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聚的日子總是那麽短暫。第二天諾伊繼續去劇組報道,凱斯·利澤爾也沒有急著離開,他足足在英國逗留了一周才重返洛杉磯。


    諾伊的情緒並沒有因凱斯·利澤爾的離去而受影響,這是最讓喬·懷特感到滿意的地方。相反,或許是受了愛情的滋潤,她演繹起伊麗莎白這個角色來反而更加得心應手。


    時間推至八月份,電影的拍攝已經結束了一半。劇組開始輾轉前往德比郡,在那裏有德·包爾夫人的莊園。伊麗莎白去拜訪新婚不久的柯林斯表哥和好友夏洛特,在那裏她再次見到了達西。


    而從達西的表哥菲茨威廉上校空中,伊麗莎白得知了賓利離開的真相——這一切都有達西從中作梗。而此時,達西對伊麗莎白的愛意已經強大到了他自己無法控製的地步。


    又是一場瓢潑大雨。德比郡根本沒有下雨,雖然英國總是少不了陰雨綿綿的天氣,但《傲慢與偏見》劇組的拍攝總是特意挑選了一些晴好的天氣,畢竟隻有晴天才能將最美的自然風光展示出來。


    凱瑞·穆裏根、吉娜·馬隆等人衝著被人工雨淋得滿頭滿身的諾伊哈哈直樂。喬·懷特卻板著臉孔:“諾伊,馬修,控製你們的情緒,這場戲要開始拍攝了!”


    伊麗莎白飛快地穿過了橋,她的情緒已經壓抑的快要爆炸了。她親眼看到簡的痛苦與失落,她心中滿是對達西這個罪魁禍首的仇恨。外麵的雨下得太大太大,她依靠著石柱緩解著自己的心情。


    就在此時,菲茨威廉·達西出現了。他的忽然出現嚇了伊麗莎白一跳,他渾身都是雨水,但他的話語卻熱情如火:“我已經痛苦得掙紮了很久,我再也忍不住了。過去這幾個月真是折磨人,我來到羅辛斯莊園隻是為了見你。我在家人的判斷與期待、你卑微的出身以及我的地位之間掙紮了很久,我決定把它們都放下,隻有你能拯救我。”


    伊麗莎白卻滿是懷疑與尖銳:“我不是很能理解。”


    “我愛你,非常熱烈。”


    伊麗莎白呆住了。她的內心正麵臨瓦解與重建,這個毀了簡幸福的男人卻在大言不慚地說愛他。


    “請你給我接受這份愛的榮幸。”


    伊麗莎白頭微微低著,眼神有些猶疑,顯然她在思考著該如何迴應達西。攝像機的鏡頭緊緊關注著她的臉,將她麵上每一個表情都放到最大:“先生,我很感謝你經曆的掙紮,也很抱歉我造成了你的痛苦,但我不是故意的。”


    這就是伊麗莎白的迴答,她一點沒有被眼前這人愛慕的榮幸,相反,她高高昂著頭顱,吐出的話語卻極為冷酷無情。


    這是《傲慢與偏見》這部電影中最精彩的一幕,也是諾伊與馬修為數不多的能夠施展演技的一幕。他們的處理也讓喬·懷特很滿意,喬的要求就是希望他們可以演出達西的深情,以及伊麗莎白的針對。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喬也不是一個擅長調教演員的導演,當然,絕大多數導演都不擅長調教演員。與其說是導演改變演員,不如說是角色改變演員,遇到一個合適的角色,演員的表演很輕易地就能產生蛻變。《傲慢與偏見》的側重點是美,是將現代的元素融入電影,畢竟原著厚厚的那麽多情節,除非是拍成電視劇,否則很難在短短兩個小時之內講清楚。


    喬·懷特隻是提供了一個框架而已。


    “這就是你的迴答?”達西的眼神很受傷,“你在嘲笑我嗎,你在拒絕我?”


    一直以來達西就是一個非常驕傲的人,他幾乎慌張而憤怒。伊麗莎白的迴答讓他更加不能接受:“我相信這些說出來之後,能夠幫你克服那些妨礙你思考的感覺。”


    達西的情緒更加低落了:“為什麽我就這樣被不客氣地拒絕?”


