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此時沒法關心一個久遠的消失的族群,她隻想知道,戰爭因何而起,他們的敵人又從何而來?


    師叔卻沒有深談,他說:“後來,有人設法把你救了出來,又為你治好了眼睛,托付給你師父教養,直至今日。”


    是誰?她寫著,問他。


    “緩兒,不必深究是誰,但我想,救你的那個人,把你托付給宗明,是希望你能好好活著!像他一樣,無論到了何時,都活得恣意不羈,活得輕鬆無憂。”他說到這裏,覺得可以講下去了,接著道:“你還記得,我們講異族誌時,提到過的員丘氏麽?”


    未緩幾乎沒有遲疑,她馬上想到了,哥哥口中說的海島一族,經曆過一場大戰,不就是員丘氏的故事麽?她眼中光轉,問詢著看向師叔,我們就是住在員嶠山上的那個氏族,是麽?


    在客點了點頭。


    她得到了答案,卻有些亂了,許多問題在腦中橫進橫出,她攔也攔不住。


    是誰挑起了戰爭?她終於還是要問。


    “緩兒,一場戰爭的開始,遠比你我想象的複雜;這個故事於你而言,太大也太沉重,你當容自己些時間,好好想一想,再去探究誰該為戰爭負責。”在客目光殷殷,他想,她會聽得明白的。


    她果然沉默下來,是該想一想,她從哪兒來又該到哪兒去……


    在客臨走時,對她說:“緩兒,仇恨和殺戮從來都解決不了問題!”


    那什麽才能解決問題?她茫然了一刻,抬頭來問他。


    “關於這一點,師叔也沒想好。”他實話實說,這年深日久裏,總有些問題是想不出答案的,他說:“但你可以花些時間,好好想一想。”


    客師叔走後,她一人坐在床榻上,看著地心的一道日光,漸漸拉長,長到東牆跟上,越來越淡,最後虛晃的溶進她目光裏。


    重霄進來時,她仿佛凝成了一尊雕像,跌進時光裏。她盲目的想著:也許那些夢境裏的臉孔,是她從前的族人,他們見過她,圍著她的小床轉過,她聽過他們的聲音,如今都已經沒了;也許他們中間,有一個是她父親,有一個是她母親,可她不認得……


    他坐在她身邊,為她今天聽到的這些身世遺憾,伸手拂了拂她鬢邊散落的發絲。“未緩……”他叫她,仿佛要從遙遠的時空裏把她帶迴。


    她沒有動,隔了許久之後,才抬眸來看他,眼中閃著詢問的意思:你是知道的,是麽?


    他點了點頭,以為她要追問他些什麽?然而卻沒有,她眼中像吹熄了的燈,看著他的一瞬亮起,過後便沒了光。


    這之後的許多天,她都異常安靜,重霄先時怕她舍不下修習了一半的法術,也許會重迴溫殊途身邊去,他排出許多時間來陪她,有時實在有公務,臨走還會設下結界防著她外出,然而,他真是多慮了,她從早到晚,連寢殿的門都沒有跨出去過。


    他便又有了新的擔憂,看她坐在後窗前無聲無息的盯著窗外青竹林,有時看落雪,有時看旋風。入夜時,她睡得也不好,常常突然驚醒,醒來額上總是覆著細密的汗珠,他拿衣袖替她掩著額角,問她夢見什麽,她總是搖搖頭,不肯細說;再睡時,便要貼著他心口,他漸漸養成了半夜醒來查看她的習慣。


    他想,她這樣也好,他把能給的溫暖都給她,好衝抵她失去的再也迴不來的那些情感。也許,等抵消得差不多,她就會好起來了吧……


    第六十九章 春蘇?★


    冬去春來,青竹林裏的積雪漸漸消融,又下了幾場春雨,空庭的院子裏,細細的點染著新綠。


    山下的鎮子上,最近要舉行一場盛大的慶典以祭祀春神句芒。這樣的慶典每四年舉行一次,因此特別隆重,從前竹遊兄妹總是求了大師父,拉著未緩一起去看熱鬧,然而今年,未緩像蟄進了冬雪裏,裹著一層冰晶,斂去了光彩,了無生氣。


    竹棲上來找她時,她正和重霄相對坐著下棋,他贏的時候漸漸多起來,她輸了,也就罷了,起身朝窗外看看環繞輕煙的遠山,了了小戲,不值一提!


    重霄轉頭望著她側影,映在半扇窗格後,這一整個冬天耗盡了她所有輕靈氣,仿佛被剪斷了翼翅,跌進了枯井裏……


    他起身替竹棲開了殿門,本想順便去一趟書房,留她們一起說說體己話,正收棋子,聽見竹棲嘰嘰喳喳的拉著未緩在說:“明日是大祭的第一天,最是熱鬧的。我哥同大師父說過了,告一天假,咱們一起去。我還記得上次,那個賣青糕的,我怎麽就沒搶到那種印著小馬的,你想起來沒?”竹棲一說起當年的憾事,連珠炮般停不住,向未緩比劃著:“就那個,眼睛是用一粒赤豆點的,又漂亮又好看的青驄馬,我這次定要搶在頭裏,先買個五塊,抱著逛,嘿嘿!”她說著,忍不住咧開嘴,仿佛現在就買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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