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君與紀家女大婚之日，是在衛母衛青娘帶著小一來京的第二日。</p>
從新君入城, 再到迎娶皇後, 前後相差時間太短, 按理來說這樣倉促, 婚禮定是好不到哪裏去, 但相反的, 那一天的熱鬧, 足以讓百姓們直到十年後還清楚記得這一日。</p>
新君不喜繁文縟節，他又是一路打殺了來的, 他說不要那一套冊封皇後，整整折騰一天又要跪又要帶著沉重頭飾, 那多麻煩。</p>
那些被京城三日血氣嚇怕了的官史當然不敢上去說那是皇後娘娘跪又不是您跪，於是這不倫不類的皇帝大婚便出現了。</p>
消息傳到紀家時，紀父還猶豫著這到底是皇帝的愛重還是對女兒不想廢那麽多的心神, 再加上此次為了湊夠紀夏婉母親留下來的嫁妝，他幾乎掏空了整個府邸，還『逼』著新夫人將那些她偷偷發賣的贖迴來。</p>
從前紀父一直覺得, 自己這刺史府有今日輝煌, 靠的都是他做官經營的好, 每次一聽到流言, 說他靠的是周夫人才有的今日，心中必要不屑很久。</p>
他堂堂七尺男兒，怎麽會靠夫人上位，那周夫人父親當初雖然是大將軍, 但紀父自覺自己是做文官的，就算周將軍再如何位高權重，又與自己何幹。</p>
至於當初靠著周將軍女婿身份沾到的好處，紀父已經順其自然的遺忘了。</p>
當初周將軍遭了前朝皇帝厭棄，周家被抄家的消息傳來後，紀父生怕連累了家裏殺妻以保全平安，雖然他剛開始心中還有些愧疚，但等新夫人入了門，這絲愧疚便如同過眼雲煙了。</p>
他自認自己做的沒錯，周家大勢已去，前朝皇帝又是個小心眼的，若是周夫人還在，他的官位必定再也上不去，一雙兒女可能也會被打壓，這種情況下，他殺掉妻子，是為了這一雙兒女啊。</p>
這一次，若不是紀夏婉即將出嫁，家中有了喪事不好，後院裏那對母女，他也不想再留著了。</p>
若是沒了她們，他就是堂堂正正的國丈爺，日後不喜再費心經營，自然有數不清的榮華富貴，所以，雖然這一次為了給紀夏婉湊夠嫁妝掏空了整個府，但紀父心中是充滿了期盼的。</p>
有這麽一個皇後娘娘在他們紀家，可比萬千黃金管用多了。</p>
但這次皇上沒有嚴格按照迎皇後的樣子來迎迴女兒，還是讓紀父心中不安起來。</p>
當今他，不會還記掛著家裏的前王妃吧。</p>
紀父夜不能寐，紀夏婉這邊卻是從兩個嬤嬤開始便歡天喜地的。</p>
兩個嬤嬤那是知道主子有孕這件事的，雖然這次迎迴皇後娘娘禮儀不全，但隻看陛下減去的那些都是需要紀夏婉長期跪著勞累的，便知道他的心意如何了。</p>
紀夏婉身子一直不好，她們接手了這個小院子之後，就一直牢牢盯著小廚房，每日裏的補湯飯食那是一定要經過她們二人檢驗的，雖然知道新夫人的手伸不進這個院子裏來，但該防著的還是要防著。</p>
被她們這樣安安穩穩的護著，紀夏婉蒼白的臉『色』立刻便紅潤了一點，她自己覺得身上沒什麽不好，兩個嬤嬤卻完全沒有放鬆警惕。</p>
女子有孕原本就是極其辛苦的事，更何況她們這主子還是未婚先孕，雖說不用擔心孩子出身，但各種方麵還是要避諱著些。</p>
冊封皇後雖然是好事，可那層層的規矩，拜祭，可是能生生將人累出病來的。</p>
原本她們都已經準備好了要打點上下，甚至跪在地上時那帶著暖意的墊子都縫製好了，隻等著陛下確認好後替換上去，盡量讓主子舒舒坦坦的下來。</p>
沒想到，陛下對她們主子居然如此看重。</p>
看重好啊，越是看重，她們就越是有信心能護好了主子娘娘。</p>
下人們雖然不懂，但見從宮裏出來的嬤嬤都如此高興，便也覺得這是好事，一時之間到處都是臉帶歡欣的下人，紀夏婉推開窗戶往外看去，隻見連灑掃的下人都是麵帶笑容的，看著那純粹的笑，她心底的不安稍減了些。</p>
即將嫁為人『婦』，還是要母儀天下的皇後，她心中怎麽會不慌。</p>
此刻坐在窗前，絲絲帶著冷意的風吹了進來，紀夏婉神情不免有些怔楞。</p>
若是母親看到她出嫁，會不會不舍得哭。</p>
雖然身邊有兩位宮裏來的嬤嬤，她們對她極好，大婚時會一直伴在她的身側，身邊無數婢女仆從，綾羅綢緞。</p>
但在即將出嫁的這一日，紀夏婉還是想母親了。</p>
她還記得，幼時母親曾告訴過她，父親疼愛她，定會為她挑選一個好兒郎，到時候出嫁之日，夏英已經長大，背著她出門子，人家看她父母都疼愛，兄弟又出息，日後不敢欺了她。</p>
可現在，她就要出嫁了。</p>
母親含恨而終，殺她的人正是父親，夏英之前被送去了鄰國，她的婚禮為了掩飾肚中孩子太過倉促，估『摸』著，弟弟是趕不迴來了。</p>
今年，她十八了。</p>
而出嫁那日，身邊竟是一個可信的親人都無。</p>
紀夏婉輕輕關上了窗，心裏告訴自己別妄想太多。</p>
新君對她已經很好了，他能做到這種程度，心裏沒有感激怎麽會是假的，這樣一個人，會成為她的丈夫，該是高興的。</p>
膚『色』白皙的少女坐在窗前，想到什麽，帶著一絲羞意低下頭『摸』了『摸』自己微微凸起的腹部。</p>
其實已經有些顯眼了，隻是冬日穿著原本就多，兩位嬤嬤更是專門盯著製衣坊，趕製出來的衣物全都是穿上遮住腹部又不招眼的，平日裏出去更是將紀夏婉護的嚴嚴實實，因此一時之間，居然沒人看得出來。</p>
她『摸』了『摸』肚子，想著裏麵的孩子，唇角忍不住帶上了笑，眼中也開始憧憬這孩子出生後的日子。</p>
新君看上去很喜歡孩子，這個孩子落了地，他定是一個好父皇。</p>
這樣，就好。</p>
張嬤嬤悄悄放下掀開的簾子，重新坐迴了正在一針一線為紀夏婉縫製舒適內衣的程嬤嬤身邊，輕聲道，“主子看著高興了些，一會我再去說說，讓這院子裏的人都給我笑，笑的越好看越好。”</p>
她們兩人人精一般的人物，怎麽可能看不出來紀夏婉的情緒有些低落，隻是略一推敲便想的清楚。</p>
即將要出嫁的姑娘們大多是有些多愁善感的，對於未來丈夫的期盼，即將來到陌生生活的恐懼，還有對家人的不舍，這種時候隻要家中長輩勸一勸便好，可誰讓主子娘家完全沒有親近的長輩呢。</p>
就連一個親弟弟，都遠遠的在外地趕不迴來。</p>
同樣的年齡換成她們，也難受啊。</p>
可明日就是大婚之日，主子就算是心中再怎麽難受，也要打起精神來，否則明日陛下看著不虞了怎麽辦。</p>
雖然陛下對主子，好像還從未不虞過。</p>
就在兩人商討著要如何討得紀夏婉歡心時，外麵突然傳來下人的稟報。</p>
