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仲對我的話，沒有任何反應。隻是冷漠的說道：“我想不到這些事情。”</p>
我剛才那種絕望落寞的情緒更盛。不在言語，隻是不停的告訴沙礫的數字。和金仲在坪壩上繞著彎子行走。</p>
我走在地上，感覺這地麵一點都不踏實。好像如同雞蛋殼一樣地殼，誰知道什麽時候突然在腳下崩塌，我和金仲落入地下無盡延綿的世界。這種恐懼是懼怕鬼神不能比擬的失落。</p>
我越走越擔心。腿都開始酸軟。</p>
不過總算走到了對麵的北峰腳下。麵前是個長而緩的斜坡。斜坡上都是茂盛的鬆柏樹林。黑壓壓的，陰森的很。</p>
金仲從懷裏掏出蠟燭，點上了。在樹林邊找到一個小路，我和他走進樹林。蠟燭的光線很暗弱，隻能照到前方不遠處。走了不久，我心裏開始納悶，這個樹立沒有任何生機。按照現在的季節，樹林裏應該有很多鳥獸蟲豸才對，可以點動物的生息都無。若是放在從前，我肯定嚇得畏畏縮縮，讓金仲笑話。可現在。。。。。。我摸了摸，身上的布偶，不僅坦然。接觸多了，知道的多了，恐懼的感覺就慢慢的消逝。</p>
金仲猛地意識到我的想法，對我說道：“你學了羅掰掰的本事？”</p>
“嗯。”我說道：“有什麽不妥當的？”</p>
“怪不得你收了那個倀。我還以為是他找上你的。”金仲不屑的說道：“看來是我多事。。。。。。”</p>
我們在樹林了走了半個小時。</p>
金仲停下腳步。前方是個方圓幾百個平方的空地。天空略略有了點月光露出來，我可以看到，這片空地，沒有任何鬆柏樹木。</p>
但是有一棵大梧桐樹。</p>
“你說的比一般的梧桐樹大。”我笑道：“還真是個大實話。”</p>
空地的中間，是個需要七八人環抱的大樹。八九層樓房的高度。</p>
我和金仲走到大樹跟前幾米處。我看見擺放了好幾個大石頭，方方正正。金仲找了個石頭，坐了上去。我也一樣，找了塊坐下。石頭上光滑的很，看來經常坐人。</p>
金仲不說話，四周又開始寂靜無聲。過了很久，我都坐得不耐煩的時候。我發現大樹的樹杆有點變化。這是我眼睛逐漸適應環境後看到的。</p>
我繼續打量樹杆。我看清楚了，樹杆上倒掛這一個非常巨大蝙蝠。那個蝙蝠慢慢的用爪子移動身體，從樹杆上，滑到樹杆的下方，然後正立起來。我看花了，這不是個蝙蝠，是個人。一個身材矮小的人，隔了幾米遠，看不清楚臉。</p>
“金家的老幺？”那個人說話了，語調很怪，是個女人聲音。</p>
金仲做了個長揖。我也跟著做了。</p>
“你是他徒弟？”那女人這次問的是我。</p>
“你是守門人？”我反問。</p>
“哈哈。”那女人說道：“你肯定是趙一二的門下。”</p>
“你不是什麽都知道嗎？”我說道：“可是你說錯了。”</p>
我馬上明白了，提前一天來找守門人的，隻有趙一二的先例。如今，我和金仲又不遵守規定，守門人理所應當的認為我是趙一二的門下。</p>
守門人不再理會我，而是和金仲開始說起話來。我在一旁安分地聽著。聽了一會，我就越發的奇怪。他們兩人的談話，就是普通的日白，就是侃大山，東北話是嘮嗑。都是守門人問，金仲答。內容淨是些零零碎碎的事情。</p>
一直講了兩個小時，還沒有停下的意思，我還在奇怪，怎麽金仲轉性了，變得嘮裏嘮叨。</p>
我忽然沒來由地意識到，守門人是在獲得信息。人世間的信息。</p>
“你多少歲了？”我橫插一句。</p>
金仲和守門人同時停下。金仲哼哼兩聲。</p>
守門人說道：“你看呢？”</p>
