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末,起床。天亮嘍。」


    「嗯~~我好困……再讓我睡一下……」


    在蒙矓的意識當中,我勉強擠出這句咕噥。


    「好吧……………………………………………………………………你還在睡嗎,小末?」


    「唿~~唿~~……」


    「嗬嗬,可愛的睡臉………………沒有任何人在吧…………可以嗎?一下下的話,應該可以吧……機會難得……朝臉頰親、親親、親一下下……沒關係吧……?」


    嗯?總覺得好像有溫暖的空氣靠近……尤其是臉頰一帶……


    雖然很困,我是不是睜開眼睛比較好……?


    「──早安,末晴哥哥!屬於哥哥的小桃到了喔!」


    「嗯……小桃?咦,已經這麽晚了嗎……?」


    我揉了揉眼睛起床以後,就看見滿麵笑容的真理愛站在房門口。


    而且──


    「嘖~~~~!」


    白草不知怎地正在房間角落咬牙切齒。


    ……到底出了什麽事?


    「白草學姐也是位讓人鬆懈不得的對手呢……看來大良儀學姐還是有不周之處。」


    「紫苑做早餐很忙。」


    「喔,所以學姐才會趁機行動。」


    「你表達的方式欠妥。這叫職務分配,我隻是負責叫小末起床罷了。」


    「……哎,那人家就當成參考嘍。」


    白草看到真理愛賊笑,因而打了哆嗦。


    「難不成,你明天打算──」


    「人家什麽都沒說啊,請學姐不要臆測好嗎?」


    「你這個女生……!」


    「呃~~兩位,我想換衣服耶。」


    「對、對不起,小末。」


    白草紅著臉轉過身,可是真理愛反而湊了過來。


    「末晴哥哥,人家來幫你。解開扣子就可以了嗎?」


    「不用啦。上學時也就算了,假日沒什麽好急的。昨天我也是自己換衣服。」


    換衣服會被看見內衣褲,滿不好意思的。睡衣的扣子大又容易解開,穿襯衫和外套也不算辛苦。長褲隻有一顆扣子,所以我慢慢來就行了。


    「但是需要花時間吧?來,末晴哥哥,人家幫你脫幫你脫~~」


    「喂喂喂,小桃!」


    真理愛硬是動手替我解開睡衣的扣子。


    有果香味逗弄鼻腔。蜜桃類的濃鬱香味從真理愛的輕柔秀發飄來,讓我體認到她是正值青春的女生。因為彼此關係熟稔就差點忘了,然而真理愛的可愛程度足以被封為「理想之妹」,是個惹人喜愛的少女。


    「多、多麽色的行為……!」


    盡管白草一邊用雙手捂著眼睛一邊這麽嘀咕──


    「喂,小白……你都在看吧?」


    「唿咦?」


    白草大概是驚嚇過頭,就發出莫名其妙的聲音。


    「完全看得出你正從指縫間偷看。你這樣『耍色』怎麽行?」


    「我、我不懂你在說什麽耶。我、我、我才不是那麽不檢點的女生喔。」


    我開始同情白草了……因為我也不擅長說謊,很能理解她這種迴話的方式……就不要再吐槽她好了。


    「還有小桃,你不要若無其事地連內衣都想脫掉。」


    被她一語不發地把手伸進內衣可是很嚇人的!


    「啊,末晴哥哥腹肌練得滿硬的呢。」


    「我說你,把話聽進去啦。」


    「難道說,哥哥從六年前就一直持續健身?」


    「因為多少練成習慣啦,但是並沒有當時那麽精實。」


    「唔哇~~硬梆梆的。好厲害~~摸起來好好玩~~!」


    感覺真理愛開心得莫名其妙。


    「欸,桃阪學妹?獨占不好喔!」


    「沒辦法,人家分一點給學姐。」


    「請問,我的意見呢?」


    白草完全沒把話聽進去,就伸手摸了我的腹肌。


    「……哇,硬硬的。原來男人的肌肉摸起來是這種感覺。」


    「……其實人家也是第一次摸……耐人尋味呢……」


    我無法動彈……


    雖然挺難為情……老實說,被女生摸來摸去倒沒有讓我多反感……


    大概是因為我存著這樣的念頭,臉上就盈現了笑意。


    踏著靜靜的腳步來到的紫苑出現在走廊。因為門始終開著,我們做的事當然就被她看光了。


    「…………」


    紫苑的表情悄然消失。


    「你這蒼蠅男!做這什麽好色的舉動!小心我現在立刻把你交給警方喔!」


    「欸,等等!這次不是我主動的耶~~!還有你那樣說會讓鄰居誤會吧~~~~!」


    於是窗外有聲音傳來。


    「喂,末晴!好色的舉動是什麽意思!」


    「碧,你為什麽就隻有聽見那句啦~~~~!」


    那可不是一大早讓人在陽台上嚷嚷的詞!碧,多用點心思啦!之後我真的要對你說教!給我記住!


    ………………


    …………


    ……


    結果碧差點衝到我家,不過白草表示是誤會以後,她就爽快地罷休了。


    即使我說明了也完全得不到信任耶……下次遇到那女的還是得說教才行。


    接著我重新換好衣服,到一樓客廳開始吃早餐。我原本覺得有麥片就足夠了,紫苑卻幫我們做了湯與沙拉。


    原來這個女生擅長做料理,還若無其事地做了奢侈的菜色。這部分讓我感到不愧是有錢人家的女仆。


    「奇怪,小白你不吃嗎?」


    白草完全沒碰麥片,隻是望著冒出熱氣的湯。


    「……紫苑,可以給我一杯柳橙汁嗎?」


    「你又熬夜了嗎?」


    「我想在寫得出來的時候先寫。」


    這代表白草說的是──


    「小白,你在寫新的小說?」


    「嗯。最近因為有群青同盟跟考試要忙,遲遲沒空寫作,現在總算可以了。」


    「但是突然就熬夜,會不會拚過頭啦?」


    白草含了一小口遞來的柳橙汁。


    「我屬於與其一點一點寫,還不如在有衝勁時一口氣寫完的類型。小末,昨天你跟我去了東京鐵塔對吧?我覺得好開心、好興奮……便按捺不住自己想寫作的心情。憑著那股勁就直接寫到徹夜未眠了。」