“嬤嬤，少爺迴來了，正在院外等著進來。”</p>
這紀家，自然是隻有一位少爺的。</p>
那下人是朗聲說的，屋子裏的紀夏婉聽的清清楚楚，還不等兩個嬤嬤通報，就自己先腳步急切的掀開簾子走了出來。</p>
程嬤嬤見她如此激動，連忙上前扶住了，對著下人道：“快些讓少爺進來。”</p>
不多時，穿著一身皮『毛』鬥篷大衣，發上帶了寒霜，麵容略有些狼狽的俊秀少年便大步趕了進來。</p>
看見了麵『色』紅潤，一看就是被照顧的很好的親姐姐，紀夏英立刻揚起了笑，“姐姐，我迴來了！”</p>
“夏英……”</p>
紀夏婉顫著手走上前，看著他臉上的白淨不再，眼中滿是久未休息的血絲，相貌憔悴的模樣，眼眶立刻就紅了，“你怎麽鬧成這個樣子，可是在外麵吃了些苦頭？”</p>
“路上著急趕路，來不及梳洗。”</p>
紀夏英倒不覺得自己吃苦了，雖然一路騎著馬趕迴來，那寒風吹在臉上生疼，雙腿側部也因為長期騎馬被磨開了皮，但一想到他終於還是趕到了姐姐的大婚，那些苦頭就不算什麽了。</p>
“你這手上又是怎麽弄的。”</p>
紀夏婉眼上下打量著分別太久的弟弟，等看到他手中凍瘡時，眼又紅了幾分，心疼不已。</p>
“沒事，天氣冷，我生的嬌氣，就這樣了。”</p>
紀夏英人雖然愛玩，但最怕看見親姐姐掉淚珠子，連忙掩飾的將手背在了身後，笑著道，“姐姐，這次我趕得及，明日出府，我背你出門子。”</p>
“陛下可是應允了我，若我趕得迴來，就讓我背姐姐的。”</p>
他年不過十五，身形還有些瘦弱，此刻渾身狼狽的趕迴來說出這番話，紀夏婉原本還強抑製著的淚水頓時控製不住的掉落了下來。</p>
是高興，還是心疼，她自己也分不清了。</p>
這是這幾日一直憋在心中，那說不清的情緒，好像也隨著這一哭消失不見了。</p>
母親是不在了，但她還有弟弟啊。</p>
她的弟弟，是護著她的。</p>
看著紀夏婉的眼淚，紀夏英頓時慌了。</p>
在他的記憶裏，姐姐一向是不愛哭的，她『性』子剛強，比起男子還要厲害，因此這一看見紀夏婉的淚，就不知道該怎麽辦了。</p>
“姐姐，姐姐莫哭，夏英乃是男兒，這麽點苦算得了什麽，我也不覺得疼的。”</p>
說這話的時候，紀夏英無措垂著，長了凍瘡的雙手還在因為屋中的暖意又癢又疼，讓人恨不得好好抓上幾把好止癢才好，可看著姐姐都心疼哭了，他硬是給忍住了。</p>
張嬤嬤已經取來了治療凍瘡的膏『藥』，她也知道姐弟二人相見必定有很多話要說，將膏『藥』奉上，給程嬤嬤使了個眼『色』，兩個嬤嬤福了福身子，就退下了。</p>
屋中，姐弟兩個坐在一塊，紀夏婉紅著眼，親自給弟弟抹『藥』。</p>
紀夏英小心偷覷著姐姐的模樣，見她不再哭了，這才小聲道，“姐姐，我真沒吃什麽苦，一路上那些護衛著我的兵將們把我護的可好了。”</p>
“我們本來一路上慢悠悠走著，然後走著走著，突然領頭的收到飛鴿傳書，說是陛下登基，迎娶姐姐為後，又讓我們迴去，我怕趕不及，這才趕路的。”</p>
“姐姐，以後你就是皇後了，可別哭了，要不然不好管著那些宮女啊太監什麽的。”</p>
紀夏婉幫他抹『藥』的手一頓，橫了弟弟一眼，“你既然是路上慢慢走著，我布下的功課可做了？”</p>
她原本以為弟弟愛玩，定是沒做的，沒想到紀夏英苦了臉，語氣哀怨，“做了，我都做了。”</p>
“姐姐，我身邊的先生是你派來的嗎？他人真的好兇，我做不出功課，不聽他的念書，他就要拿手板打我，打疼了還要抄書，可難受死我了。”</p>
紀夏婉一愣，弟弟被送走，全程都是由衛明言安排的，她隻知道夏英會以商人之子的身份送到鄰國，卻不知道原來那個男人想的如此周全，還給她的弟弟送去了一個先生。</p>
她心中感激，又暖暖的，這邊紀夏英卻恨不得將這一路上被『逼』著學習的苦水全都吐出來，</p>
“那先生真正是兇殘極了，非要『逼』著我學四書五經，一路上我們看見個好看的山水，他就要『逼』著我對著山水『吟』詩作對，我哪裏做的出來，做不出來又要背他布下的功課，除了夜間，先生整日裏與我在一個車廂，天天看著他那副兇樣子，我連夢裏都是他了。”</p>
紀夏英說著，又吐出一口氣，臉上顯出了幾分得意來，“不過先生身子不好，這次我們是騎馬迴來的，他隻能坐在轎子裏被慢悠悠的抬迴來，姐姐，你以後可別讓那先生管教我了。”</p>
紀夏婉心裏感激未來丈夫的一片苦心，此刻見弟弟又要不上進，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兇巴巴的問，“為何不要先生管教？就該是管著你才是。”</p>
“整日裏就知道到處閑逛，你這幅樣子，將來成了婚，成了家，如何護住妻子兒女？”</p>
她下意識的說完，這才想起以後她成了皇後，不必再擔憂弟弟以後婚事，繼母是否繼續迫害了。</p>
紀夏英卻是從未擔憂過，尤其是現在，那就更加不擔心了，他大大咧咧的說著，“姐姐馬上就是皇後了，我是皇後的弟弟，誰能欺負了我去。”</p>
他這個年紀按理來說該曉事才對，可早年被新夫人刻意養廢，身邊跟了一群狐朋狗友，整日裏隻知道四處尋樂，現在有了國舅爺這個身份，更加不擔心了。</p>
“皇後又如何，將來……”</p>
將來，新君肯定是要選秀的，到時候宮中不定來了多少人，她這個皇後又能當的什麽事。</p>
該說出來讓弟弟警醒警醒的，可看著他傻樂傻樂的模樣，紀夏婉默默將話吞了迴去。</p>
他現在為自己當了皇後而高興，可等知道未來她要與不少女子分享丈夫，又該難過了。</p>
姐弟兩個重新說起了話，他們之前雖然七年未見，但就好像從未分別過一般，對彼此的在乎，也一直沒有變過。</p>
紀夏英為姐姐成為皇後而高興，等到黃昏了，這才踏出院子，隻想趕緊洗漱歇息，明日好好地背著姐姐出門子。</p>
誰知道剛踏出一步，跟著他快馬趕迴來的將士就已經迎了上來，“紀少爺，金先生說了，您今日要抄寫三篇大字。”</p>
紀夏英臉立刻苦了下來，看著身邊麵容冷硬的將士，眼珠子一轉，湊了上去，小聲的道，“你看，先生還在路上呢，我寫不寫他都看不見，不如這樣……”</p>
他話還未說完，那將士就冷著臉開口了，“金先生說過，練字一日都斷不得，紀少爺之前是為了趕路迴來，情有可原，但既然已經到了府，還是不可放下才好。”</p>
紀夏英不死心的還想再說，將士又一板一眼的開口了，“金先生還有三日到府中，到時會檢查紀少爺的字帖，若是沒看到……”</p>
