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沙部</p>


    六百三十三進,四萬八千六十一出</p>


    連續下了一個星期的雨了,雨下的並不大,就是淅淅瀝瀝的下個不停,空氣變得十分潮濕。方濁的被褥濕漉漉的,用手去捏棉絮,感覺能擠出水來。方濁想等著天晴出太陽,把被褥搬出去晾曬,可是連續幾天都看不到太陽出來。</p>


    雨水下到非常小的時候,方濁會走出屋外,看著牛紮坪下對麵的大山,空氣中的雨絲,貼到方濁的臉上,不多時頭發就被全部浸濕。</p>


    雨天的霧氣更加濃密,並且在緩慢的移動,尋蟬的仍然站在凸出的石頭上,看著長江。</p>


    牛紮坪和對麵的南津關是三峽盡頭的兩個山頭,長江在這裏從西陵峽流淌出來之後,轉了一個大彎,江麵寬闊。再往下去,就是宜昌城區的葛洲壩。尋蟬在這個玉衡星位上已經站立了很多天。</p>


    方濁慢慢走到尋蟬的身後,等著尋蟬的這個周天結束。尋蟬終於把手上的劍訣放鬆,然後慢慢的轉過身來,看著方濁。</p>


    方濁對尋蟬說:“師兄,你站了這麽多天了,我們輪替吧。”</p>


    尋蟬搖頭拒絕,“你的力氣有限,要留到陣法啟動的時候使用,我在這裏就是為了讓你現在多休息。”</p>


    方濁知道自己無法勸說尋蟬。隻好抱膝坐在尋蟬的身後。兩人用陝西的方言開始交談。</p>


    “師兄,”方濁猶豫了很久才問,“我父母當年把我扔在山門,你真的沒有看到他們?”</p>


    尋蟬迴想了一會,“其實那時候我也不大,那天也是像現在一樣,下著小雨,我們道觀本來雨水並不多,可是那幾天,不知道為什麽就不停的下,下了好些天。”</p>


    “我父母把我放在山門的時候,”方濁幽幽的說,“他們一定在旁邊偷偷的看著,不知道打傘沒有。”</p>


    尋蟬不屑的說:“你的父母把你扔了,也沒什麽良心,惦記他們幹什麽?”</p>


    “我一直在想啊,他們不要我,一定是有迫不得已的緣由,”方濁說,“我是個怪胎嘛。”</p>


    “那幾天,我每天早上天不亮就開門,每次都聽見嬰兒的哭聲,我那時候也是小孩子,其實很害怕,可是打開門後,嬰兒的哭聲就沒有了。”尋蟬說,“直到第四天的早上,我才在門口看見一個繈褓,裏麵的嬰兒在哇哇的哭。”</p>


    “一定是我母親舍不得我,猶豫了四天,才決定把我扔下。”方濁歎口氣,“也不知道她到底長的什麽樣子。”</p>


    尋蟬迴答:“那時候山下的村子裏很多知青都要返城,向你這樣被遺棄的嬰兒不在少數。隻是扔到我們道觀門口的,你是唯一的一個。”</p>


    “也不知道我母親現在過得怎麽樣,她迴到大城市了,重新成家,也許會再有自己的孩子了吧,”方濁閉上眼睛,“隻是不知道她會不會想起我。”</p>


    尋蟬用手摸了摸方濁的腦袋,“師父說了,這都是機緣,清靜派需要一個傳承衣缽的人,剛好你就被放到了山門,這是就是你的命吧。”</p>


    方濁點頭,“其實我從小被你和師父寵愛,比很多小孩都要過得好了。”</p>


    尋蟬說:“嚴師傅對我們不薄,師父失蹤後,一直是他在幫襯我們,否則我和你早就被收容到孤兒院了。”</p>


    “是啊,你要記著嚴師叔的恩情,”方濁說,“我也要幫王師兄和徐大哥渡過這個難關,我們不幫他們,王師兄和徐大哥就太可憐了。”</p>


    “方濁,”尋蟬看著方濁的眼睛,嚴肅的說,“有些事情是不屬於你的,徐雲風也沒有普通人的命運,你也一樣,所以有些事情,你不要想太多。有時候我在想,我如果不結婚,陪著你共同支撐清靜派,你會更好受一點。可是到頭來,我還是把你給扔下了。”</p>


    “沒有啊,”方濁笑著說,“你嫁人,我也很開心。再說你嫁人了,也沒扔下我啊,我們不也是常常見到。”</p>


    “王鯤鵬和徐雲風兩個人,嗨,”尋蟬說,“如果他們的命格交換一下多好,徐雲風的天生的能力強大,卻沒有做大事的性格,王鯤鵬的性格倒是有了,可是天資不夠,走到今天,經曆的事情太多,把人逼到了不擇手段的地步。無論這一站勝負如何,天下的術士都不會接受王鯤鵬,他一個普通人,走到這一步,已經把自己逼到了絕境。”</p>


    方濁知道尋蟬說的不假,王鯤鵬的命運,老嚴不止一次的暗示過了。兩人說道這裏,也都話可說。隻能呆呆的看著長江。長江上方籠罩著一層薄霧,一聲輪船的汽笛響起,隱約一艘遊輪從峽口駛入三峽。</p>