    「這樣啊?東京鐵塔是嗎?真不錯耶。」


    真理愛應該是在自己家裏吃過早餐才來的吧,在沙發上歇息的她帶著沒好氣的眼神嘀咕。


    「新作是什麽樣的故事?」


    散發出黑暗氣場的真理愛很危險,因此我若無其事地忽略她並發問。身為一名書迷,這是我好奇的部分。


    「複仇的故事。」


    「哦~~」


    「時為大正時代,主角是生於世家的女孩子,她有個鍾情的與她同年的男生。」


    「嗯嗯。」


    「男生是代代表演歌舞伎的宗家出身,非常受歡迎。住在男生家附近的女戲迷還有幹妹妹都想追求他。」


    「嗯…………嗯?」


    「女主角經過一場熱戀以後,決定與男生私奔,然而之前提到的女戲迷和幹妹妹卻暗中搞鬼,一個不注意,男生就失蹤了。女主角在絕望下讓那個離經叛道的女戲迷,還有那個為人低劣至極的幹妹妹都落得符合本身卑鄙天性的下場,最後便救迴了男生,一起迎接幸福結局的故事。」


    「欸欸欸,你是不是隻有提到那些立場相對的女角時特別帶勁?」


    「是你的心理作用。」


    真理愛嘀咕了一句。


    「以小說家而言,題材太容易被看透是否恰當呢……」


    「難不成你有意見?」


    「沒有。人家覺得隻要故事有趣,用什麽題材都可以。」


    真理愛身為演員的職業意識高,所以覺得隻要故事有趣就一律無所謂。


    「……啊,早上九點了。交棒時間到嘍。」


    真理愛看向手表嘀咕。


    真不知道她們這套規則是在哪裏定的耶……


    黑羽、白草、真理愛三個人應該討論過,可是就她們三個聚在一起講話,難道場麵不會像地獄一樣嗎?


    ……嗯,我不敢問!


    「我要迴家睡覺了……」


    白草打起嗬欠。我首次目睹一向神采奕奕的白草打嗬欠。


    「咦,奇怪了……我總覺得突然一陣疲倦……」


    「一夜沒睡的話當然會這樣啊。」


    「紫苑,可不可以幫我叫車?」


    紫苑點頭的時候,真理愛插嘴了。


    「接下來人家要跟末晴哥哥出門,白草學姐在這裏睡一覺再迴家會不會比較好呢?反正紫苑學姐要在這裏看家吧?」


    「也對呢。白白,要照她說的嗎?」


    「好,那就……承你們……美意……」


    烏亮的秀發落在桌麵。眼簾隨之垂下,微微的鼾聲立刻就出現了。


    感覺挺新鮮。毫無防備的白草莫名惹人憐愛,我有股想要一直看著她的念頭。


    「……末晴哥哥,你會不會看得太入迷?」


    「!」


    我吹起了口哨。聲音出不來。


    「沒有啊,我沒看她耶。」


    「人家知道哥哥在私生活的演技很爛,可是看了還是一樣讓人難過呢。」


    「那比被人看扁還要讓我受傷,別說了!」


    結果連送白草到被窩這件事都是交給紫苑,我就跟真理愛一塊從玄關離開了。


    真理愛安排的計程車已經停在旁邊。姑且不提我,真理愛非常引人注目,所以我們不能隨便搭電車移動。


    「你說過要帶我去的地方是秘密對吧?差不多該告訴我了啦。」


    我在計程車上問了以後,真理愛就俏皮地把食指湊到唇邊。


    「好了啦好了啦,末晴哥哥。再過一會兒就會曉得,你何必急呢。」


    「或許是這樣沒錯啦。」


    「抵達目的地以前,要不要聊一下往事?迴憶人家跟末晴哥哥變要好之後那陣子的事。」


    「當然可以啊。」


    真理愛笑了笑,然後開始娓娓道來。


    她望著遠方的某處,眼裏映著過去。


    *


    『人家……會努力。人家會努力到……能追上你的腳步。你願意等到那時候嗎?』


    『──當然嘍。』


    約定的日子,命運改變的日子。


    人家拜托姐姐盡可能找一間口碑好的美發店,還指名當中最受歡迎的美發師,請對方幫人家剪頭發。


    『任君處置。請在能想到的範圍內,幫人家剪一個最可愛的發型。』


    以往人家近乎自暴自棄。這種心態會反映在頭發上,老實說人家一直都是任由它長當成自己的發型。


    即使留那種發型,讓行家整理以後還是會顯得挺可愛。可是要追上末晴哥哥的話,光憑「挺可愛」想必一輩子也不可能達成。


    人家定下自己的求生之道了。人家要以藝人的身分成名,要成名到足以跟末晴哥哥比肩的程度。而且還要賺大錢,報答姐姐的恩情。


    假如人家想認真達成這一點,就非得傾盡全力,為此要先琢磨容貌。對當時的人家和姐姐來說,那當然是割肉般的開銷,但人家認為吝於預先投資便無法獲得豐碩的迴報。


    至於效果──十分顯著。


    『咦,那個女生……叫什麽名字?之前有那樣的女生嗎?』


    之前人家在末晴哥哥身邊都隻能當個附屬品,如今卻可以留住他人的目光了。而且我深思過要有什麽樣的性格才能與自身外貌相符──精確來說,是別人看了我現在的外貌會希望我有什麽性格,並且在言行舉止上予以配合。


