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兩人接觸這錦囊時間並不長,毒還未入心肺,雖然用藥的時間需要長些,但並無大礙。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營帳,知清濁望著茫茫天地,她心中明知南疆祭司不會輕易將九葉花交到她的手中,還是有些失落。


    “可惜了,師叔用盡心思布局,得到的卻是一株沒法用的九葉花。”


    “這有什麽可惜的。”知清濁收起眼中的失落,抬眼望向南疆軍營的方向,“此局誰勝誰敗還不一定呢。”


    緞雲川也隨著她的方向望去,遠處的南將軍營中依舊安靜。


    但等那紅發祭司在檢查過將軍的屍身後,一股壓抑不住的怒火直衝胸腔,她凝視著將軍灰青色的臉,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


    “將古加將軍土葬。”


    “為什麽?敵人汙蔑古加將軍叛變,如今他被敵人所殺,洗清了將軍清名,為何還要讓他受此屈辱?!”


    一旁的兵將發出質疑,對他們南疆人來說,他們信奉的戰神亦是火神,人死後……尤其是英雄死後,應該從戰神的祝福中煙消雲散,而不是永遠埋藏在陰暗冰冷的地底。


    這是酷刑,是犯了叛國之罪的人才會受到的酷刑,他們深埋地底的靈魂永遠都得不到解脫,永遠都到不了戰神的宮殿接受淨化。


    無論是作為部下對將軍的敬仰,亦或是對同族人的憐憫,他們都無法接受祭司這個決斷。


    紅發祭司定定地望著他們,眼神如燎原大火,語氣帶著隱忍的顫抖,與不可遏製的怒火。


    “古加將軍是英雄,是戰士,但如今他往死敵軍軍營,連屍體都被他們做了手腳,如若火葬,將軍身體中的毒氣不知會害了多少士兵的性命,他曾無數次舍生忘死衝在一線保家衛國,也曾救了不知多少士兵性命,如果將軍知道在他死後,還有士兵因為他丟失性命,他會死不瞑目!”


    “我們不怕死,我們手上有敵人的鮮血,在我們死後,戰神會來迎接我們進入幸福的國度。”


    人群中不知是誰高喊了一聲,隨後便有人迴應:“將軍是英雄中的英雄,他的手上有無數敵人的鮮血,不該被埋於地下!請祭司大人重新下令!”


    這一聲怒吼,不知引起了多少人讚同,他們口口聲聲說著“不怕死”,甚至是願為將軍殉葬,但祭司手中鐵鞭一揮,隨著“啪”的一聲,眾人又恢複了安靜。


    “戰士的確不該怕死,你們也的確都是南疆的好男兒,但戰士死應是死於戰場,而不是愚蠢地死於敵人的陰謀!!”


    這一番話說出,眾人麵麵相覷,是啊,這是敵人給他們布好的陷阱,他們哪裏有知道這是陷阱,還飛蛾撲火的道理?


    “我同大家一樣氣憤,但現在不該讓氣憤蒙蔽了我們的雙眼!”


    如同那日祭祀的舞蹈一般,紅發祭司的神態已有癲狂之意,她身披一層薄如蟬翼的衣物,赤著腳踩在雪上,額頭竟還冒出了點點汗珠。


    “南疆的子民們,記住今日的恥辱,記住今日的憤怒,他日在戰場開戰,我們定要奪走他們的性命!侵占他們的土地!殺光他們的子嗣!將他們的疆土畫上戰神的火圖騰!”


    祭司的語氣一頓,她緊抿著唇,泛著赤紅的雙目中帶著幾分病態的癡狂,她緩緩舉起緊握成拳的右手,用盡全力嘶喊道:“南疆人永存!”


    隨後便是此起彼伏,如炸雷一般的聲音響起:“南疆人永存!”


    “南疆人永存!”


    “南疆人永存!!”


    等士氣平穩,將古加將軍以火葬的最高禮儀埋入冰冷的泥土中後,像失去所有的力氣一般,紅發祭司被人攙扶著迴了營帳。


    “葭藍,古加征戰一生,我卻三言兩語就剝奪了他進入戰神國度的資格,我真的做對了嗎?”


    與其是問別人,不如是說她在問自己。


    南疆人不怕死,因為他們相信死並不是一切的結束,而是一切的重生,但如今……


    “祭司做的決定沒錯,就算古加將軍在世,他也一定會了解您的。”


    曾經假扮祭司的女子摘去那層人皮麵具,露出她原本的麵容,那是一張在南疆人中常見的臉,金發藍眼,高鼻深目。


    “我不祈求他的原諒,待一切結束……”


    祭司沒有再繼續說下去,古加是她從小到大的玩伴,也是她最重要的戰友,古加無法進入神的國度,那下令將英雄埋入地底的她,又有什麽資格呢?


    “祭司大人,我們接下來怎麽辦?”


