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嗤!


    符塔內,陳汐神色沉靜,心神空明,修長白皙的十指以一種無與倫比的速度飛舞,在半空中留下一道道纖細優美的殘影。


    細密猶若絲線般的真元,從十根指尖傾瀉而出,猶若最精準冷厲的筆鋒,翩躚在符塔四周牆壁上,勾勒出一一縷縷韻律曼妙的符紋軌跡。


    那情形,仿佛一尊丹青大師在塗抹、修繕自己的得意作品,墨韻天成,充盈著一股賞心悅目的韻律。


    不同的是,陳汐是分心無數,以一己之力,同時在符塔內無數個陣圖上進行重新塑造、修複、以及完善。


    雖然僅僅隻是一人,但卻像由成千上百個符陣師在同時動手,每一副陣圖都在他的神識籠罩之下,每一寸破損的符紋結構,都被他那精準猶若筆鋒般的真元之力捕捉到。


    如果有其他符陣師在此,見到這樣一幕,一定會被震撼得心神失守,因為這樣的符道造詣,簡直已達到了化腐朽為神奇的地步!


    沒有龐大的神識為掌控,沒有渾厚無比的真元為力量,沒有對整個萬丈符塔無數陣圖的結構了然於心,絕對達不到這等地步。


    在別人眼裏,這萬丈的符塔或許有著繁若星河般的陣圖需要去一一修複,猶若一個浩瀚艱巨的工程。


    但在陳汐眼中,整個符塔也就相當於是一個符陣,那無數的陣圖,也僅僅隻不過是組成這個符陣的符紋結構罷了。


    這就像凡人仰望星穹,而神靈則早已在星穹之上俯瞰天下。


    所達到的高度不同罷了。


    同樣,換做另外一個符陣師在此,他心中所想,隻怕僅僅是如何去修複符塔內部的結構,而不會像陳汐這般,耗費二十多天的時間去推演,所求不僅僅是修複,更是一種創造,一種演繹,欲要把這符塔的威能發揮到極致!


    這便是陳汐對待符道的態度,像一個對完美和極致孜孜以求的偏執狂。


    但也正因如此,他在符道他所取得的成就,才能達到今天這等地步,早已遠遠超出世人的想象。


    按照陳汐的推演,想要將眼前符塔修複到自己滿意的程度,一個月的時間足夠了!


    ……


    隨著時間推移,又過去了半個月,金桑村中的氣氛從之初的狂喜,漸漸平靜,一股無形的憂慮和擔心,再次籠罩在每個村民的心頭。


    原因很簡單,或許再曆經一場宙宇異獸的侵襲,問天笑和姚璐薇就能賺取到足夠的功德之力,離開金桑村。


    而陳汐自從進入符塔之後,也再沒有一點動靜傳出,也根本沒有一點修複的跡象。


    這一切讓這些淳樸的原住民開始擔心起以後的生活。


    沒了修者幫助,還不至於令他們絕望,因為他們還能依靠符塔的保護來度日,可他們都早已清楚,符塔現如今已破損成什麽樣子,就像早已被蟲蛀的朽木,早晚會轟然倒塌。


    若沒了符塔,那金桑村必然要淪陷入宙宇異獸的鐵蹄之下,他們這些原住民也再無逃生的可能……


    這樣的事情並不是沒有發生過,這些日子以來,附近其他一些村落,像青烏村、柳水村、鹿王村等等,都是因為符塔毀滅而隨之毀滅的。


    麵對這樣即將來臨的厄難,簡直就和等死的心情也沒什麽區別。


    薛銘長老去央求問天笑和姚璐薇留下,卻隻得到了一些含糊的答案,模棱兩可,這一切都令他感到絕望。


    哪怕他們離開後,九品堂還會派遣修者前來幫助金桑村,可薛銘卻不敢確定,符塔是否能堅持矗立到那一天到來。


    十天後。


    又一輪宙宇異獸被斬殺一空,問天笑興奮大叫,因為他終於湊足了三百星的功德之力,姚璐薇也同樣做到了,唇角含笑。


    兩人的喜悅,並沒有令村民們高興起來,反而令他們臉上都寫滿的絕望。


    他們知道,這兩位修者注定要離開了。


    問天笑察覺到了氣氛的詭異,笑容一斂,猶疑道:“要不,咱們再待上一段時間?”


    “再待下去也是無用,難道你沒發現,功德之力達到三百星之後,就再不會提升了?這就意味著咱們隻能去城池,隻有在城池中才能賺取到更多的功德之力。”


    姚璐薇不為所動,淡淡說道:“並且這村落附近出現的宙宇異獸的實力越來越強,之前的戰鬥中你也見到,出現了不止一頭相當於地仙一重境的異獸,再待下去的話,你我的性命隻怕會遭受威脅,你願意冒這個險?”


