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防?!我要提防什麽?哦,當賢弟的麵整理下家務,算不得提防吧?”章維化解他的針砭,反讓他方有了作賊心虛之敏感,接著便一揮手,說,“上人頭!”


    一名武士大步從外麵進來,捧了一個布裹並在眾人麵前打開。[]


    果是一枚斷茬半幹六陽魁首,人血已涸,但大家都清楚地認得,他正是前日放任劫獄之人,百夫長馬多駿。


    “良匠善木,必經裁奪;人主治信,須懲惡揚善。我章維容不得人劫獄亂為,更容忍不了失職濫任之人。我殺此人,不是懷疑他與外人勾結,而是因為他玩忽職守,咎由自取。”章維變色怒道,“劫獄的人現在還逃在外麵!有人說是老二、老三的人,說他們是想救自己的主子。我看不是!你們可知道,是何人所為?”


    王家家主吃不下酒菜,突然跪上前說:“大爺,此事和我王重陽無關!”


    “你是我的舅舅,繼母之兄,眾人懷疑你也不無道理!”章維口氣緩和許多,轉過來問,“獨孤賢弟,你怎麽看?”


    王重陽麵上俱是汗水,抬頭看向獨孤跋,心知肚明。此事非是獨孤氏所為不可,本意讓章氏在可顏部出兵時內憂外患,卻不知道行了一招臭棋,猛人南下,對諸人來說何曾有了好事,正是兄弟鬩於牆,外禦其辱,正因為如此,老二,老三再怎麽與人勾結,此時此刻,起碼族內是沒有人支持他們亂來的,宗室的人心會一麵倒,要知道章氏強大,他們都是受益者,章氏戰敗,他們就都是猛人的奴隸,誰這時候鬧,誰就是他們的敵人,老二,老三趕巧了,已經沒了人望。


    獨孤跋故作鎮定地說:“我看也不是,若沒有拉線引牽,數十人難以一心!”


    “是呀,但此事絕非舅父所為。記得小時候,他老常常抱我在腿上,說:你大了還知道親你這個不親的舅舅不?!”章維走上前攙扶起王重陽,又說,“他是我兄弟的親舅舅,卻也更勝我的親舅舅。可別人為什麽這麽做呢?就是想陷害我舅舅。他老人家在西鎮的威信沒得說,此舉即挑撥我家,又挑撥兩族,不能說不毒!我敬我舅舅一碗酒,合心一力,早早把嫁禍他的賊人給砍掉。”


    武士捧著人頭沿宴席讓眾人看,走了一周,又捧著人頭前去讓獨孤跋去看,獨孤跋還能受住,他身後的文士卻當眾吐了。


    也許他不是這麽不堪。


    說不定出麵收買人心的是他,他之所以會吐,有點受不了前兩天還和自己把酒言歡的人今天等著兩隻死魚眼看著自己。


    王重陽激動地喝下一碗酒,在皮袖子上擦擦嘴,突然厲色指向獨孤跋,吼道:“當我不知道麽?!章維!就是他幹的!我想保你兩個弟弟的命,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他卻想讓你殺了你弟弟,想讓咱們內亂,他們盡做為人不齒的事,渾水摸魚。”


    獨孤跋一下變了色,按劍而立,大聲說:“你血口噴人!”


    “我阿舅是長輩,噴你一口又怎麽樣?”章維又霸道又無賴地問,“你他娘的一個小輩就不能忍忍?”


    獨孤跋隻好又坐下,端起一碗悶酒喝盡,接著就要告辭。[看本書最新章節請到]


    章維也不攔他,隻是迴頭給眾人說:“這家夥沒有一點氣量,表麵功夫都做不足!就這樣的人,想靠反對小李都帥拓疆的朝廷大臣支持跑來與我們章氏爭鋒,弱斃了。異日我定取其父子人頭,予在座各位觀。”


    這話說得兇狠。


    在章赫時代,他可從來也沒有過這麽霸氣。眾人一陣噓聲,再一次審視這個繼位者。過了一會兒,大家開始議論,即使是收了獨孤氏錢財的被別人拉攏的,也無不惡言相加。章維一轉口氣問他們自個是不是被拉攏或被送予金錢,眾人抵口否認。章維心知肚明,笑道:“金錢既然送來,不要白不要,隻要不忘青虎商會以前是怎麽想方設法斷大夥財路的,小心別中別人的圈套。”


    防風各族曆來反感青虎商會,被壓價壓得肉疼,而背後,就是獨孤家族在參與。


    大家立刻同仇敵愾。


    那些收受過錢財的,也一下開懷,貪婪是本性,貪了不認賬更沒有什麽負擔,一口氣還不鬆下來?


