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難受啊,加君」


    緹婭被粗壯的雙臂緊緊抱住,開心地微笑著說道。


    「……緹婭」


    加迪奧百感交集地叫著她的名字。


    「嗯,即使不那麽寂寞地叫我,我也在這裏哦」


    她也對他滿溢而出的愛情作出迴應,雙手環繞著他的後背。


    「緹婭……」


    「欸嘿嘿,居然從害羞的加君那裏受到這麽熱烈的擁抱,活過來真的是太好了」


    雙臂中的感觸是真實的。


    如此清晰有實體的存在,絕對不可能是做夢。


    「但是差不多……稍微,說不定真的開始有點難受了……認輸認輸」


    緹婭啪啪的打著加迪奧的後背。


    他迴過神放輕了手臂的力量,然後抓住緹婭的肩膀麵對著她。


    「你變強了嘛。雖說六年一下子反應不過來,但看見加君的臉就算討厭也會明白呢」


    「緹婭,你沒有變呢」


    一邊說著,一邊將手伸向她微微發紅的臉頰。


    他的指尖在顫抖。


    就像在觸碰隨時會崩潰的沙像那樣。


    當食指觸摸後,指尖傳來了像絲綢般柔軟的感覺。


    無論確認幾次都無法相信,本應死去的緹婭,確實出現在眼前。


    「但是,這種溫暖完全沒有變呢」


    緹婭將自己的手掌和撫摸自己臉頰的大手重疊。


    眯著眼,她似乎也在確認加迪奧站在自己麵前的這件事。


    那種氛圍讓他人很難靠近,形成了隻有兩個人的世界。


    凱蕾娜在稍遠的地方,露出複雜的表情看著他們。


    稍微持續了一段時間後,緹婭依依不舍地慢慢鬆開了手。


    「我還有許多要說的,先進來吧」


    她轉過身,向凱蕾娜問道。


    「我的房間怎麽樣了?」


    「啊,呃呃……還和當初一樣,也好好打掃過了」


    「是嗎,謝謝你凱蕾娜。那麽,就去我的房間裏說吧?」


    加迪奧被緹婭牽著手,走入家中。


    凱蕾娜隻能目送著二人的背後。


    她的腦袋拒絕理解。


    連教會實驗都不知道的她,甚至無法推測出其中的緣由,隻能孤單地目送著二人遠去的背影。


    ◇ ◇ ◇


    在某個地方,生長著結有十分美麗果實的樹木。


    在那個地區居住的人不管是誰都知道,那種果實是有毒的,吃了之後,身體就會一點一點地被侵蝕。


    但是某個男人,為了和朋友比試膽量,吃下了一個果實。


    這樣展現了他的膽量,男人也隻是不用再吃了就可以了,但是不知為何他還是每天堅持要吃。


    即使周圍的人勸告他,男人也沒有停止,結果他因為中毒吐血身亡了。


    為什麽他盡管知道會這樣,也沒有辦法停止攝取呢。


    理由很簡單。


    那個樹上的果實十分甘美,他被俘虜了。


    加迪奧想起以前從羅那裏聽到的那些話。


    當時的加迪奧笑著說『 真是個愚蠢的男人』—— 那麽,現在的他還有嘲笑那個男人的權利嗎。


    「呣—呣,你變得更加狂野了呢,加君」


    在緹婭的房間裏。


    她坐在他坐在沙發上的膝蓋上,撫摸著他的臉。


    從前她撒嬌時總是這個姿勢。


    話雖如此,在她死前一年左右,他們才開始變成這樣親密的關係,時間並沒有那麽長。


