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雲風說了這些話,方濁也黯然。隻有黃坤內心的震赫,一時難以平靜。徐雲風對方濁說:“七個星位的人,都找齊了。你去牛紮坪和尋蟬匯合吧。”</p>


    方濁本來在沉思,現在猛然驚醒,“徐大哥,到了分手的時候了。”</p>


    “到了。”徐雲風微笑,“真的要分開了。”</p>


    黃坤根本就沒有心理準備,“這就開始了?”</p>


    “那還要等到什麽時候,”徐雲風看著黃坤說,“再不就位,王八的陣法就白費了。”</p>


    方濁突然哭起來,哭著哭著就蹲下來,把徐雲風的衣服下擺揪著,不停的搖晃,“你一定要撐住,陣法結束後,我一定要看見你好好的。”</p>


    徐雲風也蹲下,把方濁的腦袋摟在胸前,下巴擱在方濁的頭頂,“我好像從前說過,如果我們能挺過去,以後我們就到處玩吧,我做個江湖遊醫,應該能吃上飯。”</p>


    方濁哭著說:“你不能騙我,你答應過我了。我不要你帶著我到處跑,我們就找個地方,在山裏也好,在宜昌的小胡同也好,能好好的過下去就行。”</p>


    “答應了。”徐雲風繼續笑著,“唯一不好的是,清靜派要絕戶了,不知道尋蟬會不會找我的麻煩。”</p>


    方濁擦了擦眼睛,“那我走了。”</p>


    “走吧,走吧。”徐雲風說,“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p>


    方濁乘船離開,黃坤看著師父走到了水邊,雙腳已經被清江的河水淹沒,但是渾然不知,隻是看著船上的方濁,船到了對岸,方濁下船,慢慢的走上對麵的馬路,身形越走越遠,直到看不見。</p>


    黃坤這才看到師父眼眶紅紅的,腮幫緊咬。</p>


    黃坤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徐雲風把一本書掏出來,遞給黃坤,“陣法之後,把這本書交給方濁。”</p>


    “你為什麽不親自給她。”黃坤拒絕,“你答應過她的。”</p>


    徐雲風懶得跟黃坤囉嗦:“讓你做什麽你就做什麽,到底你是師父,還是我是師父。”</p>


    黃坤大喊:“你也是術士高手了,怎麽能說話不算話!”</p>


    徐雲風對黃坤大罵:“別他媽的給我鬧了,現在給我做事!”</p>


    黃坤不敢再違背,把書拿到手上,看見書封上寫著《青冥誌》。</p>


    “這本書上有整個湖北四川湘西過陰人的名冊,”徐雲風說,“過陰這事,總得有人去幹,下次在七眼泉,應該沒人是你的對手了。”</p>


    黃坤茫然,心裏已經知道很不妙。</p>


    徐雲風對著黃坤說:“從今天開始,我親自教你五種算術。我們隻有兩天的時間,你就不要偷懶了。”</p>


    “我怎麽能這麽快學會?”黃坤問。</p>


    徐雲風說:“你把衣服脫了。”</p>


    黃坤不知道師父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但還是照做了。</p>


    “走到水裏去。”徐雲風再次命令黃坤。</p>


    黃坤走到水裏。</p>


    “看看你的腰。”徐雲風說。</p>


    黃坤低頭,看見一個黑色的紋身從腰上顯現出來,這個紋身隨著江水的水花,慢慢飄動。但是他還沒明白什麽情況。</p>


    “你被水猴子拉進水裏,”徐雲風說,“可是你根本淹不死,你自己不覺得奇怪?”</p>


    “避水符。”黃坤懂了,“我爺爺給我的。”</p>


    徐雲風說:“你仔細想想,你六歲的時候,你爺爺是不是把你放進水缸,每天幾個小時。”</p>


    黃坤仔細迴憶,“在我們家後麵的一個水井,每天中午很熱,他把我放進水井泡著,我以為是給我避暑,當時我還很害怕。”</p>


    徐雲風讓黃坤走上來,黃坤離開江水之後,腰上的避水符就消失,恍然大悟,“怪不得我從來看不見。”</p>


    徐雲風用打火機點了一支煙,把煙交給黃坤,“用煙頭燙你的胸口。”</p>


    黃坤雖然很奇怪,但還是照做了,本來打算忍著燙傷的疼痛,可是煙頭接觸到胸口之後,竟然沒有任何疼痛。胸口上顯出了一個紅色的印記,整個紋身如同火焰一樣,向上飄散,一直從胸口蔓延到臉上,整張臉布滿了紅色火焰。</p>


