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從早上開始,天空的樣子就怪怪的。


    下午兩三點鍾,教室的燈就全都打開了。上到第四節課時,天空下起雨。看著天上飄下的雨水,我的心情有點糟。


    因為沒有帶傘,我理所當然地和一同上課的水沼健太迴到他家。正好趕上飯點兒。


    真不好意思,老是在您家蹭飯。坐到餐桌旁時我對著水沼的媽媽說。


    水沼的媽媽笑笑說:原來開店的時候,家裏雇了很多人,到處都是亂糟糟的。而且每天都要安排很多人的飯。現在冷清了,也很少有客人來做客呢。所以不用在意。


    水沼家原來經營的洗衣店頗具規模,所以店裏雇了很多店員。後來一些大型的洗衣店漸漸占據了市場,所以水沼家的洗衣店就縮小到現在的樣子,隻接一些散客,還有就是和一些大型洗衣店保持合作關係。


    後來為了避免支付房租,就在自家的土地上蓋了樓,連店帶住。這樣一來,全家的重擔都壓在了父親一個人身上。於是為了分擔壓力,就把現在的一樓租出去了。


    水沼有一個還在上高中的妹妹。雖然不是美女,卻是個總會纏在水沼身邊盡情撒嬌的孩子。看到這個妹妹,我終於明白為什麽水沼會對那個兔子美少女沒轍了。


    我說健太,你是不是覺得比自己年紀小的女生會撒嬌是理所當然的呢?而且覺得男生應該接受女生這種撒嬌吧。所以才會任由那個佳代乃的性子來。


    佳代乃就是那個兔子美少女的本名。不但人長得好看,連名字都這麽好聽。自從上次學院祭之後,我和水沼健太談論的話題就都集中在錄影帶、羅密歐爺爺和佳代乃。雖然水沼麵對我的攻勢會拿出我那個任性的女朋友應戰,但他既沒見過真人,也不知道對方叫什麽名字,所以完全不是我的對手。


    你真煩啊!安靜點好好看。這個是三年前老人舞會的錄影帶。水沼健太握著錄像機的遙控器躺在床上。


    最近一段時間,隻要我來水沼家,就會和他一起看雪祖母或者羅密歐爺爺的錄影帶。


    因為水沼保留了從中學時代開始拍攝的所有家庭錄影帶,所以除了雪祖母之外我還了解到很多其他老奶奶的故事。


    你和女朋友進展不順利,所以把注意力都集中在老太太身上了麽?


    雖然水沼表麵裝作若無其事,不過心裏是很高興的。所以他為我又特地重新編集了很多好看的片段。


    不知道為什麽,看著水沼的這些錄影帶,我就會不自覺地考慮起一些有關攝影的問題。(啊啊,這個地方如果攝影機這樣動,奶奶的心情就可以表達的更好了。如果有兩台攝影機就好了。這個地方應該多停留幾秒鍾。不行,怎麽能這麽剪接啊!啊,雪祖母身後的那個人是怎麽迴事?)


    你應該去寫小說啊,思維這麽活躍的話。水沼饒有興趣地說。


    其實我自己也不是很明白,但是看過雪祖母的錄影帶後,一些映像片斷就不斷浮現在我腦海中,我覺得這種感覺很有趣。下一個畫麵應該以怎樣的形式出現,現在的這個畫麵應該怎樣效果才會更好。類似這樣的想法在觀看錄影帶時占據了我所有的思維空間。


    喂,這個錄影帶借我吧。差不多快到末班車了,我從床上下來。這裏依舊亂得要命,地上全是些攝影器材和纏得亂七八糟的電線,真是個危險地帶!


    反正現在還在下雨,幹脆就住這兒吧。水沼似乎還意猶未盡。之前他也挽留過我好幾次,但我都拒絕了。


    我才不要和你這個大男人一起睡呢。你好歹也收拾收拾你的房間吧,拜托了。


    反正鋪上墊子就能睡,有什麽關係。


    吃完飯還要賴在人家不走,我可不想讓你媽媽討厭。如果打算做長期的好朋友,可不能不考慮你家人的感受哦!