他剩下的話已經不用再說了，紀夏英雙手下意識一縮，顯然已經迴想起了那位嚴厲先生板著臉打他手板的樣子。</p>
“我都迴來了，金先生為什麽還要跟著一起啊。”</p>
紀夏英心驚膽戰，突然想到什麽，有些不敢置信的問，“以後，先生不會也教導我吧？”</p>
將士『露』出了個笑，可這笑容看在紀夏英眼裏還不如不笑呢。</p>
“紀少爺猜的是，金先生日後將會一直教導紀少爺，陛下說了，待紀少爺考上功名，金先生才可輕快些。”</p>
陛下……</p>
渾身狼狽的小少年傻愣愣的，“先生……是陛下派來的？”</p>
“自然。”</p>
將士看著紀夏英，加重了語氣，“紀少爺不必向姑娘說些什麽，陛下既然派來了金先生，就絕不會因為紀少爺一兩句話就讓先生迴去。”</p>
紀夏英白了臉，仿若是看到了未來自己在金先生這樣一個嚴厲的師父教導下，被教的整日之乎者也的模樣。</p>
關鍵是這先生還是陛下派來的，雖說是他未來姐夫，但他也絕對不敢像是對待姐姐那般求情啊。</p>
他心裏發苦，想到剛才麵前人說的話，眼睛又亮了亮，“是不是我隻要考上功名，陛下便會讓金先生迴去了？”</p>
如果隻是考功名的話，大不了努力一段時間，等到考完功名，再好好地去逍遙。</p>
將士微微一笑，沒有將話說死，“陛下隻是說待紀少爺考了功名，金先生便會鬆快一些，旁的就不知道了。”</p>
雖然他話說的不清不楚，但紀夏英已經完全理解為他考了功名金先生就不會再跟著他了。</p>
想想也是，他這樣頑劣，金先生身子那樣差，走兩步咳三聲的，皇上怎麽可能一直讓金先生跟在他身邊，絕對不會的。</p>
紀夏英這樣想了想，心裏就好受多了。</p>
考個功名雖然累，但那些書他其實記下來很容易，隻是從前不想廢那個心神而已，為了日後的快活，現在累一些算什麽。</p>
想到這裏，十五歲的少年滿是風霜的臉上重新『露』出了自信得意的神情，挺胸抬頭，躊躇滿誌的率先走在了前麵。</p>
不就是三篇大字，寫就是了！</p>
身後，那領頭將士身邊一直跟著的小兵問了一句，“頭兒，陛下真打算等紀少爺考完功名就讓金先生離開嗎？”</p>
將士忍不住的笑，“哪裏，金先生身子不好，膝下又無子弟，我可是親耳聽到陛下跟金先生說要讓紀少爺為他養老送終呢。”</p>
“看陛下的意思，像是等紀少爺考取功名後外放做官，讓金先生也跟著去，從旁協助。”</p>
“啊？那紀少爺不是誤會了？”</p>
“無事，陛下這樣教我的，若是紀少爺日後醒過神來，陛下自然會提起。”</p>
紀夏英滿腦子都是辛苦一時快活一世的美好暢享，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一腳踩進了他未來姐夫給挖的坑。</p>
他迴了自己的院子，洗漱一番換上新衣，對著銅鏡左照照右照照，自覺明日不會給姐姐丟臉後，這才心滿意足的開始寫大字。</p>
紀夏英雖然年少頑劣沒怎麽學著，但金先生隻是教了教，他的字跡便已經顯現了出來，一氣嗬成寫了三篇後，紀夏英已經困得快要睜不開眼了。</p>
就在他打算睡覺時，一直伺候著他的下人神神秘秘捧著一本書上前，“少爺，這是芳香閣新出的畫本，奴才已經打開看過了，裏麵的姑娘真真是個好啊……”</p>
這下人是從小跟著紀夏英伺候的，紀夏英那些愛不釋手的畫本畫冊也都是他找來的，兩人也算得上是形影不離，隻有這次正在辦事時突然被一群說是被他姐姐派來的人接走，沒帶上這小子。</p>
紀夏英在被先生嚴厲教導的前兩日還想著這個慣能討得新鮮玩意的小子，後來被教的整日裏除了背書就是滿腦子四書五經，詩詞對子，完全將他給忘在了腦後。</p>
現在他一獻上冊子，紀夏英這才想起來自己身邊還有個他，他接過冊子正準備翻看，突然想起來明日姐姐就要出嫁，他要是看了一定一晚上激動地睡不著，還是留一留。</p>
那下人看著紀夏英將冊子往枕頭下一塞並沒有翻看的意思，頓時有些急了，“少爺，這等好東西，您不看嗎？”</p>
“眼睛都睜不開了還看什麽，明兒我再……”</p>
紀夏英剛打了個哈欠『迷』『迷』瞪瞪的說著，突然見原本這一道跟著他伺候的小子出了門子，神誌立刻就清醒了，“誒，誒！！”</p>
那小子根本沒理會身後少爺在喊，一溜煙的跑了出去，紀夏英懊惱的錘了一下床板，麵前獻上春宮圖的下人還不明白怎麽迴事呢，還沒一分鍾，進了兩個神情冷硬的大漢，直接將人拖了下去。</p>
“少爺，唔唔……少爺……”</p>
紀夏英穿著中衣看著他被拖走了，『揉』了『揉』頭。</p>
他怎麽就忘了這一茬呢，這些被派來保護他的人，一路上對於所有可能會耽擱他念書的人都是這個模樣。</p>
可憐那個一直挺得他喜歡的下人，估『摸』著有好長一段時間會被隔離開了。</p>
誒，都怪那三篇大字，要不然他也不至於『迷』糊到忘了讓這人低調點。</p>
紀夏英那小冊子也沒保住，他本來就累了，又沒打開看過，也不怎麽覺得可惜，等人都出去了，閉著眼睛睡了個舒服。</p>
第二天一大早，紀夏英精神奕奕穿好衣服打開門時，紀家已經到處都是喜氣洋洋的了。</p>
紀夏婉穿著嫁衣，坐在屋內，靜靜等待著入宮的吉時。</p>
這些時日的不知所措，到了出嫁這日，突然就沒有那麽厲害了，甚至心底還有幾絲平靜。</p>
日後，入了宮門，她便是皇後了。</p>
兩個嬤嬤正在跟紀夏婉講著一些宮中的事務，雖然已經講過很多次，但每一次她都認認真真聽著。</p>
原本一切都是正常進行時，眼看吉時就要到了，嬤嬤們也扶起了紀夏婉，要送她坐轎子入宮時，突然外麵喧鬧了一陣，張嬤嬤皺著眉，這小院子裏的下人一直都是她管著的，在這樣大喜的日子居然這樣喧鬧，那不是打她的臉，讓主子不信任她嗎？</p>
她正要出去厲聲嗬斥幾句，外麵進來了個丫頭，臉上還帶著喜意的跪地，“姑娘，陛下親自來接您來了。”</p>
屋子裏的人頓時都愣了愣。</p>
晉國曆代皇後，都是直接抬著轎子入宮，到正殿接受冊封，可沒有哪一個是皇上如同平民一般，親自到家中來接的。</p>
紀夏婉也愣了，接著便是恍惚。</p>
他竟然肯為她做到這般地步嗎？</p>
程嬤嬤率先反應過來，喜氣洋洋的道，“這可是大好事呢，陛下看重咱們姑娘才會特地來接，快些給姑娘裝扮好，少爺來了沒？”</p>
“少爺早就在外麵候著了。”</p>