    於是人家就陸續接到工作了。


    『……那個女生不錯呢,感覺很可愛。她是叫桃阪……真理愛?缺個小配角,就找她演演看吧。』


    『這個女生真醒目……想看她演台詞更多的角色。』


    『戲殺青以後,小桃都會向工作人員一個一個致意耶,她這樣好有心。人跟人要互相嘛,我們也會希望再用這樣的演員。』


    『小桃這個女生啊,懂得顧到旁人。她頭腦可靈光了,要她把握住的重點都能確實做好,沒有小學生像她這麽精明懂事了。哎,小丸則是本身傑出得可以帶動旁人的類型,兩者沒法比較就是了。』


    起初頂著末晴哥哥的名氣換來的工作,逐漸變成會主動指名找人家了。要說這一點並沒有造成困惑,那就是騙人的了。


    畢竟我就是我,本質並沒有任何變化。


    又不是脫胎換骨換了個人,對周遭也依舊存著不信任。


    有改變的地方是找到了目標,與思考變得正向。還有為了達成目標,人家換了一副外表與展現出來的性格,就這樣而已。


    而且光是這樣就帶來了莫大的差異。人家內心感到的「些許」差異,在外界成了「足以改變人生的巨大差異」。


    賜予人家契機的是末晴哥哥。


    起自排斥心理的這份感情此時已經變成了愛慕。


    這再當然不過。


    原本對未來僅有絕望,又隻會給姐姐造成負擔的黯淡人生突然有了光采。


    努力就能成事的喜悅,未來可以變得更美好的希望。


    這段體驗簡直足以產生脫胎換骨的錯覺。


    要人家不對如此引導自己的同年齡層男生抱持特殊情感反而才是強人所難。


    『末晴哥哥,你喜歡吃什麽?』


    『嗯?這個嘛,呃──啊,抱歉!有人找我!』


    即使我變忙了,跟末晴哥哥比依然差得遠。


    末晴哥哥是被封為「國民童星」的正牌大明星,有他演出的作品收視率無不掛帥,甚至有人奉他為低收視率電視台的救世主。


    末晴哥哥的忙碌程度更上一層了。以前人家閑著也是閑著,可以在末晴哥哥有空時找他聊天,但現在人家也有工作了,彼此講話的機會就隨之大為減少。


    『小桃,我來告訴你晴晴愛吃什麽。』


    『伯母……!』


    人家從以前就跟末晴哥哥的媽媽見過麵,隻是當時人家堅持不對姐姐以外的人敞開心房,相處的機會明明比現在來得多,卻幾乎沒有跟她講話。


    反省過這一點以後,人家現在是稱唿她「伯母」好為將來鋪路──但就算撇開這些不談,末晴哥哥的媽媽仍是個好人。


    『晴晴他啊,愛吃馬鈴薯燉肉和炸雞塊這類和風菜色。漢堡排與蛋包飯當然也喜歡,不過整體來講應該算偏好和風。他愛喝味噌湯,早上沒有味噌湯的話,還會跟我鬧一下脾氣呢。』


    我認為伯母可說是秉性和善的好人。還有她提到末晴哥哥「鬧一下脾氣」而笑著眨眨眼的模樣也頗具風範,即使上了年紀仍讓人覺得討喜。盡管伯母本人自嘲似的說她「誌在當女演員卻沒有才華」,但她肯定有待在身邊就能讓大家笑口常開的魅力。


    由於人家對母親完全沒有留下好的迴憶,起初還對伯母存有戒心,可是在明白末晴哥哥的媽媽是如此溫柔討喜有魅力以後,就變得敬愛她了。


    倒不如說,末晴哥哥本身已經是人家的真命天子,連伯母都是個大好人,結婚對象不就非他莫屬了嗎?好,趁現在多討伯母歡心吧──人家也曾這麽想過。


    所以──


    「末晴哥哥,我們到了。這裏正是人家想帶你來的地方。」


    人家下了計程車,按下攝影機的開關進行攝影。


    末晴哥哥下了計程車後就杵著連一步也沒有動。


    「…………」


    「你在生氣嗎?」


    「……沒有,我覺得這是自己必須來一次的地方。」


    「這樣啊……」


    我帶他來到位於某處住宅區一隅的公園入口。


    並沒有什麽特別的設施。隻不過對末晴哥哥來說,肯定是攸關命運的地點。


    這裏是──


    ──末晴哥哥的媽媽過世的地方。


    此刻,人家已經安排好盡量不讓行人從這裏通過,所以短時間之內,我們不用顧忌旁人的眼光。


    「末晴哥哥……我想你一定很難受,但是──能不能請你說明伯母當時過世的情況呢?為了讓看影片的觀眾們理解。人家也有聽說事發經過,但實在不了解詳情。」


    「……我明白了。」


    末晴哥哥閉上眼睛。那段時間,僅有短短的一秒。


    然而他在睜開眼睛時,已經換成男人下定決心的表情。


    人家對這副表情感到心動,卻掩蓋住內心繼續掌鏡。


    「《child king》這出戲……不知道各位曉不曉得?當年,我記得收視率不錯。」


    「人家認為哥哥可以把大家都曉得當成前提喔。」


    「是嗎?那是由我主演的連續劇,大約是六年前播的。而在《child king》第一集出現的主角母親──其實就是我的親生母親,原本應該要讓親生母子在戲裏也飾演母子來製造話題,可是有成為話題嗎?」


