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舊聽出男人語氣裏的歡愉,心裏雖納悶,嘴上卻迴道,“賞你一屋子金銀珠寶。”


    “臣不愛財。”


    “那賞你一屋子美人姐姐。”


    “臣也不好色。”


    “……一屋子珍饈佳肴?”


    “臣更不貪吃。”


    少女磨牙,迴頭瞥顧言風,“那你到底想要什麽?”


    後者見她氣唿唿的模樣,似乎根本沒受方才綁架一事的影響,遂放下心來,作無賴狀指了指自個的胳膊,“公主給屬下賞幾個太醫吧。”


    江月舊一下偃旗息鼓,眼巴巴湊了過去,拉他的腕子問,“是不是很嚴重?會不會接不上了?”


    男人唇間溢出聲輕笑,順勢將整個人都掛在少女肩上,哎喲喲地叫喚道,“屬下要是再也不能用劍,那還不如,不如死了算了!”


    江月舊一聽,立刻慌了神,小手緊攥著他的腕子勸道,“不會的不會的,昭和給你找全大晉最好的大夫,一定能給你接上胳膊的!”


    顧言風一低頭,就看見了少女麵上濃濃的愧疚和心疼。


    男人得逞地翹唇,一路上繼續哼哼唧唧裝可憐。


    他才不要什麽賞賜,他要互相虧欠,他要再難兩清。


    他要她心裏,一直都記掛自己。


    -


    晉平帝怒氣衝衝趕到萬壽宮時,太後正坐在窗前插花。


    寒冬臘月裏,白玉瓷瓶中孤零零擺了支臘梅,並無多餘的裝飾。


    “陛下今日來有……”


    女人話沒說完,手中的瓷瓶已被晉平帝摔砸在地,連同著那支無辜的粉梅花。


    “放肆!”


    太後被那巨大的聲響嚇了一跳,後退了數步,不可置信般看向年輕的帝王。


    晉平帝雖不算什麽大孝子,但也素來恭順,此番卻漲紅了臉,“朕看母後才是放肆!”


    男人抬腳踢開跟前的碎瓷片,龍袍隨著動作翻起一道金色的波浪,“昭和是朕的親妹妹,她若出了什麽事兒,母後可想好後果了?”


    太後氣得唿吸急促,胸口起伏著,眼裏泛紅,“她是陛下的親妹妹,哀家就不是陛下的親生母親了?”


    “正因為您是我的親生母親,所以朕自始至終都給您留了餘地。”


    晉平帝閉目,似在竭力隱忍著什麽,“惠妃當初與您情同姐妹,您……如今連她唯一的女兒還不肯放過嗎。”


    太後沒料到他提起這一茬,麵色慘白地落了座,許久才喃喃道,“可笑,後宮中哪有什麽情同姐妹……我若不為你籌謀,陛下又怎會有今日。”


    男人冷笑,失望至極,“母後不必拿朕做幌子。年少時若無昭和相伴,朕根本走不到今日,那時母後除了吃齋念佛,又為朕做過什麽?”


    太後頹敗著攥緊佛珠,疲憊道,“昭和不祥,哀家沒有錯。哀家隻是在彌補一二,希望陛下往後平安順遂罷了……”


    “母後至今仍不知悔改,朕深感心痛。”晉平帝冷眼瞧她,半晌開口道,“來人,將太後禁足於萬壽宮,再不得出!”


    男人揮袖,並不理會身後的一片哀嚎嗔罵,闊步離開了恢弘的宮殿。


    太後害得惠妃流產,不僅丟了龍種而且一屍兩命,此後事情敗露,被昭和目睹,於是又將昭和推下假山,變成了個癡傻的稚兒。


    凡此種種,不過是深宮女人間的明爭暗鬥,太後卻頂著副皈依佛門的慈悲樣,做著心狠手辣的惡毒之事。


    晉平帝從顧言風口中得知這些的時候,似乎有些明白了她數十年如一日念經打坐的原因。


    不是因為喜佛參禪,而是因為罪孽深重。


    常言道父債子償,男人駐足在福至宮門口,久久也不敢邁進一步。


    他不知該如何再麵對昭和。


    -


    世間事本就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


    昭和公主慘遭歹人淩/辱,清白不保的消息,突然有一日在宮中傳的沸沸揚揚。


    起先隻是在宮中風聲四起,後來竟是傳入民間,恨不得成了家家戶戶茶餘飯後的笑談。


    鬆香暗地裏偷偷抹了幾把眼淚,卻不敢當著昭和公主的麵兒流露出一丁點兒傷心來。


    迴宮那日,江月舊身上盡是紅痕,任誰見了,都是一副受盡折磨的模樣。


    可少女卻沒法開口解釋。


    昭和是個傻子。傻子吃飽喝足就很開心,生死之外的,那都不算事兒。


    再者而言,於江月舊來說,名節本就沒那麽重要。現在福至宮成了人人垂憐又恥笑之地,她反倒樂得清閑。


    可她越無所謂,晉平帝就越著急。


    急著急著,更大的事兒也跟著來了。


    一日上朝,百官跪拜,段桓跪在頂頭,突然呈了折子。


    晉平帝瞧著,眉頭越鎖越緊,最後一個沒忍住,當著群臣的麵兒,將那奏折撕成了兩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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