    是啊,接下來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若攻打不下煦朝,那她的子民就會繼續生存在嚴寒之中,而他們的糧食,他們的資源早已不足以支撐這麽多人存活了,或許十年之後,或許二十年之後,南疆便會亡國……


    誰會喜歡戰爭呢?不過都是為了活下去罷了。


    想到幾十萬子民的生路,祭司眼中的迷茫被掩蓋下去,她思索許久才道:“我們沒有時間耽擱太久了,必須要盡快結束這一切,我們的武器不如煦朝人的武器,但我們的士兵確有壓倒性的優勢。”


    “祭司的意思是……”


    紅發祭司將作戰地形圖鋪到桌上,指著其中一條蜿蜒長河道:“這是煦朝兵將的飲水之源,他們常在此處鑿冰迴去熬水,我們將所有的兵將用於圍城,將他們的營地變成一座孤城,然後再截斷這條河,如此一來就斷了他們水源,就算他們可以借用積雪解決飲水之患,我們用圍城之計,也能斷了他們運送糧食的道路。”


    “可圍城之術最耗時間,如此一來,我們的糧草也是個極大的問題。”


    “是啊……但如果敵人的糧草遭到攻擊,堅持不了那麽長時間呢?”


    “祭司的意思是……”


    紅發祭司眼神如劍,“於我們來說,土葬是最惡毒的詛咒,但於煦朝人來說,火葬才是挫骨揚灰的詛咒,他們害怕戰爭,害怕火,如今戰爭會奪取他們的生命,火會奪去他們的靈魂,隻要殺了煦朝王帝,戰爭也就快結束了……”


    葭藍瞬時明白了祭司話中的意思,圍城隻是迷惑敵人的手段,她真正想做的,是想將敵營變成一座火獄,但這麽多的火油,該去哪裏找呢?


    祭司又道:“若是按照這個計劃走,我們有三個月的圍城時間,這三個月內的任務隻有一個,便是黑油。”


    她眼眸一挑,“東朝國不正是盛產黑油的好地方嗎?”


    “您的意思是與東朝聯手?”


    “煦朝上一任皇帝在的時候,頻繁在東朝邊境燃起戰火,與其說聯手,不如說是給東朝一個報仇的機會罷了。”


    她心中盤算著,對葭藍道:“你恐怕又要跑一趟東朝了,自然,還是以我的名義。”


    “屬下明白。”


    安排好一切事宜後,祭司又想起那位鬼市之主,到現在為止,她們兩人所走的每一步似乎都是重合的,如果可以,她倒很想與這鬼市之主交談一番。


    “如若我們打下煦朝,那位漂亮的鬼市之主會作為我的戰利品,留在我的宮殿之中。”


    “那人很危險,而且她殺了古加將軍。”葭藍提醒道。


    “錯了葭藍。”祭司閉著眼睛,疲倦地臥在純白的羊絨毯中,一頭紅發散落開來,如同雪地上的烈火。


    “古加是被戰爭殺死的,也是被我的決定殺死的,那個臉上有疤的漂亮女人隻是把匕首,並非兇手。”


    這似乎就是祭司與他們不同的地方,她總能一眼看到事情的本質,而不被某些東西束縛。


    葭藍迴想起昨夜的美豔女子,道:“那鬼市之主給人的感覺與您有些相似,可又說不出哪裏相似。”


    “我知道,人總是喜歡與自己相近的人,我自然也不例外,放心,正因敵營中有這樣的人,我才會更加小心謹慎。”


    “是。”


    祭司揚揚手,示意葭藍退下,她實在太累了,沒有力氣再去想別的事情。


    在她休寢的這段時間裏,葭藍已經披上之前做好的人皮麵具,又用一種特殊的藥草將金發染紅。


    夜深後,她用祭祀的這張臉去調兵遣將,在極短的時間內發布了圍城的命令,大批的兵將借著夜色掩護,向煦朝邊境進發。


    如今軍營中直接可調動的兵將隻有十五萬人,其餘的都守在各個要點。


    對於南疆軍的總人數來說,十五萬人不算一個很多的數目,但對於煦朝來說,十五萬人就是一個天大的數字,就算他們的兵器再怎麽精良,要殺光這眼前這十五萬人都是天方夜譚。


    況且葭藍已派親信前去下達命令,除了必須要堅守的幾處要點,她至少還有二十萬人可以調動,隻是南疆國土麵積過大,要將所有兵將都調動過來,至少需要半個月的時間。


    在這段時間內,這十五萬人在圍城的同時,除了要麵臨煦朝的進攻,還要想辦法截斷他們的糧草水源。


    煦朝的火炮的確是一個令人頭痛的事情,但好在他們人數夠多,可用人海戰術,如今最重要的是……東朝。


    隻要祭司早一日在東朝國借來黑油,他們南疆的士兵就能少一天在戰場上廝殺。


    葭藍有種預感,這次戰爭的結果很快就能有個結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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