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家裏的時候,已經過了吃晚飯的時間了。


    「對不起……已經在外麵吃過了。」


    「那樣的話,打個電話迴家就好了嘛。」


    「對不起……」


    其實是因為現在的我無論什麽都東西吃不下……


    「……媽媽。」


    「怎麽了?」


    媽媽微笑著看了看我。


    「……」


    「怎麽了?心葉?」


    我吞吞吐吐的說著。


    「媽媽還記得……美羽的事情麽?」


    媽媽的表情忽然變得有點僵硬。


    「那……那個……」


    空氣僵硬得好像在壓迫著我的皮膚,我好不容易說出了口。


    「媽媽——應該沒有把美羽的什麽事,瞞著我吧?」


    「——!」


    媽媽震驚地瞪大了眼睛,嘴唇也微微顫抖著。


    「……心葉,你在說什麽呀。怎麽會有那種事呢?為什麽突然說這些?……發生了什麽和小美羽有關的事情麽?」


    「沒什麽了……隻是……偶爾想起美羽的事情而已。」


    媽媽一臉擔心的問著我,看著她那樣,我隻得撒了個謊。


    「這樣啊……小美羽的事情,還是忘了比較好吧。」


    「……嗯。」


    唿吸變得困難起來,連心都像是裂開來了一樣。媽媽的反應實在是太大了。不過在美羽的事情發生後,我曾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去學校,媽媽或許對這些事情有些過敏吧?


    但是……


    那撇開的目光裏,好像帶著些許的罪惡感,是我想的太多了麽?


    「哥哥,一起打遊戲吧~」


    妹妹天真無邪的對我說著。


    「下次吧。」


    我裝著還有很多作業要做的樣子,逃迴了自己的房間。


    手機響出了動聽的鈴聲,是琴吹同學發過來的郵件。


    我想起當時被我扔下的琴吹同學,頓時就覺得喉嚨像被絞緊了一般。


    我摒著唿吸打開了郵件。


    「對不起……」


    最先印入眼簾的竟然是這個詞。


    「對不起……一直沒有把美羽的事情告訴你。


    從井上那裏聽說了朝倉同學的事情以後,就一直很想和她見一次。


    因為覺得井上想起朝倉同學時好像很難過……就一直沒有告訴你朝倉正住在那間醫院裏的事情……


    真的非常抱歉。


    其實是朝倉同學先聯絡我的。


    我想我下麵要說的話,一定會讓井上同學一定覺得我是個讓人討厭的人吧。


    請不要相信朝倉同學說的話。


    我真的很擔心,要知道,朝倉同學已經不是井上記憶中的那個人了。」


    我心裏滿是內疚,喉嚨深處發出顫抖的呻吟。


    需要道歉的人,明明是我才對——


    當時是我把琴吹同學當成是壞人一樣,一句話都沒聽她說,便和美羽一起離開了。


    但是琴吹同學卻一點都沒有責備我,反而說著抱歉的話語。


    琴吹同學是懷著怎樣的心情發給我這封郵件的呢……一個人被留在醫院走廊時,又是怎樣的感覺呢……


    雖然這封郵件讓我內心大為動搖,但是——「請不要相信朝倉同學說的話」,我卻怎麽也沒辦法接受這種說法。


    琴吹同學不是那種會欺負美羽的人,我也很想相信媽媽說的話。


    但是美羽又有什麽理由要說謊呢?我根本沒有辦法懷疑那個一邊喃喃著總算再遇了,一邊開心的在我身邊抱著我的美羽。


    兩年半不見的美羽,瘦得非常厲害,甚至剪短了那輕輕飄逸在風中的栗色長發,簡直像個男孩子似的。


    隻有那雙看著我的眼睛,仍舊如同過去一樣閃耀著星星般的光輝。那使了甜美魔法般叫著「心葉」的聲音,清澈明朗的笑容,這些都沒有變——!


    對美羽的思念像風暴般肆虐著我的心,如同要割破我的頭腦般,讓我苦惱著,絕望著。


    我究竟該怎麽辦啊,怎麽迴信給琴吹同學才好啊!


