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客卻微怔在那兒,這流年時光苒苒,他想他是在這山裏住得太久了,已然被拋在了時光之外。眼前這位,他當年初上空桑山時,他還隻是個目光不定的少年;是啊,這麽多年過去,他出入沙場進退天庭,早已是名副其實的東方天神了。


    那年,他一人在昆侖山外,與九首開明獸正麵遭遇,纏鬥到遍體鱗傷,入琅玕之圍,不惜散盡修為,取“離珠之目”。他唯有活著迴去,才能救下她最後一絲複明的可能。那時,他獨去獨歸,無人襄助。


    今日,便不用他再親自前往了,他有些恍惚,緩兒的選擇沒錯,重霄確是良人。可這前路茫茫,他真替他們憂心。


    在客並未多言,馬上起身,鋪開紙墨,提筆畫出入“琅玕之圍”的詳細路線。重霄轉過茶桌,立在他身後,看他步驟清晰、出入有序,不覺心中驚歎,當年替她取“離珠之目”的人竟是在客師父本人,他到底是誰!


    在客邊畫邊提醒重霄:“開明獸不隻一頭,在昆侖山外逡巡不定,若有人能替你引開它們最好,不要與它們正麵交鋒;盡快入琅玕之圍,離珠三頭六目極其警覺,千萬當心,一旦驚動他,再想找他就難了,隻能一擊而中。”


    他們這裏在周密的商議取眼之事,要被換眼的人正無知無覺。未緩因為竹棲難得迴來,趕著來兩歧殿看她。她們坐在內房裏閑聊,竹棲打著哈欠,抓了抓自己頭發,發著牢騷:“撐船倒也不算什麽,我就是不知怎麽,特別困,像是夜裏替我哥打更去了,根本沒睡似的。”


    未緩聽了忍不住要笑,比劃著表示:你這話要是被你哥聽見,他準要氣死了,他是真的夜不能眠,熬得兩隻眼眶都黑了呢。


    竹棲看了也哈哈一笑,起身來自己倒了杯冷茶捧在手裏,醒醒神兒,腰間掛著的虎紋銅鈴隨著她走動發出一絲沉鬱的撞鈴聲。


    說起她哥,她想起來,向未緩道:“你聽說了麽?中融國境上正要開戰,十分不太平,大師父要招我哥迴來了,據說,是神君的吩咐,讓先教授術法呢,我哥肯定很高興,他早就想學了。”


    嗯,未緩跟著點了點頭,竹遊這心性,十分適合研習術法、使用法器,如今能得大師父親授,很是得宜。


    竹棲轉而說起她最愛聊得話題,她說:“這段時間,人境實在無趣,連溫先生也不在,每日裏看那些人來來往往吃飯睡覺打孩子,真是疲憊得很。”


    未緩坐在窗下,一片稀薄的日光裏,她抬手寫著:我覺得做人挺好,忙忙碌碌吵吵鬧鬧,迴頭來想……


    她還沒寫完,竹棲就搖著頭表示著不同意:“做人有什麽好的,朝生暮死一眨眼,什麽都沒做成呢,就到頭了。”


    嗬!這下山遊曆果然是進益大,未緩眨了眨眼睛,寫著問她:你倒是想做成什麽呢?要用上一輩子麽?


    把竹棲問得一愣,她思量著說:“我就是什麽都沒想好呢,才覺得一眨眼不夠用,光想要做什麽,就花掉半輩子……”


    嗬嗬嗬,未緩看著她直笑,青岩石的地板上,她自己身影倚著半邊窗框一顫一顫。


    竹棲沒想到,這麽點距離,神君還親自來接未緩,她看著他們攜手而去的身影,心裏有一點替未緩高興,她這聽不見的毛病,神君正好愛清靜,這該不是天造地設吧。她迷迷瞪瞪的想著,四下無人,趴在床頭上睡去了。


    重霄陪未緩迴空拂殿去,路上同她說起:“在客師父來過了,說他在外求證了一副新方子迴來,正好可以根治你眼睛的毛病,晚些時候,請他上來一趟,再替你看一看,若那方法得用,趁著此番也是受了損,一起根治了吧。”


    嗯,師叔當然是最知道她眼睛的問題的,未緩點了點頭,寫著問他:“什麽辦法?是新藥方麽?”


    重霄隻含笑看著她:“對,在客師父醫道精深,自然是比你那文莖果子有用。”


    好好說話,幹嘛重提舊事。未緩瞪了他一眼,不再多言。看見他說:“不過,我剛好接了一樁公務,下屬幾處小國間正起戰火,明日起仍要外出幾天。”


    要很久麽?她趕著問他,眼中頗有憂色。


    自從父親殞身之後,他孤身一人,來來去去,上天入地,許久沒有人為他擔憂過了。他駐足來看著她,搖頭安撫她:“不用,很快就迴來。”


    然而他迴來得並沒有很快,一來昆侖山太遠,來迴很花了一些時間;二來他為了謹慎起見,特地在琅玕之外,觀察了幾天開明獸的動向。


    在客師父說的沒錯,圍繞琅玕樹,一共有九隻開明獸,每隻開明獸九頭人麵,肅目而立、環視昆侖。他此番為著一樁私事,不便帶兵而來,同往的隻有越無有和廣拾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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