我明白我這句話問得很傻。果然守門人的迴答，印證了這點。</p>
“我沒有年齡。”</p>
沒有年齡的人，隻有兩種：從未出生的人；永遠存在的人。</p>
我說怎麽她要和金仲扯些閑話，她是要了解，世間的變化。最重要的是，她需要明白語言。</p>
她若是幾十上百年的不跟人交流。從語言上，就和世間隔閡。</p>
想到這裏，我連忙接過金仲話頭，跟她講起社會上的事情。她和跟金仲說話一樣，就程序化的問著。我也滔滔不絕的說著。</p>
當我說到現在的人，可以用電腦上網的時候。守門人表達出極大的興趣。</p>
估計跟守門人交流的都是各門各派的道士，和民間神棍。像我這樣上過網絡的俗人，是第一個。她沒聽說過。</p>
我的講了很久。守門人都不發問，等著我繼續講下去。我講的興起，都沒意識到她已經沉默很久了。</p>
於是，我停下來。等著守門人說話。</p>
可是仍舊是沉默。不知道，守門人在思考些什麽。</p>
“也許以後，就不需要過陰人了。”守門人隔了很久，突然說出這麽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來。</p>
我都不知道什麽接話。</p>
然後又是長時間的沉默。</p>
“你來找我，是想做過陰人嗎？”守門人終於說道正題上來：“十三年前，趙一二做得到的事情，你今晚不見得做得到。”</p>
“他做了什麽？”我問道。</p>
“鐵樹開花。河水倒流。死人說話。”守門人說道：“你能做一件，就是過陰人。不然就老老實實的迴去，推舉好了，再來找我。”</p>
我和金仲相互對望，心裏都明白，這三件事情，都是逆天理自然的事情。那裏有可能實現。</p>
不對不對，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金仲也意識到了。</p>
“黃陵廟。”</p>
我和金仲的意識迅速交換。鐵樹若是生長在熱帶以北，即便是生長千年，也不會開花。所以中國自古，就有把鐵樹開花，當作不可能的典故。</p>
可是十幾年前的黃陵廟，裏麵有一株鐵樹，真的就開花了。引去無數遊客觀看。</p>
至於是不是趙一二的作為，我無法可知。但是當年趙一二肯定是用黃陵廟的說事，忽悠過了守門人。</p>
“我做不到。”我老老實實的迴答：“我今晚來，也不是想走捷徑當過陰人的。我是想知道，趙一二是怎麽對付一直在那邊的張光壁。。。。。。。還有，張光壁為什麽非要迴來？”</p>
“這個跟我沒關係，”守門人說道：“我隻放人進出。”</p>
“我深更半夜裏冒風險來找你。”我說道：“就是想知道，趙一二當年當了過陰人，到底是正確的，還是錯誤的。他一門心思要過陰，可是仍舊敵不過張光壁，這不是他的作風。他不做沒把握的事情。。。。。。可是既然他做了，為什麽又這樣。。。。。。”我急了，開始語無倫次，我以為隻要能找到守門人，就會知道答案。</p>
可是守門人竟然一句和她沒關係，就把我給打發了。</p>
金仲忽然拉起我，“走吧，守門人不會跟你說這個的。”</p>
我甩開金仲的胳膊，“我的好朋友，就是趙一二的徒弟，跟他一樣，什麽天生異能都沒有，他明天就要爭取過陰人的身份了，他是不是也會和趙一二一樣，到頭來，把命搭上，也一事無成。。。。。。”</p>
“走吧，走吧”金仲在拉我。</p>
守門人不說話，卻開始唱歌起來：</p>
“東邊一朵黑雲起，</p>
西邊一朵血雲開。</p>
誰個孝家開歌廠？</p>
引得四方鬼魂來。</p>