    如果把我真實的想法寫出來,肯定會傷害到琴吹同學。但是如果隨口敷衍的話,那根本就跟說謊無異。


    握著手機的手指漸漸冷了起來,我隻能一直盯著手機屏幕,什麽也做不了。


    隨著一聲敲門聲,媽媽猶豫著慢慢走進了我的房間。


    「心葉,有朋友來了哦。」


    「哎?」


    「是芥川同學。」


    我倒吸了一口氣。


    「真是不好意思啊,突然來找你。」


    「……沒關係的。」


    一分鍾後,芥川坐在椅子上,我坐在床上,使床鋪淺淺地下陷。


    我們兩人就這麽麵對著麵。


    芥川的眼睛一直盯著地上,因此看不清他的臉色。


    「想著今天一定要和井上好好說一下,就過來了。」


    「……嗯。」


    「你肯定已經猜到了吧,是關於朝倉的事情。」


    ——聽我說哦,心葉。


    在病房裏,美羽直直的盯著我的眼睛,像是要看透我一般,輕輕的對我說著,那個聲音在我的耳朵深處不停迴想著,心髒像是被握住一樣一下子緊縮了起來。


    ——今天晚上一詩肯定會去見心葉的哦。


    ——然後還一定會直直的看著心葉的眼睛,裝的好像是無比真誠一樣,卻滿嘴謊言。


    我抬起頭,隻看到芥川同學挺直了腰背,用關切的眼神看著我。那冷靜的態度,認真的表情,絲毫看不出來有任何騙人的跡象。


    「你還記得文化祭那天我們倆成為朋友時我說過的話麽?」


    「……嗯,那時候我對你說讓我們做朋友吧。」


    我想起那個染上朱紅色晚霞的教室,外麵吹著的冷風,還有我們緊緊的握住了雙手。


    「那時候,我也對井上說過,我有事情瞞著你,而這件事或許終有一天會傷害到你的。」


    「嗯,我還記得。」


    我還記得當時我也說了,就算那樣也沒關係,就算將來會吵架,會分開,現在我仍舊想和你成為朋友。


    內心的深處,像是有什麽東西在輕輕摩擦著。


    「我瞞著你的,就是朝倉的事情。一段時間以前,我就已經認識朝倉了,也聽說了她和你之間,曾經發生過些什麽事情。」


    一年級的冬天,在探望母親的時候,認識了美羽,芥川這麽說著。二年級和我分到一個班級時,也已經知道我的事情了。而他把美羽交給他的信扔掉了這件事,也毫無隱瞞的告訴了我。


    「把朝倉的事瞞著你,又把朝倉給你的信扔掉了這兩件事,我向你道歉,非常對不起。」


    芥川低下了頭。


    「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我的聲音聽起來嘶啞而又毫無力氣。


    ——一詩一開始肯定會把和我認識的事情對心葉都說清楚,以便讓心葉解除防備。


    之前美羽說過的話,讓我持續動搖著。


    ——然後,還會為了扔信的事情向心葉道歉。


    ——他肯定會說那封信裏都是些不該讓心葉看到的內容,還會說我精神不太安定,最好不要和我見麵什麽的。一詩一定會說這些過分的話,來蒙騙心葉的。


    芥川再次抬起頭,看著我。


    「因為能夠想到那封信肯定滿是咒罵井上的詞句,還是不要讓你看到比較好。朝倉現在精神上多少有些不穩定的情況。本來想直到她冷靜下來為止,再讓井上和她見麵的。我認為那樣的話無論對於井上還是朝倉來說,都會更好一些。」


    一口氣說完,芥川又抱歉似的低下了頭。


    「雖然我的判斷可能有些不對,但是除了這麽做,沒有辦法同時守護你們兩個人啊。」


    可以從芥川的聲音和表情裏看出來,他一直把這件事情瞞著我是多麽的苦惱。但是他所說的話實在是和美羽之前預言的事情實在是太過相似了,我真的很想相信他的話,耳邊卻總是迴響著美羽的聲音。


    ——一詩是為了騙過心葉才去和心葉見麵的,千萬不要相信他的話。


    「醫院裏朝倉對我大喊的那些話,並不都是真的,至少我和琴吹並沒有對朝倉做那麽過分的事情、琴吹更是不會對朝倉那樣,這一點你無論如何也應該相信我。」


    ——一詩肯定還會說些包庇琴吹的話,好讓心葉覺得隻有我一個人是壞人似的。


    我好想相信芥川說的話。


    可是相信芥川的話,就不得不懷疑美羽所說的話了。


    為什麽芥川和琴吹同學都覺得是美羽在說謊呢。美羽才不會說謊呢!美羽才不是會說謊的人!


