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張鈞令生性沉穩,此刻也不免目瞪口呆,吃驚地差點都結巴了:“這、這、這如何使得?殿下非要給方戰升職也就算了,明年初,混在各地的考績中,下官暗地裏給他一個安排,您還要調他入京,在天子眼皮底下做事,別的不說,這不是在下皇上的麵子嗎?這麽多年殿下都忍過來了,何苦為這個節外生枝?”


    賀成淵日常慣做冷臉,此際便是徇情枉法,也能端著一幅威嚴凜冽的姿態,在那裏斷然道:“兩個月內,我要在長安見到此人。”


    “殿下!請殿下三思!”張鈞令試圖垂死掙紮一下。


    賀成淵的嘴角勾了勾,露出一個倨傲的笑意:“若有人非議,你可直說是我的意思,張鈞令,即刻去辦。”


    張鈞令的嘴巴動了動,終究不敢再說,隻得俯首。


    ——————————


    北方的秋天總是特別深沉,院子裏的葉子落了一地。


    家裏養的小雞都長大了,食量也大了,成天“咯咯”叫著找吃食。


    每每這個時候,崔嫂子總是分外想念阿狼:“唉,沒人幫我掃地、也沒人幫我喂雞,這日子可太難了,楚楚啊,你說阿狼什麽時候能迴來呀,家裏一堆活計等著他幹呢。”


    方楚楚怒視崔嫂子:“和你們說過很多遍了,不要在我麵前提起他,真是討厭極了,我好生氣!”


    她還握著小拳頭揮了兩下,氣衝衝地道:“要是哪天再遇見他,我一定要揍他一頓,壞家夥,欠我一隻羊、三百三十文錢,一定要叫他賠給我。”


    但是,他已經跑掉了,茫茫人海,或許此生再也不會相見了,方楚楚這麽想著,又覺得心裏堵得慌。


    秋天的陽光是黃燦燦的,方楚楚的情緒卻是灰撲撲的。


    但也就是一會兒工夫,她很快就顧不上自己的小情緒了,因為鄭朝義跑來了,蹲在方家的院子裏“嗚嗚”地哭。


    一個大男人,哭起來的樣子實在太醜了,方楚楚又好氣又心酸,踢了踢鄭朝義:“快點起來,你是不是男人,娘們唧唧的,你們老鄭家的臉麵都被你丟光了,你爹要是知道了,又要拿大板子打你了。”


    說起他爹,鄭朝義哭得更難過了:“我爹不會打我了,他現在就天天躲在房裏,自己打自己,臉都打腫了,我娘都拉不住他,他都沒心思管我了。”


    方戰陪著鄭朝義蹲在那裏,一臉唏噓:“好了、好了,好歹保住了性命,也沒遭什麽罪,叫鄭大人……呃,不,鄭兄想開點,唉,我這幾天想過去看他,怎奈他總是閉門不見,也沒辦法勸他。”


    鄭朝義吸了吸鼻涕:“前幾天孫州牧過來也吃了閉門羹,我爹說他沒臉見人了,誰也不想見,好不容易撿了條命迴來,以後他什麽也不管了,過幾天就收拾東西,帶著我娘和我妹子一起迴濟陽老家去,以後就在濟陽頤養天年了。”


    方楚楚忿忿不平:“鄭三他爹多好的一個人啊,憑什麽撤他的官,上頭的人眼睛都是瞎嗎?也不看看他這幾年為青州百姓做了多少事。”


    方戰搖頭:“話也不能這麽說,他屬下的兩位長史、三位書吏都被收押候斬,還有那個姓霍的商賈,聽說更是犯了謀逆之罪,這些人都和鄭兄脫不了幹係,縱然鄭兄無心,也免不了一個失察失責之過,如今這樣,已經算是萬幸了。”


    “是,我爹說他罪有應得,也不敢有所怨言。”鄭朝義胡亂擦了一把臉,抽抽搭搭地道,“楚楚你別亂說話,小心落到旁人的耳中去,惹來麻煩就糟糕了。”


    方楚楚十分不悅,叉著腰,哼了一聲:“我就是不服氣,分明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降,多冤哪。那些人說是奉了東宮太子的命令來查辦此事,你們說說看,那太子好好的,管我們青州的事情做什麽,是不是故意找茬?還有,他還叫人來打我爹,這狗……”


    “太子”兩字還沒出口,方戰撲了過來,生生把方楚楚的嘴巴掩住了。


    “你不要命了,又亂說話,再口無遮攔的,我真的要打你了,小丫頭家家,總是沒個輕重,這種話是你能說的嗎?”方戰嚇出了一身冷汗,聲色俱厲地嗬斥。


    方楚楚差點被她爹悶死,“咿咿唔唔”了半天,好不容易把方戰的手推開,她很不高興,撅著嘴,把下巴抬得高高的,表示不服。


    鄭朝義蹲在那裏,抬著頭,可憐巴巴地道:“我接到調令,要到安西都護府去,在忠武將軍常義山麾下任上府兵曹一職,我今天過來就是為了告訴你們這個事情。”


    方戰聞言,狠狠地拍了一下鄭朝義的後背,笑道:“好小子,升了一級,有出息,常將軍用兵如神,威名赫赫,且為人剛正耿直,你在他手下做事,很好,你爹肯定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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