紀夏婉隻要站在那，便有人為她妥帖安置好了一切，她頭上蓋上了蓋頭，被兩位嬤嬤扶著，慢慢走出了院子。</p>
最後，被領著到了弟弟麵前，紀夏英蹲下身，將姐姐背了起來。</p>
他再沒心沒肺，此刻背著要送出嫁的姐姐也是唯一的親姐了，紀夏英隻是走了兩步，眼眶就忍不住有些紅了。</p>
“姐姐，以後你入宮了，我能進去看你嗎？”</p>
紀夏婉被背在弟弟身上，聽著他帶著不舍的話，眼也紅了紅，輕聲道，“等我入了宮，會向陛下請求讓你入宮見幾次的。”</p>
“夏英，姐姐知道你不愛讀書，但你是個男兒，以後也會有妻子，現在姐姐是皇後，可以護你一時，但總不能護你一世，待我入了宮，沒了人再看著你，你也要自己研習，知道嗎？”</p>
紀夏英原本心中的兩三感傷頓時消了一半。</p>
他背著姐姐，苦著臉想，姐姐還擔心他沒人監督，哪裏知道陛下早已派來了個嚴厲先生，日日夜夜看著他讀書呢。</p>
等到了府門外，那頂頂華麗的轎子外，馬上騎了個男人。</p>
他相貌英挺，雙目中滿是威懾，單隻是看了紀夏英一眼，便讓他忍不住心裏害怕。</p>
衛明言看著那小少爺絲毫不吃力的將紀夏婉背了出來，翻身下馬，在眾人詫異的視線下，接過了紀夏英背上的新娘。</p>
周圍人是詫異他這番舉動，但沒有一個人敢出口的，就連紀夏英都隻敢期期艾艾跟在了後麵，看著當朝陛下將自己的姐姐攔腰抱起，一路親自送去了轎中。</p>
衛明言將人放下時，可以清晰看到紀夏婉雙手已經緊張的握緊泛白，他伸出手，輕輕將那白皙纖細的指頭分開，溫柔『揉』了『揉』。</p>
紀夏婉渾身僵硬，她在蓋頭中隻能看見一片紅，卻可以清晰聽到耳邊那個男人用著熟悉的好聽聲音溫柔道，“婉婉，我終於光明正大娶到你了。”</p>
***</p>
對於很多貪官汙吏來說，他們是連見衛明言一麵都不敢的，但對於自從新君登基後受了不少益處的百姓們來說，則是恨不得擠進人群去好好叩拜感恩他們的陛下。</p>
此次衛明言迎娶皇後，無數士兵圍繞著，一路從紀家迴宮，不少百姓就跟在後麵看著。</p>
皇後娘娘不過一刺史之女，嫁卻妝大大超出了人們的想象，當那長長隊伍伴隨著吹吹打打，入了宮門時，還有下人在隊尾撒著包了紙的點心，引得小孩子們跟在後麵追，就連大人都忍不住也去撿，畢竟這是當朝皇上的大婚之物，他們多少也能沾沾喜氣。</p>
因為一切從簡的緣故，這一次的流程比起紀夏婉從嬤嬤那裏聽到的好了太多，她甚至沒有跪下而是就那麽站著，聽了冊封。</p>
紀夏婉像是一個木頭人一樣跟著身邊嬤嬤，她讓做什麽就做什麽，等到嬤嬤離開，手被修長帶著薄繭的大手握住時，才驚覺衛明言不知何時來到了身邊。</p>
“我本來是想讓你坐著聽封的，那些老古板們就差拿頭相『逼』才作罷的。”</p>
衛明言特地用了有些哀怨的語調，果然剛剛還身子緊繃的紀夏婉聽了後稍微放鬆了一些，她當然知道身邊新君為何要這樣小心，當即紅著臉輕聲道，“謝陛下體恤。”</p>
“又忘了。”</p>
衛明言輕柔拍了拍她的手，“該叫我什麽來著？上次我教過的。”</p>
蓋頭下，紀夏婉的臉更紅了，她遲疑了幾秒鍾，才低低的叫了聲：“明言……”</p>
張嬤嬤程嬤嬤站在一邊，一臉正直，做著一個完美的背景板。</p>
什麽？於理不合？那是陛下疼皇後娘娘，正是叫做龍鳳相諧的！</p>
她們重新再迴到宮中，又是另外一番滋味了。</p>
一道小心跟在陛下娘娘身後，看著那身形碩長的新君麵容含笑，神情溫柔的望向身邊的皇後，兩位嬤嬤麵上恭謹，心裏十分激動。</p>
看來陛下果然十分看重娘娘，這樣就好，這樣就好。</p>
新婚燕爾，正是一個男人對妻子最體貼關懷的時候，就是要趁這個時候，讓娘娘在宮中站穩腳跟。</p>
衛明言直接帶著人去了太後的宮殿。</p>
“一會兒進去了敬茶就可。”</p>
君王在紀夏婉耳邊柔聲道，“你且忍一忍這蓋頭，我是想明日再讓你見過母後的，但母後在苗城時便一直想見你，這下實在忍不住，我們才來提前敬茶。”</p>
紀夏婉忍住被他牽手的羞澀，“太後為何想見我？”</p>
“你是她兒媳『婦』，她自然是想見你的了。”</p>
衛明言調笑著道，“更何況我將你誇得天上有地上無的，母後想見也是情理之中。”</p>
明知道他是在開玩笑，可這樣的話出現在了新君口中，還是讓紀夏婉紅了臉。</p>
很快，就要到了太後居住的宮殿，雖然身邊是衛明言陪著，紀夏婉還是緊張起來。</p>
她小時候聽過不少婆婆兒媳之間的事，『迷』蒙之間知道一些婆婆大多是看著兒媳不順眼的，更何況她的婆婆，還是當朝太後。</p>
哪知道進了殿，剛剛拜下，紀夏婉便被扶了起來。</p>
耳邊是一個慈和的聲音在笑著說著，“快不用拜了，好孩子，真是累著你了，本來早就該去歇息的，還為了見我走這麽遠。”</p>
太後隻拉著他們說了兩句話，便依依不舍放走了他們。</p>
紀夏婉心裏放下了一塊大石。</p>
太後，好像很喜歡她的樣子啊。</p>
等過了重重帷帳，坐在了床上時，紀夏婉隻感覺麵前的蓋頭被挑了起來，麵前也亮了。</p>
她抬起眼，看見新君正望著她笑，眼裏亮亮的，滿是純粹喜意，隻看得紀夏婉心中也高興了起來。</p>
“婉婉。”</p>
衛明言坐在了她身側，輕輕擁住了她，手溫柔放在了紀夏婉腹部撫『摸』著。</p>
“我是個粗人，不懂風花雪月，也不知道該如何討你歡心，但我保證，今生今世，隻有你一人。”</p>
紀夏婉眼猛地睜大了，她偏過頭去看身邊男人，想要知道他到底是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個意思，卻隻看到了他眼中的認真。</p>
“陛下……”</p>
“又錯了。”</p>
那雙手執住了她的手，衛明言溫聲說著，“該叫明言的。”</p>
“朕承諾，朕與皇後，一生一世一雙人。”</p>
“這輩子，再不會有別的女人『插』入我們之間。”</p>
紀夏婉怔怔的望著他，半響，『露』出了個笑來，重重點頭。</p>
帷帳放下，兩位嬤嬤僵硬的同手同腳走出去，又小心關上了門。</p>
等到了外麵，被冷風一吹，都打了個激靈清醒過來。</p>
原來，她們伺候的，是這宮中唯一的主子娘娘。</p>
這陛下已經不是愛重了，簡直就是愛到了心裏去啊。</p>
兩人對視一眼，心中都有了些許豔羨。</p>
皇後娘娘，可能是這世間最幸福的女人了吧。</p>