    激烈的感情像是荊棘般在體內蔓延,刺痛著我全身,我都不知該如何是好了,恐怕一不小心就會說出非常過分的話吧。我嘶啞的唿吸著,隻能無計可施地低下頭,對芥川說道。


    「抱歉……請多給我點時間想想吧。」


    現在的我實在不知該如何迴答芥川。就連說出的這句話,我也已經是拚盡全力了。


    芥川用憂慮的眼神看著我。


    「我明白了……」


    然後擠出了苦惱的聲音,便起身迴去了。


    房間裏隻剩下了我一個人。


    我腦中混亂地想著今天所發生的事情,無力地倒在了床上。


    第二天,我和芥川一整天也沒有像樣的對話。


    隨便打了個早上好這樣的招唿以後,就匆匆分開,然後就一句話也沒有了。午飯也是分開來各自吃的。


    琴吹同學的朋友,森同學看到我們兩人這樣一副樣子,有點擔心的對我說。


    「井上同學和芥川同學吵架了麽?」


    「倒也不是這樣啦……隻是有點……」


    可能感覺到我語氣裏不想繼續談下去的意思吧,森同學馬上換了一個話題。


    「對了,七瀨好像住院了哎,井上同學去看過她麽?」


    「……嗯……昨天去看過了……今天放學以後也準備去醫院的。」


    「誒?!」


    森同學睜圓了眼睛。


    「這,這樣啊,井上和七瀨相處的很好嘛。啊哈哈……不用我多操心了呢。嗯,太好了。七瀨什麽時候迴學校來的時候,可得讓她請客呢。」


    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七瀨的事情,就拜托你了哦。」


    森同學用輕快的聲音說著,走了開去。然而我的心卻好像被軋過一般疼痛。


    我帶著紅茶味的布丁,來到了琴吹同學的病房。她正安穩的睡在拉下簾幕的病床上。


    「小七瀨,你男朋友看你來了哦。」同房間的女孩子說著。


    嘩啦一聲拉開了簾子,琴吹同學滿臉通紅的探出頭來。眼睛還有點紅腫,肯定是昨天晚上哭過了吧……我心裏滿是欠疚。


    同病房的女孩子走了出去,病房裏隻剩下了我和琴吹同學。


    「抱歉,昨晚一直沒有迴你的郵件……白天也是,沒有好好聽琴吹同學解釋,真的非常抱歉……」


    「……這也是……沒辦法的。」


    琴吹同學斷斷續續說著。


    「是我自己把朝倉同學的事情瞞著井上的……也的確對朝倉她說了過分的話……」


    我用低沉的聲音問道。


    「美羽是什麽時候聯係你的?」


    「去年十二月的時候吧……朝倉同學發了郵件到我的手機裏來……」


    「手機?美羽怎麽會知道琴吹同學的郵箱地址的?」


    「……」


    琴吹同學好像在顧慮什麽似的沒有開口。


    難道是在考慮要不要把芥川的事情說出來麽?


    「是芥川告訴美羽的嗎……?」


    我輕聲嘀咕著,琴吹同學卻馬上抬起頭,用強烈的語氣說道。


    「不是的,芥川同學自己是絕對不會做這種事情的,肯定是朝倉同學擅自偷看了芥川同學的手機!」


    琴吹同學大約覺得自己說的過了頭,輕咬著嘴唇。


    然後一點點抬起頭看著我。


    「……你已經知道芥川同學和朝倉同學的事情了?」


    「……昨天芥川到我家來和我說過了……」


    我用痛苦的音調說著,一種苦澀的感覺,在嘴裏漸漸散開。


    「他說了些什麽哪?」


    「和琴吹同學說過的差不多……美羽說的話並不全是真的……之類的話。」


    「……」


    琴吹同學的臉上露出了悲傷的表情,她看到我手上還有一個和之前給她的布丁一樣的袋子,用受傷的眼神看著我。


    「你接下來……還要去看朝倉同學麽?」


    我沒辦法迴答她。


    「心葉!好開心哦,心葉真的又來看我了!」


    美羽雙眼閃爍著光芒,把身子從床上探了出來。


    「危險,會掉下來的。」


    我慌忙抱住了她,美羽卻嘻嘻的笑著,把身體靠了過來。


    「沒關係的哦,因為心葉……會來扶住我的嘛。」


    美羽用惡作劇似的表情看著我,鼻子裏聞到的香香的味道,同以前一點都沒有改變。


    「呀!」


    突然脖子感到一陣尖銳的刺痛,我不小心叫出了聲音。美羽把手縮了迴去,用長長的指甲抵著嘴唇,可愛地笑著。


    「啊……對不起,不小心太用力了嘛~。」


    像少年般短短的頭發,樣式簡單的睡衣,和如同貓般長長的指甲組成了一幅不太平衡的構圖,卻不知怎的有一種奇異的美感。


    「我一個人沒辦法好好剪指甲呢,不知不覺就留的很長了,真的很對不起呀,還疼麽?」


    美羽用清澈透明的眼睛很擔心地看著我,粉色的嘴唇一張一合著。頭發雖然短短的,像個男孩子,但看上去卻比以前更有女人味了,雪白的皮膚和大大的眼睛,有著好像要把人吸進去的魅力。


    「已經沒關係了。」


    我剛說完,美羽就安心地笑道。


    「那就好……我跟你說哦,現在隻要柱著拐杖我就能夠好好走路了哦。剛剛轉過來的時候,還一直跌倒呢……我一直在樓梯裏走廊裏練習了很多很多次哦……因為有目標嘛。」


    「目標……?」


    「為了和心葉見麵哦。」


    美羽溫柔地眯起眼睛,看著那開心明亮的笑臉,我的心裏不禁有種被絞緊的感覺。


    美羽看了看我手裏提著的袋子,開心地叫了起來。


    「哇!那個是紅茶布丁對吧?心葉還記得我最喜歡的那家店呢!」


    「嗯……你自己一個人有辦法吃麽?」


    美羽又嘻嘻的笑了起來。


    「這點事情完全沒問題啦……連寫字也能寫了呢,雖然很難看,手機和鍵盤也基本能用了……不過我也很樂意讓心葉來幫我把蓋子打開喔。」


    手機,聽到這個單詞的時候我的心猛跳了一下。


    一邊說著「好好」,我一邊用雙手接下了布丁,打開了蓋子。


    「美羽……也用手機麽?」


    我問著,美羽嗯了一聲。


    「美羽以前很討厭電話的吧。」


    好像很討厭電話的鈴聲來著——


    美羽對於突然闖入自己世界的鈴聲,好像一直感到很不愉快。以前也跟我說,不要打電話過去。


    美羽拿著我給她的布丁,用塑料勺子慢慢吃著。


    「是哪……不過,手機隻要調在靜音狀態的話是不會發出鈴聲的,就可以安心了呢……啊,心葉也有手機的對吧?一會兒我們交換郵箱地址吧。」


    美羽究竟有沒有給琴吹同學發郵件呢?