    「以前纖細又清爽的加君不錯,但現在這樣的加君也很帥呢。盡管還殘留著以前的影子,但感覺也成長為了值得守護的優秀的成年男人了。不愧是我的丈夫」


    「是嗎?」


    「嗯,是的,絕對沒有錯。我就是這麽想的」


    這麽說著,她依偎在他厚實的胸膛上。


    加迪奧自然地用雙手環在她的背上。


    「對我來說隻是一個月前的事情,但已經經過六年了」


    「房子應該沒有變化吧」


    「嗯,這個房間也是,令人吃驚地沒有改變。但是,王都的街道啊,活著的人們啊,大家都變了啊。凱蕾娜也好,哈蘿姆也好……都變了。沒想到索瑪的孩子都長得那麽大了」


    緹婭寂寞地說著。


    空白的六年,無論如何都無法填補了。


    看見她的樣子,加迪奧逐漸放鬆了對她的警惕。


    她有感情,身體也有溫度。


    如果說她不是緹婭的話,那該相信什麽才好呢。


    「而且我也……變了很多吧」


    「你說你又活了過來。發生了什麽?」


    其實不想聽。


    但是,發生了不可思議的事情。


    而且,可以毫無疑問地說是教會一手造成的,這是無法否定的事實。


    那麽就不得不追問下去。


    而且根據情況——也不得不考慮親手將她殺死這件事。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將起源核心埋在我死去的身體裏了」


    預料到了,那個名字出來了。


    加迪奧握緊拳頭,硬生生地擠出幾個字。


    「果然,是……這樣」


    「聽你的口氣,加君是知道起源核心的。那麽可以省略說明了。總之,控製了那個不可思議的力量,將其弱化,為了不讓我的身體變成怪物進行調整,總算得到了外出許可」


    這是從緹婭自己口中說出的話,加迪奧對此也感到意外。


    如果是教會的陷阱的話,應該會隱瞞對自己不利的事情。


    不,也可能正相反,通過公開虛假的情報使他大意。


    無法理解他們的意圖——加迪奧皺起了眉頭。


    緹婭盯著那樣的眉間,伸出食指,觸摸並輕輕地揉著緊鎖的眉間。


    「又露出複雜的表情了。好不容易再見了,希望你能多笑笑呢」


    「這樣可不行,起源核心很危險。毀滅了我們小隊的怪物,就是用那個核心強化過的怪物吧?」


    「那也從達菲茲桑那裏聽說了。當時的控製還沒有那麽好。所以雖然我沒有完全接受,但是都這樣被複活了也沒什麽可說的了」


    「達菲茲?夏路瑪斯……果然,是死靈他們呢」


    「你連這個也知道啊。帶著眼鏡,一直穿著白大褂,很瘦弱的男人。聽說那個人也讓已經死去的妻子複活了」


    一問十答。


    照這個樣子,要是問研究所的位置都能得到迴答吧。


    「為什麽全部都說出來,你擺出這樣的表情了。我沒有隱瞞加君的理由吧?而且,達菲茲桑也說了不需要隱瞞什麽」


    「意義不明。到底在想什麽……教會那些家夥,什麽目的都沒有就讓緹婭複活,而且還特意和我見麵?」


    加迪奧看起來很焦躁。


    即使在那樣的他的麵前,緹婭也以冷靜的樣子保持微笑編織著語言。


    「雖然不知道其它研究團隊是怎麽樣的,至少達菲茲的目的是——讓死者複活,僅此而已。如果有誰因為重要的人死亡而感到悲傷的話,想去拯救他。達菲茲桑自己也有同樣的想法。我覺得真的隻是這樣」


