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病著,心情不佳?誰又知道呢。”同伴搖了搖頭,“聽說安美人這一陣子都是奇奇怪怪的,病了有小半月了,也一直不請太醫去瞧。”


    兩個宮女還沒議論完,卻瞧見容汐從偏殿裏走了出來,兩人嚇了一跳,縮著腦袋想溜,卻被容汐冷箭般的目光擊中,定在了當場。


    “你們在這裏做什麽?”容汐快步走到二人麵前。


    “奴、奴婢們是、是司寶閣的人,陛下的禦筆畫裝裱好了,奴婢們正要趕去禦書房,給陛下送去。”


    容汐看了眼小宮女手上端著的錦盤,上麵確實放著一卷畫軸。


    盛文帝好筆墨丹青,也擅此術,禦筆字畫送去司寶閣裝裱,是常有的事。


    容汐輕拿起畫軸,仔細展開,是一副《月夜雪梅圖》。


    白雪朱梅,筆觸精細,意境幽美,一旁還有皇帝的禦筆題詞,看落款時間,這幅畫,是年初時做下的。


    容汐盯著那畫片晌,涼聲道,“左右不齊,差了半寸,錦綾也鑲的歪歪斜斜。”


    她放下畫軸,視線幽幽掃向兩個宮女,二人隻覺陰風過境,渾身發冷。


    “司寶閣如今都是如何做事的?竟敢將如此不成樣子的東西送到陛下麵前,是都活膩了嗎?”


    聲音並無怒意,卻森寒的緊,嚇得兩個宮女趕忙跪下,噤若寒蟬。


    “有空在這兒閑嘴多舌,不如先把自己的活兒做好。”容汐掃了二人一眼,“迴去重做。”


    “是、是……”


    兩個宮女耷拉著腦袋走遠了,容汐神色略鬆下來,迴身對貼身婢女落雲道,“我還有事要去趟尚服局,你且留在這裏,替我盯著唐尚食領完刑,之後再去太醫院拿了傷藥,給唐尚食和珍兒司膳送去。”


    宮裏什麽都分三六九等,太醫院是為主子們服務的,奴才們若有個頭疼腦熱,都隻能去患房,開品質差些的藥。


    宮人裏,隻有品秩最高的司宮令,才有去太醫院拿藥的資格。


    落雲驚惑,“姑姑,為何還要……”


    “照做便是。”


    ————————————————


    夜。


    掖庭,是除妃嬪們各自宮裏的宮人外,女官和普通宮女們的住處。


    其內分四館:文學館,是教習宮人書算才藝之所。習芳館,是無品秩普通宮女住處。馨蘭館,是正四品至末品女官們的住處,正四品的唐尚食便居於此。最後的毓秀館,則是司宮令的住所。


    身為司宮令,能獨占一隅,有貼身婢女伺候,是其他宮人無比豔羨的。


    落雲踏著月色迴了毓秀館,見主屋亮著燈,便走了進去。


    “姑姑,您交代的事辦妥了,藥已經送到。”


    容汐坐在梳妝鏡前,身上隻著月白薄錦單衣,簪釵落,雲鬟歇,烏發灑了一肩,她正對鏡梳理。


    “嗯,辛苦你了。”容汐透過銅鏡,向身後的落雲點了點頭。


    迴完話,落雲卻沒走,麵露躊躇。


    “想說什麽?”


    見容汐看出來了,落雲更加憋不住了,“姑姑,奴婢不懂您為何要給唐尚食送藥,她犯了錯,頂撞了娘娘們又頂撞您,皇後娘娘既罰她,您又何必管她?讓她疼著才好呢!”


    落雲越說越憤憤,白生生的小臉漲的通紅,“奴婢代您去給她送藥,也沒見個好臉色,看來她壓根就沒感謝您!”


    容汐便是猜到她要說這個。


    落雲年紀不大,不過剛過及笄,是個性子單純直率的小姑娘。這一年跟在她身邊學宮中行事,做事穩重了不少,但性子沒改多少,依舊是個心裏憋不住事的。


    這些話,小姑娘怕是下午從刑正司出來就想說了。


    容汐輕歎一聲,耐心解釋道,“懲罰她,不是為了讓她疼,是為了讓她‘知錯’,而後‘就改’,往後嚴加約束自己。”


    “給她送藥,也不是為了讓她感謝我,而是讓她早日養好傷痛,以免耽擱差事。”


    “若是懲罰之後,不聞不顧,由她傷痛不愈,最後耽擱了主子們的事,這懲罰豈不是本末倒置了?”


    聽了容汐的話,落雲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又忍不住嘟嘟嘴道,“奴婢隻是氣不過她們不知好歹的嘴臉,宮人們總在背後排揎您,說你苛責狠厲,卻都不懂您的用心良苦。”


    落雲日日跟在容汐身邊,知她用心。


    就如今日教訓唐尚食,容汐表麵上是罰她,實則是救她。在宮中生存,事事都應小心謹慎,一件事疏漏,一句話說錯,指不定就是掉腦袋的下場。


    唐尚食這次隻是被罰掌嘴,若往後還是如此行事魯莽,或許就是更慘的下場了。


    容汐教她道理,教她在宮中安身立命的辦法,而她卻不識好人心。


    宮人們都隻道唐尚食心腸好,庇護下人,鮮少責罰,卻不明白,若是當真無人管教,等惹出了大禍,她們這些做奴才的,誰又能庇護的了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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