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思許久,陳汐最終還是忍住了。


    終結道意是一個三界公認的大禁忌,其威力莫測,乃是構成輪迴法則的核心奧義,令漫天神佛都忌憚無比。


    一旦將其參悟,其後果著實不堪設想。


    尤其是,陳汐很清楚自己如今的力量,還不足以達到能夠抗衡三界大能者的地步,這時候去參悟,隻會加快自己的死亡。


    “也罷,我如今掌握的諸般功法,無不是強橫之極的存在,再去參悟終結道意,就有些不自量力了……”


    陳汐深吸一口氣,從沉思中醒來。


    山風唿嘯,雲海蒸騰,此時的萬流山之巔,隨著楚江王季康等五位閻羅的隕落,一切都似乎落下帷幕。


    但陳汐清楚,今天發生的一切,就像一個導火索,很快就會引起整個幽冥界的轟動,拉開一場浩大戰爭的帷幕。


    因為五位代表著仙界勢力的閻羅王死了,其麾下掌控的地盤、勢力,必將引起佛界勢力的覬覦,從而爆發大規模衝突。


    這是道統之爭,無可避免。


    可以預見,不久之後,整個幽冥界就將會被血腥和戰火所覆蓋。


    而那在幽冥界中生存的億萬生靈,麵對這仙佛兩大道統的爭執,也隻能被動卷入這一場風波中,而無法置身事外。


    對於此,陳汐隻能歎息一番,卻無力做些什麽。


    或許應該相信第三任幽冥大帝之前所言,也隻有戰爭,才能重新建立起幽冥界的新秩序。


    在這個過程中,也容不得悲憫、仁慈和忍讓!


    “他老人家走了?”


    一旁,黃泉大帝終於從震驚中清醒過來,枯瘦冷峻的麵龐上,湧上一抹難掩的失落和悵然。


    陳汐點了點頭,他很確定,從今以後,第三任幽冥大帝隻怕再不會出現了……


    得到陳汐的確認,黃泉大帝又是一陣歎息,失落之情溢於言表。


    半響後,他才深吸一口氣,抬眼凝視著陳汐,道:“幽冥將亂,老夫這就要離開了,小友,老夫會一直等你重返幽冥,取走幽冥錄和誅邪筆。”


    話落,他轉身離開,毫不拖泥帶水。


    “前輩放心,我一定會迴來的,保重!”


    陳汐拱手,神色鄭重,遙遙說道。


    濤生濤滅,雲卷雲舒,這萬流山之巔崖坪之上,再次陷入沉寂,唯有那凜冽的風聲,唿嘯於此間。


    “陳汐。”


    一道清冽輕柔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陳汐渾身一僵,腦海中所有思緒都消弭無蹤,一股難言的情緒悄然湧上心頭。


    他一點點轉頭,當視野中出現那一抹熟悉的倩影,他整個人都怔住了。


    一簇葳蕤花叢畔,孑然立著一道窈窕身影,白衣勝雪,秀發如瀑垂落腰際,露出一張清美絕俗的容顏。


    她櫻唇如瓣,雙眸似蒼穹上最璀璨的星辰,眉目如畫,透著幾分飄渺朦朧之色,仿若不食人間煙火,身姿綽約,風華絕代。


    正是卿秀衣。


    這時候的她,一對眸子流光溢彩,毫不避諱迎上陳汐的目光,瑩潤的唇角微翹,那一抹微笑,如此耀眼,令天地萬物都黯然失色。


    山風徐徐,吹落花瓣數片,調皮地在空中打著旋,搖曳飄舞。


    兩人相顧無言,凝視久久。


    心中皆都有些波瀾起伏。


    腦海中皆想起了這些年的一幕幕。


    那唇邊的千言萬語,最終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似是不忍破壞這寧靜而美好的氛圍。


    這一刻,時間都不知道去哪了……


    “那個女人呢?”


    最終,還是卿秀衣打破沉寂,不過開口的第一句話,卻打了陳汐一個措手不及,神識微微一滯,腦袋都差點卡殼。


    “哪……哪個女人?”


    話一出口,陳汐驚奇地發現,自己的舌頭居然也有不利索的時候,結結巴巴的,讓他心中很是惱火。


    自己,這是怎麽了?


    他自己也說不上來。


    卿秀衣一對清眸微微眯起,像一對弧度漂亮到極致的月牙,道:“我倒是忘了,你身邊貌似從不缺女人。”