    徐雲風看到了紋身後,把煙拿迴來,抽了一口,“你七歲的時候,生過一場大病,但是肯定是你爺爺用艾蒿熏你,還在你身上拔火罐。”</p>


    “有這麽一迴事,”黃坤說,“我當時還給學校請了病假,在家裏休息了一個多月。”</p>


    徐雲風說:“這是你爺爺給你種的祝融符紋身。”</p>


    “為什麽是紋身?”黃坤問,“我爺爺沒有給我紋過身。”</p>


    “一定紋過。”徐雲風說,“隻是你不記得而已。”</p>


    “我怎麽會不記得?”</p>


    徐雲風說:“因為黃鬆柏給你紋身的時候,你剛剛滿月。”</p>


    黃坤知道徐雲風一定沒有騙他,徐雲風繼續說:“如果我沒猜錯,你父親,可能就是不能忍受你爺爺對你這麽做,所以一輩子都跟你爺爺關係很不好。”</p>


    黃坤慢慢迴憶,然後點頭說:“是的,沒錯。”</p>


    “你爺爺在你九歲的時候,”徐雲風說,“會給你種鍛金符,我想想,他會怎麽做,是不是給你刮痧,用銅錢。”</p>


    “我爺爺刮痧從來都是用銅錢,”黃坤說,“而且不止一次給我刮痧。”</p>


    徐雲風從身上掏出一個硬幣,讓黃坤含在嘴裏,黃坤照做。徐雲風讓黃坤轉身,黃坤的背後,顯出一個白色紋身,是一個大鼎的形狀,占據了整個後背。徐雲風點頭,“鍛金符在背後。”</p>


    黃坤自己盡量扭頭,看向後背,可是卻什麽都看不到。</p>


    徐雲風說:“你肋下的紋身很好看,想不想看看?”</p>


    黃坤哪裏有什麽拒絕的權力,徐雲風迴頭對著申德旭的手下喊:“你們有沒有墨鬥?”</p>


    申德旭的手下迴答:“我們白丹派也是術士,怎麽可能沒有這東西。”然後跑過來,把墨鬥交到徐雲風的手上。</p>


    徐雲風把墨鬥給黃坤肋下繞了一圈,然後彈了一下,一道青色的墨線印在黃坤的肋下,然後這道青色的墨線,本來是筆直的一圈,突然開始彎曲,然後線條開始變得蜿蜒複雜,線條開始繁複,終於一條青龍張牙舞爪的顯現出來。龍爪十分的張揚,龍口張開。</p>


