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燈懂了,輕聲道:“哦,原來是低魔世界啊……”


    “幽族被滅族,是在這位國相離開朝野後不久發生的事情,其中緣由為何,正史野史都不曾詳述,大概是被當年的人刻意抹去了。你若感興趣,迴到神京城後,可去昭明寺看看。”


    稍過一陣,步絳玄又道,但聞燈沒有接話,迴應他的,是均勻綿長的唿吸聲。


    步絳玄偏首,發現這人睡著了,仍是抱膝的姿勢,靠在羅漢榻邊緣,腦袋埋進鬥篷的毛領中。被聞燈喚作“步三歲”的影子團成了一個球,靠在這人身側,壓住那片攤開的衣擺。


    他的目光落到聞燈臉上,定定凝視幾許,放下刻刀和日暖生煙石,繞過圓桌,來到榻前。他半扶著聞燈手臂,半是將人抱起,幫這人更換位置和姿勢,讓他舒適地躺到榻上。


    聞燈做了一個夢。


    夢中的他迴到神京城,走在那條不太熟悉的中軸主道上。


    時節似乎是三四月,滿城的桃花都開了,紛紛揚揚逐風飛舞。城中很是熱鬧,各式各樣的支攤小鋪沿街擺開,貨架上物品琳琅滿目,行人川流不息,叫賣聲、吆喝聲、討價還價聲此起彼伏。


    但這些沒能讓聞燈停下腳步,他在這人流中,在這如織如潮絡繹不絕的人流中,拂開迎麵來的飛花,一步一步朝前。


    神京城中軸大道的盡頭,是重兵把守的禁區。朱門深深,宮牆高聳,從遠處抬頭遙看,能看見的唯有被天光照耀著的、流光溢彩的琉璃瓦片。


    ——那是皇宮,周國的最中心。


    可我去皇宮做什麽?聞燈心中生出疑惑,而生出疑惑,便駐足,不再朝著那個方向走。


    他轉身迴看,可在這一刻,熙熙攘攘的神京城突然從麵前消失了。


    過耳的是宛如嘶吼的風聲,過眼的是火符散發出的光芒,帳篷頂上積了一夜雪,被壓得向下凹陷。聞燈見到這一幕,一下子清醒過來。


    他噌的坐起身,問:“什麽時辰了?”


    “巳正。”坐在圓桌後的人迴答說道。


    那不是再過半個時辰就午時了?真是時光如飛,聞燈立時生出一股緊迫感,忙走下羅漢榻,往自己身上丟了個潔淨術。


    “你為何不早點叫我!”他有些埋怨地對步絳玄說道。


    “無妨。”步絳玄語氣平靜,將一方小小的錦盒放到桌上,推到聞燈手邊,“聯絡石做好了。”


    聞燈一喜,打開錦盒。


    鵝卵石大小的日暖生煙石被步絳玄一分為二後,又被改刀減小了幾分,變成指甲殼般大小,分別鑲嵌到兩塊玉佩上。


    玉是青玉,石是白石,搭配相得益彰,石上刻著細致繁複的咒文,落筆極巧,就似特意雕出的裝飾花紋。


    “看不出,你還是位巧匠。”聞燈拿起其中一枚玉佩,在火符光芒底下細細一看,滿口稱讚。


    “試著注入靈力。”步絳玄道。


    聞燈照著步絳玄說的去做,靈力注入玉佩那一瞬,兩塊日暖生煙石同時散發出光芒。


    他目光在兩者上來迴,將手上的玉佩往錦盒前一湊,見得光芒大盛,而他拿遠後,那光又暗淡下來。


    “離得越近,光芒越亮。哪處亮,就往哪個方向走,便能找到對方?”聞燈琢磨出原理。


    “沒錯。”步絳玄道,繼而補充:“但如果放進空間法器中,便隻能做出個模糊判斷。”


    “我還以為放進空間法器裏就感應不到了呢。”聞燈哼笑說著,把手裏的玉佩放進刀鞘,讓步絳玄拿起錦盒中那塊,再度做起實驗。


    果不其然,隔著一件法器,聯絡石的靈敏度降低許多,無論他和步絳玄距離是遠是近,都隻有淡淡的一團光芒。


    聞燈將玉佩戴在腰間,對步絳玄道:“如此便可。”他伸了個長長的懶腰,又喝了一口茶:“重要的事情解決了,出發去找枯寒草吧。”


    “你不用早飯?”步絳玄問道。


    “你的辟穀丹很有效,我現在完全不餓。”聞燈摸了摸自己腹部,搖頭說道,接著問:“你呢?”


    “我亦如此。”步絳玄道。


    “那就走吧,抓緊時間,早點拿到枯寒草,也能早點安下心。”聞燈收拾起帳篷裏的東西。


    步絳玄神情間微微一動,偏過頭去,凝視住聞燈。而後者別開了頭,嘀咕道:“你這個辟穀丹,在下高強度副本的時候還是挺能派上用場的。”


    今日依舊是個雪天,但天光比昨日亮了些,視野幹淨明朗。聞燈攏了攏身上的鬥篷,抓住別人間劍鞘,跟隨步絳玄一道往東麵走。


    他們的目標並非隻有生長在閻池的枯寒草,若是路遇妖獸,步絳玄仍會讓聞燈拔刀練手。但聞燈的好運似乎在昨夜花光了,一路走來,妖獸的境界至多清淨上境,不曾再遇如烏鵬那般的神心空明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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