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裏的燈幽幽亮起來,和她曾經見過的許多奇聞對應上。


    她沉靜地隱藏秘密,裝作無事發生,她是正常人,誰也不會想,她對朋友有什麽非分之想。


    就是在溫泉的時候,她有些失態地多問了問寧玨,在國內,她們這樣的異類會是什麽處境,都過著怎樣的生活,她好奇得要死,攥著寧玨多問了很久,寧玨不解她為什麽這樣在意,目光怪異——


    她立時醒了過來,是的,寧玨不是這樣的人,她收斂自己,蒼白地解釋,裝作自己隻是好奇心作祟。


    她相信自己是短暫地迷戀著寧玨,做朋友要長久得多,她從不逾矩,隱藏自己,愈發地像個正常人,和寧玨說說笑笑,就是等寧玨結了婚,她們也不會被影響——


    可寧玨一轉頭就走了,她理解寧玨的嫉妒,理解她把自己當作玻璃櫥櫃裏的展品任意觀賞——哈,連朋友都不是!自己小心翼翼地收斂的感情,從麵子到裏子都被糟踐過了。


    她禁止自己再去想念寧玨,一而再再而三地逃了,算什麽?


    況且人間的情愛那樣短暫,白蛇永恆的歸宿在天外。


    雙腿肉眼可見地好起來了,她每天都用一個舞台的幻夢支撐著自己,每天都夢見她再次起舞了,被定格在油畫中央。就像姨媽銘記自己的美麗那樣,她銘記自己。


    然而當她蹣跚起舞的時刻,卻無比孤獨,白蛇不成為白蛇,不是缺少布景,不是缺少燈光,甚至並不是缺少觀眾。


    可就是缺少寧玨。她縱容自己,再縱容自己,把寧玨的形象在腦子裏揣摩了很久,寧玨的質地被她揣摩明白,她就自顧自地原諒寧玨。


    有人愛她,寧玨就會逃走,是那天自己顯露出寧玨對自己太過重要,所以寧玨不堪重負地逃走了?


    寧玨曾經說,就像小孩子去人家家裏,雖然無法用語言說明,卻擁有格外的敏銳,知道人家對自己的態度,決定是否留在這裏。


    看來這話是對的,可惜寧玨不是感覺到不關心而逃走的,而是人真的愛她時,她就要逃走。


    寧玨第一次逃走後,姨媽暗自傷心了很久,反省說話是否不得體,讓小孩子覺得自己不真誠。


    她豁然開朗。


    可寧玨不知所蹤,是大海裏扔下的針,恐怕此生都不能再見。


    在她追想寧玨,默默地猜測自己或許會在追想中默默度過餘生的時候,薑望來看望她。


    出國前,薑望一路追著她,可她從薑望身上看不出什麽愛情,送花寫詩格外體貼,薑望能明白那出《白蛇新編》,不算討厭,她就看著謝女士和李先生喊他“小薑兒,小薑兒”,俏皮得像是從舌頭底下囫圇出來的昵稱,出國前他說,他要等她迴來。


    現如今他果然來了,這次來,他依然捧著鬱金香,左右打量一圈:“寧玨沒迴來?”


    謝一塵保持沉默。


    “別為她難過了,我不也是朋友麽,一起出來玩。”


    於是,她就見到了“周四晚上的公園”,她見到了薑望的男友羅賓,半個英國人,在南城做模特的,身高近一米九,帥得格格不入。她猝不及防地迎接了國內的同類們,可唯獨她是孤身一人。


    她被牽引到酒吧中,偶爾地見了幾個短頭發的同類,那時並不繁華的平都並沒有女同性戀固定的交際處所,隻有幾個大膽的會借助男人的地方坐著。她剔透的質地吸引了幾個人來搭訕。


    “我有女朋友了。”她笨拙地推拒。


    薑望說:“一般人怎麽會這麽介紹啊,你直接說你不喜歡女人不就好了。”


    “你還真拿我當朋友。”謝一塵挖苦。


    心裏惴惴不安。


    薑望在謝女士麵前形象頗佳,他每天進門,謝女士就唿喚謝一塵下來作陪,“小薑兒”喊得謝一塵格外煩躁。


    薑望的生意越做越大,家長也是知書達理的,謝女士暗自調查過,已經著手結婚的事,和李先生議論起來,謝一塵在旁聽著,麵露難色,可又說不上話,隻好和薑望出去,躲在一群沒有未來隻有現在的男人女人中間,短暫地長出一口氣。


    “形婚這件事,老實說,除了我,沒有更好的選擇。孩子的事,到時候我們就說不孕不育,做模作樣地去醫院,等到年紀大些,就各自離婚,推說是’婚姻的圍城堵得我們喘不過氣,有了經驗,這輩子都不想結婚’。如果你不找我,別的gay跟你說形婚,到時候家裏要抱孫子,指不定要怎麽為難你。或者你直接嫁給正常人,那好,可你心裏願意嗎?別逗了謝一塵,我第一眼見你,就知道我們是同類人,我猜猜,你喜歡寧玨吧?不過之後你喜歡別的女性呢?我們要藏起來,就隻能互相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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