    一開宴的血腥被抹得一點也不剩,隻剩豪情。


    幾番酒中相拚,更吐男兒膽色。諸人不是要出言自告奮勇領兵滅掉獨孤氏,就是北上去打猛人。


    章維已是搖搖欲墜,自知正事不提,遲些便沒了引子,這就拍了拍手,等場中出現一大群能歌善舞的女子後說:“金錢,美酒,佳人,都是男人生命中不可或缺的東西,想保住它們,獲得它們都要去和敵人作戰。可顏部的猛人說了,潢水以東的人就都是一群豬羊,他們隻要走一趟,就能從我們手裏把它搶走!現在,他們要的都在你們麵前,看你們怎麽選擇,留下還是送人。”


    眾人被激得激奮,隻靜片刻,情緒前所未有地高漲,沸騰成一片。


    他們言語慷慨,無不用堅定這一戰來表達怒火。


    一個矮身的漢子站起來,一腳就踏斷自己麵前的案幾,鼻子幾乎噴出火來,大聲喝道:“狼主一聲令下,攻陣拔敵,我蔑兀李家族定作先鋒。”隨後,又一個大腹便便的男人舉著腿粗的胳膊,用壓倒眾人的音量吼:“完虎骨打是個英雄,但他早就被長生天召到他老人家那裏了。老子家馬肥兒子多,就要緊隨狼主,等著他來撒野!”


    田晏風從未見過這麽輕易就鼓動的戰爭,沒什麽代天罰罪,開口閉口就是財貨、奴隸、土地和女人。


    他不吐不快,隻是想撈個人問問,一轉眼就看到劉海,立刻小聲問:“猛人鐵騎號稱天下無敵,若真開仗,軍隊能打得過嗎。”


    劉海笑笑,小聲說:“若說善戰,猛人威名雖盛,卻遠非昔日,咱們湟水部族,若論作戰,隻強不弱。”


    田晏風毫不留情,反駁說:“誇譽了吧?”


    劉海輕聲問:“先生可曾知道草原上有句話,說不能讓湟水部族滿萬,滿萬則無敵?一直來,湟水部族人少分散,而今今非昔比,人口劇增,又得以一體統禦,無敵天下則算不上,但輪單對單,無所出右者。”


    他又補充說:“在這裏,戰爭就是男人的靈魂。田師權且留住想法,否則必被人輕視。”


    當晚,眾人走出了這門,戰鬥的喊聲刮了出去。


    幾天後,大街小巷都貼滿田晏風的告示――殺敵一人,賞金一枚。


    一個金幣可以買上一頭小牛,這種驅戰之法極大地刺激了當地男兒。街心有一處名為“花鷹”的通貨鋪剛到一批兵戈甲杖。


    自從天一亮,知道裏頭甲杖優良的人們――從少年郎到大叔大爹都排在外麵,牽著大小牲口來換。


    劉啟帶著劉阿孝幾個來排時,前麵已是一處人海,他們也隻好跟著人海遊動,時不時地和旁人一起衝那些膽敢插隊的人叫嚷,時不時拱起身子,和人一起擠扛。正排著,一個驚訝的聲音響在他們耳朵邊:“劉啟!你也來買兵器呀。”


    劉啟一抬頭,是章琉姝和幾個少年。


    章琉姝和幾個同族的師兄往來漸少,和劉啟也稍有生疏,但和她一起的大個兒章血和劉啟依然熟悉如故,平日都在一起吃酒打獵。見是他們在問,劉啟就給一付迷醉的樣子,托出自己的內心:“散兵殺敵一人得一金幣,俘獲之物自得,一姓之人累計殺敵的多還有獎勵,將來發給家長,怎麽能不去呢?我要讓我阿爸坐在家裏領錢呢。”


    章琉姝比劃了一下,輕笑說:“就你?!聽說前幾天都被我阿妹揍的好慘!這樣吧,你們就在這排隊,替阿姐阿哥買些好用的兵器。阿姐阿哥就許你們一起去,打起仗也好保護住你們幾個。”


    劉啟後麵就是劉阿孝,牛六斤和馬義,這些少年都是唯他馬首是從的,一聽自己的醜事被當麵揭露出來,差點就要溜走,氣不過,這就當場還個怒目,給劉阿孝幾個說:“別理她,這個阿姐最喜歡笑話人。她說保護我們,到時肯定是反著的,一定是一見敵人就喊:劉啟,你在哪?”