作者有話要說： 二合一了，前十位小天使發紅包，大家晚安</p>
從新君入城, 再到迎娶皇後, 前後相差時間太短, 按理來說這樣倉促, 婚禮定是好不到哪裏去, 但相反的, 那一天的熱鬧, 足以讓百姓們直到十年後還清楚記得這一日。</p>
新君不喜繁文縟節，他又是一路打殺了來的, 他說不要那一套冊封皇後，整整折騰一天又要跪又要帶著沉重頭飾, 那多麻煩。</p>
那些被京城三日血氣嚇怕了的官史當然不敢上去說那是皇後娘娘跪又不是您跪，於是這不倫不類的皇帝大婚便出現了。</p>
消息傳到紀家時，紀父還猶豫著這到底是皇帝的愛重還是對女兒不想廢那麽多的心神, 再加上此次為了湊夠紀夏婉母親留下來的嫁妝，他幾乎掏空了整個府邸，還『逼』著新夫人將那些她偷偷發賣的贖迴來。</p>
從前紀父一直覺得, 自己這刺史府有今日輝煌, 靠的都是他做官經營的好, 每次一聽到流言, 說他靠的是周夫人才有的今日，心中必要不屑很久。</p>
他堂堂七尺男兒，怎麽會靠夫人上位，那周夫人父親當初雖然是大將軍, 但紀父自覺自己是做文官的，就算周將軍再如何位高權重，又與自己何幹。</p>
至於當初靠著周將軍女婿身份沾到的好處，紀父已經順其自然的遺忘了。</p>
當初周將軍遭了前朝皇帝厭棄，周家被抄家的消息傳來後，紀父生怕連累了家裏殺妻以保全平安，雖然他剛開始心中還有些愧疚，但等新夫人入了門，這絲愧疚便如同過眼雲煙了。</p>
他自認自己做的沒錯，周家大勢已去，前朝皇帝又是個小心眼的，若是周夫人還在，他的官位必定再也上不去，一雙兒女可能也會被打壓，這種情況下，他殺掉妻子，是為了這一雙兒女啊。</p>
這一次，若不是紀夏婉即將出嫁，家中有了喪事不好，後院裏那對母女，他也不想再留著了。</p>
若是沒了她們，他就是堂堂正正的國丈爺，日後不喜再費心經營，自然有數不清的榮華富貴，所以，雖然這一次為了給紀夏婉湊夠嫁妝掏空了整個府，但紀父心中是充滿了期盼的。</p>
有這麽一個皇後娘娘在他們紀家，可比萬千黃金管用多了。</p>
但這次皇上沒有嚴格按照迎皇後的樣子來迎迴女兒，還是讓紀父心中不安起來。</p>
當今他，不會還記掛著家裏的前王妃吧。</p>
紀父夜不能寐，紀夏婉這邊卻是從兩個嬤嬤開始便歡天喜地的。</p>
兩個嬤嬤那是知道主子有孕這件事的，雖然這次迎迴皇後娘娘禮儀不全，但隻看陛下減去的那些都是需要紀夏婉長期跪著勞累的，便知道他的心意如何了。</p>
紀夏婉身子一直不好，她們接手了這個小院子之後，就一直牢牢盯著小廚房，每日裏的補湯飯食那是一定要經過她們二人檢驗的，雖然知道新夫人的手伸不進這個院子裏來，但該防著的還是要防著。</p>
被她們這樣安安穩穩的護著，紀夏婉蒼白的臉『色』立刻便紅潤了一點，她自己覺得身上沒什麽不好，兩個嬤嬤卻完全沒有放鬆警惕。</p>
女子有孕原本就是極其辛苦的事，更何況她們這主子還是未婚先孕，雖說不用擔心孩子出身，但各種方麵還是要避諱著些。</p>
冊封皇後雖然是好事，可那層層的規矩，拜祭，可是能生生將人累出病來的。</p>
原本她們都已經準備好了要打點上下，甚至跪在地上時那帶著暖意的墊子都縫製好了，隻等著陛下確認好後替換上去，盡量讓主子舒舒坦坦的下來。</p>
沒想到，陛下對她們主子居然如此看重。</p>
看重好啊，越是看重，她們就越是有信心能護好了主子娘娘。</p>
下人們雖然不懂，但見從宮裏出來的嬤嬤都如此高興，便也覺得這是好事，一時之間到處都是臉帶歡欣的下人，紀夏婉推開窗戶往外看去，隻見連灑掃的下人都是麵帶笑容的，看著那純粹的笑，她心底的不安稍減了些。</p>
即將嫁為人『婦』，還是要母儀天下的皇後，她心中怎麽會不慌。</p>
此刻坐在窗前，絲絲帶著冷意的風吹了進來，紀夏婉神情不免有些怔楞。</p>
若是母親看到她出嫁，會不會不舍得哭。</p>
雖然身邊有兩位宮裏來的嬤嬤，她們對她極好，大婚時會一直伴在她的身側，身邊無數婢女仆從，綾羅綢緞。</p>
但在即將出嫁的這一日，紀夏婉還是想母親了。</p>
她還記得，幼時母親曾告訴過她，父親疼愛她，定會為她挑選一個好兒郎，到時候出嫁之日，夏英已經長大，背著她出門子，人家看她父母都疼愛，兄弟又出息，日後不敢欺了她。</p>
可現在，她就要出嫁了。</p>
母親含恨而終，殺她的人正是父親，夏英之前被送去了鄰國，她的婚禮為了掩飾肚中孩子太過倉促，估『摸』著，弟弟是趕不迴來了。</p>
今年，她十八了。</p>
而出嫁那日，身邊竟是一個可信的親人都無。</p>
紀夏婉輕輕關上了窗，心裏告訴自己別妄想太多。</p>
新君對她已經很好了，他能做到這種程度，心裏沒有感激怎麽會是假的，這樣一個人，會成為她的丈夫，該是高興的。</p>
膚『色』白皙的少女坐在窗前，想到什麽，帶著一絲羞意低下頭『摸』了『摸』自己微微凸起的腹部。</p>
其實已經有些顯眼了，隻是冬日穿著原本就多，兩位嬤嬤更是專門盯著製衣坊，趕製出來的衣物全都是穿上遮住腹部又不招眼的，平日裏出去更是將紀夏婉護的嚴嚴實實，因此一時之間，居然沒人看得出來。</p>
她『摸』了『摸』肚子，想著裏麵的孩子，唇角忍不住帶上了笑，眼中也開始憧憬這孩子出生後的日子。</p>
新君看上去很喜歡孩子，這個孩子落了地，他定是一個好父皇。</p>
這樣，就好。</p>
張嬤嬤悄悄放下掀開的簾子，重新坐迴了正在一針一線為紀夏婉縫製舒適內衣的程嬤嬤身邊，輕聲道，“主子看著高興了些，一會我再去說說，讓這院子裏的人都給我笑，笑的越好看越好。”</p>
她們兩人人精一般的人物，怎麽可能看不出來紀夏婉的情緒有些低落，隻是略一推敲便想的清楚。</p>
即將要出嫁的姑娘們大多是有些多愁善感的，對於未來丈夫的期盼，即將來到陌生生活的恐懼，還有對家人的不舍，這種時候隻要家中長輩勸一勸便好，可誰讓主子娘家完全沒有親近的長輩呢。</p>
就連一個親弟弟，都遠遠的在外地趕不迴來。</p>
同樣的年齡換成她們，也難受啊。</p>
可明日就是大婚之日，主子就算是心中再怎麽難受，也要打起精神來，否則明日陛下看著不虞了怎麽辦。</p>
雖然陛下對主子，好像還從未不虞過。</p>
就在兩人商討著要如何討得紀夏婉歡心時，外麵突然傳來下人的稟報。</p>
“嬤嬤，少爺迴來了，正在院外等著進來。”</p>
這紀家，自然是隻有一位少爺的。</p>