    看不出緹婭是在說謊。


    至少,知道她生前的加迪奧是這麽認為的。


    確實如果可以控製起源核心的話,就能夠引發人類至今為止曾放棄過的奇跡。


    如果那個成果就是在他麵前的緹婭的話——


    「……不行,我還是不能相信」


    加迪奧這麽說著,搖了搖頭。


    緹婭看到這樣的他露出了悲傷的表情,但馬上又恢複了笑容。


    「達菲茲說過,一次性接受是很難的吧。那是肯定啊,不止是加君,對凱蕾娜來說也一樣,我都已經死去六年了。所以突然迴來也會很困擾吧」


    「對不起……我也是,如果可以的話想坦率地高興」


    「請不要道歉。但是,還會再見的對吧?」


    「再見?你要去哪裏嗎?」


    「我的身體還需要些細微的調整。如果放鬆警惕的話,我的身體就會被起源神奪走。所以,再過大概兩小時我就得迴研究所了」


    「是嗎……」


    舍不得,加迪奧這麽想著。


    不管怎麽告訴自己這是“教會的陷阱“,但眼前的她確實是自己已死去的妻子緹婭。他無法抑製自己的喜悅。


    「在這種時候露出寂寞的表情的加君,我最喜歡了。等調整結束了,我就問問可不可以一直一起生活,在那以前要忍耐哦。啊,但是在時間到了之前,可以像這樣待著嗎?」


    「我不會拒絕到那種程度的」


    「唿唿,太好了。加君一如既往的溫柔啊」


    平靜,如夢似幻的時間慢慢流逝。


    加迪奧心中充滿的焦躁尚未消失。


    危險。但是,以風險為代價所得到的東西實在太大。


    越是沉浸,加迪奧就越無法脫離甜美的沼澤。


    ◇ ◇ ◇


    凱蕾娜撿起加迪奧掉下的盒子,在廚房打開。


    裏麵是兩人份的蛋糕。


    當然他肯定不是為自己買的,不用考慮也知道這是為誰準備的。


    她緊咬著下唇。


    是後悔,是悲傷,凱蕾娜自己也不清楚。


    「呐,媽媽,那個人是誰啊?」


    不知何時來到身邊的哈蘿姆問著母親。


    「是加迪奧桑的妻子」


    「爸爸的,妻子?難道不是媽媽要當嗎?」


    從來沒有說過那樣的話。


    但是,實際上氛圍是朝著那個方向發展,不僅是哈蘿姆,凱蕾娜也如此期待著——或是說開始確信著。


    即使馬上不行,一年以後……不、兩年以後,自己就能和加迪奧結婚。


    「真正的妻子迴來的話,就沒有我出場的餘地了」


    「真正的?媽媽是假的嗎?」


    「……」


    哈蘿姆沒有半點惡意的話語,深深地刺進了凱蕾娜的內心。


    話語選擇的不好。那不是應該用真物和偽物來表達的。


    凱蕾娜的想法也應該是真實的。


    但是,這是第二次,第二迴。


    不過是互舔傷口的二人妥協的方案而已。


    「呐,哈蘿姆的爸爸,如果那個人在的話,就做不了爸爸了嗎?那麽,哈蘿姆不要那個人!」


    「喂喂,哈蘿姆,不要說這種話——」


    「但是那個人很恐怖!媽媽比她出色多了!」


    「啊啊,真的是,說出色什麽的,我就算生氣也生不起來了啊!」


    凱蕾娜蹲下後,摸著哈蘿姆的頭說道。


