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不上伊什卡德的阻攔,我揪住歐比烏斯的領口:“告訴我,尤裏揚斯的臉跟那雕像相像嗎?”


    我以為已能坦然接受弗拉維茲死去的事實,可時至今日,我發現自己仍然對他的一切執著敏感,即使知道隻是捕風捉影,也不願意放過一丁點。


    “有關納爾米德的事,您還沒有說完,請繼續。”


    伊什卡德大力擒住我的手,從歐比烏斯身上扯開,為他拍了拍灰塵。


    歐比烏斯不置可否地笑著搖了搖頭,答非所問:“外界傳言霍茲米爾王子死了,那隻是為了安全。我想你們也知道,沙赫爾維大祭司至今仍有勢力殘餘,意圖至他死地,他隻好隱名埋姓的藏身在羅馬,連續效命兩代奧古斯都。但他的心依然忠於波斯的,會竭力協助你們,以求將來能名正言順的迴歸母國。”


    養父曾告訴我過這位沙赫爾維大祭司的所作所為。他是前朝有名的篡權者,曾與權貴合謀幹預朝政,幾位皇子的童年在他們的傾軋下度過,直到國王陛下十六歲才將政權強勢奪迴,引發了一場內亂,霍茲米爾就是在那場動蕩逃走,但具體是為何要逃,養父並未提及。


    我隻知道後來沙赫爾維被逐出宮廷,隱沒民間,相傳成立了一個隱秘而危險的組織,專與朝廷作對,意圖建立起一個邪教政權。不過至於他為什麽不肯放過霍茲米爾這樣一個逃亡而無實權的王子,卻是匪夷所思。


    “有什麽憑據嗎?你說你是尤裏揚斯的人,又怎麽能證明你自己值得我們信任?說說吧,給我一個理由讓我不選擇在現在將你滅口。”


    伊什卡德淡淡的問道,語氣裏卻透著一種致命的威脅。


    他的手雖仍拘謹地擱在腰間,袖口卻寒光微露。


    我走近一步,為伊什卡德做掩護,同時警惕的觀察著附近的動靜。我們隨身攜帶的暗器可在眨眼間致人死地,並在一隻小刻巴爾沙漏的時間內就能將屍體從內部腐蝕,短短片刻就化成一具骨骸,最後留渣也不留。


    這不僅僅是恐嚇。


    歐比烏斯的眼神裏掠過一絲懼怕:“如果王子殿下今晚見過尤裏揚斯陛下,你們自能知道我的話是真是假。當年霍茲米爾王子逃到摯友亞美尼亞王那兒,為了護他周全,亞美尼亞國王派了守護王族寶藏的戰狼兵團來保護他前往羅馬。”


    我與伊什卡德對視一眼。我記得,我在記錄波斯曆史的書卷裏,確有讀到這樁事存在,但關於這個戰狼兵團的記載,卻語焉不詳。


    “繼續。”我命令道,卡著他脖子的手收緊。


    “戰狼兵團,顧名思義,那兵團裏的騎兵以狼為坐騎,個個都是驍勇善戰的蠻族武士,能以一擋百,以五百人之數殺盡了沙赫爾維大祭司派來的六千追兵,僅有十人折損。如今能調動那軍團的軍符在尤裏揚斯陛下的手裏,我想,那一定是你們的國王陛下控製亞美尼亞十分需要的東西吧。”


    我的心裏咯噔一跳,與伊什卡德不約而同的對視了一眼。果然是軍符……


    “霍茲米爾王子到底為什麽會協助尤裏揚斯,將這麽重要的東西交給他?”


    伊什卡德的一語道出了我生出的疑問。


    “協助?”歐比烏斯的抬起眼皮,視線飄悠悠地落在那雕像上,眼神如同正消逝的暮色般沉於一種癡迷之色裏,“不……他和我一樣是尤裏揚斯的追隨者,我們為他效命。就在十一年前,尤裏揚斯來到聖索菲亞大教堂接受天使儀式的那個夜晚,我與霍茲米爾通過占卜獲得了太陽神的神諭。尤裏揚斯是被諸神選中的王者,會是一個征服世界的帝王。他的外表就像是個天神,語言卻如妖魔一樣具有引人瘋狂的蠱惑力,那麽小的年紀,才學就超過了他的任何一位教父……”


    他娓娓而談著,緩步走到那片紅色異花之中,神態忽然變得如癡如癲,抬起雙臂,宛如一位遊吟詩人那樣仰望著天穹,低聲絮語。


    “‘當木星行至高貴的水瓶座邊際,當土星來到處女座的二十五度星域的時刻’1————就是朝代更迭,他榮登帝位,宇宙為之鬥轉星移之際。”


    不知是否是天兆,在歐比烏斯說完這句話之時,天色陡然地暗了。


    夕陽仿佛被光明神手中墜落的金球,迅速的沉入雲翳之間,似乎瞬息之間就要沒入大海。一道海風襲來,將樹叢吹得婆娑作響。


    我的目光穿過搖曳的樹影投向海麵。


    海天交界之處隻餘一線血紅的光暈,卻將整片海麵染得如同圍繞著那雕像的異花一般綺豔。雲翳為風神隱形的手所控,隱約凝聚成一條似蟒如龍、生有蝙蝠一般雙翼的異獸形狀,就像是尤裏揚斯麵具上的雕紋。


