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幽邃的甬道中,陰暗潮濕一片,有一股撲麵而來的森寒陰冷氣息。


    當左丘峻的身影出現在甬道之前,那黑魆魆的甬道四麵八方,頓時響起一片淒厲的噪雜聲音。


    “哈哈,逆子!你和左丘峰就是左丘氏千古罪人!永生永世不得好死!”


    “空少爺,求求你放過我,我錯了,真的錯了,我不想再呆在這裏,不想啊。”


    “戕害族人,謀權篡位,你們父子二人,終究要遭受報應的!”


    有謾罵,有哀求,有怨毒的詛咒,有瘋狂尖利的唿號,交織在一起,宛如走進了地獄之中。


    對於這一切,左丘空置若罔聞,他一襲勝雪白衣,步伐不疾不徐走在幽邃仿若沒有盡頭的甬道內,眉宇之間盡是平靜之色。


    這就是鳶尾仙獄,這無垠歲月以來,關押了不知多少的囚犯,有族內的罪人,也有敵對勢力的仇人。


    左丘空不是第一次前來此地,對此早已司空見慣,那些謾罵、哭嚎、詛咒、哀求自然也不會讓他情緒產生任何一絲的波動。


    也不知過了多久,四周噪雜的聲音漸漸低弱下來,而此時,左丘空已是來到了甬道的盡頭。


    甬道盡頭是一扇鏽跡斑駁的青銅大門,似已封存許久不曾大開,門縫已被陰濕的幻境腐蝕得幾乎看不見。


    “一晃之間,竟是有數百年沒來了……”


    左丘空凝視著青銅許久,最終輕輕一笑,抬手朝大門推去。


    隆隆~


    伴隨著一陣沉悶的摩擦聲,塵封許久的青銅大門開啟,而後,一縷柔和的光從門內照射而來,劃破黑暗,照在了左丘空身上。


    左丘空微微眯了眯眼睛,深唿吸一口氣,就信步走了進去。


    ……


    那青銅大門內,竟是宛如一片仙境般,碧空如洗,白雲飄曳,一座座青濛濛的山嶽點綴其中,綠水流淌,草木葳蕤,宛如一幅清幽脫俗的潑墨山水畫。


    唯一的缺憾或許就在於,這碧山綠水之間,缺了一份靈性,這也是因為這片天地中,根本沒有一絲的仙靈之氣。


    隆隆一聲,青銅門戶關閉,而左丘空的目光一瞬就鎖定在遠處一座石屋前。


    那座石屋低矮簡陋,坐落在一條溪水之畔,旁邊還用籬笆圍繞了一個小小院落,院落內種著一些翠綠的蔬菜,遠遠一望,就跟世俗中的農家小院也沒什麽區別。


    而此時,正有一個素衣女子坐在院落前的一個石桌前,綽約窈窕的背影對著左丘空。


    看見這一道背影,左丘空眼眸中泛起一抹複雜,似痛恨,似憐憫,又似是同情,不一而足。


    搖了搖頭,他徑直來到石屋前,進入籬笆小院,這時候他才發現,原來這數百年過去,她的容貌竟是蒼老了不少。


    原本如瀑的青絲,秀美清靈的麵龐,嬌嫩瑩潤的肌膚,此刻卻都像失去了一些靈性和活力,眼角處還生出了幾縷魚尾紋。


    她依舊清麗,卻已多了一份歲月侵蝕的氣息。


    她,自然是左丘雪,左丘氏的嫡係子弟,一個在數百年前差點導致左丘氏分裂的天驕之女。


    “小姑。”


    左丘空開口,顯得很平靜,所以令人聽不出什麽感情。


    “坐。”


    左丘雪頭也沒抬,隨口吩咐了一舉,她拿著一根骨針,正在縫一隻即將完工的黑色長靴,她的手指很靈巧,動作嫻熟。


    可落在左丘空眼中,卻是令他微微一怔,似沒想到,左丘雪竟會做這些平凡瑣屑的事情,甚至有些可笑。


    但他並沒有笑,神色平靜依舊,徑直坐在了石桌一側。


    “這似乎是男人穿的?”


    左丘空看了一眼那黑色靴子,若有所思道。


    左丘雪抿嘴笑了笑,沒有迴答,她眉眼之間一片認真,顯得很是專注細膩,宛如一個世俗中常見的心靈手巧的尋常婦人般。


    “我這次前來,是有一件喜事要告訴小姑。”


    見左丘雪一直專注於縫補靴子上,左丘空等待了許久,最終還是主動開口,並沒有藏藏掖掖,直言道,“表弟前來仙界了。”


    左丘雪怔了怔,旋即輕聲道:“我知道他會來的。”


    說話時,她依舊在縫補那隻靴子,動作細膩流暢,並未受到什麽影響,恰如她此刻的心境那般平靜。


    見到左丘雪這般反應,左丘空也是怔了怔,旋即他就笑著歎息道,“表弟很了不起,像小姑你一樣了不起,連我也沒想到,他能夠在短短時間內就進入道皇學院,還獲得了新生第一名的無上榮耀。”


    說到這,他眼角餘光瞥了一眼左丘雪,卻見對方神色平靜如舊,竟是沒有泛起一絲的漣漪波動。


    這讓他眉頭不由一皺,道:“難道小姑不關心他麽?”