    「緹婭是個好孩子啊。隻要哈蘿姆和她說過話後,肯定也會察覺到的」


    「絕對不行」


    「做之前就得出結論是不行的啊,人啊……」


    「不是,不是的媽媽,哈蘿姆是討厭可怕的東西」


    哈蘿姆討厭——與其說討厭,不如說是害怕的表情。


    凱蕾娜感覺有些不穩的東西,沒有不分青紅皂白地否定,而是傾聽著她的話。


    「那個人,很空洞」


    對於過於抽象的話語,凱蕾娜歪著頭問道。


    「空洞?」


    「雖然在笑但是沒有在笑,看起來很開心但是一點都不開心」


    「嗯嗯?對不起哈蘿姆,能不能用媽媽也聽地懂的話說嗎」


    「……我不能很好的說出來。我也不知道。但是,哈蘿姆是這麽想的」


    小孩子的感覺,大人是無法理解的。


    單純是和緹婭不投緣吧——但是實際上說過話後,應該會變得親近起來。


    要說為什麽,緹婭不管去哪裏都會被小孩子親近,以前比現在更糟糕的是凱蕾娜,總是被害怕的一方。


    她沒有再深入考慮哈蘿姆的話,再次撫摸著她的頭。


    「總之我們先吃加迪奧買來的蛋糕嗎?」


    她笑了起來。


    雖然哈蘿姆臉上還帶著不安的表情,但她無法抗拒食欲,點了點頭。


    ◇ ◇ ◇


    和涅克分開的芙拉姆抱著米爾琪特在王都中奔跑著。


    她不在乎引起人們的注意,隻想在最短的距離內到達目的地。


    就這樣到達了自己的家中,沒有減速就衝進了房子,並大聲喊著。


    「艾塔娜桑,你還好吧!」


    「……突然怎麽了?」


    然後看見在餐廳休息的艾塔娜,送了一口氣放下心來。


    「哈啊啊……太好了。剛才涅克特出現了。然後艾塔娜正處於危險之中……但是,你看起來沒事我就放心了……」


    芙拉姆癱坐在地。


    無論體力提高了多少,隻要抱著人全力奔跑,就會消耗相當程度的體力。


    米爾琪特從洗漱間拿來毛巾,交給了汗流浹背的芙拉姆。


    「赤子?又發生什麽事了」


    「那個啊,被說了『 為了擊潰死靈我們聯手吧』。因為赤子和他們的團隊是敵對的。當然我拒絕了。但是……啊,好像完全被涅克特騙了呢」


    環顧屋內,沒有看到爭鬥的痕跡。


    涅克特說有危險接近艾塔娜,是為了戲弄芙拉姆而撒的謊嗎。


    「你們是在哪裏遇見的?」


    「東區那個薩媞露絲的宅院附近」


    「你為什麽會在那個地方。今天不是應該和米爾琪特約會的嘛」


    「所以說並不是約會……」


    米爾琪特紅著臉頰,微微否定著。


    「那是因為,我們在大街上與複活的薩媞露絲相遇了!我認為是和前幾天從加迪奧桑那裏聽來的“死靈“有關」


    「確實,死靈把……薩媞露絲給……」


    艾塔娜閉上雙眼,臉上浮現出一幅失落的表情。


    和想象中不同的反應,芙拉姆歪著頭有些懷疑。


    「那個……我想先和艾塔娜桑商量一下比較好就迴來了,我們應該怎麽做呢?雖然我考慮放任他們不管就好,但教會似乎是在預料到我們的反應的情況下,將那家夥給複活的」「確實如此,可能就是這樣……」