陰風慘慘開歌路。</p>
歌路開來嘴笑歪</p>
起歌樓來紅滿地，</p>
搭歌台來白骨衰，</p>
。。。。。。。”</p>
我一聽，呆住了，守門人唱的就是《黑暗傳》，一點不錯，可是唱詞，和我看的根本就不一樣。金璿子生前給我說過，“和守門人交流，必須要能背《黑暗傳》，可是現在守門人唱的《黑暗傳》，是《黑暗傳》嗎？</p>
金仲把我拉著往迴走，我不死心的大聲喊道：“是不是凡人過陰，終究一場空。。。。。。”</p>
“住嘴！”金仲把我的嘴巴給堵上，“你還想不想迴去！”</p>
樹林的蝙蝠鋪天蓋地的飛了出來，龐大吱吱聲，吵得我心神混亂。我下意識的把身上的布偶給放出來，可瞬間就被蝙蝠撕扯成碎片。</p>
“你作死啊！”金仲罵道。伸手扣住我的喉嚨，把我夾著往迴走去。無數蝙蝠在我們頭頂飛來竄去。吱吱聲不絕於耳。</p>
直到出了樹林，我還聽得見守門人的歌聲：</p>
“四把尖刀在四方。</p>
一池黑水在高堂。</p>
打開東門好吃人。</p>
打開西門扯人魂，</p>
打開北門招夜叉。</p>
刑台搭在樓中央，</p>
上有白色人骨架，</p>
。。。。。。。。</p>
金仲帶著我，飛快在坪壩上從原路返迴。到了學校的教室。裏麵的人都醒了。都擠在窗戶後麵，看著對麵北峰，北峰圍繞這一股黑色的妖氣。大家都默默不作聲。</p>
那股妖氣，不停的迴旋。我也分不清是蝙蝠還是什麽東西。</p>
那股黑氣，在北峰盤旋一會，飄到坪壩的上空，忽然一陣尖嘯，往下栽去。沒入了坪壩的下方。</p>
眾人都不做聲，悶悶的呆立一會。都迴床睡覺。他們應該是知道，我和金仲剛才做了什麽，可是沒一個人向我們發難。</p>
我訕訕地想著，誰知道他們心裏打什麽主意。自己在翻了無數個身，之後，也迷迷糊糊地睡著了。</p>
睡了好像沒多久，就有些道士起來做早課，我估計連五點都沒到。他們就開始起床折騰了。我煩得要死，把被褥翻過來，蓋住自己的耳朵。心裏盼望，做早課的快點完畢，別吵我的瞌睡。可是以事與願違，早課的還沒做完，又有幾個人起來，在門外吆喝著打拳。媽的太極拳不是講究調理唿吸嗎，怎麽打得跟殺豬一樣的動靜，估計打的不是太極拳。</p>
門外越來越熱鬧。因為起來的人越來越多。天蒙蒙亮的時候，除了我，所有的人起來了。我勉強賴床到了七點多的樣子。還是爬起來洗漱。洗漱完畢，一個村人帶我吃了早飯，然後把我往坪壩上帶去，。</p>
大家都在坪壩的中間一塊空地上。這裏都擺好了一椅子，圍著空地，擺了幾排。坪壩已不是昨夜的那種神秘古怪的模樣。水渠裏的水也看著清澈透明。看來到了白天，這個地方，和普通的農田沒什麽區別。若是不明就裏的外人，誰知道地下暗藏的兇險。</p>
各門派的道人，就稀稀落落的坐在屬於自己的位置上。幾個俗家的神棍巫婆，一點風度都沒有，還在磕著瓜子。</p>
我找到金仲，挨著他坐了下來。過一會董玲也來了，我招唿她坐在一起。</p>
從早上十點開始，就有人又開始陸陸續續的上來。這是沒有趕上昨天上山。今天早上上來的人。</p>
武當派來了個年輕道士，安安靜靜地坐著，跟我一樣，不和人說話。</p>
幾個穿土家族服飾的漢字也來了，這些人，我認得，是趙一二三十六歲生日裏，跳撒葉兒荷的幾個人，不知道他們戴了表演的家業沒有。</p>
還有兩個師徒關係的人，徒弟是個滿臉虯髯的莽撞漢子，師父白淨臉孔的六十歲樣子。</p>