    這句話,又讓陳汐唿吸一窒,有些訕訕,簡直比麵對一尊大羅金仙的威壓還不好受。


    他張了張嘴,最終還是又閉上了。


    因為卿秀衣說的似乎和事實不差多少,像杜清溪、甄流晴、梵雲嵐,像沐瑤、雅晴、雲娜、閻嫣,像此時還在浮屠寶塔中呆著的貝靈……


    並且在她那一對眸子的注視下,他也沒勇氣去否認這一切。


    所以,隻能沉默,像把頭埋進沙裏的鴕鳥。


    哪怕他很清楚,除了梵雲嵐和卿秀衣之外,他和其他那些姑娘真沒什麽實質性的關係,但還是不能去辯解。


    因為真理隻會越辯越明,而在男女之事上隻會越描越黑……


    見此,卿秀衣卻是無聲的笑了,那一刹那的燦爛容顏,如同雨後初綻的花蕾,竟是如此驚心動魄,又像是日光傾城,滿滿都是耀眼的燦爛。


    她才不在乎這些,因為她是卿秀衣。


    她也同樣相信,自己認定的男人,決然也不會辜負自己。


    所以,她才不會像那些妒婦、烈婦、長舌婦一般,疑神疑鬼、處處防賊般看著自己的男人,那樣的她,也就不是卿秀衣了。


    見卿秀衣笑了,陳汐怔了怔,旋即也笑了,心中不無自嘲地想到,自己終究還是經驗太少啊。


    ……


    卿秀衣是個從不願表達內心的人,恬靜清淡,由內而外散發出一股超然出世的氣質,仿似這天地之間,沒有什麽人或事能夠走進她的內心。


    但陳汐很清楚,起碼自己和兒子陳安,在她內心占據著舉足輕重的分量。


    知道這一點就已經足夠了,所以,他也沒問卿秀衣這些年過的好不好,又曆經了怎樣的險惡和波折。


    同樣,卿秀衣也沒問他一路披荊斬棘來救自己辛苦不辛苦,又是否曾想到過要放棄。


    這一切,在這一刻,在看見彼此安然完好的情況下,皆都已變得無關輕重。


    “走吧。”


    卿秀衣開口,人已來到陳汐身邊,並肩而立,如瀑秀發在風中搖曳,彌散出一縷縷沁人心脾的幽香。


    “去哪裏?”


    陳汐有些吃驚於卿秀衣這個舉動,看似隻是並肩立著,但這個動作出現在她身上,已是難得的親密舉動了。


    “迴玄寰域,看一看我們的兒子。”


    卿秀衣開口,清美而朦朧的麵容上,泛起一抹溫柔,一閃即逝。


    “好。”


    陳汐毫不猶豫答了一句,但旋即又略一猶豫,道:“稍等一下。”


    說著,他探手一招,一片神曦彌散,場中已是多出一道曼妙身影,清冷如冰,櫻唇蒼白,儀態優雅,正是貝靈。


    貝靈怔了怔,似剛從靜修中醒來,眼眸中有著一絲惘然,當看到陳汐時,眸子不由一亮,透著一絲喜悅,但當看到卿秀衣時,頓時恢複了平靜。


    卿秀衣這時候同樣顯得很平靜,隻是靜靜打量著貝靈,並未多言。


    目光雖並未帶上什麽淩厲之色,可是看得貝靈還是有些微微不自在,但旋即,她就恢複波瀾不驚,同樣抬眼打量向卿秀衣,毫不示弱。


    看見這一幕,陳汐卻有些渾身不自在了,連忙打岔,介紹道:“這是我的道侶卿秀衣,這是貝靈。”


    卿秀衣點了點頭,表示明白了。


    貝靈同樣如此,隻不過她突然笑了笑,將目光望向陳汐,道:“要離開了?”


    陳汐點頭,心中沒來由升起一抹複雜清晰,很莫名其妙。


    “那就好,保重。”


    貝靈像沒有感受到什麽不妥,唯一的不同就在於,她那清冷如冰的絕美麵孔上,此時卻是大反常態地帶著一抹笑容。


    很明媚,很燦爛。


    說話時,她很灑脫地揮了揮手,轉身翩然離開,走的很平靜,毫不拖泥帶水。


    見此,陳汐心中卻有些煩躁,卻不知該說些什麽。


    直至貝靈那一抹孑然的身影,快要消失不見,一旁的卿秀衣突然開口,道,“等你什麽時候抵達仙界,我們可以聚一聚。”


    是仙界,而非人間界。


    因為卿秀衣也已看出來,此時一別,來日若想再見,隻可能會是在仙界了。


    “好啊,我很期待。”


    貝靈轉身,清冷絕美的容顏上,笑意盈盈,然而,她便徹底消失不見。


    “多謝了。”


    陳汐收迴目光,低聲說道。


    卿秀衣卻是搖了搖螓首,沒有多說什麽。


    然後,陳汐突然一把抱住了她,低聲在其晶瑩的耳畔道:“我真擔心眼前這一切都是在做夢。”


    這突如其來的一個擁抱,令得卿秀衣渾身都變得僵硬,清眸睜圓,瑩白的臉龐上閃過一絲慌亂,似沒想到,陳汐居然敢如此大膽。


    但旋即,她心情就恢複平靜,感受著陳汐寬厚的胸膛,以及肌膚上傳來的絲絲熱度,她心中也是泛起一抹柔情。


    ……


    叮!


    漆黑泛著金屬光澤的返靈盤上,一大一小兩個銅環頻頻轉動,猶如齒輪,發出叮叮的脆響,最終指向了“玄寰大世界”,綻放出一抹熾盛光澤。


    然後,一條幽邃的通道從虛空中鋪砌而開。


    當陳汐和卿秀衣的身影,聯袂消失在幽邃通道深處,一切又重新恢複平靜。


    唯有萬流山矗立在茫茫苦海之畔,沉默見證著歲月和曆史的變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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