    究竟是不是從芥川同學的手機裏偷看來的呢?


    「嗚嗯~~果然,還是這家的布丁最好吃呢。」


    美羽一臉幸福地吃著布丁。


    就在這時我注意到被子下麵露出了一本書的一角,看到那本書的瞬間我感到自己連唿吸都停住了。


    「!」


    藍色的封麵,薄薄的硬裝封皮。那是,我的——井上美羽的書!


    就好像有一桶冰冷徹骨的水當頭澆下一般,我的身體微微顫抖著。


    美羽好像察覺到了我動搖的視線,把布丁放在旁邊的矮櫃上,從被子下麵拿出了那本書。


    《宛如青空》——井上美羽


    就好像要把標題給我看似的,美羽抱著那本書,輕柔地笑了起來。


    封麵上天空的圖案已經被太陽曬得有點褪色了,內頁的紙張也有些發黃卷曲,相當破舊的樣子。


    「這本書啊——我來來迴迴讀了不知道有多少遍呢。」


    喉嚨像是被哽住,唿吸也變得痛苦,我不停地留著冷汗。美羽用像是小貓一樣的眼睛,直直的盯著我。櫻花色的嘴唇,自豪似的微微往上翹著。


    我覺得自己好像是被貓盯上的老鼠。


    「真的是一個非常好看,非常綺麗的故事呢。」


    我蠕動著幹枯似的喉嚨,好不容易說出了話。


    「看了那麽多遍嗎……?我還以為,美羽肯定非常生氣的。」


    「為什麽心葉會這樣想呢?」


    空氣變得越發沉重、黑暗起來。


    「因為我……」


    因為是我奪走了你的夢想……


    那個你一直想獲取的新人獎……


    正是因為這樣,那天你才會在我麵前從屋頂跳下去的不是麽?


    腦海裏,這樣的詞句迴旋飛轉著。


    不,我說不出口——


    「怎麽了,突然不說話了呀?我看心葉的小說有什麽奇怪的麽?我真的很喜歡這本書哦。叫做樹的主人公,和她的青梅竹馬羽鳥,我都很喜歡哦。心葉是有才能的呀。」


    她的聲音顯得很開心很明朗,美羽純潔的笑著,好像一點都不因為我奪走了那個新人獎而感到生氣——但是我的心裏卻無法抑製得湧上了潮水般的不安心情。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說了。


    「……美羽,那時候你為什麽要跳下去呢?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啊?」


    美羽很珍重的抱著已經發黃的那本書,讓人愛憐地、透明地,微笑了。


    「心葉覺得呢?」


    「……我不明白。」


    微笑消失了,那清澈的瞳孔中蕩漾著落寞的情感。


    ——心葉,你一定不懂吧!


    美羽用在屋頂時一樣的眼神看著我。


    我的胸口猶如撕裂一般疼痛著。


    「對不起。我真的……不明白啊……究竟為了什麽,要那樣做呢?」


    我拚命地訴說著,美羽隻是安靜地張開了嘴唇。


    「……你覺得柯貝內拉的願望,是什麽呢?」


    說完這些,美羽把視線轉向窗外,沉默了。


    注:柯貝內拉是《銀河鐵道之夜》的主人公之一,具體的故事後麵有展開的,敬請期待。


    ◇◇◇


    真正的幸福究竟是什麽呢?


    至少,擁有很多錢,或者在社會上成功,或者和那樣的男人結婚這種事情,肯定不是幸福。


    因為家裏人總是亂發著牢騷,釋放著憤怒,彌漫著怨氣,連一點點幸福的感覺也感受不到,就如同井裏的月亮般遙不可及。


    那麽雖然貧窮,但是卻擁有愛情的生活就是幸福麽?肯定也不是的吧。


    因為她就不能光光滿足於隻有愛情的生活,總是在電話裏哭訴著生活太辛苦,我還要更多的錢,我還要更多的錢。


    那究竟什麽,才是幸福呢?


    究竟到哪裏才能找到它呢?


    每次想到這件事情的時候,心裏就好像沉浸在黑暗之中,身體像要輕輕發抖似的害怕,腦袋也好像要裂開似的疼痛。


    而在這樣的我身邊,你卻總是開心的笑著。


    究竟什麽是幸福的這種問題,你肯定連想都沒有想過吧。


    你將來有什麽目標呢?變成大人以後,你想要成為什麽樣的人呢?