    奇怪的家夥。水沼笑了笑。


    他不但把傘借給我,還一直送我到車站。大概因為目前我是他的作品(說是素材更合適)唯一的fans吧,他在我麵前表現得非常紳士。


    對了,杜崎,那個女的怎麽樣了?你還沒和她聯係麽?


    佳代乃的哥哥怎麽樣了?


    不要老是拿佳代乃敷衍我,真是的!不過水沼並沒有生氣,而是開心地笑了笑,然後哼起了學院祭播放的錄影帶當中那首主題歌。


    (戀愛的感覺真好啊!)


    我隻能如此感歎。可這是為什麽呢?最近這兩、三個星期內,比起裏伽子我想得更多的竟然是津村知沙。


    坐在車上,我又想起了津村知沙。雖然那之後在課上見過津村知沙兩次,不過她一直和我保持一定的距離。受到那麽大的打擊依然堅持來上課,她的神經也的確夠堅強。我會常常想起大澤先生說過的話她之前的人生都一帆風順,從來沒有受到任何挫折。老天不僅賜予她美貌,還讓她擁有這般才能,我希望不幸永遠不要降臨到她身上,希望她一直幸福,所以就變得很想保妒她。總覺得她很可憐。


    這就像是一種表白的方式。而且我越來越覺得大澤先生也是喜歡津村知沙的。


    沒準學生時代的大澤美裏和津村知沙屬於同一個類型呢?家世很好,又是獨生女,才貌雙全。這樣一路順風走到現在的女生一定是很耀眼的吧。可卻在二十歲前後遭遇了這種殘酷的現實。麵對著這樣的女孩子,大澤先生一定會非常痛苦吧。


    看著現在的津村知沙,大澤先生一定也會希望她今後能夠一切順利吧。這種心情應該是非常真實的。


    這時我想到,津村知沙會失敗大概是因為先來後到的原因吧。我隻能這樣認為。雖然這個想法非常幼稚,但我願意這樣安慰自己。


    總之,津村知沙捂著臉哭泣的樣子在我心裏一直揮之不去,我沒有辦法考慮給裏伽子打電話的事情。雖然很寂寞,但我不知道為什麽。


    走下末班車,我又迴到了石神井的公寓。從小生長在南方的我非常怕冷,所以一進門我就打開了暖氣。秋天已經快過去了,又下著雨,我已經不能再忍受東京的寒冷了。


    房間漸漸暖和起來。喝過一杯熱咖啡後,我開始看借來的錄影帶。看著畫麵,聽著台詞,我順著自己的想法記了很多筆記。


    這次的舞會篇讓我想起以前的一個外國電影:


    背景是一個老人院,要不就是老人俱樂部,有一位老人們的偶像。影片中發生了很多事情,最後大家選舉dancingqueen的時候那個偶像被選中,可她卻在第二天早上死了隱約記得是這麽個故事。


    我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忘了時間。突然響起的電話把我拉迴現實中。低頭看了一眼手表,已經淩晨兩點多了。這個時候怎麽會有電話?


    在我發呆的時候電話已經響了三聲,轉入留言了。


    請聽到提示音後留言


    我呆呆地聽著自己錄進去的聲音。這個時間打來,多半是騷擾電話吧,況且我也不想讓好不容易得來的靈感付諸流水。


    喂喂,拓?不在家嗎?是我,既然你不在我就再聯係


    我從椅子上蹦起來,狼狽地爬到床邊拿起了聽筒。


    別掛,裏伽子。我在。


    意識到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聲音非常大。電話那邊的裏伽子稍稍沉默了一會兒。


    從高中畢業後來到東京,這應該是那次吵架之外我第一次這麽大聲對裏伽子講話吧。


    拓,你還沒睡?