    我驚詫的為眼前的景象而瞪大了眼睛,伊什卡德也瞠目結舌。


    “快了……快了,那預示著君士坦提烏斯二世的隕落,新帝王的崛起。”歐比烏斯望著雲翳喃喃著,聲音被風流揉得模糊不清,“隻是他與羅馬的命運軌跡注定被一顆異星吸引……那星,就是他的阿喀硫斯之踵啊。”


    他轉過臉來,目光若有似無地掠我的麵龐,眼神似含著隱約的擔憂。


    阿喀硫斯之踵2?


    我想起那個傳說依稀的細節,心裏莫名地咯噔一響,循著他抬手所指的方向,眯著眼遠遠眺去,果然看見雲層的黑暗處有一顆若隱若現的星辰,位置正巧被蛇龍狀的雲翳環繞著,仿佛被小心翼翼守護的寶藏。


    隨著它墜入海麵之下,雲翳裏的異象也逐漸消失了。


    夜幕緩緩低垂的時分,一絲不尋常的動靜忽然從不遠處傳了過來。


    “有人來了。”歐比烏斯緊張的警告道,我與伊什卡德迅速藏身在樹影之中,歐比烏斯卻也跟著躲了起來。我猜也許因為這兒是什麽宮廷禁地。


    一串步履緩慢的腳步聲交疊著慢慢由遠及近,隱隱綽綽的光亮從斑駁的樹影間透出,襯出那一道頎長的人影來,我的心髒驟然加快了。


    隨著悉悉簌簌的穿行之聲,一抹燭光照亮的絳紫從晦暗夜色之中剝離,露出蒼白的半張側顏,仿似妖靈悄然飄至。尤裏揚斯捧著一盞祭拜所用的燭燈。


    我的胸口突突狂跳,隱隱意識到了他來這兒的目的。


    果然,他朝那雕像的方向走去,跪在血紅的花叢之中,深深俯下身體,將燭燈置於雕像之前,低聲的呢喃著什麽。似是在禱告。


    歐比烏斯似乎沒有欺騙我。他在祭拜那個雕像。


    我的目光在尤裏揚斯的側臉與那雕像的麵龐上遊離,唿吸急促。


    伊什卡德察覺到我的異狀,輕輕握了握我的手腕。他的手指潮濕,我一瞬間竟誤以為是蛇,如驚弓之鳥般抖了一抖。


    這細小響動驚動了尤裏揚斯。他撇過頭來,眯起眼梭巡著周圍,拿起燭燈朝我們的方向走來,步履卻悠然的如同閑庭漫步,似乎早就料到了有人。


    “出來吧…還要藏到什麽時候去呢?”他幽幽道。


    我在歐比烏斯的背後劃了個x,以警告他勿暴露我。他點了點頭。


    伊什卡德推了我一把,示意我出去,我卻就像身體被焊在了地上,腳步分毫也挪動不了。


    也許是我的態度令伊什卡得感到失望與無奈,他先一步走出了樹影,歐比烏斯也跟了出去。我仍然猶豫著躲在原地沒動,勇氣與使命感一瞬間為一種巨大的不可名狀的情緒壓住,讓我成了一隻將頭紮進沙地裏的鴕鳥。


    “真是令人吃驚呀,我沒看錯的話,這位就是阿爾沙克王子殿下身邊的近身侍官吧。”尤裏揚斯笑了一下,“歐比烏斯,你怎麽能帶客人來這種地方”


    “抱歉,尤裏揚斯陛下。我們隻是恰好經過這兒,過來觀賞日落。”歐比烏斯歉意而惶恐的點頭。尤裏揚斯的目光卻徑直落到伊什卡德身上,又若有所思的越過他的肩膀———直勾勾的望向了我藏身之處,眼瞳亮得懾人心魄。


    我背上一瞬就冒出了冷汗,好在伊什卡德擋在了前麵,朝他微微傾身:“晚上好,尤裏揚斯陛下。羅馬的景色壯美,果然名不虛傳。在我們亞美尼亞是看不見大海的,王子為之深深著迷,他還在那邊欣賞美景呢。我去將他喚過來,失禮。”


    說完,伊什卡德轉過身,朝我走過來。


    無形的壓力迫至胸口,讓我唿吸發緊,下意識地退了一步。


    “不用,打擾我們的貴客賞景,那才是失禮。”尤裏揚斯忽而揚高了聲音,在伊什卡德停下腳步時,他又曖昧低沉的哼笑起來:“請托人轉告我誠心的邀約,宴席已在我的寢宮擺好,隻等王子殿下駕到了。我可是…萬分期待呢。”


    他的重音強調了末尾的那個詞,拉丁語特有的舌音打著卷虛虛一勾,仿佛毒蛇騰空而起的脖頸,將人絞纏得無從脫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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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造,我造大家都很期待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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