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金盛、魏如喜、魏如樂、何歡站在寺廟之外。一頭狼的屍體,擺在寺廟裏的地麵上。其他的狼群都散了。金盛胳膊上被咬出一道傷口,凝結了一褐色的血痂。何歡拿出點草藥,用嘴嚼爛了,敷在金盛的傷口上,然後替金盛用布條草草包紮。</p>


    “仗都打完了,”何歡說。“為什麽還有野狼?”</p>


    “這裏是當年棗宜會戰的戰場,”魏如喜說,“屍橫遍野,無數的士兵都暴屍荒野,很多屍體被餓狗翻出來吃,野狗吃人吃的多了,就迴複了狼的本性。”</p>


    魏如樂、何歡、金盛聽了,都毛骨悚然。魏如喜和魏如樂、何歡三人,迴到廟內,把屍體用墨線捆了個結結實實,想找地方安頓,可是一時半會也,找不到工具挖坑,想來想去,隻好把屍體放入了寺廟裏的佛像泥胎裏。</p>


    他們的舉動,本來是想暫且把屍體寄放在泥塑中,等事情了結之後,再迴來搬出屍體,可是他們也沒有想到,他們這一走,就再也沒有機會迴來。</p>


    而這寄放在泥塑中的屍體,在幾十年後,鬧出了一個大事件。這是後話,暫且不表。</p>


    四人中魏如喜年紀最大,他看了看南方,“走吧。”</p>


    三人就跟在魏如喜的身後,在朝陽下行走。</p>


    走到中午,金盛漸漸的落到了後麵,何歡等了一會,看見跟上來的金盛頭冒冷汗,臉色蒼白。</p>


    何歡看見金盛的模樣,勸說道:“人吃五穀雜糧,無論是普通人也好,還是修道的人,都有生病的時候。隻是你生病,也太會挑選時候了。”</p>


    金盛的身體在瑟瑟發抖,“有點冷。”</p>


    何歡看著金盛說:“難道是打擺子?”</p>


    一陣風吹過來,金盛身體抖動的厲害,又指著正午的日頭,“陽光太刺眼了,照在身上好疼。”</p>


    “不對!”何歡立即把金盛的胳膊抬起來,匆匆扯下包紮的布條。</p>


    果然何歡的猜測是對的,他看見金盛的胳膊已經浮腫,傷口周圍的皮膚已經腐爛,變成了黑色。</p>


    何歡立即招唿魏如喜和魏如樂過來,魏如樂看了,三人麵麵相覷。</p>


    魏如喜仔細看了看金盛的胳膊,然後眼睛看著何歡。何歡低聲說:“屍毒。”</p>


    金盛知道事情不妙,“我還有時間走到七眼泉嗎?”</p>


    魏如喜用鼻子在金盛胳膊上的傷口上上下下聞了一遍,眉頭皺起來。然後對著魏如樂說:“他不能在走路,盡量不要血液運行太快,你背著他。”</p>


    魏如樂把金盛背著,走了一段路之後,何歡接替,何歡之後,魏如喜背上。三人輪換背負金盛。</p>


    金盛問魏如喜,“你們的任務,明明是來阻攔我和其他的道士去七眼泉。為什麽現在要幫我?”</p>


    魏如喜迴答:“我走之前,我父親對我說過,一切見機行事,我當時沒明白,我們走了一段,我父親又把我給追上,對我說,張天然待他不薄,但是古首長寫給他的信,也很有道理。他也一直在猶豫……直到前天晚上,我才想明白我父親到底想說什麽。”</p>


    “他讓你自己做主,”金盛虛弱的說,“他無法選擇的事情,讓你替他選擇。”</p>


    “我還沒有說要給張天然助拳,”魏如喜說,“我隻是不想不明不白的替人賣命,而且我覺得你這個人值得交個朋友。”</p>


    魏如喜在一旁說:“如果不是你,我們現在都死了。”</p>


    何歡也說:“我什麽都聽喜哥的。”</p>


    金盛不再說話了,他覺得自己的身體如同墮入熔爐,再也無法保持清醒,昏昏沉沉的睡過去。</p>


    不知道睡了多久,金盛突然覺得身體突然冰涼起來。睜眼一看,發現自己躺在一冰涼的水裏,溪水潺潺流動的聲音就在耳邊。這才發現,魏如喜正在把自己浸在溪水中。</p>


    而魏如喜和何歡兩人,正在溪邊不停的用手挖掘,終於搬開一個不小的石頭,石頭之下,兩三隻冬眠未醒的大蟾蜍趴在泥土之上。</p>


    何歡立即從旁邊拿來一個陶罐,然後把大蟾蜍一個一個地放進陶罐中。</p>


    金盛周身開始清涼,腦袋情形很多,看見何歡守著陶罐,陶罐裏散發出菜籽油的香味。看來是金盛在昏迷的時候,他們在農家討來的菜籽油。</p>


    魏如樂在溪水邊生火,火燃起來了。魏如樂問何歡,“癩蛤蟆淹死了沒有?”</p>


    “悶死了。”何歡伸手在陶罐裏,拿出一個十分惡心的蟾蜍。蟾蜍被菜籽油淹死,醜陋的皮膚上都是油漬。何歡拿出一把匕首,刮了蟾蜍的皮,草草生了火堆給烤了。但是並沒有烤多久,就拿到了金盛的麵前,金盛看著半生半熟的蟾蜍肉,心裏一陣翻江倒海,但是強迫自己把蟾蜍塞進嘴裏。一股難以言喻的腥臭,直衝金盛的鼻孔,而嘴裏的蟾蜍,竟然還在抽動四肢。</p>