    「老實說,不太受注意。廣告及雜誌有提到就是了。」


    「我的母親以前誌在成為女演員,她演過舞台劇,也有加入經紀公司,最後卻沒能開花結果。我之所以會加入劇團當童星,就是出於母親的意願。」


    「順帶一提,人家並沒有加入劇團,而是加入末晴哥哥當童星時所屬的經紀公司,跟他一起被推銷出去。因此人家能走到這一步,末晴哥哥居功厥偉。」


    我為觀眾做補充並在心裏點頭。


    沒錯,如果沒有遇見末晴哥哥,就不會有現在的我。


    「《child king》是周一的九點檔,卻是我母親憧憬已久的連續劇檔次。我記得當時她很高興自己能演母親的角色。」


    末晴哥哥眯起眼睛,移動到從公園入口出去後位在不遠處的無號誌燈行人穿越道前。


    「我的母親在這裏出了車禍。《child king》主角的母親會在第一集喪命,劇情就是這樣編的,那隻是一個場景。之所以沒用到替身演員,也是出於我母親的意願。我認為這一點非得講清楚,事後調查發現我的母親其實跟汽車完全沒有接觸到。換句話說,那場車禍隻是我母親演出來的,她應該是為了演得逼真就豁盡全力讓自己飛出去。頭部在落地時撞上了混凝土,還傷到要害……這成了她的死因。」


    有什麽樣的情緒往返於末晴哥哥心裏?


    ……我不曉得。


    末晴哥哥露出有些落寞的神情,卻沒有哭,也沒有慨歎,始終保持淡然。


    「就是這裏,媽倒下的地方。」


    末晴哥哥單膝跪地,摸了混凝土地麵。


    「果然並沒有留下血跡之類。想想也是。」


    經過六年之久,痕跡應該被時間和雨水洗刷掉了。


    「警方也有來到現場,印象中有許多人做了許多討論,可是我不太記得內容。隻是談到發表我母親的死訊、停拍《child king》這件事時,最反對的人是我。母親賭命在她憧憬的舞台上做出了表演,要是就此塵封──唯有這一點我無法忍受。劇組人員並沒有任何錯,我母親的死真的是一場不幸的事故。所以事情才沒有對外發表,舉行葬禮也隻找了親人參加,而我把全力都花在《child king》這出戲了,因為這是我與母親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合演。」


    「末晴哥哥……」


    他為什麽能這麽帥氣呢……


    這一幕如詩如畫,散發出哀愁的臉龐讓我心跳更快。明明知道這樣並不莊重,心動感卻逐漸加速。


    「經過這件事以後,『沒人發現母親喪命,鏡頭仍持續在拍』這一點讓我感到害怕。雖然我死命把《child king》拍完了,之後卻變得像斷了線的風箏。當我站上舞台或鏡頭開拍時,恐懼就會湧現。後來我在父親的建議下離開了演藝界。因為母親去世這件事一直掩蓋著,在外界看來就像突然消失一樣吧。這就是我實質上息影引退的真相。」


    末晴哥哥平靜到詭異的地步。


    任誰都聽得出他所談的事情既沉重又難受,可是他沒有表露出來。


    「末晴哥哥……謝謝你這段辛酸的告白……你還好嗎……?」


    「嗯?是啊,不知道為什麽,試著實際講出來以後,感覺滿雲淡風輕。這個地方也一樣,原本我一直害怕來這裏,實際到現場卻意外發現沒什麽大不了。或許事情已經隨時間經過在我內心消化了。」


    「這樣啊……」


    末晴哥哥在人家所拿的鏡頭前無力地笑了笑。


    我對他的表情感到心疼,卻也在內心如此嘀咕:


    ──一切都按照計劃……!


    聽到要製作紀錄片描繪末晴哥哥的過去時,人家動腦以後就得到了「由群青同盟三個女生各自挖掘相關的往事,借此拍成一部紀錄片」是最佳方式的結論。


    如果要深入挖掘末晴哥哥的過去,人家希望跟他兩人單獨成行。因為那是寶貴的迴憶。關於這一點,想必黑羽學姐和白草學姐也一樣。


    因此讓所有人跟著末晴哥哥一起去拍攝的普通手法,在當下就遭到舍棄了。


    下一個問題在於:「挖掘各自的往事之際,最占便宜的會是誰」?


    像這樣思索後,人家得到了自己最占便宜的結論。因為在末晴哥哥的過往經曆中,最重大的一件事當然非「母親過世」莫屬。


    畢竟那是讓他實質上從演藝界退隱的事件,人家也知道後來他蒙上了無法站到舞台的心理陰影。先不提正麵或負麵,這件事在他心中肯定比演出《child star》占有更大的空間。


    那麽,由此將思路進一步延伸,末晴哥哥麵對母親之死時,「將感受到莫大的哀痛」應該是無庸置疑吧。


    這一點正是導向──


    小 桃 大 勝 利 !


    004


    進而改變局麵的關鍵。


    末晴哥哥恐怕是以相當於「妹妹」的概念來看待人家。那代表了我和他之間的距離有多近,所以不盡然是壞事,可是要讓他把我當戀愛對象看待的話就必須付出努力。


    既然如此,必須付出什麽樣的努力呢?


    人家的答案是:「拿出自己在過去從未展現過的一麵」。


    具體來說──人家想展現「包容力」。因為「包容力」跟「妹妹」的形象是相反的。


    人家的優勢在於本業跟末晴哥哥一樣,都是演員。換句話說,我們能夠共享喜悅,我們能成為共度生涯的拍檔。可是我都在接受幫助,並沒有幫到末晴哥哥。


    總結來講,借著見證末晴哥哥「感受到莫大哀痛」的場麵──


    人家就可以讓末晴哥哥認清我們不隻能共享喜悅,還能共同分擔哀痛,然後提升他對我的好感!


    況且人家還可以溫柔地接納他,展現包容力!


    靠這樣就能脫離「妹妹」的定位!


    末晴哥哥會把人家視為戀愛的對象,彼此距離逐步拉近──


    小 桃 完 全 勝 利 !