    我這麽問著你,你好像很煩惱的樣子,好不容易抬起頭,小心翼翼地看著我。


    「我……想成為一棵樹啦。」


    這算是什麽答案啊!


    笨蛋,真的是笨蛋啊!真是個讓人想要一腳踹死的笨蛋!


    都已經是中學生了,將來的夢想竟然是成為樹!那根本不是人類啊!


    真那麽想成為樹的話,幹脆自己跑去青木原的樹海,做個肥料算了!還做人類幹嗎!


    看著你愚蠢的表情,我有時就會覺得苦悶到難以忍受。


    像這樣的時候,或者是有電話打來的時候,或是垃圾箱被塞滿的時候,我一直就去做「那個」。


    每次做「那個」時,就會覺得心髒像是被掐住一樣疼痛,流著大量的汗,像是整個身體都變成了神經似般的敏感,擔驚受怕著。


    又頭暈眼花,還非常想吐。


    但是熬過這一切之後,就會感到腦袋裏晴空萬裏,肮髒的東西也全都消失不見,一切都變得幹淨美麗了。


    這種時候就會覺得胸口莫名地發熱,覺得我是堅強的,我是冷靜的,我是無可匹敵的人,這樣的自信會源源不斷的湧出來。然後各種故事也會不斷地湧出,爭先恐後想讓我們把它們寫下來。


    因此,我反複的做著「那個」。


    頭暈眼花的感覺越來越厲害了,但是管他呢。


    如果不做那個的話,我就不再是我了。


    memo


    收到郵件的迴信了。


    雖然隱藏的很好,但很明顯在害怕嘛。喲,這家夥,不是很軟弱麽。


    一下子就能打倒的人。


    b,不要再和我說話了!囉嗦!


    ◇◇◇


    第二天也沒能和芥川說上話。


    午休的時候,我帶著便當,準備到三樓西側的那個文學部活動室去吃飯。


    像是被書本埋沒一樣飄著塵埃的部室裏一個人都沒有。窗外鉛灰色的天空下烈風唿唿地刮過,帶起窗框哢嗒哢嗒的響著。


    我雖然打開了便當,但是一點食欲都沒有,隻是呆呆的看著便當裏色彩豐富的點心。難道和芥川隻能一直這樣下去了麽?我考慮著,心底湧上一股難過。


    芥川明明一開始就和我說過「我還有事情瞞著你」。


    並不是有意要對我說謊的。


    文化祭時與芥川成為朋友的時候,我真的很高興。那時我總算戰勝了一直以來沒有辦法和人交往的膽小的自己,和芥川握手的瞬間,感到芥川也是同樣的高興,我的心情不禁高揚起來。


    但如果相信芥川的話,就意味著懷疑美羽在說謊了。


    記得小學三年級美羽剛剛轉校過來的時候,班級裏的女生都說美羽是個愛說謊的人,都不和她做朋友。但其實並不是這樣的,美羽根本沒有說過謊,從那時候開始,我就一直覺得隻有我才懂得美羽的想法。


    但是美羽卻說著「心葉,你一定不懂吧」從屋頂跳了下去。現在又對我說著我不懂的話語。


    「……你覺得柯貝內拉的願望,是什麽呢?」


    還是孩子的時候,我們兩個人曾經在我房間裏,看過宮澤賢治的《銀河鐵道之夜》的畫冊。


    柯貝內拉是那本書裏出現的人物,主人公喬班尼的好友。喬班尼一直很仰慕在班級如同領導般的柯貝內拉,兩個人登上了在星星間穿梭的列車,展開了旅途。


    當時看的是麵向小朋友的縮寫版本,估計肯定削去了不少內容,而且也轉換成了小孩也容易看懂的文字了吧。


    我還


    沒有讀過宮澤賢治實際寫的那個《銀河鐵道之夜》。


    但是當時看到的鮮明亮麗的插畫,像萬花筒般的幻想景色,列車中相遇的各種各樣奇妙的人物,我和美羽都如同做夢一般,忘記了時間流逝般一直讀著。


    讀著那書的時候,我總覺得自己就好像那個喬班尼,而美羽就像是那個聰明能幹的柯貝內拉。


    你覺得柯貝內拉的願望,是什麽呢?


    如果明白了這個的話,就能知道美羽當時跳下去的原因了麽?


    但是,柯貝內拉的願望,究竟是什麽呢?