接著來了個苗家的女子，赤腳空手。身上裝飾的銀器掛得滿滿的，走路叮叮作響。不用說，這就是放蠱的苗族人，可是她來湊什麽熱鬧。這女子雖然年輕，可是容貌，說實話，寬臉闊鼻，皮膚粗陋，談不上什麽美貌。我心裏想著，差點被金庸騙了，他書上的苗家女子，可是一個個美若天仙。</p>
時間要到中午了，我遠遠的看著一個人走來，以為是王八，近了一看，原來是個和我們差不多大年紀的青年，看摸樣是個醫生。我等得急躁了，王八難道不會來了嗎，又過了半小時。人來的更多了，就是沒王八，今年來的人多。空地上的椅子都不夠人坐。來的晚的，已經鋪報紙坐在地上。</p>
除了我和幾個少數的年輕人，看樣子，大家都是熟人。場地上，很快就自然的分成了幾十個談話的圈子，所有人都三三兩兩的交談敘舊。當然還有看樣子是這裏的老熟人，也不說話的，比如那兩個古怪的師徒就不說話，那個放蠱的女人也不說話。</p>
我看見宇文發陳已經再往空地的中央走了。宇文發陳邊走邊看表。他應該是在算時間。</p>
宇文發陳，站到群人的中間，大家都沒注意，人群仍舊嘈雜。這時候，宇文發陳腳下的土，忽然開始翻動，然後鑽出個綠色的莖幹，這莖幹剛冒出頭的時候，很細，在地麵上，斜著延伸兩下，猛然就變的粗了，接著朝天猛長，又吐露出一個蓓蕾，霎時嫩黃的花苞綻放，一朵蓮花開放，白色蓮花的莖幹往上抬了一米高，宇文發陳穩穩地站了上去。</p>
我看呆了，這個窮鄉僻壤的一個村長，竟然也是個神棍！</p>
不對，是術士。能施展平地生蓮的絕技的人，可比一般的神棍要厲害多了。</p>
宇文發陳的身體，立馬就高出眾人很多。大家看到他這個樣子，都迴到了自己原來的位置。瞬間，場上鴉雀無聲。宇文發陳，做了個個長揖，做的時候，蓮花慢慢轉動。被敬拜的下輩，紛紛起身跪下叩首迴禮。平輩都是作揖迴禮。有幾個枯皮鶴發的老者，隻是點頭。</p>
我看見金仲是平輩還禮，我也學著金仲的樣子迴禮。</p>
“一氣化三清。”宇文發陳開場說道：“白藕青蓮本是一家。天下道門各派，都奉道德南華為尊。今日在七</p>
眼泉一聚，實乃盛事，是七眼泉的幸事。。。。。。”</p>
我聽宇文發陳這麽說，我覺得他說的好假，大家來七眼泉，不就是盯著過陰人的位置嗎。他何必說得這麽冠冕堂皇。</p>
“今年的情況特殊。我就長話短說。”宇文發陳說道：“我們也不囉嗦了，大家認為那個門派可以有資格舉薦過陰人，就說出來吧。”</p>
眾人仍舊沉默。我明白了，來的人，有的是衝著過陰人的目的來，有得卻不是，由於過陰人的地位非同小可，很多道門中人，都來選舉，當然是有其目的。巴結奉承也不一定。</p>
我看著他們的神色，和漫溢出來的情緒，發現自己好傻，原來很多人知道自己是選不上的，他們來的目的，就是為了推舉對自己最有利的那個門派。這樣一來，小門派根本就沒有機會。</p>
我算是明白了，怪不得當年趙一二不跟他們一起推選。</p>
“要是推出來的門派。有人不服。”我向金仲偷偷問道：“那怎麽辦？”</p>
“這就是最後要做的。”金仲沒有說話：“以德服人不行，就較量手藝唄！”</p>
我忍不住笑了出來。還以為真的要彬彬有禮，其實還是和我想的一樣，靠搶的。九二年，趙一二搶不贏，就偷了。哼哼。</p>
王八怎麽還不來。</p>
眾人紛紛推舉，已經大致有了幾個門派被選出來了。而且秩序很好，大家都是很平靜的推薦，商量。沒有我想象的吵架場麵。</p>
一個小時後，崳山派，青城山，白雲觀，全真派，武當派，這幾個大門派被大家認可。但是一些無門派的神棍也被推舉，如秀山的黃家，來自貴州的吳大夫。。。。。。</p>