    裏伽子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哽咽。至少聽起來是這樣。這個時候給我打電話,況且聲音還有些哽咽,我有點吃驚。


    還沒睡。正在看錄影帶。出什麽事了?這個時候打電話過來。


    對不起,這麽晚打過來。聲音聽起來有點怯生生的。


    我不是說這個。我稍微把聲音放低些,因為裏伽子的聲音聽起來真的有點不對勁。我覺得就算隻是通過電話大聲叫喊,現在的裏伽子也會承受不住的吧。


    突然,津村知沙捂著臉哭泣的樣子閃過我的腦海。當時她一邊哭泣一邊大聲對我說不要教訓我,拜托了。人一旦受到什麽打擊,大概連對方一個小小的反應都忍受不了吧。


    必須要冷靜。我默默地告訴自己,於是聳了聳肩,對裏伽子說:發生了什麽事情?你現在在哪裏?我想象自己現在正對著一個迷路的十歲小女孩說話,細聲細語地。但這絕對是必要的。


    醫院。美香,救護車把她拉走了。流產


    流產這個詞在我耳邊不斷迴響。


    那個,安西,就是那個料理店的朋友


    是之前說的那個料理研究家麽?美香的朋友。這種時候人的聯想能力真是不得了。竟然能想起那個料理研究家是美香的朋友這種事情。我自己都佩服自己。


    大概是因為裏伽子當時離席,我和美香聊了很多她朋友的事情吧。正是因為那個朋友,美香才辭去原來的工作,所以美香似乎很感激。


    美香在公寓的浴室突然然後爬起來給安西打電話。那個人住在下町的月島,很遠所以就給我打電話,拜托我先去我在公寓拓,浴室裏,好多血救護車來之前我很害怕爸爸在德國出差


    裏伽子語無倫次,雖然話不多,但我猜她差不多足足說了兩分鍾。雖然不知道她到底要說什麽,但想要明白的事情我都明白了。


    醫院?在哪裏?


    世田穀路的大藏醫院


    裏伽子,我馬上過去。有人和你在一起嗎?那個安西在嗎?


    可能一會兒才到因為比較遠


    我馬上過去!呆在那兒別動。不要一個人離開醫院。我馬上就去找你!


    你知道在哪兒嗎?


    我有地圖。


    嗯,拓裏伽子用顫抖的聲音在那頭說,你能快點兒來嗎?我害怕


    嗯,馬上。我一邊這麽說一邊等著裏伽子掛斷電話。


    電話被掛斷的瞬間,我披上藍色夾克抓起桌子上的錢包正準備衝出房門,下意識地叫了一句可惡。當然,我本來準備打車過去的,但我並沒有車費。


    生活費要到26號才能到帳,今天是25號,我錢包裏隻剩下一些零錢了。我原本打算明天取2、3萬出來的,現在錢包裏連一張1000元的紙幣都沒有了。


    我考慮了30秒,決定給田阪浩一打電活。如果不行,就算被阿姨討厭,我也要把水沼健太給叫起來,連同他和錢包一起塞進計程車。


    電話響了五聲後轉入了留言電話。不行,還是得去找水沼。於是我在提示音響後說:是我。杜崎拓。你沒在家就算了。不過以防萬一,你在嗎?如果還沒睡拿起電話。拜托了。裏伽子被救護車帶走了,我想打車去找她,可現在沒錢。能不能借我點錢


    這時我聽到了話筒被拿起來的聲音我有種獲救的感覺,坐在床上的我已經渾身是汗了。


    十分鍾後,田阪的二手小車已經停在我公寓前了。


    開車的不是田阪而是他的朋友北原芳樹。田阪坐在副駕駛座上。


    拿起聽筒的時候其實田阪還沒有睡,他告訴我因為朋友在他家聊天,所以不想接一些麻煩的電話。


    我剛才喝了些威士忌,雖然頭腦很清醒,但萬一被警察發現就麻煩了。北原也會開車,所以就拜托他一起來了。現在想想,要不是知沙我也不會知道你住在哪裏。


    田阪笑嗬嗬地打趣到。大概是聽出來我非常緊張吧,他希望我能放輕鬆些。我嗯了兩聲敷衍了事。這個時候我不想聽什麽津村知沙的事情。為什麽這個時候津村知沙的名字會冒出來?