    內心忽然感到一陣騷動,沒有辦法安靜的呆著,我蓋上幾乎沒動過的便當盒,站了起來。


    靠著牆壁的書架裏,有著古今東西的各種書,森鷗外的《舞姬》邊放著司湯達的《紅與黑》,另外一邊卻又放著鵝媽媽的童謠集。而且,書的後麵還有著別的書,那後麵還堆著更多的書本,裏裏外外疊了三層。


    我記得這裏應該有收錄了《銀河鐵道之夜》的宮澤賢治短篇集的。


    我挪著書冊,灰塵也飄散的更厲害了,我差點打了個噴嚏,皮膚也變得越發瘙癢起來。


    這時候,背後傳來了「啊嚏」的聲音。


    「心葉,在做什麽呢?」


    遠子學姐慎重的抱著清少納言的《枕草子》,輕輕撓著鼻子站在我身後。


    「哎呀,怎麽變得到處都是灰塵了。」


    遠子學姐有些愣愣的樣子,隨手推開了窗戶。


    頓時寒冷的北風灌進了活動室。


    「啊——」


    遠子學姐馬上轉過了頭。


    學姐的辮子也被北風吹起,刮到我的臉上,我不由「哇哇」喊了起來。


    堆在地上的書本被風掃起書頁,啪啦啪啦的翻著。


    遠子學姐慌忙把窗關了起來。


    「唿——嚇了一大跳,原來這個世間還是冬天啊。」


    「隻有遠子學姐的腦袋裏才是春天啦。」


    「啊——怎麽可以這麽說的啦。」


    噗的一聲,學姐鼓起了臉頰。


    不過北風一吹也把房間中的灰塵趕跑了,鼻子也不再癢癢的,頭腦也一下子清醒了起來。


    「我是來吃午飯的哦,心葉呢?」


    「我……隻是偶爾想著來部室吃也不錯才過來的。」


    「已經吃好了麽?好快哦。」


    遠子學姐看了看我已經關上的便當盒。


    「對了,你在書架裏找什麽呢?」


    我嘟噥著。


    「……宮澤賢治的《銀河鐵道之夜》……突然想讀讀看而已。」


    遠子學姐一副很意外的樣子睜大了眼睛。


    「宮澤賢治……?」


    「……嗯。」


    「心葉想要看?」


    「……嗯。」


    為什麽呢,遠子學姐輕輕側著頭,好像在考慮著什麽,呆呆的盯著我。遠子學姐在奇妙的地方總是感覺很準確的,搞不好已經發覺什麽了。那就糟糕了。遠子學姐的話,肯定會想來幫我的,但現在離統考已經不到十天了,不做好最後的努力的話是不行的。


    「我差不多該迴去教室了。」


    我匆忙包好便當盒,正要出門的時候,「等等!」遠子學姐叫了一聲。


    我迴過頭,就看到遠子學姐帶著紫羅蘭花一般的微笑,啪嗒啪嗒的走向了一堆書本。


    遠子學姐鼓起臉頰,用認真的眼神盯住在那堆書正中央的一本書,「嘿!」的叫了一聲,把它拔了出來。


    書堆也隨之搖晃著,遠子學姐馬上用雙手扶住它,唿地歎了口氣。


    然後把拿出來的那本書遞給我看著,輕輕笑了笑。


    「嘿嘿,找到囉。」


    是那本宮澤賢治的短篇集。


    難道這個人把這麽多書堆裏,哪裏有那本書全都記下來麽?


    我好像看到魔術表演一般呆掉了,遠子學姐愛惜的翻著書頁,用輕柔的聲音對我說著。


    「宮澤賢治是1896年出生在岩手縣的詩人和童話作家。


    而且,他還有著農業指導家的身份,不僅開發了新的肥料,還經常在農村指導農民科學的農業和種植方法,又引進了當時岩手很少看到的鬱金香、花椰菜、土豆等新品種。而且他還自學了風琴和大提琴,在當地舉辦一些演奏會,為當地文化的興盛而努力著。


    他的代表作是這本短篇集也收錄的《銀河鐵道之夜》,還有就是《要求特別多的餐廳》、《風又三郎》、《大提琴手高修》、《古斯柯布多力傳記》之類的呢。還有他的詩集《春與修羅》也是不可錯過的作品呢,是能夠品味到賢治那優美感性的傑作喔。」


    遠子學姐的聲音好像春天的小溪般,發出讓人安心的聲音流淌著。我保持著原來的姿勢,靜靜的聽著。


    遠子學姐用雪白的手指慢慢翻著書頁,如同唱歌般的聲音繼續著。


    「賢治得作品是非常質樸的,散發著大地、風和陽光一樣的香味,透明又真切,讓人不禁產生一種懷念的感覺呢。就好比,在吹著爽朗的微風的田間,穿著沾著泥土的圍裙,低著頭作業的感覺——散發著青草的氣味,有點酸,有點苦,又有點甜的感覺,在口中漸漸融開,喉嚨也好像被滋潤了一樣。


    又像是用冰冷河水洗過的黃瓜味,像是嚼著生茄子般帶著的新鮮和甜味,像是祭典的夜裏喝下的橘子汽水——不光是賢治寫下的故事,連他的行文方式,文章的節奏,甚至語言本身都有著獨特的味道呢!」