被推舉的門派裏，沒有詭道。我不禁著急起來：王八，你怎麽還不來。</p>
我剛才那種絕望落寞的情緒更盛。不在言語，隻是不停的告訴沙礫的數字。和金仲在坪壩上繞著彎子行走。</p>
我走在地上，感覺這地麵一點都不踏實。好像如同雞蛋殼一樣地殼，誰知道什麽時候突然在腳下崩塌，我和金仲落入地下無盡延綿的世界。這種恐懼是懼怕鬼神不能比擬的失落。</p>
我越走越擔心。腿都開始酸軟。</p>
不過總算走到了對麵的北峰腳下。麵前是個長而緩的斜坡。斜坡上都是茂盛的鬆柏樹林。黑壓壓的，陰森的很。</p>
金仲從懷裏掏出蠟燭，點上了。在樹林邊找到一個小路，我和他走進樹林。蠟燭的光線很暗弱，隻能照到前方不遠處。走了不久，我心裏開始納悶，這個樹立沒有任何生機。按照現在的季節，樹林裏應該有很多鳥獸蟲豸才對，可以點動物的生息都無。若是放在從前，我肯定嚇得畏畏縮縮，讓金仲笑話。可現在。。。。。。我摸了摸，身上的布偶，不僅坦然。接觸多了，知道的多了，恐懼的感覺就慢慢的消逝。</p>
金仲猛地意識到我的想法，對我說道：“你學了羅掰掰的本事？”</p>
“嗯。”我說道：“有什麽不妥當的？”</p>
“怪不得你收了那個倀。我還以為是他找上你的。”金仲不屑的說道：“看來是我多事。。。。。。”</p>
我們在樹林了走了半個小時。</p>
金仲停下腳步。前方是個方圓幾百個平方的空地。天空略略有了點月光露出來，我可以看到，這片空地，沒有任何鬆柏樹木。</p>
但是有一棵大梧桐樹。</p>
“你說的比一般的梧桐樹大。”我笑道：“還真是個大實話。”</p>
空地的中間，是個需要七八人環抱的大樹。八九層樓房的高度。</p>
我和金仲走到大樹跟前幾米處。我看見擺放了好幾個大石頭，方方正正。金仲找了個石頭，坐了上去。我也一樣，找了塊坐下。石頭上光滑的很，看來經常坐人。</p>
金仲不說話，四周又開始寂靜無聲。過了很久，我都坐得不耐煩的時候。我發現大樹的樹杆有點變化。這是我眼睛逐漸適應環境後看到的。</p>
我繼續打量樹杆。我看清楚了，樹杆上倒掛這一個非常巨大蝙蝠。那個蝙蝠慢慢的用爪子移動身體，從樹杆上，滑到樹杆的下方，然後正立起來。我看花了，這不是個蝙蝠，是個人。一個身材矮小的人，隔了幾米遠，看不清楚臉。</p>
“金家的老幺？”那個人說話了，語調很怪，是個女人聲音。</p>
金仲做了個長揖。我也跟著做了。</p>
“你是他徒弟？”那女人這次問的是我。</p>
“你是守門人？”我反問。</p>
“哈哈。”那女人說道：“你肯定是趙一二的門下。”</p>
“你不是什麽都知道嗎？”我說道：“可是你說錯了。”</p>
我馬上明白了，提前一天來找守門人的，隻有趙一二的先例。如今，我和金仲又不遵守規定，守門人理所應當的認為我是趙一二的門下。</p>
守門人不再理會我，而是和金仲開始說起話來。我在一旁安分地聽著。聽了一會，我就越發的奇怪。他們兩人的談話，就是普通的日白，就是侃大山，東北話是嘮嗑。都是守門人問，金仲答。內容淨是些零零碎碎的事情。</p>
一直講了兩個小時，還沒有停下的意思，我還在奇怪，怎麽金仲轉性了，變得嘮裏嘮叨。</p>
我忽然沒來由地意識到，守門人是在獲得信息。人世間的信息。</p>
“你多少歲了？”我橫插一句。</p>
金仲和守門人同時停下。金仲哼哼兩聲。</p>
守門人說道：“你看呢？”</p>
我明白我這句話問得很傻。果然守門人的迴答，印證了這點。</p>
“我沒有年齡。”</p>
沒有年齡的人，隻有兩種：從未出生的人；永遠存在的人。</p>