    田阪意識到自己的想法未能奏效,於是認真地說:總之北原不喝酒算是幫了大忙。你有地圖嗎?知道醫院在什麽地方麽?先確認一下過去的路吧。


    我由衷地感謝自己擁有一本隻有東京23區電話本萬分之一厚的地圖冊,雖然不知道該感謝誰。


    我打開車門坐在後排上後,趕緊把用紅筆標示過的地圖交給北原。


    世田穀路的大藏醫院是吧。從環八出去,沿著世田穀路一直走就行了。放心吧,交給我好了。那邊每條路都能過去。


    北原發動了汽車。雨下得還很大,但他似乎並不在意。田阪目視前方問我:


    剛才你在電話裏頭說裏伽子,是你女朋友麽?


    不是的。現在不是該害羞的時候,就算剛才我的日語講得很奇怪,也留到以後再糾正吧。


    這時田阪迴過身,有些意外地看著我。


    承認了呀,杜崎。我多少有點對你刮目相看了。


    事態緊急,對不起。


    道什麽歉啊。你剛才說被救護車拉走了,難道是出車禍了?


    啊,不是,被拉走的是她的繼母。我剛才有點混亂。


    繼母麽?原來。田阪沒有再多問,直接衝旁邊的北原笑著說喂,開快點吧,不過注意安全。我可不想三個人全完蛋。這種口氣我不知道該怎麽形容,但可以感覺到兩人的關係非常親近。


    這個時候我終於冷靜下來,田阪,對不起。好不容易你和朋友聊得正開心。北原也是,本來和你沒什麽關係。


    北原聽到我的話後噗地笑起來。坐在副駕駛座上的田阪擔心地看看相鄰的北原。


    那個表情看起來似乎是相當擔心,讓我吃了一驚。我覺得應該是有什麽事情,就在這時北原說:


    也沒有聊得正開心吧,你不用在意。我膝蓋有傷,所以被從這次學生時代最後的箱根長跑比賽的正式隊員中刷下來了。因為我不喝酒,所以不能借酒消愁,結果就和這家夥一起喝烏龍茶解悶兒。


    長跑比賽


    老實講,當時我的腦子裏全是裏伽子的事情,什麽膝蓋受傷、長跑比賽的根本沒心情好好聽,隻記得這麽幾個詞.盡管如此,我還是記得在電視上看過這種長跑比賽。


    雖然不知道是什麽長跑比賽,但總之是那種大學與大學之間的對抗賽。對於那些選手來說,應該是非常重要的賽事吧。這個時候,我似乎終於徹底冷靜下來了。因此我想起來,之前好像的確聽田阪說起過,自己有個朋友是什麽體育運動的選手。既然涉及到膝傷,看來今晚兩人的對話也多少有些感傷吧。


    那個對不起。我光想著自己的事情了這種時候卻把你叫來開車。


    沒關係,又不是你的錯。現在我的心情反而好多了。對了,那個繼母,是遇到什麽事故了麽?會不會需要什麽緊急輸血?反正我是搞體育的,如果需要到時盡管和我說。隻要請我吃烤肉的活,要多少血都沒問題。


