個穿白色大褂口罩蒙麵的家夥受到驚嚇,全部下意識高舉雙手,口罩臉上瞪出一雙雙不明狀況的眼。全樓都已經拉響警報,刺耳鈴聲大作,這裏竟然還有人毫無反應地繼續幹活兒,果然都一群喪心病狂的科研瘋子……


    楚晗隻想確認一下,台子上躺的那位實驗體並不是澹台敬亭。那家夥,好像是在做一個腦電波的自我催眠實驗,剛剛進入狀態,這時被他們進來一嚇,儀器突然遭受幹擾,房間裏所有東西滋滋啦啦開始狂響,指針全部衝爆儀表盤!那個正被催眠的家夥,“砰”一聲從床上彈起,伸長手臂,直挺挺如同僵屍。


    幾個白大褂嚇得撲上去補救,那家夥變僵屍開始活跳,在實驗台上一顛一顛,腦袋哢哢抖動。


    一個專家對他們怒吼:“你們兩個,到底哪個身上的電波磁場有問題?這樣受到驚嚇,催眠的人有可能永遠醒不過來了!”


    “不好意思,不是故意進來。”楚晗一臉真誠的歉意,無奈隨手一指小房子:“應該是他磁場有問題……”


    白大褂說:“實驗體可能突發癲癇了!”


    楚晗窘迫地擺擺手:“……對不住啊,我們這就出去,就出去。”


    房三兒還打算拎過那幾個白大褂一一拷問,楚晗趕緊攔了,拉著人跑出去。他們穿過兩道廊橋,進入另一座廠房大樓的五層。前後絕對不到十分鍾,大約也就六七分鍾,這時頭頂上方各處傳來強烈的幹擾聲。燈火發生噗噗數次驚跳之後全滅。電子監控裝置全部爆出活蹦亂跳抽搐似的噪音,然後徹底啞響。


    耳機裏低沉溫潤的聲音再度響起:“disabled。”


    楚晗笑道:“這樣速度,多謝!”


    “客氣。”耳機裏的人語帶欣賞之意:“大樓裏全瞎了,all——off。現在隻有你一人看得見。”


    楚晗最喜歡這種狀態,追兵全都睜眼摸黑一團瞎,而他在黑暗中穿行毫無障礙感,如同走在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隻有他一個人什麽都看得見。他們隔著樓道玻璃窗眺望旁邊幾座樓,樓內各層掃來掃去的電筒光柱暴露了追兵位置。現在對手在明,他們在暗。


    把五層這片區域悄悄摸排一遍,楚晗感到奇怪,還是沒有?


    漆黑樓道盡頭,牆上掛有一塊已經斷電的燈箱門牌,三個大字:【停屍房】。


    楚晗特精明地手一指,示意小房同學:你先進去替我瞧一眼。


    房三兒用很不自然的姿勢往後一撤,扭開臉,麵露頑固:我才不去,你自己進!


    倆人兩隻手擰在一起掰來掰去,掐了一會兒,誰都不傻,都不想進。


    其實誰也不怕屍體,不怕鬼,怕的是令人作嘔的難聞氣味。尤其房小千歲,最怕髒的,以前北新橋鎖龍井下湧出黑水垃圾,這人都一臉嫌棄不願下水。楚晗一想,整棟大樓電力都被破壞,太平間裏肯定沒電,這會兒如有屍體還不直接腐臭流湯啊。


    咱們房爺是被楚公子用一根指頭戳著逼著,別別扭扭進去的。這人用手捂住鼻子,那痛苦表情好像前方有高能輻射。


    轉眼間,這人跑出來,斜眼瞄著楚晗。


    楚晗:“……怎樣?”


    房三兒勾勾手,一把扽住楚晗衣服領子,摟過人,另一手拎起仍然處於昏迷狀態的陳總,進了太平間。


    出乎意料,停屍房裏完全沒有難聞的臭味,房間還殘留著冷氣溫度,空氣裏一股清淡微苦的天然藥香。空曠無人的大房間裏,兩側都是排列整齊的裝屍櫃,各種複雜編號,一時半刻也不可能把這裏幾百個櫃子一一打開查驗。


    房三兒隨手拉開幾個櫃子:“都是空的?”


    楚晗立即說:“這布局可能是個幌子。根本就不是停屍房,蒙人的,咱們差點兒就錯過了……翻這裏!”