    遠子學姐鬱悶的看著有些發黃的書頁,剛想要用手指把它撕破,但又馬上搖了搖頭,難過似的低下眉頭,一臉可惜的樣子。


    保存狀態不太好的書,吃下去的話好像也對肚子不太好,隨便吃下去的話就麻煩了,記得以前遠子學姐曾這麽說過。


    遠子學姐心裏肯定是想吃得忍不住了吧,但是現在都快要到統考的時間了,吃壞肚子可不行,隻能靠著在腦裏想像味道,忍耐一下了吧。


    像是為了代替不能吃下去的遺憾,遠子學姐不停地說著。


    「描寫了在晴朗和煦的風景中,一個女歌手和崇拜著她的一個女子的短暫交流的《瑪麗韋恩與少女》,就像是野生的葡萄一樣有著酸酸甜甜的味道呢,是我非常喜愛的一篇文章哦。《貝火》裏描寫了一隻叫做荷莫伊的兔子,在幫助了雲雀先生之後收到了謝禮的寶物,便漸漸開始覺得自己是個偉大的人物,最後卻因驕傲而失敗了。像是慢慢啃著紅、白蘿卜一般,雖然有點苦味但還是很好吃地感覺。賢治文章的擬聲詞更是像真的會響一樣非常的獨特,在耳朵裏迴迴響著。」


    遠子學姐邊說邊模仿了起來。


    「譬如『カン、カン、カンカエコ、カンコカンコカン(注:擬聲詞)』這樣的聲音哦。像這樣把事物聲音的形態啊狀態啊用字表現出來的,就叫做擬音詞、擬聲詞、擬態詞——法語裏麵讀作onomatopoeia呢。賢治的作品裏,總是滿溢著可愛的,不可思議的、超級美味的擬聲詞呢!


    『ガタガタ、ブルブル、リウリウ(注:擬聲詞)』——這是《老鼠》中,捕鼠器震動的聲音,還有『どっどど、どどっど、どどっど、どどう(注:擬聲詞)』是《風又三郎》的開頭裏,形容大風吹動的聲音哦。還有『ギイギイギイフウ、ギイギイフウ(注:擬聲詞)』——這個是《雙子星》裏秋賽和玻賽兩個人抓住彗星的尾巴飛上夜空時的聲音——」


    (注:擬聲詞很難翻啦,我就不翻了。)


    遠子學姐啪啦啪啦地翻著書頁,一邊開心的說著各種擬聲擬態詞。


    為什麽?突然間胸口像被掐緊,唿吸變得痛苦起來……


    難道現在發作了麽?應該不會啊,但是我的心有如被絞著一樣疼痛。


    唿吸——漸漸痛苦起來,好像整個人要陷


    入黑暗之中——


    不能再聽了。


    我腦中突然冒出了這樣的想法。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我總覺得不能再聽更多宮澤賢治的事情了。


    遠子學姐還在繼續說著。


    「——《金色番茄》這本書我也非常喜歡呢。佩姆佩和涅理在田裏種著番茄,但是卻長出來了一種黃色的番茄,他們兩個就誤以為那是黃金。某一天一個巡遊劇團來到了鎮上,他們倆把黃色的番茄當作黃金帶過了過去,但是卻被劇團的人嘲笑,對他們扔著番茄,然後兩人哭著跑了迴去。這個故事雖然有些悲哀,但是卻讓人一直記在心裏呢。『佩姆佩是一個很好的孩子,可惜卻碰到了很可憐的事情。』『妹妹涅理也是一個可愛的孩子,但也很可憐呢。』『啊啊,真是可憐啊,真的是好可憐啊。』」


    遠子學姐突然中斷了敘述,叫道。


    「心葉!——」


    我猛然驚醒,發現我正用雙手緊緊抓著製服的胸襟,雙腿跪在地上,猛烈的喘息著。


    不行,不行,不能再聽了,不能。


    「振作點!心葉!」


    遠子學姐在我麵前蹲了下來,用她柔軟的雙手,輕輕包住了我的手。


    「哪……已經沒事了,沒事了哦。」


    涼涼的,感覺舒服的手,還有傳進我耳朵的輕聲細語。


    那輕柔的聲音傳到我心中的瞬間,就好像是飄著紫羅蘭花香的細雨。


    「不要緊的,不要緊的哦,心葉。」


    輕輕顫抖著的手指,終於慢慢在遠子學姐的手心中安穩了下來,不停留著的冷汗也漸漸停止了。唿吸也漸漸的,平穩下來。


    「……心葉,深吸一口氣。」


    我深深的吸了口氣。


    「再吐出來。」


    我照著學姐說的做著。


    「好像已經沒事了呢。」


    遠子學姐鬆了一口氣,鬆開了手掌,肩膀也像失去力氣一樣垂了下來。我抬起頭,遠子學姐的臉上也流了很多汗。


    「真是對不起,突然就不能唿吸了。」


    「以前,也有過這樣的事情呢。」


    「嗯……?」


    遠子學姐那漆黑清澈的瞳孔,滿是真擔心的看著我。


    「心葉一年級的時候,也有過呢,那時候我也正在講宮澤賢治的事情,突然間心葉就抓著胸口,倒在了桌子上,那時候心葉也流了很多很多汗,唿吸也好像非常痛苦的樣子。」


    ……好像是有過的。


    剛上高中的時候,也曾經在遠子學姐麵前發作過,還讓學姐把我帶去了保健室。


    那個時候,因為經常會突然想起美羽從屋頂跳下的場麵,唿吸困難的症狀也經常會發生,但是我從來沒有想過這件事會和宮澤賢治的作品有什麽關係。不過,那時也是聽了關於宮澤賢治的事情以後,才突然發作的。


    到底是為什麽呢?