    啊,那倒還不至於,隻不過此時我說不下去了。因為流產到底是什麽我腦子裏根本沒有具體概念。


    裏伽子的確在電話那邊說過好多血。到底要不要輸血呢?生命有沒有危險呢?想到這些我有些不寒而栗。


    反正,如果需要的話你想著還有我呢就成了。比起膝傷性命重要得多。是吧?這麽說著,北原衝鄰座的田阪笑了笑。雖然我隻能看見田阪的肩膀,不過看來他現在是放心了。


    終於,田阪迴過身來衝我笑了。看到這個笑容,我終於明白了。和現在的我擔心裏伽子一樣,田阪之前一直替自己的好朋友從正式隊員中落選感到心痛。


    他之所以會喝威士忌,說不定也是替不能喝酒的好朋友喝的。我真是做了蠢事。


    雨變得更大了。向相反方向開過的車幾乎隻能看得見燈而已。就在此時,車向右拐了,比我想象得更早。


    己經到世田穀了,杜崎。田阪說話的時候順便看了一眼地圖,然後又小聲嘟嚷了一句差不多快到了。就在此時我看見左手方向被街燈照亮的車站。旁邊正是大藏醫院。


    北原將車一口氣開進醫院前的空地,停在了大門的玄關前。


    田阪先於我下車,並在我下車的時候給我撐起了雨傘,問:你有迴去的路費嗎?


    比起搖頭,我的手更先一步地摸了一下錢包。此時我真的發自內心地覺得,田阪和北原都是好人。


    大概是我看起來實在太無助了,田阪抓起我的手腕向大門玄關走去,準備推開門。但是門關著。


    田阪一邊說著應該有急救人口一邊拉著我向建築物右邊走去。另一隻手為我撐著雨傘。


    果然,拐角處有一扇小門,旁邊是門衛的傳達室。田阪毫不猶豫地上前問到:


    對不起,我們是今晚被救護車送過來的病人家屬。一切都很流暢。


    之後我聽他說,高中時候,北原的阿基裏斯腱斷裂的時候,自己曾經因為錯過了探視時間被攔在外麵。後來看見其他人稱自己是被救護車送來的病人家屬,就被醫院的人放行了。


    門衛翻了翻桌上的筆記,然後拽出一張印刷用紙用鉛筆為我們畫了一張簡易指示圖。


    田阪把那張紙送給我後就小跑著迴去了。我攥著那張紙在昏暗的醫院內跑著,借著指示非常入口發出的微弱的綠色燈光,不顧一切地跑著。


    和地圖畫的一樣,在過了三道門後,我來到一個空曠的走廊,看見了坐在牆角椅子上蜷縮著身體的裏伽子。雖然燈光昏暗我看得不是很清楚,但裏伽子的確是在發抖。


    醫院裏麵死氣沉沉地寂靜,像太平間一樣。


    我靜靜地走到裏伽子的身邊。裏伽子突然抬起頭,看見我之後騰地站起來。


    我理所當然地走上前,將裏伽子抱進懷裏。裏伽子把頭抵進我的下巴,輕輕地蹭著。


    就這樣毫無聲息地、用身體默默地哭泣著。這種狀態不知道持續了多久。


    然後裏伽子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一邊抽泣一邊為我講述事情的原委,可她的話實在有些語無倫次,直到事發後第二天我才理清了思路。


    當天晚上我所能明白的,就隻有在浴室忽然流產的美香掙紮地爬到電話前給她那個研究料理的朋友打電話這一點而已。


    據裏伽子說,美香的朋友接到電話後馬上叫了救護車,同時聯係了她。因為裏伽子住的地方離美香最近。


    我趕到那裏的時候救護車還沒到。美香讓我給醫院打電話確認救護車是否已經出發,還讓我問應急處理方法美香、到處都是血都是她自己弄的血,我想吐,沒幫上任何忙


    裏伽子用手捂著嘴斷斷續續地說,眼淚鼻涕混在一起大概是又迴想起當時的情景,裏伽子再次覺得想吐,不時地空嘔了幾下。


    看這樣子,我本來覺得讓她安靜一下會比較好,可就這麽憋著她似乎會更加不安,我也隻好默默地聽看。可迴想起當時的情景她又不斷地空嘔。我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隻能幹坐在她旁邊。