    ──就是指日可待的事了。


    人家對自己這麽會盤算也很傻眼,狀況卻是強敵環伺。


    既然這樣,有必要把半吊子的良心拿去喂狗,再確實摘下勝利的果實。


    「我有種非常難過的感覺……」


    「哥哥說有難過的感覺,那跟哀傷有什麽差別嗎?」


    我意識到語氣要盡可能溫柔,如此發問了。


    「大概是搞混了吧。我也不太懂,連哀傷的情緒都不太懂。」


    「難道說,哥哥在拍《child king》的過程中也是這樣?」


    「……我不記得是怎樣了耶。」


    「人家演出《child king》時是伯父陪哥哥到場攝影的,因此人家曾感到不對勁。但是當時人家並不知道哥哥有那麽哀傷的遭遇,頂多覺得哥哥不時會發呆,跟哥哥現在的狀況有點像。」


    「嗯~~我還是想不太起來自己拍攝《child king》的情形……」


    「試著迴想以後,人家覺得有滿多地方不對勁喔。劇組人員都不太會開玩笑,輪到末晴哥哥上場時就格外緊張,還有人對末晴哥哥的熱切演技流下眼淚。」


    「……這樣啊。」


    「就算人家當時才小學四年級,劇組人員說一聲就好了嘛。那樣我也──」


    不行,我心想。現在不是抱怨的時機。


    趕快迴想起來。當下自己需要的是用於脫離妹妹立場的雄厚包容力,還要靠溫柔來療愈被悲傷情緒籠罩的末晴哥哥。


    所以自己的怨言根本不值一提。


    就算別人沒有告訴我──我也沒有察覺──即使末晴哥哥表示要退出演藝圈時,我講出了那麽過分的話。


    『哥哥很厲害!哥哥是人家的英雄!哥哥才不可能變得無法演戲!畢竟哥哥會等著人家在演藝圈趕上你,對吧!』


    我才不會流於感情用事,我不會再後悔。


    即使會被講成心機重,我還是要力求完美。我要照計劃行事──


    「……對不起……」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


    無意識脫口而出的──卻是謝罪的話語。


    「小桃……」


    「人家一直覺得應該要好好向你道歉……」


    不行不行不行!


    不應該是這樣的。負責療愈的一方怎麽可以哭出來。


    可是我為什麽在哭呢……?


    「明明有許多地方看得出異狀,明明處在可以察覺的立場,當時人家卻什麽都沒有察覺……而且,人家還對受了打擊而無法演戲的末晴哥哥講了那麽狠心的話……」


    ……真丟臉。


    今天,我並沒有打算道歉的。我本來是想另找機會,在更正式的場合道歉。畢竟我今天帶末晴哥哥來這裏,是為了幫他拍紀錄片。


    可是──我顧的全是自己。


    「跟你重逢的時候就說過了吧,我並沒有放在心上。」


    「──但是!」


    我把攝影機擺到公園入口的石碑上。我根本無心掌鏡了。


    「因為末晴哥哥溫柔才會那麽說,但是人家無法原諒自己的愚蠢……!」


    「小桃……」


    「我顧的全是自己!當時也完全沒顧慮到末晴哥哥的心情!現在明明在拍末晴哥哥的紀綠片,我卻隻顧說自己想說的話!連我自己都覺得丟臉……!」


    「你依舊是個完美主義者耶。」


    末晴哥哥把手擱在我的頭上,溫柔地摸了摸我。


    「……唉,講了你八成也不會乖乖聽進去……但是別在意了啦。」


    他那輕撫的手太讓人心安,我又掉淚了。


    人家想療愈末晴哥哥,卻被他安慰──


    人家想展現包容力,卻反而被他關懷──


    結果我體認到自己的不成熟與難堪,因此忍不住拋開了盤算,從嘴裏吐露出原本不打算說出來的話。


    「人家……好喜歡末晴哥哥的媽媽……她又溫柔又可愛,對人家來說是一位理想的媽媽……所以得知她過世的時候,人家好難過……」


    原本無力地笑著的末晴哥哥睜大眼睛。於是在眼睛睜到最開以後,他愣住了──突然間,一道淚水滑落。


    「奇怪……我怎麽,到現在才……」


    人家摟住了末晴哥哥。


    比記憶中更有肌肉也更為寬闊的胸膛。


    於是末晴哥哥也用力摟了迴來。


    「……抱歉……我總覺得,有股難過的情緒……」


    「沒關係……哥哥……你這樣是自然的……」


    「……真的,就隻是有點難過而已……」


    「……不要緊,人家會幫哥哥保密。人家怎麽可能告訴別人呢……」


    聽得見末晴哥哥的嗚咽聲。我也哭得更慘了。


    為了讓我們向前進,這是必須的重要儀式。


    盡管完全沒有照著計劃走──我仍感激末晴哥哥能跟我一起迎接這個儀式。假如就隻有我一個人,我大概會哀傷得無力站穩。


    *


    我在媽媽過世的地方獻花,然後離開公園。


    哭完以後,冷靜下來的我和真理愛重新拍了紀綠片要用的影像。大概是因為情緒用哭的方式宣泄出來了,我的心裏舒坦得不可思議,即使迴想當時的事也不會讓內心蒙上陰影,還能夠好好講話。


