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在你家做事了,所以我不扶。”寧玨抱著胳膊,眼神冷冷淡淡,說出來的話也不像人話。


    謝一塵跌在地上的姿勢不太好自己爬起來,因為似乎是從床上挪到輪椅上發生的問題,一條腿還搭在床上,另一條跌在地上,被跌倒的輪椅別住了,而輪椅有一條輪子卡在床底,謝一塵的雙手夠不到,所以她幾乎是被困在地上了。


    “那你不走嗎?”謝一塵唿出一口濁氣,雙臂交叉在自己腹前,好像某個舞蹈動作的起手式。


    “我聽說,我罵完你之後,你就起來吃飯了,所以我來做好事,來罵你一頓,今天你吃飯,這樣我交代得過去。”寧玨似乎看不見謝一塵躺在地上的狼狽樣子,左右打量謝一塵的房間,她的房間似乎是貼過許多東西,現在被粗暴地扯去了,牆上留著一些膠帶紙的舊印,木質鐵質家具外都裹了一層泡沫,似乎是怕她碰到。


    “你看我起得來嗎?你看我現在還吃得下去嗎?”謝一塵也沒有看她,她所在的地方,非得用力地把頭仰起,頸項弓起,才能看見個倒立的寧玨,她不費力,能夠到的隻有寧玨的影子。


    “這不是我的事,”寧玨還是不打算扶她,“你要是不自己爬起來,我就走了,不和你聊了。”


    “我爬不起來。”謝一塵終於歎息。


    寧玨說:“你連上輪椅都困難,還怕人說你廢人。”


    “輪椅卡住了。”謝一塵自暴自棄地坦承自己的困境。


    “辦法總比困難多。”


    寧玨說的風涼話一籮筐,就是沒有伸出手的意思。她不想伸手,是因為她今天穿了件蝴蝶衫,要是伸手去撈謝一塵,袖子就會被輪椅磕到灰。而且謝一塵並沒有請求她來幫她,隻是拐彎抹角地說些寧玨不愛聽的話。


    謝一塵伸出手,試著夠到輪椅一角,身體被牽動地扭曲起來,寧玨忽然說:“我看你兩條腿沒什麽問題,要是斷了話,傷筋動骨一百天,不應該把你扔迴家裏不聞不問的。”


    “出去。”謝一塵終於發出了一條明確的指令。


    寧玨微笑:“好的。”


    她出去,把門帶上,讓謝一塵一個人在房間裏擺出各種丟人的姿勢嚐試把自己解開,然後她下樓,被叫做淑姨的女人坐在餐廳的凳子一角,捧著舊報紙費力地讀,但每個字寧玨都聽不懂。


    淑姨張嘴哇啦哇啦地問候了她幾聲,她聽不懂,然後對方費力地轉成蹩腳的普通話,寧玨終於聽懂了幾句,是問她說,是不是要吃飯了。


    寧玨哦了一聲:“是,是要吃飯了。”


    淑姨一指樓上:“她…… 也?”


    “她也吃。”寧玨擅自決定,然後雙手搭在桌上,安靜地等待,白色長桌上沒什麽人,她坐在長邊中間,好像在演繹獨自一人的最後的晚餐。


    樓上終於發出幾聲更加劇烈的哐當聲響,在寧玨耳朵裏,簡直像是謝一塵在拆輪椅泄憤。當然謝一塵拆不動,沒有工具,也沒有本事,更沒有必要。淑姨從廚房探出來,非常關切地指著上頭,寧玨撐臉,擺擺手:“不要緊。”


    照這樣照顧下去,謝一塵恐怕要死在她手裏。


    聲音平靜下來後,寧玨嗅到了雞肉的香氣,她上樓去,再次毫無征兆地推開門,謝一塵還是像剛才一樣躺在地上,隻是雙手攤開,手心發紅。


    寧玨說:“是不是做不到?”


    謝一塵沒說話,眼睛緊閉。


    “如果你要我扶你,就直說要我扶你。如果你覺得我很好,想讓我照顧你,就直接對我說,不用特意讓我來當保姆,我也會常來看你——”


    她還要繼續說,謝一塵打斷了她的話:“我以為你討厭我。”


    “我為什麽討厭你。”


    “你走之後,我想了很長時間,我意識到,是因為我很不歡迎你,你才決定走的。”謝一塵再一次把胳膊搭在眼上。


    寧玨說:“嗯?什麽?不是啊,我想走就走了,不至於和你置氣,保姆嘛,是警察太熱心……”


    “不是這個,我是說,在蓮花縣的時候。你那時候很小。”


    是……那時候的事?謝一塵想起來了?


    也是,那時候謝一塵應該已經九歲了,記事一定比她清楚。


    但為什麽記起來的是謝一塵?卻不是謝女士?


    雞皮疙瘩細密地躥起來,寧玨想要扭頭走人,但有什麽東西紮在腳下,定住乾坤,這方圓之間規定一條原則,此時此刻,她要和謝一塵追憶往昔,對峙細節,探討她當初為什麽離開。


    “我那時候很不懂事,因為母親去世沒多久,姨媽來領養我,路上忽然又領養了另一個孩子,我看見你,下意識地覺得,你會把姨媽的愛都搶走,我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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