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一點說,我看觀眾席上,大都是家長兒,咱們南城啊……唉,還是剛發展起來,文化活動兒不受歡迎的……”王澤英說話一股不倫不類的北邊口音,也不知道為什麽非要莫名其妙加個兒化音,全都加錯了,聽得人想掏耳朵。


    謝一塵笑,從背後繞過去掐寧玨一把,免得寧玨笑出聲。


    自己得體微笑,沒有應答。


    王澤英說:“我看見您來看我們這場兒,方便問一下,您對我們的戲有什麽建議嗎?如果下一次孩子們還對社會公演兒,在自己學校裏邊,您願意受邀來觀看嗎?”


    寧玨心想如果這裏是平都,她就要揍這亂加兒化音的男人。


    原來是迴饋答卷,謝一塵想了想,沒有提出什麽意見。倒是說如果下次也會願意去的,留下了電話號碼。


    沒想到沒過多久就接到電話了,原來是南城理工大學的社團,社團成立不久,很是迫不及待地尋找些社會資源——就往有錢有閑看話劇的觀眾這裏想辦法。


    再去看的時候已經不是《白蛇》了,謝一塵帶著寧玨踏入南城理工的校園,她自己鎮定,寧玨卻安定不下來,這是她頭一次進入大學裏。


    晌午,用學校發放的餐券吃了飯,又去所有開放的地方轉了一圈。


    謝一塵還好,她年長些,終歸是對這些比較平淡,可寧玨舉目一望,見這裏都是同齡人,有些比自己小,也有人甚至比自己還大,有人結了婚居然還在念書——


    寧玨對大學的想象也隻不過是校舍大些,教室多些,有文化的人多些,讀的書難些——但真的進來了,著實嚇了一跳,隱隱地羨慕起來,可她又不甘心自己一個在社會這所大學裏飽讀苦難的閱曆豐富的人來羨慕象牙塔裏的人,立即走得飛快。


    目不斜視,生怕看太多大學的風景——她讀的夜校是在另一頭,是南城職業技術學院的一個分校區,沒有南城理工這樣的排場,她迴顧著自己讀夜校混社會的經曆,終究還是不甘心了。


    好像一隻野獸,穿過蒼耳叢生的野地,雖然不覺,迴過頭,身上已經紮滿了人家的種子。


    想念書的心情埋下了,寧玨並不在意學曆,那時她也並不知道學曆的要緊,那年頭正在大肆鼓吹讀書無用……隻是覺得想要讀,想走在大學校園,不覺得那樣羨慕,不會隱隱自卑——哪怕她其實並不太瞧得上學生們的。


    莫名地想著這件事,但這是後話了。


    看話劇的這段時間,謝一塵正在和薑望離婚。


    乍聽離婚這件事實在是驚悚,像一把刀斬碎了兩人的羈絆,好像轉過臉兩個人就老死不相往來似的——但薑望曾經承諾過,謝一塵說離婚就一定離婚。


    於是和和氣氣地坐下分割財產,房子是薑望買的,但是車是謝女士李先生夫妻買來賀禮的,拋去李先生給公司的投資,私底下因謝一塵的關係幫助的資金,還有日常用度,一概地擺在桌麵來說了。


    最後房子歸謝一塵,車子和其餘的資產並抵,給了薑望。零碎的其餘東西就不細談,剩下的生意的來往和婚姻也分得清清楚楚。


    寧玨是很意外的,她其實並不要謝一塵真的離婚,她隻是要謝一塵的態度——不怕離婚,不怕這世間的艱難,無畏地愛著她。但謝一塵總是言出必行的,趕在十月假期前離婚,假期還帶寧玨和薑望羅賓一道出去旅遊。


    但這些事……謝女士全然不知情。


    薑望的父母倒是撒手不管,兒子結婚了就好像在“人生必須做的100件事的清單”上劃了一道,薑望的嫂子又給二老生了孫子孫女,一對龍鳳胎,都身體健康。兩位老人感覺人生清單全都完成了,如釋重負,對什麽都樂樂嗬嗬的。有一次街上有兩個暴徒持刀行兇,把老爺子卡在刀子下麵十分鍾,老爺子還樂樂嗬嗬,迴來後就說自己活得太賺,翹辮子之前還能碰到這種難得一遇的事……那兩位頤養天年,幾乎快忘了有這麽個兒子,偶爾想起來也頂多說過年別迴來啦今年他們老倆口要去歐洲旅遊過洋年——


    可謝女士很掛念。


    年紀上來了,膝下沒有兒女,和謝一塵的關係也是這幾年才更好的,就是外甥女,也隻有這一個,時不時打電話來問,問小薑兒有沒有欺負她,吃飽穿暖沒有,沒暖氣腿疼不疼……什麽時候要孩子……


    別的問題都還好,一到孩子這件事,謝一塵就麵露苦色。


    她雖然無畏,但也不是愣頭青,不至於打著電話,忽然就說一句她離婚了。


    得給姨媽氣出心髒病來。


    再說一句她和寧玨好上了。


    姨媽得直接昏過去。


    好幾次斟酌著想說什麽,可那幾次寧玨還在,楚楚地盯著她,一個勁兒地搖頭,於是隻好搪塞過去,撂下電話就說:“這也不是辦法,姨媽總得知道的——今年過年她還擔心我跑來跑去氣候變化傷到腿,要過來看望我倆。我倒是和她說過再見到你了,和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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