    伊麗莎白上前一步,兩眼逼視著達西。躲雨的這狹小的空間內,伊麗莎白眼神如刀,她口中吐出的話語也如刀般尖銳:“為什麽說喜歡我就意味著背叛了你明智的判斷?”


    “很抱歉我冒犯了你……”


    達西的話還沒說完,伊麗莎白便洋洋灑灑說了一大堆,她情緒激動到已經口不擇言了,但她最後還是沒有忘記陳述她還因為別的理由拒絕了達西的表白。


    兩個人你來我往步步緊逼,幾乎構成了整部電影中最激烈的衝突。馬修·麥克費登將一個壓抑著的渴求愛情的達西先生演繹得極好,伊麗莎白也沒有恃寵而驕的態度,她隻是在為簡鳴不平而已。喬·懷特牢牢控製著監控器,他不願放過這兩人表情上一絲一毫的變化,唯恐一個出錯這一幕就要推倒重來。


    但,真是該死的精彩!喬·懷特緊緊握著拳頭,臉因激動而漲的通紅。兩個演員的表現正是他想要的,就像兩塊恰好欠缺的拚圖,補上了它們電影才會完整。


    這一頭,諾伊和馬修·麥克費登的對戲還在繼續。


    “你認為我會接受一個毀了我摯愛姐妹一生幸福的人麽?你能否認麽,達西先生,你毀掉了一對彼此相愛的戀人,使你的好友被指責為朝三暮四之人,使我的姐妹深感沮喪而遭人嘲笑,使他倆陷入如此巨大的不幸!”


    達西恢複了冷靜:“我不否認。我相信你姐姐對他不感興趣,我發現他對她的愛慕遠大於她。”


    “因為她很害羞。”


    “賓利相信她對他的感覺沒有那麽強烈。”


    “那是你暗示的!我姐姐對我都很少表達真情實感。”


    一番爭吵之後,兩人的情緒都舒緩了一些,這時候伊麗莎白又問:“我想,這是不是和他的財產有關?”


    “我不會這樣侮辱你姐姐,我隻是建議……”


    “建議什麽?”


    “這很明顯是樁另有企圖的婚事……”


    “我姐姐給了你這種感覺嗎?”伊麗莎白的情緒已經瀕臨崩潰了,如果不是想從達西口中得到真相,她一定會立刻離開!


    “不,和你的家人有關……”“我們的社會地位很低?賓利先生不會考慮這些!”


    “不,比這要嚴重。”伊麗莎白的尖銳激怒了達西,他失去了理智,變得口不擇言,“是你的母親、妹妹們和你的父親,他們缺乏教養。原諒我,但你和你姐姐除外。”


    伊麗莎白的表情由不可置信轉為濃烈的悲傷。她壓抑了半天才開始詢問達西有關維克漢姆的事情。而達西得知伊麗莎白竟然相信維克漢姆的一麵之詞而誤會他,他的語氣更加尖銳:“這些就是你對我的看法?謝謝,看來是因為我太誠實而傷害到你的自尊,難道我應該為你的門第卑微感到高興不成?”


    “這才是一個紳士該說的嗎,從我第一眼見到你,你的驕傲自大與自私自利讓我發現就算全世界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會嫁給你。”


    氣氛陷入了一片詭異的沉默。伊麗莎白尖銳到如同一隻困獸,而達西則滿臉心碎:“女士,原諒我浪費了你的時間。”


    雨還在下著,劇組眾人卻因為這一番針鋒相對的話語而染上興奮的神色,他們情不自禁地給諾伊和馬修·麥克費登鼓起掌來。羅莎曼德·派克甚至微笑道:“他們雖然不是情侶,卻有一種其他人插不進去的氣場。”


    用盡力量表演完這一段的兩人卻都累了。待喬·懷特撤去人工降雨的機器時,諾伊和馬修一人捧了一杯英國產的熱乎乎的紅茶溫暖胃部。


    諾伊在反思剛才那一幕。她在思索自己是否還有不夠完美的地方——《傲慢與偏見》是一部整體基調比較和緩的電影,沒有撕心裂肺,也沒有種種苦難,它更像是英國本土的風俗生活畫。但即使在這樣一部演員戲份不夠出彩的電影中,諾伊還是希望能夠展示出自己的優點,她希望對伊麗莎白這個角色的演繹是真實的、是成功的。