那下人是朗聲說的，屋子裏的紀夏婉聽的清清楚楚，還不等兩個嬤嬤通報，就自己先腳步急切的掀開簾子走了出來。</p>
程嬤嬤見她如此激動，連忙上前扶住了，對著下人道：“快些讓少爺進來。”</p>
不多時，穿著一身皮『毛』鬥篷大衣，發上帶了寒霜，麵容略有些狼狽的俊秀少年便大步趕了進來。</p>
看見了麵『色』紅潤，一看就是被照顧的很好的親姐姐，紀夏英立刻揚起了笑，“姐姐，我迴來了！”</p>
“夏英……”</p>
紀夏婉顫著手走上前，看著他臉上的白淨不再，眼中滿是久未休息的血絲，相貌憔悴的模樣，眼眶立刻就紅了，“你怎麽鬧成這個樣子，可是在外麵吃了些苦頭？”</p>
“路上著急趕路，來不及梳洗。”</p>
紀夏英倒不覺得自己吃苦了，雖然一路騎著馬趕迴來，那寒風吹在臉上生疼，雙腿側部也因為長期騎馬被磨開了皮，但一想到他終於還是趕到了姐姐的大婚，那些苦頭就不算什麽了。</p>
“你這手上又是怎麽弄的。”</p>
紀夏婉眼上下打量著分別太久的弟弟，等看到他手中凍瘡時，眼又紅了幾分，心疼不已。</p>
“沒事，天氣冷，我生的嬌氣，就這樣了。”</p>
紀夏英人雖然愛玩，但最怕看見親姐姐掉淚珠子，連忙掩飾的將手背在了身後，笑著道，“姐姐，這次我趕得及，明日出府，我背你出門子。”</p>
“陛下可是應允了我，若我趕得迴來，就讓我背姐姐的。”</p>
他年不過十五，身形還有些瘦弱，此刻渾身狼狽的趕迴來說出這番話，紀夏婉原本還強抑製著的淚水頓時控製不住的掉落了下來。</p>
是高興，還是心疼，她自己也分不清了。</p>
這是這幾日一直憋在心中，那說不清的情緒，好像也隨著這一哭消失不見了。</p>
母親是不在了，但她還有弟弟啊。</p>
她的弟弟，是護著她的。</p>
看著紀夏婉的眼淚，紀夏英頓時慌了。</p>
在他的記憶裏，姐姐一向是不愛哭的，她『性』子剛強，比起男子還要厲害，因此這一看見紀夏婉的淚，就不知道該怎麽辦了。</p>
“姐姐，姐姐莫哭，夏英乃是男兒，這麽點苦算得了什麽，我也不覺得疼的。”</p>
說這話的時候，紀夏英無措垂著，長了凍瘡的雙手還在因為屋中的暖意又癢又疼，讓人恨不得好好抓上幾把好止癢才好，可看著姐姐都心疼哭了，他硬是給忍住了。</p>
張嬤嬤已經取來了治療凍瘡的膏『藥』，她也知道姐弟二人相見必定有很多話要說，將膏『藥』奉上，給程嬤嬤使了個眼『色』，兩個嬤嬤福了福身子，就退下了。</p>
屋中，姐弟兩個坐在一塊，紀夏婉紅著眼，親自給弟弟抹『藥』。</p>
紀夏英小心偷覷著姐姐的模樣，見她不再哭了，這才小聲道，“姐姐，我真沒吃什麽苦，一路上那些護衛著我的兵將們把我護的可好了。”</p>
“我們本來一路上慢悠悠走著，然後走著走著，突然領頭的收到飛鴿傳書，說是陛下登基，迎娶姐姐為後，又讓我們迴去，我怕趕不及，這才趕路的。”</p>
“姐姐，以後你就是皇後了，可別哭了，要不然不好管著那些宮女啊太監什麽的。”</p>
紀夏婉幫他抹『藥』的手一頓，橫了弟弟一眼，“你既然是路上慢慢走著，我布下的功課可做了？”</p>
她原本以為弟弟愛玩，定是沒做的，沒想到紀夏英苦了臉，語氣哀怨，“做了，我都做了。”</p>
“姐姐，我身邊的先生是你派來的嗎？他人真的好兇，我做不出功課，不聽他的念書，他就要拿手板打我，打疼了還要抄書，可難受死我了。”</p>
紀夏婉一愣，弟弟被送走，全程都是由衛明言安排的，她隻知道夏英會以商人之子的身份送到鄰國，卻不知道原來那個男人想的如此周全，還給她的弟弟送去了一個先生。</p>
她心中感激，又暖暖的，這邊紀夏英卻恨不得將這一路上被『逼』著學習的苦水全都吐出來，</p>
“那先生真正是兇殘極了，非要『逼』著我學四書五經，一路上我們看見個好看的山水，他就要『逼』著我對著山水『吟』詩作對，我哪裏做的出來，做不出來又要背他布下的功課，除了夜間，先生整日裏與我在一個車廂，天天看著他那副兇樣子，我連夢裏都是他了。”</p>
紀夏英說著，又吐出一口氣，臉上顯出了幾分得意來，“不過先生身子不好，這次我們是騎馬迴來的，他隻能坐在轎子裏被慢悠悠的抬迴來，姐姐，你以後可別讓那先生管教我了。”</p>
紀夏婉心裏感激未來丈夫的一片苦心，此刻見弟弟又要不上進，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兇巴巴的問，“為何不要先生管教？就該是管著你才是。”</p>
“整日裏就知道到處閑逛，你這幅樣子，將來成了婚，成了家，如何護住妻子兒女？”</p>
她下意識的說完，這才想起以後她成了皇後，不必再擔憂弟弟以後婚事，繼母是否繼續迫害了。</p>
紀夏英卻是從未擔憂過，尤其是現在，那就更加不擔心了，他大大咧咧的說著，“姐姐馬上就是皇後了，我是皇後的弟弟，誰能欺負了我去。”</p>
他這個年紀按理來說該曉事才對，可早年被新夫人刻意養廢，身邊跟了一群狐朋狗友，整日裏隻知道四處尋樂，現在有了國舅爺這個身份，更加不擔心了。</p>
“皇後又如何，將來……”</p>
將來，新君肯定是要選秀的，到時候宮中不定來了多少人，她這個皇後又能當的什麽事。</p>
該說出來讓弟弟警醒警醒的，可看著他傻樂傻樂的模樣，紀夏婉默默將話吞了迴去。</p>
他現在為自己當了皇後而高興，可等知道未來她要與不少女子分享丈夫，又該難過了。</p>
姐弟兩個重新說起了話，他們之前雖然七年未見，但就好像從未分別過一般，對彼此的在乎，也一直沒有變過。</p>
紀夏英為姐姐成為皇後而高興，等到黃昏了，這才踏出院子，隻想趕緊洗漱歇息，明日好好地背著姐姐出門子。</p>
誰知道剛踏出一步，跟著他快馬趕迴來的將士就已經迎了上來，“紀少爺，金先生說了，您今日要抄寫三篇大字。”</p>
紀夏英臉立刻苦了下來，看著身邊麵容冷硬的將士，眼珠子一轉，湊了上去，小聲的道，“你看，先生還在路上呢，我寫不寫他都看不見，不如這樣……”</p>
他話還未說完，那將士就冷著臉開口了，“金先生說過，練字一日都斷不得，紀少爺之前是為了趕路迴來，情有可原，但既然已經到了府，還是不可放下才好。”</p>
紀夏英不死心的還想再說，將士又一板一眼的開口了，“金先生還有三日到府中，到時會檢查紀少爺的字帖，若是沒看到……”</p>
他剩下的話已經不用再說了，紀夏英雙手下意識一縮，顯然已經迴想起了那位嚴厲先生板著臉打他手板的樣子。</p>