    對艾塔娜含糊不清地迴答,米爾琪特也有所懷疑地思考著。


    「……」


    而且還以為她就這樣沉默著,突然就站了起來。


    「艾塔娜桑?」


    「我有些事情要思考。稍微出去一下」


    「欸?嗯……好的,我知道了,請慢走」


    帶著憂鬱表情的艾塔娜離開了家。


    芙拉姆和米爾琪特聽見玄關門關閉的聲音後,互相凝視著,同時歪著頭思考著。


    「艾塔娜桑德樣子很奇怪呢」


    「嗯,涅克特和薩媞露絲的事有那麽大的打擊嗎。還是說……隻是我沒有注意到,有什麽事情發生了」


    「其實我從剛才開始就很在意了,架子上的玻璃杯的位置有幾個有變化」


    這麽說著,芙拉姆向架子看去,但變化太細微了,她即使看了也看不出來。


    「難道不是艾塔娜和茵庫使用了嗎」


    「因為一共有三個,所以隻是兩個人使用有些違和感」


    「嗯……是不是有誰來拜訪,艾塔娜桑給他們倒茶時用到了吧。問問茵庫吧,二樓應該也能聽到些聲音」


    二人向二樓移動。


    茵庫還沒有得到從房間離開的許可,隻能隔著門說話。


    當芙拉姆敲門後,屋中傳來了「我在」的懶惰的聲音。


    「我迴來了茵庫」


    「我迴來了」


    「歡迎迴來!約會開心嗎?」


    茵庫說著和艾塔娜相似的話,芙拉姆一下子被擊沉了。


    「所以說那不是約會了……」


    「啊哈哈,是這樣嗎?」


    雖說病剛好,但茵庫爽朗的聲音讓人覺得都不像是隔著門在說話。


    看來術後的調理很順利。


    「那件事情就先放在一邊。話說迴來,我有個問題想問一下」


    「啊,難道是客人的事情?那樣的話我不知道是誰來了」


    聽到這個消息,米爾琪特嘟囔著「果然……」


    「那也沒有辦法啊。從這裏,充其量隻能聽到有人在動的聲音……」


    「不,我能聽見他們的談話聲哦?我的耳朵很好使的。但是我那時候睡著了,正好在起床時他們談話結束準備迴去的時候」


    「那麽……你知道他們年齡和人數嗎?」


    「一個成年的男性,還有一個老爺爺和一個老奶奶」


    「三個人嗎……」


    「和玻璃杯的數量一致呢」


    「老爺爺和老奶奶好像和艾塔娜特別親近似的」


    茵庫有些寂寞地說著。


    芙拉姆從來沒有聽說過艾塔娜在王都有熟悉的人在。


    不對,不僅如此她都不知道為什麽會被王都叫去,也不知道她自己是什麽人。


    外表是和自己差不多,但交談後感覺是比自己年長的人,掌握的魔法和知識都明顯不是十幾歲的人。


    她擅長使用已經失傳的藥草和醫術,知識量甚至淩駕於學者之上。


    「我問你,艾塔娜沒有告訴過芙拉姆你們嗎」


    「她也瞞著茵庫桑嗎?」


    「要藏起來的話就堂堂正正的藏起來就好了,但是還是表現出尷尬的樣子。我覺得艾塔娜很不適合隱藏事情」


    這與剛才和芙拉姆交談時的情況一樣。


    艾塔娜在糾結,也就是說——她在為是否應該坦白那件事而煩惱吧。


    「直接像本人詢問不就好了」


    「不,艾塔娜判斷不需要和我們說也可以。所以,就等著她告訴我吧」


    「芙拉姆很溫柔啊」


    「不是那樣的,隻是我單純覺得艾塔娜比我的腦子好使多了。肯定那一定是正確的」


    「所以說我覺得那種地方就是溫柔啊」


    「我也是這麽認為的」


    「誇,誇獎我也沒什麽好處啊?」


    確實芙拉姆拿不出什麽東西,但隻要看著她害羞的麵孔,米爾琪特就滿足了。


    ◇ ◇ ◇


    艾塔娜從家裏出來,走向東區的小巷。


    『 據說經曆過親人的死,人會變得更強。但是,如果他們不死的話,那就更好不過了。我是這麽認為的』


    迴想起剛剛到家中拜訪的男人說的話。


    他——達菲茲?夏路瑪斯,帶著艾塔娜的養父母金達和克羅緹婭出現了。


    正如不久前對茵庫說過的那樣,那兩個人早就去世了,她還去掃過墓。


    也就是說,他們是和薩媞露絲一樣,通過起源核心複活的。


    『 我有個青梅竹馬叫做蘇西。和內向並經常閉門不出的我正相反,她是個十分活潑、活躍的女性,我們能互相吸引真是個奇跡。我和她從小就定下了婚約,自然而然地變成了戀人。這在我們長大後仍舊沒有變,如果能在工作上獨當一麵的話就正式結婚吧——當時的我們一直堅信著光明的未來』


    無論是誰都生活在模糊不清的焦慮中。


    盡管程度大小存在著的差異,但人並不是能單純地謳歌幸福的悠閑的生物。


    不如說正相反,如果越是幸福,就越會喪失和恐懼戰鬥的機能。


    如果沒有弄到手就好了——即使後悔也已經晚。


    達菲茲說話的時候,坐在旁邊的克羅緹婭像母親對待女兒那樣撫摸著艾塔娜的頭。


    金達也笑著守護者她們。


    是已經忘卻很長時間的感覺,將連存在都看不見的傷痕給撫平。


    幸福的同時,又產生會失去的恐懼。


    『 蘇西是冒險者。是技術很好的槍使,年紀輕輕就升上了a級,贏得了人們的羨慕。對我來說是值得驕傲的妻子。但同時也意味著周圍的人會產生嫉妒』


    大概是想起了不愉快的迴憶了吧,達菲茲的表情陰沉下來。


    他低著頭,凝視著左手無名指的戒指。


    『 有一天,她和一同接下委托的冒險者去遠征——然後以慘不忍睹的姿勢迴來了。被同伴欺騙,被侵犯,被砍傷全身後死亡了。之後被拋棄的屍體被偶然路過的冒險者迴收迴來,送到了我的身邊』