    這一次,左丘雪終於放下了手中動作,抬起頭,攏了攏額前黑發,笑道:“他是我左丘雪的兒子,自然了不起,這有什麽奇怪?”


    聽著這樣的迴答,看著左丘雪那波瀾不驚的平靜笑容,左丘空心頭沒來由升起一絲挫敗的感覺。


    旋即,他就恢複冷靜,爽朗笑道:“不錯,他身上畢竟流淌了左丘氏的血脈,表現如此優異也正常。”


    “你別忘了,他姓陳,他是我和陳靈鈞的兒子,和你左丘氏可沒有任何幹係。他從修行之初,到如今來到仙界,可沒有吃你們左丘氏一粒米,也沒有拿你們左丘氏一件東西,又跟你們有什麽關係呢?”


    左丘雪輕笑搖頭,哪怕是糾正對方的錯誤,也是一種雲淡風輕的口吻。


    這讓左丘空眉頭一皺,麵龐上的笑意頓時被衝散,變得平靜,道:“無論如何,在我們左丘氏看來,他終究不應該降生在世上。”


    頓了頓,他聲音中已是帶上一抹決然,“我這次前來,一方麵是想把這個喜訊和小姑你分享,另一方麵也是想告訴您,下一次我再來,隻怕就是和您分享一個壞消息了。”


    左丘雪沉默,徹底停下了手中動作,抬起頭,望著左丘空的臉龐,輕歎道:“孩子,你還是太年輕了,其實……你這次本不應該來的。”


    “哦?為什麽,還請小姑賜教。”左丘空眉毛皺得愈發厲害,極為不喜被左丘雪如此稱唿。


    “很簡單,你的到來,讓我大概推測出三件事情,一,讓我不僅知道汐兒還活著,並且活得還很不錯。”


    “二,他如今在仙界的表現,明顯帶給你不少煩惱,或者說挫敗,這應該是因為你針對他的行動連連失敗所導致的。”


    “三,你跑來找我,自然不會是專程來誇讚你表弟的,大概也是想讓我得之這一切,然後再以此事驚擾到我的心境,我越是表現得慌亂,你越是高興,因為隻有這樣,才能讓汐兒知道我的處境是多淒慘,多令人絕望。”


    左丘雪輕描淡寫徐徐說道,光潔的眉宇間閃爍著智慧的光澤。


    說到這,她看著左丘空,說道:“我猜測,你身上或許會帶上幻蜃玉簡一類的寶物,早已把你和我之間見麵的一切都紀錄了下來,這麽做,想必也是為了對付汐兒時,能夠要挾於他,對不對?”


    聽著這有條不紊的分析,左丘空神色不動,攏在袖中的右手卻是悄然緊握,心頭更是有著一絲悚然一閃即逝。


    “怪不得,父親常說小姑是個絕世天驕,智慧如海,什麽事情都瞞不過您的法眼。”


    許久之後,左丘空突然開口感慨起來。


    “空兒,不要再掩飾自己的情緒了,隻是被我揭穿心思而已,可沒有什麽值得生氣的,更何況,我可是看著你長大的,論及虛偽,你還是遠遠不如你父親,起碼他可以騙過當年的我,而你,卻還差了一些火候。”


    左丘雪輕輕笑了笑,一副長輩指點晚輩的口吻。


    左丘空怔怔看著左丘雪,突然有一種立馬走人的衝動,因為他很擔心自己再多說一個字,就會被對方看穿自己所有的心思。


    這種感覺令他極為難受,並非是實力上的角逐,而是一種人情、智慧、城府之間的較量。


    顯然,他自打開口到現在,一直處於一種被動的處境中。


    “小姑,你不擔心我這次前來是專門殺你的?”


    突然,左丘空抬頭,目光直視著左丘雪,神色平靜,顯得極為認真和嚴肅,讓人不敢置信他是在開玩笑。


    對於此,左丘雪的神情終於變了,不過卻不是驚慌和不安,而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同情和憐憫。


    “年輕不可怕,可怕的是年輕還不願承認。”


    左丘雪歎了口氣:“光憑這一句話,就暴露出你根本不清楚殺了我會產生怎樣的後果,正因為不知道,所以你才不敢動手。”


    “孩子你記住,要殺一個你無法確定會產生什麽後果的對手時,最好先打聽清楚消息再來,否則一開口,就顯得特別幼稚。”


    說到這,她收迴目光,重新拿起骨針,重新開始縫補那一隻黑色長靴,口中卻是徐徐說道:“總之,你還是太年輕,若是想執掌左丘氏,單憑你現在這點能耐,隻怕也會和當年的我一樣,被他人篡位謀權了。”


    ——


    ps:這是一場很重要的談話,明天上午10點,12點分別會有一章更新,下午和晚上得更新等到時候再宣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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