    了卻一樁心事,或許就是指這樣的心境。


    後來我們倆吃了午餐,逛了幾個懷念的老地方,到傍晚就迴家了。


    「謝啦,小桃。你沒有帶我去的話,我到現在還是不敢去。」


    客廳。我遞了紅茶給累得在沙發上舒展身子的真理愛。


    原本我即使敢去媽媽的墓前,也還是沒辦法到她過世的地點。因此害怕那個地方的觀念就在腦裏逐步膨脹,變得連想像都會害怕。


    現在不會了。心情舒暢。


    「要人家安慰你嗎?想在人家胸前再哭一次也是可以的喔。」


    「白、白癡……!你別逗我啦……!」


    「嗬嗬嗬,末晴葛格這樣好可愛喔。」


    「也不要對我用哄嬰兒的口氣!你還不是哭了!」


    「……人家不懂末晴哥哥在說什麽耶。」


    真理愛一向都會把頭轉向旁邊裝蒜,如今臉上卻有些泛紅。再怎麽說,真理愛似乎還是對自己哭泣的舉動相當難為情。


    「你臉紅得掩飾不掉害臊喔。」


    「唔~~!」


    真理愛像大啖橡實的鬆鼠一樣鼓起腮幫子,然後用軟綿綿的拳頭捶我。


    「壞心眼~~!哥哥,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壞心眼了~~!」


    雖然她用拳頭捶我,但明顯並沒有生氣。那種力道一點都不痛,聲音裏還混了撒嬌的味道。


    「哈哈哈,抱歉抱歉。」


    「要道歉的話,必須在態度上有所表示吧?」


    「我請你吃布丁。」


    「內心受的傷害靠布丁得不到療愈!」


    「不然要怎麽辦嘛。」


    「要治療傷口,自古以來最好的方式就是用舔的。所以請哥哥舔這裏。」


    「為什麽你內心的傷口會在嘴唇上啊~~~~!」


    真理愛用手指了嘴唇。


    那樣做的話,根本就是接吻了吧~~~~!


    「有誰規定內心的傷口就是在胸前呢?啊,難道說末晴哥哥無論如何都想舔人家的胸口,才會說那種話──」


    「都跟你說過不是那樣啦~~~~!」


    真理愛嘻嘻笑了。


    我總覺得鬆了一口氣。應該說這樣才像她。


    有人可以用相同的觀點與自己共享悲喜,實屬難能可貴。何況真理愛跟我一樣都是演員,因此就更有親和性。無關於情侶或朋友之類的區分,我覺得自己可以跟她相處得快樂長久。


    「嗶~~~~!」


    哨子聲突然響了。吹哨的當然是那個有毛病的女生。


    「好了好了,你們兩位!這樣違反『無戀愛協定』了喔!」


    我隻是板起臉而已,但真理愛更過分。她蹙起眉頭,打量似的把紫苑從頭到腳看了一遍。真理愛似乎是在思考要怎麽教訓對方。


    「……人家從之前就感到在意,紫苑學姐會不會太沒禮貌了一點?需要人家來管教你嗎?」


    「嘻嘻嘻,管教是嗎?雖然我並沒有意思要跟你起爭執,不過要奉陪也是可以喔。你可別以為能招架天才的我!」


    這個女生又做出自踩地雷的行為了……


    不過呢,假如這兩個人起衝突,我知道要站在哪一邊。


    「欸,小桃,我有件事想告訴你──」


    既然真理愛跟紫苑產生對立,我當然是站真理愛這邊。


    誰教紫苑討厭我呢……而且她對我那麽壞……要獨力對付她嫌麻煩,但是有真理愛搭檔的話應該就足以應付。


    嗬嗬嗬──我一邊擺出邪惡臉色一邊跟真理愛談起紫苑的弱點。


    「……原來如此,紫苑學姐是合理主義者,可是對白草學姐就百依百順……」


    「昨天我還秀了白草的照片給她看,結果就……」


    「是嗎是嗎?原來如此!不愧是末晴哥哥,這招值得一用……」


    「嗶~~~~!這違反『無戀愛協定』!之前就跟兩位說過了,別在我眼前打情罵俏好嗎?或者你們連這種事都不能遵守?智商等同猴子耶!嘻嘻嘻,好可憐喔~~」


    我和真理愛看了彼此的臉,然後對得意忘形的紫苑賊賊地笑了。


    「你、你們想怎樣……」


    「沒有沒有,沒怎樣。啊,紫苑學姐該不會也想看末晴哥哥的相簿吧?」


    「啥?還以為你要說什麽……我對丸同學的照片可沒有半點興趣。」


    「人家很好奇白草學姐長什麽樣耶~~畢竟末晴哥哥以前不是一直把她誤認為男生嗎?」


    「!」


    紫苑的眼睛睜大了。


    「啊,可是仔細想想,那根本不重要嘛。末晴哥哥,我們還不如來找有拍到人家的相簿。對了,晚餐是紫苑學姐會幫忙做嗎?」


    「……我姑且有準備材料就是了。」


    「那請你留到明天黑羽學姐來的時候再用。今天人家找了大廚過來,因此不需要。」


    「你、你說大廚……!」


    突然冒出的陌生詞匯讓我感到混亂。


    「之前在可以獲得星級評分的餐廳吃大餐時,那裏的大廚表示自己是人家的戲迷。我們還交換了聯絡方式,剛才聯絡過以後,對方迴答要過來做外燴是ok的。」


    太猛啦!高級餐廳的大廚要來家裏做菜?多麽奢侈啊……!


    可是這也有一點令我在意。


    「欸,小、小桃……關於費用方麵……」


    「今天由人家請客!反正我跟姐姐平常並沒有過得奢侈,這點花費不要緊的。請末晴哥哥安心。」


    「可、可是……」


    這有點高尚過頭,嚇到節省成性的我。


    「畢竟今天是特別的日子嘛。末晴哥哥跟人家審視過去,並且踏出新一步的日子。想到要為這樣的大日子做點綴,花這點錢擺排場算是便宜的了!」


    ……原來如此,這樣啊。今天的確是特別的日子。


    特別的日子要有特別的方式慶祝。這會加深當天的迴憶,日後我們就可以笑著談這件事。


    那麽──就接受真理愛的好意吧。


    「不好意思,下次我再找機會答謝你。」


    「人家會期待的。還有,舍不得把時間分給晚餐也是理由,因為人家想在今天內把這個全部看完。」


    真理愛從擺在客廳旁邊的包裹將東西取出。她有另外帶包包,我納悶過那個包裹裏裝的會是什麽。


    「當當~~這是收錄《child king》所有集數的藍光光碟收藏盒!」


    「啊~~原來如此。對了,我沒有自己看過耶……」


    我演的是主角,因此收藏盒應該也有寄一份到家裏。不過我總覺得有股恐懼感,就沒有拆開包裝,不知道擺到什麽地方去了──目前下落不明。由於狀況搞成這樣,我其實沒有好好看過這出戲。