    章琉姝想不來那會兒叫“劉啟”的原由,見騙不成就氣唿唿地擠。少年們也想用她的法兒,摟劉阿孝的脖子,邊用力往下壓邊威脅:“替不替?”劉阿孝被一個高半頭的小子壓著肩膀,被一圈人拍頭,後麵的牛六斤幫忙解圍,也被別人扭住擠臉龐和嘴巴。章血隻好中立,抓撓著頭,反複來去轉步,勸道:“替我們買吧?他們,我可管不了。”劉啟用腳掌扒拉著地,和章琉姝正扛,聽得背後一聲疼唿,一轉頭才知道劉阿孝和別人拚出了火,狠狠跺上壓了自己不放那少年的腳掌,撇住勒脖子的指頭繞出隊伍,換來少年們的推喝,便也不和章琉姝擠來擠去,分出手往裏麵掏。


    七八人攪成一團,橫衝直撞。


    等著買兵器的人無不痛恨這群少年孩子,紛紛吆喝他們,讓他們要打去一旁打,而被牽連到的,幹脆加了手往外推,用了腿勁扛,踢他們滾蛋。少年們被人攘了出來,就讓出被劉阿孝擰住指頭脅迫的那郎,更是加了氣力扛拽。


    一起手腳搗了一陣,聽到外邊的章琉姝和幾個女孩子上來喊,方醒悟原來的位置被歪歪的人潮填補上,就從一團拉扯中分開,相互仇視。


    馬義鼻子被誰搗了下,酸疼難忍,彎腰撈了塊石頭。


    被劉阿孝擰了半天指頭的大個兒看著自己幾乎變形了的手,越來越想吐氣,氣衝衝地喊:“怕了?!瘸我手的時候怎麽不怕!你阿媽,今不打得你爬,老子就不姓李!劉啟,你看,我的手!”


    拌了幾句嘴,找地方打一架再迴來的口氣占了上風。


    劉阿孝被劉啟扯住嚷“是阿弟”,尤往上扛了又扛。馬義也把著石頭吼:“我們好好排隊,又沒有理你們!”


    章琉姝看看越來越多的人,恨恨地說:“就知道打架。不是你們鬧來鬧去,就該我們了,是不是?劉啟!”


    “打架就打架,輸的給贏的買兵器!”劉阿孝不打架手癢,不願意地衝劉啟嚷,“阿哥~?!這些劣馬要是不教訓,就都不成材。”劉啟看阿孝態度堅決,把打架偷換成論輸贏的比武,叫嚷道:“比試一番。一對一,三局兩勝。輸的聽贏的話,一直聽到打完仗!有財大家賺,有命大家逃!”


    眾人誰也沒察覺到與原先不同的地方,個個咬著牙,踩著對角線,對著眼走。


    章琉姝和跟著的女孩子笑了笑,笑了又笑,不斷低聲吆喝:“小孩兵!”吆喝一會,又是和主張打架的李繼敖,常東來嚷:“你們羞不羞,要和小孩打架!”


    大夥耐著言語上的考驗,挑了家院後的大場地。


    這家男人是走護的趟總,行武的場地鋪有細沙,排著兵器架和草人堆。


    有認識這家孩子的給在家的阿爺打聲招唿,主人家老頭也興高采烈地帶上在自家門逛門的寡婦嬤嬤去看。他們給孩子們打勁,不斷參與讓誰上場,不讓誰上場的比試安排。對麵,章琉姝也被女孩子推成代表。不過,章琉姝隻要教訓劉啟,對別人沒興趣。她站到李繼敖,常東來的一線,不時迴頭和一個負手挺下巴――不屑和小孩打架的少年說話,一連給劉啟比劃著拳頭。


    章血兩下跑,跑了幾跑,自以為公正,卻挨了兩邊的不是,最後才決定站到劉啟一邊,填補劉啟這邊人數的不足,催對手別再你拉我扯,趕快開始。


    四周樹起的樁子高低不一,有的篷起來吊布庫,有的拴著繩索,那繩子上的走馬鈴鐺還不時叮當作響。


    馬義和李繼敖揀著絆繩下腳,沿著兩個角到沙地上虎視相望。


    劉啟等在那裏。


    他靠道聽途說成為內行,說大人比武要怎樣、怎樣,喊出兩個人以標準的動作摟一摟,躬一躬。兩人配合好久也沒有達到劉啟的要求,臉上顏色倒是好了幾分,相互笑談。抱的姿勢是怎麽抱都不對,實在受不了劉啟的折騰,人都不耐煩了,兩人也不在做作,退後拉開大約十步距離,各踩一片地皮對峙。


    喊聲下過,馬義和劉啟碰過頭了,決定放下名譽,追求打贏後得到的好處,便拿把竹刀,垂下刀尖,側身而立。


    對麵的李繼敖嫌他個兒小,輕蔑地扛著木劍笑,光勾手指頭。


    李繼敖不好意思直接跳過去猛掄猛打,隻好衝他喊:“小子!快過來呀?”


    馬義不理視,氣人一樣說:“巴娃兒,讓你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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