    房三爺單眼皮下突然透出那麽一點兒很壞的心思,嘴角笑得一咧。他“嘩啦”一聲拉開一個櫃子,抄手就把地上的陳煥拎起來,粗暴地直接填進屍櫃,推進去了。


    “扛著太沉,我累了,先讓他在裏麵涼快著。”房三兒冷冷地說,一臉理所當然“就應該這麽幹”的傲慢和無畏。


    楚晗覺著陳總從今天往後,是要跟他們家徹底翻臉了。


    他常從一些細節處領悟到,小千歲這龍性龍脾氣,對他是難得一腔知恩圖報之心、有情又有義了,對別人才是個無良無道、沒心沒肺的……


    他們在冰冷黢黑滲人的屍櫃群中間穿行過去,經過幾道門,在最裏一間寬敞完備的實驗室內,果然發現他們要找的人物。


    房間裏還有兩名值班護士,都是清秀細致的男生,罩著白大褂。倆男生迅速就被房爺一掌搧趴一個,坐牆角捂著流血的鼻子不敢有絲毫反抗。


    不會認錯人,正是澹台公子。實驗室床頭的應急小燈發出光源,暖黃光線穿透一室黑暗。床上躺著赤/身/裸/體的男子,麵容鮮潤,皮肉如生,肌肉呈現出俊美鮮明的線條,下腹有一叢暗色毛發,很有陽剛氣質。身上鞭痕還沒痊愈,前胸、手臂、大腿像裹了一層暗紅色密織的網,滲出血的地方塗過透明藥膏。


    這人各處穴位連著導線,儀表上波痕平緩。昏迷中這樣裸/露著一身傷痕,肯定很尷尬,美男眉頭微蹙,顯得痛楚而哀怨,看來也是個心思凝重的人,必有一段不為人知的受虐過往。這澹台公子全身最惹人注目的,是一頭瀑布式烏黑長發,鋪散到床鋪上,俊逸非凡,像下一秒甩著長發就要起來了。


    “陳煥八成是沒招了才想要找你。這人還是沒醒。”楚晗對房三兒道。


    “如果弄清楚這個人怎麽過來‘這邊’的,就能弄明白沈公子是怎麽過去‘那邊’,咱們可以用這人‘借道’過去。”昏暗的光源下房千歲眉目沉靜,眼尾在燈下閃出墨色水汽,似有強烈期待。


    楚晗突然問:“借道,過路,為什麽一定要用這個人?別的人做不到?”


    房三兒說:“當然!因為他正是從另一個界那邊過來的,這個人能原路迴去的地方,應當就是沈公子掉落的地方。”


    楚晗:“那你知道這個人是誰?”


    房三兒也不再隱瞞:“大約知道。沈公子應該是過到神狩界。這個叫澹台的,衣著官牌身份應當是神狩界的錦衣鬼衛。借道過去用他正好!”


    原來這樣。


    當然,楚晗那時是頭一迴聽到神狩界這樣一個江湖報號,直接把“神狩”二字聽成了“神獸”。一群羊駝類生物從他腦內踏著蹄子跑過,想來承鶴暫時與這些神獸為伍,應該沒有大礙。至於錦衣鬼衛是一群什麽東西,他也是後來才領教到……


    床邊櫃子裏放著那人被脫下的衣物靴帽。楚晗一翻,果然找到那串非常貴重的沉香手珠,手珠內側刻著“鶴”字,就是沈公子的東西。


    房三兒視線帶鉤,剮著澹台敬亭的裸/軀,從頭掃描到腳,再掃迴脖頸頭顱。房千歲看那個人的方式,並不像是故舊老相識甚至老相好之類的溫存眼神,不帶溫度。那種赤/裸、尖銳的眼神,更像是在一寸一寸研究澹台少俠的身體構造,看起來也像要即刻上手把那人剖膛破肚,或者幹脆開顱看看,做一做陳總這幾天可能一直想做但還沒實施的事情!


    楚晗從前聽過關於“借道”的傳說,《茅山後裔誌略》中也寫過類似手法。這個和陰兵借道還不太一樣。所謂陰兵借道是說,那些古時戰敗陣亡的軍人不肯離開亡地,常年盤踞在陽間的極陰極寒偏僻之地。那些人魂魄集結不滅,仍然呈現旌旗揮舞戰馬喑喑的布陣,恍若一支繼續戰鬥著的軍隊。這情景要是被陽間人撞見,就是很嚇人的陰兵來了。而房三兒說的這種“借道”,應該是說有些特殊的人,魂魄與身軀能夠跨越陰陽兩界,或者不同的能量空間。他們就可以借這人的能量,渡到另一界內。


    當然,這種“肉身借道”,當事人樂意不樂意,可就另說了……誰會願意?


    楚晗才終於明白,房三兒一直緊追死咬這個澹台不放的原因。他因為自己存有私心,動什麽都不該動了小感情,完全誤會了,一路想岔!事實上,房三兒是需要借這澹台敬亭肉/身一用。


    小千歲還是千方百計想要迴去,徹底離開這個地方吧……


    心情如絲如脈,一起又是一跌,不知是該為光明的歸途高興,還是為可能的離別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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