    我想在附近找個自動販賣機給裏伽子買點喝的東西,可無論如何我也無法丟下她一個人。


    當我開始琢磨現在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要怎麽辦才好的時候。一個女人從走廊前方距離我們十米左右的雙開門隔斷裏走了出來。


    隔斷那邊的走廊看起來依舊沒有盡頭的樣子。我真搞不清楚這裏的重病房和診室到底在什麽地方。


    那個女的馬上注意到我和裏伽子,於是像蹬著拖鞋一樣向我們走過來,帶著某種香水的味道。


    聽到好朋友出事匆忙趕過來,是應該不會有時間噴香水的。大概她平時有噴香水的習慣,才會帶著這麽明顯的味道吧。


    素麵朝天的她看上去更加疲憊。因此美香的這位朋友雖然和她是高中同學,可看起來有三十歲左右。隨身的連衣裙外麵隨便披了件外套,看來是非常擔心自己的好朋友。


    裏伽子,你朋友嗎?


    嗖地一下子站起來的裏伽子似乎是像對對方的問話作出肯定迴答,可卻未能順利的發出聲音,所以隻好點了點頭。


    莫非就是美香說的那個孩子?


    一邊說著,那個女人安西把臉轉向我這邊。我匆忙站起身,低著頭一句話沒說。


    美香告訴我,本來想告訴裏伽子自己懷孕的事情才特意把她約出來吃飯的,可沒想到裏伽子帶著男朋友,才沒能告訴她。那個男朋友就是你?


    這時我才終於明白,那次在意大利飯館看似普通的聚餐背後還隱藏著美香這麽重大的秘密。


    和裏伽子的父親一起生活,連是否過戶還沒有決定就懷孕了。美香是想親自把這件事情告訴裏伽子啊。大概覺得這種事情比起父女,女人之間更容易溝通才是。


    世間十有八九不如意,我在心裏默默地想。一無所知的我麵對安西,別說是禮節了,甚至連最基本的寒暄都忘得一幹二淨,隻是呆呆地站在那裏。


    安西深深地吸了口氣,重新轉向裏伽子。


    如果真的是可以稱得上男朋友的人,倒也沒關係。美香可是非常在意呢!她剛才和我說,可能這件事情對裏伽子你的打擊可能太大了,還說我不應該給你打電話。被一個正在打點滴的人這麽批評,我可真是沒麵子啊!


    對不起


    裏伽子道了歉,似乎是找不到別的什麽可以說的話。


    安西的口吻怎麽聽都像是在責備裏伽子,而且似乎還帶著指責我這個男朋友的意思。可是裏伽子似乎什麽也沒聽出來,這反而讓我更加不安。莫非是我太敏感了?


    醫生說正式的檢查要等到明天。國立醫院和私人醫院就是不一樣,這種時候也不通融一下。竟然還和我說不會危及性命,真是沒有同情心。


    裏伽子一直看著地麵,有氣無力地點了點頭。


    雖然醫生剛才讓我迴去,不過交涉了半天總算是同意讓我留下來陪床了。你可以迴去了,反正留在這裏也沒什麽可做的裏伽子依舊是默默地點了點頭,似乎除了點頭,其他的事情都已經忘記一樣。


    我之所以能夠壓住心中不斷湧上的怒火,大概是為了裏伽子吧。所以麵對安西這麽刻薄的話,我也不可能僅僅是低著頭。在這裏、這個時候發火,果然是不太好的。


    轉身準備離去的安西似乎又想起什麽事,再次迴到我們麵前。捋了捋頭發後,安西歎了口氣,開口說:我知道你這個年紀正處在敏感期,但是希望你不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怪在美香頭上。明明還有你的母親在,卻和美香交往的伊東難道沒有錯嗎?要責備就去責備他好了,全都怪在美香身上不是很不公平嗎?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應該能明白這點不是嗎?