我說怎麽她要和金仲扯些閑話，她是要了解，世間的變化。最重要的是，她需要明白語言。</p>
她若是幾十上百年的不跟人交流。從語言上，就和世間隔閡。</p>
想到這裏，我連忙接過金仲話頭，跟她講起社會上的事情。她和跟金仲說話一樣，就程序化的問著。我也滔滔不絕的說著。</p>
當我說到現在的人，可以用電腦上網的時候。守門人表達出極大的興趣。</p>
估計跟守門人交流的都是各門各派的道士，和民間神棍。像我這樣上過網絡的俗人，是第一個。她沒聽說過。</p>
我的講了很久。守門人都不發問，等著我繼續講下去。我講的興起，都沒意識到她已經沉默很久了。</p>
於是，我停下來。等著守門人說話。</p>
可是仍舊是沉默。不知道，守門人在思考些什麽。</p>
“也許以後，就不需要過陰人了。”守門人隔了很久，突然說出這麽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來。</p>
我都不知道什麽接話。</p>
然後又是長時間的沉默。</p>
“你來找我，是想做過陰人嗎？”守門人終於說道正題上來：“十三年前，趙一二做得到的事情，你今晚不見得做得到。”</p>
“他做了什麽？”我問道。</p>
“鐵樹開花。河水倒流。死人說話。”守門人說道：“你能做一件，就是過陰人。不然就老老實實的迴去，推舉好了，再來找我。”</p>
我和金仲相互對望，心裏都明白，這三件事情，都是逆天理自然的事情。那裏有可能實現。</p>
不對不對，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金仲也意識到了。</p>
“黃陵廟。”</p>
我和金仲的意識迅速交換。鐵樹若是生長在熱帶以北，即便是生長千年，也不會開花。所以中國自古，就有把鐵樹開花，當作不可能的典故。</p>
可是十幾年前的黃陵廟，裏麵有一株鐵樹，真的就開花了。引去無數遊客觀看。</p>
至於是不是趙一二的作為，我無法可知。但是當年趙一二肯定是用黃陵廟的說事，忽悠過了守門人。</p>
“我做不到。”我老老實實的迴答：“我今晚來，也不是想走捷徑當過陰人的。我是想知道，趙一二是怎麽對付一直在那邊的張光壁。。。。。。。還有，張光壁為什麽非要迴來？”</p>
“這個跟我沒關係，”守門人說道：“我隻放人進出。”</p>
“我深更半夜裏冒風險來找你。”我說道：“就是想知道，趙一二當年當了過陰人，到底是正確的，還是錯誤的。他一門心思要過陰，可是仍舊敵不過張光壁，這不是他的作風。他不做沒把握的事情。。。。。。可是既然他做了，為什麽又這樣。。。。。。”我急了，開始語無倫次，我以為隻要能找到守門人，就會知道答案。</p>
可是守門人竟然一句和她沒關係，就把我給打發了。</p>
金仲忽然拉起我，“走吧，守門人不會跟你說這個的。”</p>
我甩開金仲的胳膊，“我的好朋友，就是趙一二的徒弟，跟他一樣，什麽天生異能都沒有，他明天就要爭取過陰人的身份了，他是不是也會和趙一二一樣，到頭來，把命搭上，也一事無成。。。。。。”</p>
“走吧，走吧”金仲在拉我。</p>
守門人不說話，卻開始唱歌起來：</p>
“東邊一朵黑雲起，</p>
西邊一朵血雲開。</p>
誰個孝家開歌廠？</p>
引得四方鬼魂來。</p>
陰風慘慘開歌路。</p>
歌路開來嘴笑歪</p>
起歌樓來紅滿地，</p>
搭歌台來白骨衰，</p>
。。。。。。。”</p>