    腦子裏,美羽的事情,芥川的事情,琴吹同學的事情,各種各樣的思緒迴旋飛舞著,突然間有種想要哭出來的感覺。


    「但是……我一定要知道宮澤賢治的事情才行,一定要阻止柯貝內拉的願望才行……」


    「為什麽?」


    遠子學姐真摯地看著我。


    「發生什麽事情了麽?心葉?」


    遠子學姐這樣擔心地看著我,我突然覺得再也沒辦法把事情瞞著她了。


    我自己也已經不知道到底什麽是什麽了,實在是發生了太多的事情,我已經忍不住想要把事情告訴遠子學姐了。


    一直以來,在遠子學姐麵前,總是讓她看到我軟弱的一麵呢。雖然想要變得再堅強一些,但一直都沒有辦法做到呢。


    下午上課的鈴聲在我們頭上響著。


    但是遠子學姐一動也沒有動。


    我便拖著疲累的身體,坐在了鋼管椅子上……低著頭,嗚嗚咽咽地……說著我與我初戀女孩的故事。


    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我喜歡上了轉學到班級裏來的一個女孩子。


    每天,我們都在一起遊玩。


    那個孩子總是寫下各種各樣的故事,隻給我一個人看。


    那些豐富,鮮豔的故事,我真的非常非常喜歡。


    那個孩子的夢想,是成為一個作家。


    初中二年級的冬天,她參加了文學雜誌的新人比賽,想要得到那個大獎,還告訴了我她想要成為作家的夢想。


    但是得獎的卻是我,而她卻在中學三年級的夏天裏,在我的眼前從屋頂下翻身跳了下去。


    每說一句話,我都感覺到身體撕裂般的痛苦,但我繼續說了下去。


    在醫院裏,我又見到她了。


    琴吹同學和芥川竟然都認識她。


    他們倆卻說她在對我說謊。


    她明明把我的書讀的快要破掉了,還如此珍重的保存著。要懷疑這樣的她,我根本做不到。


    我問了她為什麽要從屋頂跳下,她說了「……你覺得柯貝內拉的願望,是什麽呢?」


    好痛苦,就好像不能唿吸了似的痛苦。


    如果不是遠子學姐正待在我身邊的話,我一定會痛苦的用頭錘著地麵,大聲哭泣著吧。


    但現在,遠子學姐正用清澈的眼睛看著我,傾聽著我的訴說,就能讓我覺得有種放鬆下來的感覺,安心的快要哭出來了。


    遠子學姐會不會知道那個在14歲出道,僅僅出了一本超暢銷書就消失不見的井上美羽呢。


    還是學姐已經猜到那個人就是我了呢。


    遠子學姐在我訴說著的時候,一句話都沒有說。


    一點也沒有驚訝的樣子,一點也沒有困擾的樣子,連一句意見也沒有說過,隻是用平靜的,堅強的,還帶著悲哀的眼神一直看著我。


    漫長的訴說終於結束了的時候,遠子學姐輕輕地說著。


    「那個女孩子就是……小美羽吧?」


    「……!」


    我猛吸了一口氣。


    為什麽會知道?我用眼神問著遠子學姐,她想也不想就說了。


    「以前,心葉身體不好的時候……曾經叫過那孩子的名字呢『美羽……對不起……美羽……』這樣。」


    我的心裏好像被什麽盈滿了似的。我痛苦中漏出的那小小聲音,遠子學姐也記住了嘛?而且,直到現在也不曾問過我這些事情。


    「為了小美羽,心葉才想要知道柯貝內拉的願望吧?」


    我點了點頭。


    「兩年前,我沒能明白美羽的想法,但是這次絕對不能再重蹈覆轍了。」


    「有什麽線索麽?」


    「不知道,我隻記得小學的時候我們曾經在我家裏看過《銀河鐵道之夜》的圖畫書,然後還一起做了一張地圖……」


    「地圖?」


    「把我們住的街道想象成了故事裏的宇宙,借此畫出來的地圖:這個地方就是銀河鐵道的出發站啊、這個地方是休息所啊……那個地方是住著迷之生物的星球啊……像這樣,在圖畫紙上用鉛筆畫下的塗鴉而已。」


    遠子學姐用手指輕觸著嘴唇。


    那是遠子學姐正在思考時的習慣,她沉默著想了片刻,那長長的睫毛忽然抬起,看著我。


    「如果,小美羽是柯貝內拉的話,我想,小美羽那質問的答案,肯定在喬班尼——也就是心葉你自己的心中吧。」


    「我自己的……?」


    「和小美羽作的那張地圖,還留著麽?」


    「……嗯,如果找一下的話應該還在的。」


    聽我說完,遠子學姐綻放出如鮮花盛開一般的溫柔笑容。


    「那麽,心葉就跟我就一起,探尋一下那張地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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