“我都迴來了，金先生為什麽還要跟著一起啊。”</p>
紀夏英心驚膽戰，突然想到什麽，有些不敢置信的問，“以後，先生不會也教導我吧？”</p>
將士『露』出了個笑，可這笑容看在紀夏英眼裏還不如不笑呢。</p>
“紀少爺猜的是，金先生日後將會一直教導紀少爺，陛下說了，待紀少爺考上功名，金先生才可輕快些。”</p>
陛下……</p>
渾身狼狽的小少年傻愣愣的，“先生……是陛下派來的？”</p>
“自然。”</p>
將士看著紀夏英，加重了語氣，“紀少爺不必向姑娘說些什麽，陛下既然派來了金先生，就絕不會因為紀少爺一兩句話就讓先生迴去。”</p>
紀夏英白了臉，仿若是看到了未來自己在金先生這樣一個嚴厲的師父教導下，被教的整日之乎者也的模樣。</p>
關鍵是這先生還是陛下派來的，雖說是他未來姐夫，但他也絕對不敢像是對待姐姐那般求情啊。</p>
他心裏發苦，想到剛才麵前人說的話，眼睛又亮了亮，“是不是我隻要考上功名，陛下便會讓金先生迴去了？”</p>
如果隻是考功名的話，大不了努力一段時間，等到考完功名，再好好地去逍遙。</p>
將士微微一笑，沒有將話說死，“陛下隻是說待紀少爺考了功名，金先生便會鬆快一些，旁的就不知道了。”</p>
雖然他話說的不清不楚，但紀夏英已經完全理解為他考了功名金先生就不會再跟著他了。</p>
想想也是，他這樣頑劣，金先生身子那樣差，走兩步咳三聲的，皇上怎麽可能一直讓金先生跟在他身邊，絕對不會的。</p>
紀夏英這樣想了想，心裏就好受多了。</p>
考個功名雖然累，但那些書他其實記下來很容易，隻是從前不想廢那個心神而已，為了日後的快活，現在累一些算什麽。</p>
想到這裏，十五歲的少年滿是風霜的臉上重新『露』出了自信得意的神情，挺胸抬頭，躊躇滿誌的率先走在了前麵。</p>
不就是三篇大字，寫就是了！</p>
身後，那領頭將士身邊一直跟著的小兵問了一句，“頭兒，陛下真打算等紀少爺考完功名就讓金先生離開嗎？”</p>
將士忍不住的笑，“哪裏，金先生身子不好，膝下又無子弟，我可是親耳聽到陛下跟金先生說要讓紀少爺為他養老送終呢。”</p>
“看陛下的意思，像是等紀少爺考取功名後外放做官，讓金先生也跟著去，從旁協助。”</p>
“啊？那紀少爺不是誤會了？”</p>
“無事，陛下這樣教我的，若是紀少爺日後醒過神來，陛下自然會提起。”</p>
紀夏英滿腦子都是辛苦一時快活一世的美好暢享，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一腳踩進了他未來姐夫給挖的坑。</p>
他迴了自己的院子，洗漱一番換上新衣，對著銅鏡左照照右照照，自覺明日不會給姐姐丟臉後，這才心滿意足的開始寫大字。</p>
紀夏英雖然年少頑劣沒怎麽學著，但金先生隻是教了教，他的字跡便已經顯現了出來，一氣嗬成寫了三篇後，紀夏英已經困得快要睜不開眼了。</p>
就在他打算睡覺時，一直伺候著他的下人神神秘秘捧著一本書上前，“少爺，這是芳香閣新出的畫本，奴才已經打開看過了，裏麵的姑娘真真是個好啊……”</p>
這下人是從小跟著紀夏英伺候的，紀夏英那些愛不釋手的畫本畫冊也都是他找來的，兩人也算得上是形影不離，隻有這次正在辦事時突然被一群說是被他姐姐派來的人接走，沒帶上這小子。</p>
紀夏英在被先生嚴厲教導的前兩日還想著這個慣能討得新鮮玩意的小子，後來被教的整日裏除了背書就是滿腦子四書五經，詩詞對子，完全將他給忘在了腦後。</p>
現在他一獻上冊子，紀夏英這才想起來自己身邊還有個他，他接過冊子正準備翻看，突然想起來明日姐姐就要出嫁，他要是看了一定一晚上激動地睡不著，還是留一留。</p>
那下人看著紀夏英將冊子往枕頭下一塞並沒有翻看的意思，頓時有些急了，“少爺，這等好東西，您不看嗎？”</p>
“眼睛都睜不開了還看什麽，明兒我再……”</p>
紀夏英剛打了個哈欠『迷』『迷』瞪瞪的說著，突然見原本這一道跟著他伺候的小子出了門子，神誌立刻就清醒了，“誒，誒！！”</p>
那小子根本沒理會身後少爺在喊，一溜煙的跑了出去，紀夏英懊惱的錘了一下床板，麵前獻上春宮圖的下人還不明白怎麽迴事呢，還沒一分鍾，進了兩個神情冷硬的大漢，直接將人拖了下去。</p>
“少爺，唔唔……少爺……”</p>
紀夏英穿著中衣看著他被拖走了，『揉』了『揉』頭。</p>
他怎麽就忘了這一茬呢，這些被派來保護他的人，一路上對於所有可能會耽擱他念書的人都是這個模樣。</p>
可憐那個一直挺得他喜歡的下人，估『摸』著有好長一段時間會被隔離開了。</p>
誒，都怪那三篇大字，要不然他也不至於『迷』糊到忘了讓這人低調點。</p>
紀夏英那小冊子也沒保住，他本來就累了，又沒打開看過，也不怎麽覺得可惜，等人都出去了，閉著眼睛睡了個舒服。</p>
第二天一大早，紀夏英精神奕奕穿好衣服打開門時，紀家已經到處都是喜氣洋洋的了。</p>
紀夏婉穿著嫁衣，坐在屋內，靜靜等待著入宮的吉時。</p>
這些時日的不知所措，到了出嫁這日，突然就沒有那麽厲害了，甚至心底還有幾絲平靜。</p>
日後，入了宮門，她便是皇後了。</p>
兩個嬤嬤正在跟紀夏婉講著一些宮中的事務，雖然已經講過很多次，但每一次她都認認真真聽著。</p>
原本一切都是正常進行時，眼看吉時就要到了，嬤嬤們也扶起了紀夏婉，要送她坐轎子入宮時，突然外麵喧鬧了一陣，張嬤嬤皺著眉，這小院子裏的下人一直都是她管著的，在這樣大喜的日子居然這樣喧鬧，那不是打她的臉，讓主子不信任她嗎？</p>
她正要出去厲聲嗬斥幾句，外麵進來了個丫頭，臉上還帶著喜意的跪地，“姑娘，陛下親自來接您來了。”</p>
屋子裏的人頓時都愣了愣。</p>
晉國曆代皇後，都是直接抬著轎子入宮，到正殿接受冊封，可沒有哪一個是皇上如同平民一般，親自到家中來接的。</p>
紀夏婉也愣了，接著便是恍惚。</p>
他竟然肯為她做到這般地步嗎？</p>
程嬤嬤率先反應過來，喜氣洋洋的道，“這可是大好事呢，陛下看重咱們姑娘才會特地來接，快些給姑娘裝扮好，少爺來了沒？”</p>
“少爺早就在外麵候著了。”</p>
紀夏婉隻要站在那，便有人為她妥帖安置好了一切，她頭上蓋上了蓋頭，被兩位嬤嬤扶著，慢慢走出了院子。</p>
最後，被領著到了弟弟麵前，紀夏英蹲下身，將姐姐背了起來。</p>