    這是諾伊從影以來養成的習慣。


    演員的演技不是天生就有的,它是在不斷的磨礪與發展中漸漸養成的。當觀眾關注一個演員時,他們會發現演員在出演特定類型的角色時會有更好的發揮,這其實也是一種發展。在不斷的實踐中,演員找到了更適合自己的戲路,他們自然會更傾向於那些適合自己的角色。


    麵麵俱到往往是最難的,但不得不說,各種類型都能駕馭的演員戲路更寬,稱王的機會也更大。


    捧著紅茶,諾伊幹脆搬著椅子坐到喬·懷特身後,從監視器裏看她和馬修·麥克費登剛剛合作的那一幕。喬·懷特也不介意她侵入了導演的私人領地,事實上喬雖然是一位優秀的執掌者,但他的閱曆並不比諾伊深厚,有時候諾伊的意見反而比他的想法更正確。


    諾伊將喬·懷特的態度認定為大牌的待遇。


    “你怎麽看呢,喬?”諾伊雙目鎖定著監視器裏的畫麵,“我和馬修的肢體動作是不是太少了?”


    馬修·麥克費登聞言也湊了過來。英國現在的氣溫在二十度上下,但他倆在雨裏淋的時間可不算短,尤其是喬·懷特為了製造效果特意讓他們提前狠狠淋了一下,如果不是拍完及時換了幹淨的衣服,又喝了茶暖身,恐怕他和諾伊都會凍感冒。


    馬修摸著鼻子,神色嚴肅:“肢體動作的頻率我覺得還好,因為這一幕時間並不算短,太多肢體動作會顯得有些滑稽。”


    喬·懷特讚同地點了點頭:“我也是這麽想的,事實上我覺得這一幕你們倆的表現都很出色,如果有什麽問題的話,我可以把我的位置讓給你們,你們協商一下。”


    喬·懷特幹脆站起身來把空間讓給諾伊和馬修·麥克費登。兩人都沒有羞澀,直接坐了下來。兩人本來就屬於態度認真、對自己表演負責的演員,少了喬·懷特這個指揮棒,兩人的配合反而更默契,彼此表情語言和肢體語言的僵硬都會被直接挑出來。


    連喬·懷特都有些吃驚了:“夥計們,我果然有些小看你們了!”


    諾伊和馬修最後商議的結果是,他們的表現還算出色,不需要重拍,但有部分不夠出色的畫麵需要補拍。


    喬·懷特同意了他們的提議。


    經過了這一場雨幕戲,諾伊和馬修·麥克費登的配合愈發默契。在片場,隻要是諾伊和馬修有對手戲的場麵兩人多能夠一次通過,劇組其他人將之稱為“諾伊和馬修的氣場”。


    但無論如何,整個劇組的拍攝進程因此加快了。


    就諾伊個人而言,她非常喜歡《傲慢與偏見》劇組的氛圍,這幾乎是她待過的最輕鬆的劇組了,即使那時候拍攝《律政俏佳人》係列也沒能讓她擁有如此輕鬆的心情。


    諾伊將之定義為簡·奧斯汀原著的魅力。


    “說實話,我愛死了伊麗莎白這個角色,我愛她的矜持與驕傲,也愛那個時代濃鬱的田園風光,讓我沉浸在那種感覺中,我心裏無比地快樂。”和經紀人先生通話的那一刻,諾伊興致勃勃地講述著自己在劇組的見聞。馬丁聞言插嘴道:“那我不介意為你多接幾個這種類型的劇本。”


    “我不喜歡重複,親愛的伊斯特,我發現你讓我想揍你一頓的能力又加強了。”


    馬丁在電話那頭皮笑肉不笑:“諾伊,你可是有男朋友的人,宣泄這種事情還是找男朋友比較好。”


    “別忘了,我男朋友是你的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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