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她身後,兀自歎了口氣。


    這一等,便等了許久,等到山門裏禮祭的繁文縟節都過了,空庭裏的柴火堆也澆息了,僮靈戲的戲台也拉上了大幕。淩晨的山霧一層層升騰上來,未緩覺出層層的寒意,像人們總在大事過後,一停下才發覺心頭發涼一樣,她膝頭上的兩手微微握了握。


    曹夕山腳下的水泊,已經變成一汪血湖,傳說的沒錯,月圓之夜,肥遺果然振翅卻不能飛。好容易將它引至岸邊,它身形巨大,隻好與它比比耐力,臨岸纏鬥許久。最後終於趁它迴頭之際,重霄一劍刺穿了它下顎,它一時吃痛亂了方寸,眾人才得以合力斬下它頭顱。那血水自它頸間噴出,源源不斷,山泉一般經久不絕。


    重霄提劍舉步跨上岸來,赭石色衣袍染透了半邊。


    他們稍作休整,即騰雲返程。瓊鉤已過,羲和將至。越無有和廣拾跟在神君身後,快看到空桑山山頂時,他注意到前麵的神君不知何時已經使法術把衣裳弄幹淨了,他衣袍翩翩纖塵不染。這是從來也沒有的事,就在不久前他們在北荒圍剿叛軍時,在草澤裏混戰過,從沒見過神君使這些小動作,他一直以為,他同他們一樣,不是特別講究的人。


    他眼睛發亮的朝旁邊的廣拾挑了挑眉,叫他快看。廣拾衝他緊張的搖搖頭,提醒他別多事,裝作沒看見。


    第十七章 青羊


    山門口亮起蒙蒙的晨光,神君一行人自遠空按下雲頭來。


    未緩盯著他們的雲團,起身迎出來。等到近前時,看到神君從將廣拾身邊帶著的正是她的坐騎精精,它臥在雲團上沒有動靜。未緩忍不住向那邊張望,想走過去看清楚,被重霄伸手攔住了。


    “還活著,傷了腿,沒有性命之憂,別擔心。”他把她攔在臂彎裏,正對著她低聲說。


    還活著!未緩在心裏鬆了一口氣,偏著頭,仍是想去看一看,見重霄在對她說:“先別看,讓他們帶到在客師父那兒去,”他觸到她衣袖,潮濕的,是等了一夜,讓露水山霧打濕的吧,他勸她:“先去睡一覺,明天再來看。”


    她的精精,被咬掉了左前腿,血肉模糊,看不得。


    他說得沒錯,她真的信得過他,他說有五成機會活命,他果然活著把它帶迴來了。未緩看著眾人自山門裏魚貫而入,點了點頭。重霄放下手臂來。


    第二天一早,未緩牽掛著受傷的精精,一早自房裏出來,往篇遇殿找客師叔去。


    “妹妹!”暮執自廊柱後麵露出頭,嚇得未緩一頓足,看見他攔著她說:“妹妹也這麽早,往哪裏去啊?”


    未緩心裏有事,繞開他手臂,指了指篇遇殿方向,沒解釋,趕著要走。她對這位二公子突如其來的熱情始終沒搞清楚緣由。


    暮執抬腳一步不錯的跟上來,嘴裏說著:“我前日等妹妹來著,想是妹妹太忙了,未及顧得上,不打緊,我日日有空的。妹妹此去忙什麽?我陪著同往可好?”大概是怕未緩聽不見,他有意的側過臉湊上前,眼看著靠到未緩身上來,逼得她不得不一讓再讓。


    他們自東書房的窗前經過。重霄和兩位從將正在書房中商議幾次三番為他們送信的神秘人,從北荒平叛時起,他們就常常得到不知名的線報,有時是由信使竊脂帶來,有時是直接放在軍帳前。期間越無有曾親自跟過竊脂幾迴,但無甚收獲,竊脂明顯受到過幻術的迷惑,無法迴憶曾去過的地方。


    他們這裏說著話,窗前人影走過,重霄轉頭看了一眼,正看到暮執眉開眼笑越靠越近。說了什麽,這樣高興?重霄皺了皺眉,同時看到未緩又向一旁後撤了半步。


    他向窗邊傾了傾身,揚聲叫到:“暮執,你來一下。”打斷了越無有的話,他們同時都向窗外看去。


    誒,是那位小仙子!越無有看了一眼,識趣的住了嘴。


    暮執聽見重霄叫他,不敢不迴,轉身來答應:“哥哥,什麽事?”


    “進來一下,我有話問你。”


    嗨,這位大哥真是事多的不是時候,暮執在心裏叫屈,臉上卻不敢帶出來,“噯,來了來了。”他迴應著,又忙著向未緩解釋:“妹妹,你家神君叫我,我去去就來,你等我啊。”一邊向書房門跑去,打算速去速迴。


    未緩迴身透過窗格看了看裏麵,神君正抬手從小茶盤裏倒茶,她來不及細想他們要說什麽,好容易脫了身,趕緊提裙跑下來了台階,沒了人影兒。


    暮執一落座,忙著在問:“哥哥,你要同我說什麽?”


    “沒什麽要緊事,外頭正起高日,請你喝一盞好茶。”重霄不緊不慢,把茶盞推到暮執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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