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跌了下來,跌在寧玨身上。


    那神性的靜謐的氛圍碎裂了,謝一塵顫抖起來,盯著自己的腿,仿佛它們從遠處嫁接過來,極其陌生。


    寧玨探手去夠電話,謝一塵忽然搖著頭:“不要告訴姨媽,我……我不知道怎麽站起來的。”


    “很簡單,因為我啊。”寧玨指了指自己。


    謝一塵愣了一下:“什……什麽?”


    “我來了,你就能站起來了,所以哪怕我每天背著你走來走去,也是比別人有用的。”寧玨再次拿起橡筋繩,謝一塵不知道該做什麽表情,隻好淡淡地笑笑,垂著眼:“寧玨。”


    “嗯?”


    “你想學跳舞麽?”


    “就因為我懂白娘子嗎?那你怎麽不去讓那個寫評論的作家跳?”寧玨出口又是惡言,可聲音卻細弱了下來,好像在和謝女士相處,戴上了淑女的麵具。


    謝一塵的手指從肩膀挪到眉眼之間,冰涼的手指搭在寧玨眉心,指尖探查這張臉的五官,寧玨閉著眼,腦袋微弱晃動地躲她的手指。


    “你像她。”下了結論。


    寧玨嗯了一聲,還沒反應過來,把謝一塵抱起來放在輪椅上,和淑姨打了聲招唿。


    這才接了話頭:“像誰?白娘子啊?你見過她麽?”


    “我見過她,我在鏡子裏看見她……”


    這話有點兒自戀,好像天底下除了她謝一塵就沒有一個合格的,她心目中的白娘子似的。可這話實在戳中了寧玨的肺管子,戳得她一陣目眩神迷。


    她想象得到謝一塵站在鏡中與自己的角色溝通的氛圍,像是旁觀者觀看一場盛大的自己的表演。她不覺得可笑,她漸漸認同了,想了一想:“你怎麽能拿我當你的替身呢?就因為你覺得我懂你的白娘子?不,我非說我是許仙呢?大家都長了嘴,還不是隨便說?”


    “不是替身,是白娘子,就是白娘子——隻有這一個!”謝一塵急切地拉住了她的袖口,幾乎扯得領口的衣服也跟著往下掉。


    “哦,可我十八了,我怎麽能跳舞?骨頭都長硬了,我還天天操心別的事,不像你這麽熱愛,我哪有空?到時候我把這件事當了消遣,你又不知道要怎麽想,我不是你,我心裏千千萬萬個白娘子,和你的奔頭不一樣。”


    寧玨堅定地拒絕了,把謝一塵的念頭掐得灰也不剩。


    第24章 燈下


    寧玨拒絕謝一塵關於跳舞的邀約。


    其實那跳舞兩個字, 背後指代什麽呢?是說要她起舞呢?抑或隻是一問?寧玨不去多想,擔心自己想多,也被拉入那種氛圍中, 對謝一塵過多地關注了,就忘卻自己的事。


    祭祀之外總還是有柴米油鹽的。


    她格外地買了二斤板油熬出一搪瓷缸子的豬油, 白皙柔滑地舀出來, 炒芥菜, 拌麵條,加了兩顆荷包蛋, 等許立文收工進門,屋子裏一股家常的味道。


    他一迴來,看見床上伸直雙腿的寧玨, 看寧玨把臉枕在小方桌上, 兩條腿搭在床沿漫不經心地晃蕩。桌上是一碟菜一碗豬油拌麵,還奢侈地加了蛋。


    “你昨晚怎麽沒迴來?”他邊脫外衣邊問。


    昨晚,寧玨在謝家留宿了, 這邊沒有電話, 寧玨也沒有那向誰匯報的心思。


    她懨懨地抬眼皮,等得厭煩了,留不出好臉色:“出去找野男人了。”


    “你這什麽話……”許立文不高興,今天在劇組裏受了氣,不知道誰總是看他不順, 借著拍他挨一耳光的戲, 重拍了十七八迴,他的耳光實打實受了好多個,陪著笑,點著頭, 演戲嘛真打幾個耳光怎麽了?可他實打實地不高興了,這是什麽電視劇?也就是個破情景喜劇,什麽情景喜劇?誰聽說過?在平都的時候能扇他的有幾個?


    在平都他是人中龍鳳,來了這兒,還得從一條鯉魚做起……眼下,他還在砧板上呢。


    他忍氣吞聲,迴來被寧玨噴了槍子兒,忍了一句,男子漢氣概忽然噴湧而出:“找誰去了?”


    “就是大街上隨便找的。”寧玨像往常一樣胡扯,她非但去做了正經事,她還見了正經人,可她不喜歡被這樣盤問,就咬準了自己漫不經心的口吻。


    “我問你找誰去了?做什麽去了?”許立文拔高了聲音。


    寧玨看出他今天不順,搓了搓臉:“吃飯吧。”


    她讓開床上桌子,許立文看了一眼,忽然臉色極其難看。


    寧玨平時哪裏會這樣悉心照料他給他做飯?平時頂多是吃剩下留給他——今天怎麽忽然轉了性子?除了理虧心虛怎麽會這樣做?


    他立即感覺出自己抓到寧玨的把柄,抓到她道德汙點的小尾巴,大聲吵了起來:“我不吃!你昨天到底幹什麽去了?去誰家了?睡哪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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