    死亡時的臉表現出痛苦扭曲。


    緊緊握著充滿迴憶的項鏈,手掌上印上傷痕。


    腐爛、崩潰、釋放著異味的肉體。


    然後對失去了所愛的人他來說,即使連那種臭味也很令人憐愛。


    『 然後,我在絕望的深淵裏,和蘇西的屍體度過了死亡般的生活。給予那樣的我以希望的是起源教會。失去了依靠的我慢慢地沉迷於宗教,等我意識到時,我開始從事起源核心的研究』


    站在艾塔娜的視角看,達菲茲是形跡可疑的。


    教會是敵人,這是理所當然的——但是艾塔娜不認為他的話是謊言。


    內容、表情、聲音,這些全部都包含著真實的分量。


    『 在研究過程中我發現了。如果有這種力量的話,就可以複活死者了吧。然後我將寫完的論文交給樞機卿——沒想到竟被采用,成為與赤子和奇美拉並列的大規模項目之一。從此我們的研究團隊誕生,就是死靈。我們的目標是死者的完全複活。不是受起源神的影響變成怪物,而是為了取迴作為人類時原本的人格和生命的研究。雖然沉迷於起源教的我說這樣的話很奇怪,但是神和教會的情況真的怎麽樣都好。我隻是想單純讓蘇西複活而已』


    之所以對他的話有感,可能是因為艾塔娜的精神狀態不正常。


    被父母的溫暖包圍著的話,各種各樣的東西就會變得模棱兩可。


    如果就這樣委身於現狀的話會變得更加輕鬆——有這樣溫柔甜美、並且危險的功效。


    『 恐怕世界上有很多人都和我有著同樣的願望。我想拯救這些人。我衷心希望如此。因此,我想向與教會敵對的艾塔娜您們說明我的理念吧……請理解我們的想法。開場白說的有些長了,我今天來這裏是為了邀請您』


    —— 艾塔娜並不是毫無目的地在東區徘徊。


    有明確的目的地。


    穿過那個胡同的盡頭,是可以通過一輛馬車、稍微寬敞一點的街道。


    但是幾乎沒有類似商店的地方,幾棟陳舊的房屋排列著,是一條寂寞的住宅街。


    當然來往的人也很少,這是一個乘上馬車也不會被任何人發現的理想場所。


    『 明天早上,我們會在地圖的上這個地方接您。然後我想讓您看看我們的研究所。沒有所愛之人的世界——從那樣的地獄被救出,幸福生活著的人們的身影就在那裏。看到了那個,希望能理解我們想做的事情和理念』