    尋蟬的眼睛突然呆滯,方濁看見她看的方向是背後,也順著看過去,看見一個人打著傘慢慢的從牛紮坪的山路上走過來。</p>


    當走道距離山頂不到三十米的時候,方濁笑著說:“姐夫來看你了。”</p>


    尋蟬哼了一聲,“他來幹什麽,淨搗亂。”</p>


    來人終於走到了尋蟬和方濁跟前,手裏打著傘,背後背著一個幾乎和人一樣高的登山包。腳下都是泥濘。</p>


    “南方的天氣,真是糟糕,”尋蟬的丈夫把傘收起來,“上山都是泥巴路,真難走。”</p>


    “不是讓你在家裏好好等著嗎?”尋蟬皺著眉頭埋怨,“你巴巴的跑來幹什麽?”</p>


    “不是想著你在山上,那裏都去不了,呆著氣悶,”尋蟬的丈夫摳著腦門,“給你帶一些生活物品上來。”</p>


    說完,就把登山包放在地上,又說:“我帶了一些你的生活用品和換洗衣服,在山上條件不方便,多準備點有好處。”</p>


    方濁看見尋蟬的臉仍然是冷冷的,但是眉眼柔和了,師兄的心裏是很開心的。</p>


    尋蟬果然不再埋怨,而是問:“那你工作怎麽辦,你手上幾個案子,每天恨不得睡在局子裏。”</p>


    “我請假了,”尋蟬的丈夫說,“跟杜局批準的很爽快,當初我們結婚,都沒有婚假,現在給我補上了。”</p>


    “我在家裏的時候,你天天要辦案,沒時間陪我,”尋蟬又開始數落丈夫,“我有事了,你卻偏偏要請假,你是故意的吧。”</p>


    尋蟬的丈夫嘿嘿的笑了兩聲,不再頂嘴。方濁看見尋蟬和姐夫在相互拌嘴,其實都是挺惦記對方的。於是就要走到房屋裏去,讓他們兩口子說點親熱的話。</p>


    “方濁你別走,”尋蟬的丈夫攔住方濁,“其實我來,還有一個事情,我有件東西要給你帶過來。”</p>


    方濁聽見姐夫這麽說,於是站著,想著姐夫一個警察,表麵上五大三粗的,心思卻細膩,來看師兄,也沒忘了給自己帶東西。</p>


    果然尋蟬的丈夫從登山包裏掏出了一些零食,都是方濁喜歡吃的東西。最後卻拿出一個細長的包裹出來,廢了老大的氣力,才把這個細長包裹給打開,裏麵是一個粗布包裹的長條形的東西,倒像是一個拐杖,或者是魚竿。</p>


    方濁把這個東西接到手上,兩手一沉,發現裏麵的東西非常重,至少有五六十斤。方濁看著姐夫,“這麽重的東西,你從北京給背過來。”</p>


    “這能有多重嘛,”尋蟬的丈夫摸了摸腦袋,“是嚴所長托我帶給你的。”</p>


    “原來你過來,不是專程來看我的。”尋蟬撇了撇嘴,“原來是嚴師傅要你給方濁帶東西。”</p>


    “不幫方濁帶東西,我也會來嘛,”尋蟬的丈夫連忙解釋,“隻是順手的事情而已。”</p>


    尋蟬不再跟丈夫較勁了,而對方濁說,“看看嚴師叔給你帶了一個什麽東西過來。”</p>


    方濁立即把這個細長的包裹解開,裏麵露出一個破損的十分厲害的古劍。古劍已經折斷,隻剩下護腕上兩尺多長的部分,而且劍身破碎,剩下一截不規則的半邊劍身,斜斜的伸出來。跟一個峨眉刺倒是很像。很明顯,這是一把殘劍,如果沒有破碎,劍身應該有五尺以上的長度,劍身靠近護腕的部位有四寸寬。</p>


    方濁端著殘劍,尋蟬慢慢的用手指摸著劍身,“如果這柄劍沒有破碎,應該是一柄巨劍,長五尺三寸,寬四寸。劍是青銅打造,劍身鐫刻的花紋隻剩下了一個龍爪。。。。。。。”</p>


    “不是龍爪,”方濁仔細看了,“是勾陳的爪子。”</p>


    “我知道這柄劍是什麽了,”尋蟬對方濁說。</p>


    方濁也說道:“我也明白是什麽劍了。隻是沒想到這柄寶劍,在嚴師叔的手裏。”</p>


    “當年韓信帶軍行走子午穀,進入陳倉古道,”尋蟬說,“用開山寶劍劈開攔路的山丘,開山寶劍破碎,沒想到留下這一個殘劍,被流傳下來。嚴師叔能把這個寶劍尋找到,一定廢了不少心血。”</p>


    “不是這樣的,”尋蟬的丈夫搖著頭說,“嚴所長給我交代了,說這柄寶劍,一直都沒有離開過陝西,後來被全真派的馬鈺保管。馬鈺去世後,留給了他的俗家妻子,也就是後來的清靜派創始人孫不二。”</p>


    “原來這柄開山殘劍,一直都在我們清靜派流傳,”尋蟬想了一會,“師父在失蹤之前,將殘劍交給了嚴師叔,替我們保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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