    「總共十集,把片頭曲、片尾曲和下集預告全部略過的話,一集大概四十五分鍾。這樣算起來,合計有七個小時半左右……現在是下午五點,因此包含零零總總的其他事在內,到淩晨兩點應該就可以全部看完。」


    「唔哇,感覺好懷念……讀小學的時候,我偶爾會像這樣一口氣看完……」


    像連續劇或動畫都是一開始看就停不下來。以我家的情況而言,因為媽媽本來就愛看連續劇和動畫,爸爸跟我也就一起……過去都是這樣的。


    「兩位在說些什麽?明天可是星期一喔。還有晚上的念書時間呢?笨孩子就是這麽讓人困擾耶!」


    潑我們冷水的是紫苑。


    而且難得有道理。這個女生偶爾會講正經話耶,我對她另眼相看了。


    「哼哼,真不愧是白白!居然預料到會發展成這種局麵,還事先給我建議,白白果然能贏得天下。」


    ……原來如此,是白草出的主意啊。另眼相看算白費了。


    「反正我們星期五才剛考完試,不要緊吧?昨天我也跟小白一起念書了,最起碼的功課還是有做。」


    「你沒有從白白身上學到每天持之以恆才重要的道理嗎?蒼蠅男和呆頭女配在一起真是沒藥救耶。難怪白白會懷有戒心。」


    「……人家並沒有要征求你的許可喔,紫苑學姐。我們會照自己的意思做,所以請你也自便吧。」


    真理把食指湊在下巴,優雅地微笑。


    「很遺憾,白白已經托我監督丸同學用功了,恕我拒絕!」


    「那我們剛才提到的白草學姐小時候的照片,你就不用看嘍?」


    「唔……!」


    真理愛選在這時候拔出寶刀啦……!


    不愧是真理愛,觀望到最後一刻才出手。我還以為剛才講到相簿時就會拔出寶刀,但她居然隻是確認有無效果,然後就在觀望對方的態度。


    「人家正在猶豫……到底要不要看白草學姐以前的照片呢……雖然有興趣……可是人家又想盡快觀賞《child king》……哎,如果還被要求念書……那實在沒時間找以前的相簿呢……」