    “剖木符。”不用徐雲風提醒,黃坤也知道了。</p>


    “還有最後一個開山符,”徐雲風說,“你要記住了,開山符是你命格的根本。”</p>


    “為什麽?”黃坤問道。</p>


    徐雲風說:“你自己想想你叫什麽名字?”</p>


    “黃坤、黃坤。”</p>


    黃坤長了二十多歲,第一次認真的琢磨自己的名字,五行正中為土,顏色尚黃。而坤,取自於天地乾坤。</p>


    “所以開山符不會在你身上顯現出來。”徐雲風說,“因為你自己就是開山符。”</p>


    “可是我身上的五行符,跟你教我的算術有什麽關係?”黃坤問。</p>


    “這就是王八為什麽要讓你做我的徒弟的原因,”徐雲風說,“因為你和我一樣,天生就會,不需要學習。”</p>


    徐雲風說完,把一個沙漏扔給了黃坤,“最艱難的算沙,隻有你能繼承。”</p>


    黃坤有點茫然不知所措,“原來,我爺爺,早就謀劃著讓我投身詭道?”</p>


    “不知道。”徐雲風說,“我不喜歡把事情的來龍去脈想明白,我隻看現在。”</p>


    “兩天,”黃坤點頭,“那就開始吧。”</p>


    “水分通避水符,晷分通剖木符,看蠟通祝融符,聽弦通鍛金符,”徐雲風把聲音壓低,“你不到生死關頭,不能使用算沙,算沙通開山符,也就是你自己。。。。。。”</p>


    方濁離開龍舟坪,路經宜昌,她在紫光園找到了王鯤鵬。</p>


    王鯤鵬問方濁:“瘋子沒犯渾吧?”</p>


    “沒有,”方濁迴答,“他已經就位了。陪著秦曉敏。”</p>


    “那就好。”王鯤鵬說,“我就怕他腦袋發熱,不肯就搖光星位。”</p>


    “王師兄,你這麽做,就一點機會都沒有了。”方濁對王鯤鵬說,“你故意讓徐大哥守著星位,他就不會跟著你去七眼泉跟張天然做最後的一搏。”</p>


    “這樣不是挺好嗎?”王鯤鵬笑著說。</p>


    方濁輕聲的說:“你什麽時候才能想著自己。”</p>


    王鯤鵬擺擺手,“你也要就玉衡星位了,去牛紮坪,我開車送你吧,走西壩,我剛好去西壩有點事情。”</p>


    方濁答應了。</p>


    王鯤鵬帶著方濁到了西壩,但是並沒有從大壩上走到江南,而是在一個小區門口停了車,王鯤鵬站在小區門口。方濁也下車,不知道王鯤鵬要做什麽。</p>


    過了很久,方濁看到一個少婦牽著一個小女孩從遠方走過來,就明白了王鯤鵬在等誰。</p>


    董玲遠遠就看見了王鯤鵬的車,牽著女孩走到王鯤鵬麵前,王鯤鵬一把將小女孩抱起來,對著小女孩臉上親了兩口,小女孩抱著王鯤鵬的腦袋,高興的叫著爸爸。然後揪著王鯤鵬的鼻子,王鯤鵬抱著小女孩,用手胳肢小女孩。</p>


    方濁對著董玲說:“嫂子,又見麵了。”</p>


    董玲用手摸了摸頭發,“是啊,有兩年沒見了。”</p>


    方濁把小女孩從王鯤鵬手裏接過來,抱著小女孩:“你叫什麽名字?”</p>


    女孩大方的迴答:“董軒。”</p>


    “真好聽。”方濁對董軒說道,眼睛看著王鯤鵬和董玲。</p>


    王鯤鵬和董玲對視了很久,董玲說:“這個月的撫養費不是給我了嗎?”</p>


    王鯤鵬從車裏拿出一個文件袋,放到董玲的手上,“房產證,股票,還有我給你們娘倆買的保險,幾張銀行卡,都在裏麵,密碼是你生日。。。。。。”</p>


    董玲一把把文件袋扔在王鯤鵬的臉上,一言不發。王鯤鵬默默的把散落在地上的文件都慢慢的收拾到文件袋裏,然後放好,又遞在董玲麵前。</p>


    方濁抱著董軒,董軒卻沒有哭鬧,而是安靜的看著,和方濁一樣的安靜。</p>


    王鯤鵬輕聲說:“隻是讓你替我保管一下而已。。。。。。”</p>


    董玲冷冷的說:“你在我麵前,還要說多少謊話。”</p>


    王鯤鵬知道自己無法再說謊了,隻能說:“我爹媽在沙市,你今後逢年過節,帶著董軒去看看他們。”</p>


    “有意思嗎?”董玲大聲說,“有意思嗎,別人做道士,好好的過一輩子,你這哪裏是在做道士,你是在做黑社會才對!”</p>


    “牽扯的人太多,”王鯤鵬說,“我迴頭也來不及了。”</p>


    “世界上哪有什麽英雄,偏偏就真的有一個,”董玲聲音嗚咽,“還偏偏是你。”</p>


    “我師父曾經給我說過一句話。”王鯤鵬把文件袋塞到了董玲的包裏,“有些事情,總是要人去做的。”</p>


    董玲走到方濁麵前,把董軒放到地上,然後牽著女兒,頭也不迴的走進小區。王鯤鵬看著董玲和女兒,然後猛地把車門打開,對著方濁說:“走了。”</p>


    方濁坐到後座,王鯤鵬把車點火,正要掉頭,卻看到小區的門內,董玲牽著女兒站著,看著他。王鯤鵬把頭伸出窗外,用手揮了揮。董軒也向著父親擺手。</p>


    王鯤鵬一狠心,終於開車走了。到了牛紮坪。三峽的雲層很低,雲霧彌漫在牛紮坪的山頂。尋蟬已經在星位上入定,如同一個石雕。身體在飄渺的雲霧中,忽隱忽現。</p>


    方濁迴轉身對著王鯤鵬鄭重的說:“這句話我對徐大哥也說過了,我希望你也好好的,嫂子和軒軒等著你。”</p>


    “除了瘋子可以看淡生死,”王鯤鵬說,“誰不怕死,隻要有一絲機會,我就一定會全力以赴的活下來。”</p>


    “我相信你。”方濁說,“我一直認為你是無所不能的術士。”</p>


    王鯤鵬說:“這麽想就對了,我們一定能全身而退。”</p>


    方濁點頭,“我也開始了。”</p>


    王鯤鵬轉身,“再見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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