他再沒心沒肺，此刻背著要送出嫁的姐姐也是唯一的親姐了，紀夏英隻是走了兩步，眼眶就忍不住有些紅了。</p>
“姐姐，以後你入宮了，我能進去看你嗎？”</p>
紀夏婉被背在弟弟身上，聽著他帶著不舍的話，眼也紅了紅，輕聲道，“等我入了宮，會向陛下請求讓你入宮見幾次的。”</p>
“夏英，姐姐知道你不愛讀書，但你是個男兒，以後也會有妻子，現在姐姐是皇後，可以護你一時，但總不能護你一世，待我入了宮，沒了人再看著你，你也要自己研習，知道嗎？”</p>
紀夏英原本心中的兩三感傷頓時消了一半。</p>
他背著姐姐，苦著臉想，姐姐還擔心他沒人監督，哪裏知道陛下早已派來了個嚴厲先生，日日夜夜看著他讀書呢。</p>
等到了府門外，那頂頂華麗的轎子外，馬上騎了個男人。</p>
他相貌英挺，雙目中滿是威懾，單隻是看了紀夏英一眼，便讓他忍不住心裏害怕。</p>
衛明言看著那小少爺絲毫不吃力的將紀夏婉背了出來，翻身下馬，在眾人詫異的視線下，接過了紀夏英背上的新娘。</p>
周圍人是詫異他這番舉動，但沒有一個人敢出口的，就連紀夏英都隻敢期期艾艾跟在了後麵，看著當朝陛下將自己的姐姐攔腰抱起，一路親自送去了轎中。</p>
衛明言將人放下時，可以清晰看到紀夏婉雙手已經緊張的握緊泛白，他伸出手，輕輕將那白皙纖細的指頭分開，溫柔『揉』了『揉』。</p>
紀夏婉渾身僵硬，她在蓋頭中隻能看見一片紅，卻可以清晰聽到耳邊那個男人用著熟悉的好聽聲音溫柔道，“婉婉，我終於光明正大娶到你了。”</p>
***</p>
對於很多貪官汙吏來說，他們是連見衛明言一麵都不敢的，但對於自從新君登基後受了不少益處的百姓們來說，則是恨不得擠進人群去好好叩拜感恩他們的陛下。</p>
此次衛明言迎娶皇後，無數士兵圍繞著，一路從紀家迴宮，不少百姓就跟在後麵看著。</p>
皇後娘娘不過一刺史之女，嫁卻妝大大超出了人們的想象，當那長長隊伍伴隨著吹吹打打，入了宮門時，還有下人在隊尾撒著包了紙的點心，引得小孩子們跟在後麵追，就連大人都忍不住也去撿，畢竟這是當朝皇上的大婚之物，他們多少也能沾沾喜氣。</p>
因為一切從簡的緣故，這一次的流程比起紀夏婉從嬤嬤那裏聽到的好了太多，她甚至沒有跪下而是就那麽站著，聽了冊封。</p>
紀夏婉像是一個木頭人一樣跟著身邊嬤嬤，她讓做什麽就做什麽，等到嬤嬤離開，手被修長帶著薄繭的大手握住時，才驚覺衛明言不知何時來到了身邊。</p>
“我本來是想讓你坐著聽封的，那些老古板們就差拿頭相『逼』才作罷的。”</p>
衛明言特地用了有些哀怨的語調，果然剛剛還身子緊繃的紀夏婉聽了後稍微放鬆了一些，她當然知道身邊新君為何要這樣小心，當即紅著臉輕聲道，“謝陛下體恤。”</p>
“又忘了。”</p>
衛明言輕柔拍了拍她的手，“該叫我什麽來著？上次我教過的。”</p>
蓋頭下，紀夏婉的臉更紅了，她遲疑了幾秒鍾，才低低的叫了聲：“明言……”</p>
張嬤嬤程嬤嬤站在一邊，一臉正直，做著一個完美的背景板。</p>
什麽？於理不合？那是陛下疼皇後娘娘，正是叫做龍鳳相諧的！</p>
她們重新再迴到宮中，又是另外一番滋味了。</p>
一道小心跟在陛下娘娘身後，看著那身形碩長的新君麵容含笑，神情溫柔的望向身邊的皇後，兩位嬤嬤麵上恭謹，心裏十分激動。</p>
看來陛下果然十分看重娘娘，這樣就好，這樣就好。</p>
新婚燕爾，正是一個男人對妻子最體貼關懷的時候，就是要趁這個時候，讓娘娘在宮中站穩腳跟。</p>
衛明言直接帶著人去了太後的宮殿。</p>
“一會兒進去了敬茶就可。”</p>
君王在紀夏婉耳邊柔聲道，“你且忍一忍這蓋頭，我是想明日再讓你見過母後的，但母後在苗城時便一直想見你，這下實在忍不住，我們才來提前敬茶。”</p>
紀夏婉忍住被他牽手的羞澀，“太後為何想見我？”</p>
“你是她兒媳『婦』，她自然是想見你的了。”</p>
衛明言調笑著道，“更何況我將你誇得天上有地上無的，母後想見也是情理之中。”</p>
明知道他是在開玩笑，可這樣的話出現在了新君口中，還是讓紀夏婉紅了臉。</p>
很快，就要到了太後居住的宮殿，雖然身邊是衛明言陪著，紀夏婉還是緊張起來。</p>
她小時候聽過不少婆婆兒媳之間的事，『迷』蒙之間知道一些婆婆大多是看著兒媳不順眼的，更何況她的婆婆，還是當朝太後。</p>
哪知道進了殿，剛剛拜下，紀夏婉便被扶了起來。</p>
耳邊是一個慈和的聲音在笑著說著，“快不用拜了，好孩子，真是累著你了，本來早就該去歇息的，還為了見我走這麽遠。”</p>
太後隻拉著他們說了兩句話，便依依不舍放走了他們。</p>
紀夏婉心裏放下了一塊大石。</p>
太後，好像很喜歡她的樣子啊。</p>
等過了重重帷帳，坐在了床上時，紀夏婉隻感覺麵前的蓋頭被挑了起來，麵前也亮了。</p>
她抬起眼，看見新君正望著她笑，眼裏亮亮的，滿是純粹喜意，隻看得紀夏婉心中也高興了起來。</p>
“婉婉。”</p>
衛明言坐在了她身側，輕輕擁住了她，手溫柔放在了紀夏婉腹部撫『摸』著。</p>
“我是個粗人，不懂風花雪月，也不知道該如何討你歡心，但我保證，今生今世，隻有你一人。”</p>
紀夏婉眼猛地睜大了，她偏過頭去看身邊男人，想要知道他到底是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個意思，卻隻看到了他眼中的認真。</p>
“陛下……”</p>
“又錯了。”</p>
那雙手執住了她的手，衛明言溫聲說著，“該叫明言的。”</p>
“朕承諾，朕與皇後，一生一世一雙人。”</p>
“這輩子，再不會有別的女人『插』入我們之間。”</p>
紀夏婉怔怔的望著他，半響，『露』出了個笑來，重重點頭。</p>
帷帳放下，兩位嬤嬤僵硬的同手同腳走出去，又小心關上了門。</p>
等到了外麵，被冷風一吹，都打了個激靈清醒過來。</p>
原來，她們伺候的，是這宮中唯一的主子娘娘。</p>
這陛下已經不是愛重了，簡直就是愛到了心裏去啊。</p>
兩人對視一眼，心中都有了些許豔羨。</p>
皇後娘娘，可能是這世間最幸福的女人了吧。</p>
作者有話要說： 二合一了，前十位小天使發紅包，大家晚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