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很久的沉默後,寧玨才說:“什麽未來的打算,你不知道我未來的打算就靠你嗎?”


    “什麽意思?”謝一塵迷惑不解。


    “我現在做什麽工作都比不上現在,一個月七百塊。要是你起來做點別的事,就用不著我,我才去想別的事。你還是這樣子,我倒是很高興,有錢賺,大不了看守你半輩子,到時候我嫁人之前還能攢一筆好嫁妝。”


    寧玨的角度,說得像謝一塵這樣頹廢下去就更好一些。


    但本意並不是這樣的。


    寧玨的話透著另一股意思,正的話要反著說,好像一道頒給別人的聖旨,隻能看著力透紙背的筆跡,直麵那些話就讓人無所適從了。


    “你是豁達的人,總是往前看。”謝一塵說。


    “豁達?我還郭達呢。我的日子不值一提,所以每天迴憶也沒什麽,你的日子要緊,每天想想也挺好,你多追憶似水年華,我理解。”寧玨這話又不知道是正的還是反的,誰也沒心思去猜。


    謝一塵忽然換了話題:“你之前和許立文出去,他是喜歡你麽?”


    好奇的也不是許立文,也不是許仙,甚至也不是寧玨,她想從中聽出舞團的事來,舞團人心惶惶地有人尋覓他處,她是知道的,但之前,眼前都是自己,這些不和諧的人都是背景,隻要白娘子在,誰還在乎芸芸百姓?


    如今她開始去定睛別人,好像忽然下了凡。


    “喜歡,當然喜歡我了,不喜歡我,就不來找我玩。他還要在我麵前擺譜,教我抽煙,我就是變條假的,他也認不出來。但他要不喜歡我,怎麽會在我麵前故意假裝呢?你看那些雄鳥,要求偶,不就要使盡十八般武藝,又跳舞又轉圈的才能和雌鳥睡覺麽?他要睡我,哄我從村裏來不懂事,當然要先表現喜歡我了。”


    寧玨一口氣說了好些,哪句都很輕佻,但寧玨也沒有移動眼神,隻是沉穩地看著書,聲音分辨不出喜惡來,琢磨不透,好像在和謝一塵匯報某家酒樓的菜單似的。


    “那你到底是能不能確定他喜歡你?”


    “我當然確定他喜歡我。”寧玨笑了一會兒,抬起頭,謝一塵大她三歲,在感情上還是空白的。


    有些時候謝一塵自己也知道,她活得像個神仙,這不是誇她,是笑她不諳世事,笑她不懂世故,笑她天真,笑她偏執不懂。


    被寧玨一頂,她把嘴唇抿起,正要再說什麽,寧玨忽然說:“但我又不知道這喜歡是什麽程度,隻知道眼下他肯定是想和我睡覺,但之後呢,他想和我結婚麽?想和我生孩子麽?能接受我是一直騙他麽?能接受我是這麽個爛人麽?我要是他,就不能。他喜歡的,是我假裝出來騙人的,所以我這麽說。但喜不喜歡,可能也就是一轉眼的事兒。”


    謝一塵說:“我不太懂這些,我們說點別的。”


    “比如說你。你坐在輪椅上,是個殘疾人。要我說,要我是個男人,一定庸俗地想,和你怎麽幹那事,怎麽睡覺,你怎麽生孩子,也不能做家務,是供起來的公主。男人遠遠看你一眼,看你漂亮得體,看你家境不錯,但各種好女人的條件,你都是不及格。”


    寧玨就像是在嘲笑謝一塵,謝一塵抿著嘴,一言不發,似乎在醞釀怒氣。


    “但要是有個男的幹我這活,有那麽一瞬間看見你忽然僵屍打挺站起來,看見你像個蝴蝶一樣想飛起來的樣子。我不知道怎麽說,那種傻了吧唧的理想主義?還是空想?總之就是你身上一種玄妙的物質,讓你在某一個瞬間顯得很有神性,好像溝通了什麽神仙,好像下一秒就要變成蝴蝶飛走了。”


    寧玨站起來,她早已一邊說一邊看到了最後一頁,合起書,蓋棺定論:“總會有男的就在那一刻,忽然發現自己愛上你了。這時候你是什麽人不重要,他之前對你的評價也不重要,他之前是不是喜歡,是不是利用,是不是貪圖你們家錢,這都不重要,最重要的就是那個瞬間,他忽然愛上你了。”


    謝一塵說:“說點別的吧,男的不能做你這個工作。”


    “這倒是,就是借著許立文說點兒別的。你知道麽,他和李娟娟他們托關係找了個導演說要去試鏡新電影,要是成了,就要去海京闖蕩當演員去。我和你說過這事麽?”


    淑姨的炒菜聲刷刷地響起來了,兩人的對話忽然不那麽寂靜。


    窩了半隻鴨子燉在砂鍋裏,醬油瓶子空了,淑姨把它立在廚房門口。


    對話忽然就從天上掉到凡間了。


    寧玨笑了笑:“飯前出去走走吧。”


    謝一塵傾斜半邊身子,喃喃地繼續著剛剛的話題:“要是許立文喜歡你,你嫁給他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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