我一聽，呆住了，守門人唱的就是《黑暗傳》，一點不錯，可是唱詞，和我看的根本就不一樣。金璿子生前給我說過，“和守門人交流，必須要能背《黑暗傳》，可是現在守門人唱的《黑暗傳》，是《黑暗傳》嗎？</p>
金仲把我拉著往迴走，我不死心的大聲喊道：“是不是凡人過陰，終究一場空。。。。。。”</p>
“住嘴！”金仲把我的嘴巴給堵上，“你還想不想迴去！”</p>
樹林的蝙蝠鋪天蓋地的飛了出來，龐大吱吱聲，吵得我心神混亂。我下意識的把身上的布偶給放出來，可瞬間就被蝙蝠撕扯成碎片。</p>
“你作死啊！”金仲罵道。伸手扣住我的喉嚨，把我夾著往迴走去。無數蝙蝠在我們頭頂飛來竄去。吱吱聲不絕於耳。</p>
直到出了樹林，我還聽得見守門人的歌聲：</p>
“四把尖刀在四方。</p>
一池黑水在高堂。</p>
打開東門好吃人。</p>
打開西門扯人魂，</p>
打開北門招夜叉。</p>
刑台搭在樓中央，</p>
上有白色人骨架，</p>
。。。。。。。。</p>
金仲帶著我，飛快在坪壩上從原路返迴。到了學校的教室。裏麵的人都醒了。都擠在窗戶後麵，看著對麵北峰，北峰圍繞這一股黑色的妖氣。大家都默默不作聲。</p>
那股妖氣，不停的迴旋。我也分不清是蝙蝠還是什麽東西。</p>
那股黑氣，在北峰盤旋一會，飄到坪壩的上空，忽然一陣尖嘯，往下栽去。沒入了坪壩的下方。</p>
眾人都不做聲，悶悶的呆立一會。都迴床睡覺。他們應該是知道，我和金仲剛才做了什麽，可是沒一個人向我們發難。</p>
我訕訕地想著，誰知道他們心裏打什麽主意。自己在翻了無數個身，之後，也迷迷糊糊地睡著了。</p>
睡了好像沒多久，就有些道士起來做早課，我估計連五點都沒到。他們就開始起床折騰了。我煩得要死，把被褥翻過來，蓋住自己的耳朵。心裏盼望，做早課的快點完畢，別吵我的瞌睡。可是以事與願違，早課的還沒做完，又有幾個人起來，在門外吆喝著打拳。媽的太極拳不是講究調理唿吸嗎，怎麽打得跟殺豬一樣的動靜，估計打的不是太極拳。</p>
門外越來越熱鬧。因為起來的人越來越多。天蒙蒙亮的時候，除了我，所有的人起來了。我勉強賴床到了七點多的樣子。還是爬起來洗漱。洗漱完畢，一個村人帶我吃了早飯，然後把我往坪壩上帶去，。</p>
大家都在坪壩的中間一塊空地上。這裏都擺好了一椅子，圍著空地，擺了幾排。坪壩已不是昨夜的那種神秘古怪的模樣。水渠裏的水也看著清澈透明。看來到了白天，這個地方，和普通的農田沒什麽區別。若是不明就裏的外人，誰知道地下暗藏的兇險。</p>
各門派的道人，就稀稀落落的坐在屬於自己的位置上。幾個俗家的神棍巫婆，一點風度都沒有，還在磕著瓜子。</p>
我找到金仲，挨著他坐了下來。過一會董玲也來了，我招唿她坐在一起。</p>
從早上十點開始，就有人又開始陸陸續續的上來。這是沒有趕上昨天上山。今天早上上來的人。</p>
武當派來了個年輕道士，安安靜靜地坐著，跟我一樣，不和人說話。</p>
幾個穿土家族服飾的漢字也來了，這些人，我認得，是趙一二三十六歲生日裏，跳撒葉兒荷的幾個人，不知道他們戴了表演的家業沒有。</p>
還有兩個師徒關係的人，徒弟是個滿臉虯髯的莽撞漢子，師父白淨臉孔的六十歲樣子。</p>
接著來了個苗家的女子，赤腳空手。身上裝飾的銀器掛得滿滿的，走路叮叮作響。不用說，這就是放蠱的苗族人，可是她來湊什麽熱鬧。這女子雖然年輕，可是容貌，說實話，寬臉闊鼻，皮膚粗陋，談不上什麽美貌。我心裏想著，差點被金庸騙了，他書上的苗家女子，可是一個個美若天仙。</p>
