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過午,日色灼灼,林中靜謐唯剩蟬鳴聲。她忽然興起,起身走進那片樹林去,夏日的草叢裏散發著蓬勃的生氣。她抬頭來看林中枝杈密布,幾隻小巧的文鳥跳躍其間。


    她悄悄抬起一隻手,掌心聚起不明的微芒,使出法力,將那幾隻雀躍的小鳥兒圈在一團虛晃的靈光裏,文鳥畏寒,南北遷徙。她織出一片蕭索的冬日氣氛,焦躁不安的啾啁聲過後,幾隻較大的文鳥似乎感到了寒冷,相擁停在一處枝幹上,縮成了一團,隻有幾隻幼鳥還在撲翅鳴叫。未緩生出較勁的心,進而凝神造出一場風雪來,小小的幻境裏顯出淩冽的冰寒氣,幼鳥也停在鳥群中,沒了聲音。


    她兀自後退一步,微微仰頭看著自己的傑作,稍稍有些滿意。忽然之間,相交的枝幹上掛下一條青灰的大蛇來,她未及反應,它已張開三角的蛇頭,一口拖走了一隻抱團取暖的幼鳥。


    她驚得手上一緊,旋即握住了拳,收了法術,瞬間蘇醒的鳥群慌亂間紛紛撲翅逃生,震得那條大蛇纏縛的枝幹一聲脆響,斷裂下來,眼看著要落在她頭上,她本能的抬手去擋,同時感到被人從身後一把攬住迅速的倒退了幾步,再定睛時,那青灰大蛇應聲落地,正掉在她身前一步遠,隻見它扭了扭肥碩的身子,轉瞬遊進了草叢。


    她先嗅到他身上熟悉的氣息,心裏一陣高興,馬上轉身來,看到他說:“幻術使得不錯,隻是反應欠佳,這時候,隻擋著頭就好了麽?”


    她許多日子不笑了,此時看到他,便眼中不能抑製的蓄起笑意,他說什麽都好,他迴來了!


    重霄在令丘國看到她留給茯苓的信,晝夜不息的趕迴來,看著她眼中含笑的雙手環上他肩頭,終於傾身來抱了抱她,她輕了許多,他想,這一段磨礪,終於還是來了……


    他拉著她走出樟樹林,看見她寫著問他:你去看過茯苓了麽?


    他點點頭,有意的說道:“茯苓說你不辭而別,對你頗有微詞。”


    未緩邊走邊轉頭來,寫著:辭了!不是留了信給她麽?


    他抬手化出那封信來,呈給她看:“這個?”


    嗯,未緩點點頭。


    “她說,和你過命的交情,你隻留了張紙給她,叫她很是不滿!”


    未緩眉頭蹙了蹙,轉念又想:罷了吧,茯苓本就是個對誰都不滿的性子。轉而還是問他:“你才看過她了麽?她一切都好麽?”


    重霄向她點了點頭,他眼中橫過憂慮:茯苓的情況會慢慢好起來,但你卻不一定。


    溫殊途立在後院門口,他與重霄相對笑了笑。他在心裏感慨,她果然隻有看到他,眼中才有光。


    她在這兒住過了一整個春天,因為他迴來了,傍晚時,她走來同哥哥商議,說她今晚迴空桑山一趟,明日一早迴來。


    他含笑點了點頭,迴去吧。他知道,從那天杏樹影裏,她坐在他對麵起,她就是員丘氏歸來的公主了,無論何時何地,她都會迴到他身邊來。


    他們趁著天光未盡時,迎著夏日夕陽,禦風飛迴空拂殿。重霄一路握著她的手,不時低頭來看她,看她眼中恢複了一點昔日的靈動,比他走時更有生氣。他卻忍不住在心裏歎息,她從沉寂中走出來了,卻走上另一條滿是艱險的路。


    入了夜,床帳裏,重霄伸手來把她圈在身前,他為她擔憂了許多個日夜的,終於能抱在懷裏,卻從心底生出無盡的患得患失來。


    未緩靠在他寢衣上,她有許多話想同他說,他心口這片溫熱,真讓人眷戀,讓人沉溺,也讓人失去勇氣!


    她告訴他:我想跟著哥哥,好好修煉法術。


    他知道她說的意思,要跟著哥哥,便隻有那一條路可以走。他輕輕撫了撫她後背,沒有迴應。


    她接著道:我也許助力微弱,但我,不能什麽也不做……


    她說的沒錯,也許這裏麵是血脈宗族的力量,是無論誰也擋不住的力量。他看著她繼續寫著:我們這一段往事,講的盡是生死過往,哥哥一人麵對得太久,我想練好了幻術,便能替一替他。他想做的事,本是一樁理所應當的事,我原該同他一起。


    她抬頭來看著他,他許久沒答言,最後隻說:“他教你的這套晰靈術,太兇險了些!”


    她不怕兇險,這世上的好東西,總藏在最險要的地方。至高至極的術法,要付出些沉重的代價,更是理應如此,她覺得沒什麽。


    他近前來把她抱緊,低聲說著話,語聲漸悄,微弱的飄散在寢殿的角落裏。


    山裏的夏夜特別風涼,清風徐徐,攜著幽微的草木馨香,吹得輕煙色紗帳裏水波風動,陣陣拂來,吹散帳中層層的暖熱。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蒼蒼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走走停停啊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走走停停啊並收藏蒼蒼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