    達菲茲熱情地講述了自己的夢想。


    如果不能實現的話,那隻是狂熱者所說的妄想而已。


    但是那裏有金達和克羅緹婭,他們給予了艾塔娜和生前一樣的溫暖。


    所以,他的話很有說服力,強烈地動搖著她的內心。


    「明天早上……我……」


    站在約定的地方,艾塔娜閉上眼睛。


    如果接受了達菲茲的提案,不僅僅是茵庫,還背叛了芙拉姆和米爾琪特。


    但是,可以和已經死去的父母相見。


    這次也許可以像普通的父母和子女那樣生活。


    那是——她夢想了五十年以上的日子。


    如果跟著達菲茲,也許可以知道研究所的所在地。


    如果判斷研究是危險的,直接破壞那個設施就好了。


    這也關係到守護茵庫她們,絕對不能說是背叛——


    「……那隻是、藉口」


    艾塔娜搖搖頭,拋棄了自己天真的想法。


    「不說漂亮話,要選擇哪一個。隻能自己決定,自己承擔責任」


    不是誰的錯,也不是為了誰。


    她自問自答,一直持續到天空被夕陽染成紫色為止。


    ◇ ◇ ◇


    天完全變黑的時候,迎接緹婭的馬車來到了加迪奧的宅邸前。


    緹婭迴去的時刻好像已經到了。


    她和凱蕾娜告別後,告訴她「馬上就會再來」,然後離開了宅邸。


    加迪奧似乎打算送她到馬車上,兩個人手牽手走到了門口。


    然後他和達菲茲第一次見到麵。


    「您好,加迪奧桑。我是——」


    「你是達菲茲?夏路瑪斯對吧」


    「您也和艾塔娜桑一樣認識我嗎,不愧是被稱為英雄的人。沒錯,我就是死靈的負責人達菲茲。請多指教」


    他伸出手做出握手準備。


    雖然加迪奧想無視他,但是在緹婭的麵前,他無法冷淡對待,隻得勉強地和他握握手。


    「非常抱歉,今天讓您嚇了一跳。但是我想盡量快一點」


    「為了什麽?」


    「因為您們和赤子有了接觸,所以我害怕教會上層會著急。他們的願望是盡快將死靈作為兵器完成」


    合乎道理。


    但是他的動機過於無害,反而讓加迪奧覺得可疑。


    但是由於緹婭的存在,抱有的懷疑也並不是那麽強烈。


    甘美的毒藥,一點點,確實地在他的心中製造了縫隙。


    「直白地問。你不打算困住我嗎?」


    「不,我絕對沒有那種打算。作為同樣失去妻子的人,我隻是希望您也可以理解。從失去所愛之人的痛苦中,隻有取迴所愛之人才能夠得到拯救」


    那句話——正因為現在被緹婭填滿了內心,才得以在加迪奧心中迴響。


    同時,也對自己軟弱的內心抱有厭惡感。


    明明說過要憎恨教會,完成複仇,但是光是看見緹婭的臉就這麽輕易地動搖了。


    本來他的動機是建立在已經複活的妻子之上,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我知道您們敵視教會。實際上,赤子和奇美拉都以運用起源核心製造兵器的前提下來運作的,所以教會上層一定會惡意使用」


    「因為你自己不一樣所以覺得會被放過?」


    「是的。而且這不也意味著您和緹婭兩人的人生將會繼續」


    「是想把她當作人質嗎」


    「您可以認為我很卑鄙。但是我真的認為這項研究可以拯救更多的人,我也想通過和曾死去過一次的妻子——蘇西一起生活而繼續得到拯救」


    稱為達菲茲動力的是『 想和心愛的妻子一起白頭偕老』的自己的欲望。


    那讓他的話充滿說服力。


    至少他是認真的。


    加迪奧通過麵對麵的交談理解了那個想法。


    「今天隻是打個招唿。但是請您一定要實際來設施看看再做判斷」


    「你打算強製把我帶到研究所嗎?」


    「我不會強迫您的。明天我會帶緹婭一起來的。請在那之前做出決定」


    在他單方麵說的時候


    ,達菲茲和緹婭一起坐上了馬車。


    「你說明天?」


    「再見,加君」


    「緹婭,等一下,這麽突然!」


    緹婭溫柔地拒絕了加迪奧想要抓住她的手。


    「已經過了預定的時間了。我不想被加君看到我變得奇怪的地方」


    她露出悲傷的表情。


    死靈還沒有完成,複活得還不夠完全。


    加迪奧也不想看見臉上卷起漩渦的妻子。


    一邊咬著牙一邊放下伸出的手。


    「即使是我也希望盡可能延長夫妻相處的時間。我就是為此才邀請您的。期待您的答複」


    乘坐在馬車上的緹婭和達菲茲。


    加迪奧什麽都做不到,隻能眺望著遠去的馬車。


    「什麽答複?那種東西……!」


    好像是委托了選擇權,那種做法太任性了。


    「可惡!」


    他用力將拳頭打在牆上。


    緹婭就在那裏,加迪奧怎麽可能會拒絕呢。


    但是——達菲茲是應該憎恨的教會組織的一員也是事實,在他心中愛恨的漩渦交織著。


    迴到宅邸的加迪奧帶著苦澀的表情打開玄關,發現凱蕾娜站在那裏。


    「緹婭、迴來了啊」


    「啊,聽說明天還要再來」


    「這樣啊……不是挺好的嗎,加迪奧」


    她本想盡量笑著說的。


    但是在那個笑容的背後,隱藏著怎麽都消除不掉的“嫉妒”和作為緹婭的朋友為她歸來而感到高興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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