    金盛第實在是無法忍受,幾乎就要嘔吐,但是知道這是魏家的兄弟在替自己解屍毒,隻能硬著頭皮,繼續吃下去。隻是不知道,這個方子到底管不管用。</p>


    金盛聽說過,蟾蜍肉能治療犬咬病,也許這個惡心的方子也同樣的道理。金盛在吃第一個蟾蜍的時候,何歡已經剝了第二隻蟾蜍的皮。</p>


    金盛一共吃了三隻蟾蜍,吃的時候,恨不得自己馬上就死掉。</p>


    吃完之後,又休息了一會,金盛忽然覺得自己的嘴巴木木的,接著喉嚨也開始發硬,嘴巴開始控製不住的咧開。涎水不停的從嘴角滴落下來。</p>


    魏如喜對金盛說:“這是我們魏家解屍毒的方子,隻是不知道管不管用。”</p>


    金盛想跟魏如喜說他算過命,算命先生說他能活到八十歲,可是看來,那算命的說錯了。可是金盛的嘴巴已經完全麻木,一個字都吐不出來。</p>


    魏如喜對著金盛說:“我們繼續趕路,希望你在路上就能好起來。”</p>


    金盛中的屍毒,來源於野狗,天下戰亂已久,太平軍當年打到湖湘,殺人如麻,然後是辛亥革命,這裏也是革命軍和清朝軍隊交戰的地方,民國時期軍閥混戰,抗日戰爭的棗宜會戰,到解放戰爭,這片地方,每次都是主戰場。</p>


    這些流浪的野狗,早已經退化到了狼群,專門土下刨食屍體,遇到單獨的行人,也會主動襲擊。</p>


    人馴養狗用了幾萬年,而狗退化成狼,隻需要短短的幾年時間。</p>


    野狗吃了屍體,牙齒早就滋養了屍毒。那些在戰場上的軍人屍體,都充滿著憤怒和恐懼。屍毒遠勝於壽終正寢的死人。金盛如果沒有遇到趕屍家族的魏家後人,一定在劫難逃。</p>


    魏家人趕屍養屍,一輩子免不了要和死人打交道,所以魏如喜知道如何用蟾蜍的毒液解屍毒。</p>


    隻是現在魏如喜也不知道這個方子,到底能不能救下金盛的一條性命。</p>


    金盛吃了蟾蜍之後,身體的高熱,也在沁涼的溪水中慢慢褪去。</p>


    當金盛能夠站立起來的時候,立即站起來,對著魏如喜說:“我還有一天一夜的時間,趕路吧。”</p>


    到了第三天的傍晚,四人終於走到了七眼泉的山腳下。</p>


    可是四人發現,他們根本無法前行,因為一個幾百人的軍隊,正在守著通往山頂的道路。</p>


    又到了酉時,夕陽慢慢的被群山遮住。</p>


    莊崇光站在張天然身邊,臉色陰晴不定,對著張天然說:“他們的人都來了,再過一晚,天亮之前,他們就上來了。”</p>


    張天然已經入定,對莊崇光的話,置若罔聞。</p>


    黃鬆柏,黃蓮清兩兄弟都靠著一棵鬆樹,黃鬆柏也在警惕的看著山下的動靜,而黃蓮清連續熬了兩天兩夜,雖然站立,已經靠著鬆樹睡著。</p>


    鍾義方帶來的那個雙頭乩童,其中一個在不停的哭泣,而另外一個卻不停的把糖果塞到自己的嘴巴裏。</p>


    武當龍元清打破了平靜,輕聲的問龍門道士,“你到底是龍門的那位道長?”</p>


    龍門道士看了看莊崇光,莊崇光說:“都到這時候,不用再隱瞞身份了。”</p>


    龍門道士向龍元清作揖,“李成素。”</p>


    “哦。”龍元清恍然大悟,“職高攻,聽說在龍門派內部都必須要隱瞞身份。”</p>


    “別說話,”莊崇光輕聲喝道,“有人來了。”</p>


    “是個故人。”張天然睜開眼睛,“崇光,這個人,你也認識。”</p>


    一個人慢慢的從樹林之中,順著道路,走到了張天然等人麵前。</p>


    黃鬆柏立即把黃蓮清拍醒,龍元清、李成素、鍾義方,立即攔到來人麵前。</p>


    鍾義方看著來人,“是你?”</p>


    “是我。”來人拿著一柄日本人的長刀。刀刃在落日的餘暉下,閃出了一道紅色的亮光。</p>


    莊崇光和張天然雖然看不見來人的臉龐,但是已經認出了長刀。</p>


    當年同斷在三峽古道裏被擊敗,他隨身攜帶的長刀,是被一個人拿走收藏。</p>


    ——和泉守鑒定。</p>


    孫鼎來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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