    問天笑怔了怔,煩躁道:“陳汐這家夥也真是的,到現在也沒一點動靜,若不行的話,何必這麽逞強啊。”


    他的確很關心陳汐,那次對賭失敗之後,他已經把陳汐當做了朋友對待,自然不願意眼睜睜把他丟下不管。


    至於那些村民的情緒,他雖然同情,但也絕對影響不了他的對決。


    姚璐薇似早已料到問天笑會如此反應,也不禁皺了皺秀眉,說道:“你不用擔心他,以他的實力,就是無法修複符塔,也足以賺取到足夠的功德之力,咱們先抵達燕赤城,在那裏等他也不遲。”


    說著,她素手一翻,多出一塊玉簡,“我已經給他留言,將一切情況都講清楚,等他從符塔出來時,一看便會理解的。”


    問天笑驚道:“你打算現在就離開?”


    姚璐薇點頭:“宜早不宜遲,放心,陳汐得知這一切,也決不會怪責你我先行離開。”


    問天笑苦惱揉了揉眉毛,“隻能這樣了?”


    姚璐薇反問:“你還能怎樣?”


    問天笑沉默許久,咬牙道:“成,就聽你的。”


    姚璐薇見此,秀美絕俗的玉容上不禁浮起一抹笑意,她很了解問天笑的性格,這一切都在她預料之中。


    當天,兩人便即離開。


    得知這一切,金桑村中的氣氛,一下子沉悶壓抑到了極致。


    夜晚。


    薛銘長老獨自盤坐在符塔前,枯瘦的身影愈發的佝僂,仿似已不堪重負。


    符界的夜晚,顯得尤其寒冷,凜冽如刀的風唿嘯,吹得村落中的金桑村嘩啦啦響動,冷清蕭瑟。


    薛銘怔怔望著符塔發呆許久,不禁歎了口氣,拿起破舊的酒壺灌了一口烈酒,胸腔間火辣辣的燒灼,卻無法舒緩心中那一抹濃濃的憂慮。


    他又喝了一口酒,歎了一口氣,就這樣,不知不覺,他已喝的酩酊大醉,直接在符塔前醉倒了。


    他做了個夢,夢見自己小時候,第一次見到修者時的興奮,第一次見到符塔發威時,飄灑出的億萬神輝,光照九天十地。


    那叫“亂金流蘇”,是符塔徹底發威時,所產生的異象,他一輩子都記得那恢弘浩大的一幕。


    那時候,村民無論老少都歡唿不已,每個人臉上都寫滿喜悅、對安穩生活的向往、對未來的憧憬……


    那時候……多好啊!


    “發光了!符塔發光了!”一縷仿似遠在天邊飄渺的聲音,繚繞耳邊,薛銘心中自嘲一笑,又做夢了。


    這個夢,他這些日子不知做了多少個,每一次醒來,卻都滿心失望,


    “好漂亮,比流星雨還漂亮。”


    “哈哈,符塔肯定被修好了,薛銘長老了?他人去哪裏了?趕緊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他老人家。”


    “在這裏,在這裏……”


    一陣噪雜的腳步聲響起,旋即薛銘就感覺身體被人扶了起來,他煩躁地掙紮,嘴中叫道:“幹什麽,大半夜不睡覺都發什麽瘋!”


    “阿伯,你醒醒,你醒醒啊!”耳畔,傳來一個清脆的叫聲,薛銘知道,那是馮保家的二閨女,才隻七八歲大,活潑可愛。


    “哭喪呢!我還沒死!”薛銘沒好氣咕噥道,說話時,他睜開了一條眼縫,頓時感覺一陣白茫茫的光湧來,刺得他眼睛又連忙閉上。


    這是?


    雖然隻是一刹那的光,可依舊令薛銘渾身一震,全身的醉意一下子消褪一空,心中更是不可抑製地一抹難以言喻的激動。


    他深吸一口氣,再次睜開眼睛,然後就看見,一片光,一片籠罩天地,將蒼穹都照亮的煌煌神輝!


    萬丈高的符塔仿似從沉睡中蘇醒,於夜色中釋放熾盛的金色光澤,飄灑若流蘇,蹁躚飛舞,猶若神靈播撒下人間的聖輝般,恍如白晝。


    村民們立在符塔前,沐浴在光輝中,每個人臉上都充滿喜悅,目光中更有著對生活的憧憬和期盼。


    這一刹那,薛銘如遭雷擊,渾身發抖,兩行濁淚滾滾而下,淚流滿麵。


    “亂金流蘇!這就是亂金流蘇!符塔真的修好了!”他心中瘋狂大叫,想不到在自己有生之年還能第二次見到這樣恢弘浩大的一幕。


    但旋即,他又遲疑了,不敢置信,沙啞著聲音大叫道:“快!快告訴我這是真嗎?這不是做夢吧?”


    “當然不是。”一道清朗低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如此熟悉。


    薛銘側眼一看,就看見那個名叫陳汐的修者,不知何時已立在自己身邊,一雙深邃若明星般的眸子正含笑望著自己。


    金色的光雨飛灑,若流蘇飄舞,流溢蒼穹,年輕人端立其中,他麵容清俊,身姿偉岸,濃密烏黑的長發飛揚,飄然出塵。


    仿若神祗。


    薛銘知道,這一幅畫麵,注定將烙印在自己心中,永遠無法忘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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