時間要到中午了，我遠遠的看著一個人走來，以為是王八，近了一看，原來是個和我們差不多大年紀的青年，看摸樣是個醫生。我等得急躁了，王八難道不會來了嗎，又過了半小時。人來的更多了，就是沒王八，今年來的人多。空地上的椅子都不夠人坐。來的晚的，已經鋪報紙坐在地上。</p>
除了我和幾個少數的年輕人，看樣子，大家都是熟人。場地上，很快就自然的分成了幾十個談話的圈子，所有人都三三兩兩的交談敘舊。當然還有看樣子是這裏的老熟人，也不說話的，比如那兩個古怪的師徒就不說話，那個放蠱的女人也不說話。</p>
我看見宇文發陳已經再往空地的中央走了。宇文發陳邊走邊看表。他應該是在算時間。</p>
宇文發陳，站到群人的中間，大家都沒注意，人群仍舊嘈雜。這時候，宇文發陳腳下的土，忽然開始翻動，然後鑽出個綠色的莖幹，這莖幹剛冒出頭的時候，很細，在地麵上，斜著延伸兩下，猛然就變的粗了，接著朝天猛長，又吐露出一個蓓蕾，霎時嫩黃的花苞綻放，一朵蓮花開放，白色蓮花的莖幹往上抬了一米高，宇文發陳穩穩地站了上去。</p>
我看呆了，這個窮鄉僻壤的一個村長，竟然也是個神棍！</p>
不對，是術士。能施展平地生蓮的絕技的人，可比一般的神棍要厲害多了。</p>
宇文發陳的身體，立馬就高出眾人很多。大家看到他這個樣子，都迴到了自己原來的位置。瞬間，場上鴉雀無聲。宇文發陳，做了個個長揖，做的時候，蓮花慢慢轉動。被敬拜的下輩，紛紛起身跪下叩首迴禮。平輩都是作揖迴禮。有幾個枯皮鶴發的老者，隻是點頭。</p>
我看見金仲是平輩還禮，我也學著金仲的樣子迴禮。</p>
“一氣化三清。”宇文發陳開場說道：“白藕青蓮本是一家。天下道門各派，都奉道德南華為尊。今日在七</p>
眼泉一聚，實乃盛事，是七眼泉的幸事。。。。。。”</p>
我聽宇文發陳這麽說，我覺得他說的好假，大家來七眼泉，不就是盯著過陰人的位置嗎。他何必說得這麽冠冕堂皇。</p>
“今年的情況特殊。我就長話短說。”宇文發陳說道：“我們也不囉嗦了，大家認為那個門派可以有資格舉薦過陰人，就說出來吧。”</p>
眾人仍舊沉默。我明白了，來的人，有的是衝著過陰人的目的來，有得卻不是，由於過陰人的地位非同小可，很多道門中人，都來選舉，當然是有其目的。巴結奉承也不一定。</p>
我看著他們的神色，和漫溢出來的情緒，發現自己好傻，原來很多人知道自己是選不上的，他們來的目的，就是為了推舉對自己最有利的那個門派。這樣一來，小門派根本就沒有機會。</p>
我算是明白了，怪不得當年趙一二不跟他們一起推選。</p>
“要是推出來的門派。有人不服。”我向金仲偷偷問道：“那怎麽辦？”</p>
“這就是最後要做的。”金仲沒有說話：“以德服人不行，就較量手藝唄！”</p>
我忍不住笑了出來。還以為真的要彬彬有禮，其實還是和我想的一樣，靠搶的。九二年，趙一二搶不贏，就偷了。哼哼。</p>
王八怎麽還不來。</p>
眾人紛紛推舉，已經大致有了幾個門派被選出來了。而且秩序很好，大家都是很平靜的推薦，商量。沒有我想象的吵架場麵。</p>
一個小時後，崳山派，青城山，白雲觀，全真派，武當派，這幾個大門派被大家認可。但是一些無門派的神棍也被推舉，如秀山的黃家，來自貴州的吳大夫。。。。。。</p>
被推舉的門派裏，沒有詭道。我不禁著急起來：王八，你怎麽還不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