    「嗚……唔……」


    紫苑陷入糾葛。


    真理愛看到她那懊惱的表情就嘻嘻笑了。我把手放到真理愛的肩膀上。


    「好了啦,小桃,紫苑很煩惱不是嗎?我來決定要怎麽做吧。」


    「末晴哥哥……人家明白了,交給你做主。」


    「那我們就別找相簿了。本來我是覺得可以一邊看劇一邊翻相簿……可是被人吵著要我們用功,隻好放棄相簿嘍。」


    「啥!」


    紫苑說不出話。


    我跟真理愛視線交會,同時露出勝利的笑容。


    「就是嘛~~末晴哥哥,人家知道嘍。」


    「啊~~不過有拍到小桃的相簿一定馬上就能找到,我會盡快拿過來。」


    「好的,麻煩你了。」


    「印象中有拍到小白的相簿好像也在旁邊……」


    「哎,我們又沒有時間,要確認也嫌麻煩啊。」


    「小桃,你真懂耶~~」


    「嗬嗬,末晴哥哥才是呢~~」


    當我們一搭一唱時,紫苑正在旁邊顫抖。


    「哎呀呀,瘋狗學姐,你怎麽了嗎?跟之前仿佛看到什麽都要吠的態度是不是差多了啊?還是你要迴敗犬學姐的家呢?人家可以幫你叫計程車喔。」


    噢噢,真理愛真會嗆人……這種語匯力到底是我所不能及的……可怕的女生……


    我會對那些嗆人的字眼有共鳴,肯定是因為那精準地形容出紫苑給人的印象吧。


    白草和紫苑都屬於狗狗屬性,骨子裏有著無法變通的頑固性情,隻會對中意的人搖尾巴,對他人則不願一顧的忠心者。她們大概就是有類似的本質才會變得要好。


    用「瘋狗」一詞來形容這樣的紫苑就相當漂亮,精確表現出失控以後不知道會采取什麽行動的恐怖之處。


    「……我明白了。」


    好似勉強擠出的一句話,我跟真理愛都確實聽在耳裏。


    我們立刻用眼神溝通,在零點一秒內就決定假裝沒聽見。


    「奇怪~~人家聽不清楚耶~~末晴哥哥,剛才你有聽見嗎~~?」


    「呃~~沒有耶~~頂多隻曉得紫苑好像有說些什麽吧~~?」


    「就是說啊~~」


    紫苑咬牙切齒發抖的模樣,看了就痛快無比。


    因此我拍了手給她最後一擊。


    「來吧來吧!紫苑,我想見識你比較好心的部分!」


    「請你去死吧!」


    「嘎啊!」


    ……我實在嗆過頭了。


    我將脖子伸出去就被手刀劈中腦門,痛得我死去活來。


    「我知道了!今天我放過你們!請立刻讓我看相簿!」


    「嗬嗬,真好哄。人家開始喜歡這個人了。」


    「唔~~~~!難以置信!多麽令人煩躁的兩個人……!一個就難以忍受了,兩個人搭配在一起簡直……!」


    「很遺憾!人家跟末晴哥哥可是最佳拍檔!」


    拍檔。


    對喔,用拍檔一詞來形容真理愛確實最貼切。


    因為她年紀比我小,當然會有妹妹的形象,但是她能跟我同心同力。演戲是如此,像這樣的日常片段也是如此。


    黑羽能彌補我的弱點;白草能幫助我發揮長處。


    真理愛卻又不同,她可以陪我一起行動,借此得到比孤軍奮鬥更多的成果。


    她肯陪我一起整紫苑,換成黑羽和白草就絕對不會這麽做。在這方麵而言,或許真理愛的感性與步調跟我最接近。


    今天跟真理愛悠哉過了一天,我重新體認到這件事。


    大獲全勝的我們立刻把相簿拿過來,並且給紫苑看。


    連續劇也立刻就開始播放,在大廚來家裏幫忙做菜的期間,我們基本上還是一直在電視前觀劇。說來或許教養不太好,我們還在沙發上一邊觀劇一邊享受美味至極的餐點──除了上廁所和洗澡休息以外,我們一直在看《child king》。


    『抱歉,我是要成為「king」的男人,可不能在這裏敗陣。』


    『唔,給我記住!天才操盤手唐澤雛姬──是不會輸給你第二次的!』


    看著看著我就想起來了。這部作品不隻是我跟母親第一次兼最後一次合演,也是我跟真理愛首度一塊主演的作品。


    要說的話,這是充滿迴憶的一部作品。過去我都心存恐懼而將之塵封,對真理愛未免太失禮了。真理愛八成也一直把這當成重視的作品。


    另外──我還察覺了一件事。


    『嗬嗬嗬……哈哈哈哈!成功了!我辦到了!我就是「king」!錢,錢,錢!看吧!地板都被成疊的鈔票蓋得看不見!那些瞧不起我窮的人,看到了嗎!你們賺得到這麽多錢嗎!活該!誰教你們小看我是小學生!可是……還沒完!還有重頭戲等著……!我終於來到可以跟你平起平坐的地位了……!我要讓你為了殺我母親這件事──後悔到死!哈哈哈哈!』


    重新審視自己的演技,我訝異當時原來演得如此逼真。


    「末晴哥哥……果然很厲害……」


    「咦,這真的是丸同學嗎……?不會吧,小學生會有這種演技……?」


    起初紫苑隻是在桌前一邊用功一邊瞥向電視這裏,卻在不知不覺間就坐上沙發跟我們一起專心看劇。唉,紫苑偶爾會用斜眼瞄我的臉然後歎氣,我真的希望她不要這樣,但是她對連續劇似乎姑且還願意讚賞,我看就算了。


    快樂的時光轉瞬即逝,連續劇來到最後一集。


    高潮戲是主角跟最大的敵人──舅舅對峙的場麵。


    『舅舅……你殺了我媽媽,還殺了隱姓埋名扶養我長大的爸爸,我隻是希望你能為這兩件事道歉……』


    『……嗬嗬嗬嗬,蠢材。要我道歉?難道你以為做這種事的人能當上「king」嗎!隻有敢於踐踏、支配弱者並且一心向前衝的人才能成為「king」!我到死都不會後悔!我願笑著墮入地獄!無論怎麽粉飾,你依然跟我相同──漣!下次就換你坐到這個位子了!坐上獨一無二的「king」寶座!』


    警方衝進大樓裏的一處房間,故事隨之收尾。


    一切都已結束,漣準備迴到等待他的人身邊而離開大樓。


    就在此時──


    『唔……』


    有人朝漣撞了上來。刹那間,劇痛在他的腹部擴散。


    漣抬起頭,就發現那是舅舅的兒子──總是欺負他的表弟。


    『唔嘻嘻嘻!你害的!全部都是你害的!我知道喔!你用了卑鄙的手段陷害爸爸!爸爸才不可能被警察抓!所以我這是正義的鐵錘!活該,你這個壞蛋!啊哈哈哈哈──!』


    漣當場不支倒地,血從腹部噴出,將地麵染紅。


    在因果循環中,漣逐漸失去意識。


    『…………我希望,再見她們一麵……再一次……就好……』


    『呀啊~~!』


    衝耳而來的尖叫聲,畫麵轉黑,隨後故事便進入尾聲──


    「抱歉,讓我把戲停在這裏。」


    我按了停止鍵。往旁看去,真理愛和紫苑都在哭。


    「欸,你做什麽啦!明明正看到精彩的部分!」


    紫苑說出的意外台詞讓我不由得眨了眨眼。


    「……我曉得。謝謝你看得這麽入迷。」


    「我、我才沒有入迷!講什麽蠢話!」


    「可是你在哭啊。」


    「我又沒有哭!真的!我根本沒有哭!」


    說歸說,紫苑還是用袖子擦了眼淚,那模樣有些惹我發笑。


    「把戲停在這裏,是因為我不想被之後那個男演員的演技牽著鼻子走。我看著過去的自己,一直到現在,而我非得讓過去與現在銜接。雖然哲彥說過我們要演的是真實版結局,但我此刻才發現這是在『跟過去的自己鬥演技』。所以說──抱歉,先讓我按暫停。等我離開以後,你們可以接著看下去。」


    「人家也決定看到這裏就好。」


    真理愛站了起來。


    「人家也得在真實版結局演出,因此跟末晴哥哥有一樣的想法。當然了,人家可是有自信能輕易超越過去的自己,還有之後飾演我那個角色的女演員喔。」


    「……我明白了。既然這樣,我也不看結局。」


    紫苑開始打掃散亂的零食碎屑。


    「──不過,請你們要拍出最棒的結局……畢竟這出戲看到現在姑且都算有趣。」


    沒想到個性不坦率的她會說出這種話。


    我用視線對真理愛訴說。


    讓人熱血沸騰呢──我這麽表示。


    真理愛一語不發地點了頭。


    光是這樣,我就篤定彼此已經相互理解了。


    沒錯,有時候在我們之間不需要話語。


    畢竟我們是拍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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