    裏伽子再次開始點頭,完全處於一種機械狀態。這時,有什麽東西突然湧上我的大腦。我的忍耐到此為止了。


    我認為這個女人剛剛跨越了她不該跨越的界限。至少跨越了我的界限。我絕不能容忍。就算之後被裏伽子罵也好,因此和她絕交也好我都一定要說。這種衝動的感覺此前似乎隻有過一次。雖然我當時沒能馬上想起是哪次。


    總之我是攥緊了拳頭義憤填膺地說的。


    我說大媽,適可而止吧!別說的那麽好聽,好像你很偉大似的!小心說太多了咬到自己的舌頭!趕緊該上哪兒上哪兒去吧!


    下意識從嘴裏冒出來的,是濃重的土佐方言。自己說出來的話竟然如此地忠實於內心的真實想法。


    安西大媽似乎終於察覺到我罵的對象是自己了。雖然察覺到了,可是能夠真正理解、明白的單詞實在是少得可憐,所以一時間她呆若木雞。


    如果自己罵的話無法傳達給對方,那就根本沒有任何意義。於是我趕緊糾正了自己的措辭。


    那個,裏伽子也受到了不小的打擊。她也馬上趕到美香的住處並進行了應急處理,已經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她自然知道美香很難受,也很擔心。剛才的話難道你不能等到美香和裏伽子都冷靜下來後再說嗎?難道就一定要現在講不可麽?


    大概是有意注意刺激的措辭,這次竟然變成這樣。在這種狀況下,在自己已經被憤怒衝昏頭腦的時刻,竟然還能說出這麽紳士、這麽彬彬有禮的話。真是悲哀啊。


    你!美香才剛剛流產這個年齡的孩子怎麽都真是可憐,我真是


    那個女人的聲音忽然變得脆弱起來,原先戾氣十足的眼睛裏已經溢滿了淚水。這時,靠在我身上的裏伽子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腕。


    拓,別說了,裏伽子就這樣抓著我的手腕,再次哭了起來。就好像無法承受爭吵所帶來的傷害一樣,渾身顫抖,聲音哽咽。


    把她弄哭的,應該是我吧。我忽然非常泄氣,可還是把自己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畢竟我可不想在這個女人麵前表現出懦弱的一麵。雖然不太明白自己的這種心理,但總覺得要哭的話,就以後再哭好了。絕不能當著這個女人的麵哭。軟弱的一麵怎麽能讓她看見呢!


    現在的孩子真是說不通。根本不理解別人的痛苦,明明不是靠自己生活,還站出來好像自己很美香的這位朋友說到一半就停住了。眼裏泛著淚光,緊咬看嘴唇停頓了一小會兒後轉身離去,再次消失在那道隔斷後。


    我握著裏伽子的手腕深深吸了口氣,在腦中不斷地想。


    這個人真的是把美香視作自己的好朋友,非常關心她呢。所以才能夠體會美香的痛苦吧,而且隻有真正的好朋友才能理解別人的痛苦。因此,會遷怒於裏伽子也是人之常情。


    裏伽子,我們迴去吧。


    裏伽子抓著我的胳膊默默地點了點頭。我們兩個像是纏在一起的木頭,慢慢地挪向門衛所在的緊急出口。


    雨依舊下著,而且比先前更大了。正當我們準備走出醫院的時候,門口的門衛叫住了我。


    剛才和你一起來的那個男人迴來留下了雨傘,給你。


    一邊說,門衛一邊指了指立在門口的一把濕漉漉的傘。


    我撐起雨傘,和一直抓著我胳膊不放的裏伽子一同走出醫院的正門。當我門正要穿過馬路走到對麵的人行道時,一輛停在暗處的汽車突然打了車燈。


    是田阪的二手小車。


    砰地打開車門跳下來的,果然是田阪。他冒著瓢潑大雨衝我喊:這麽大的雨,大概很難叫到出租車。所以我們就幹脆留下來等你們了。快上車吧!


    說著田阪就衝過來從我手中接過雨傘,摟著裏伽子把她推進汽車後排的座位。我也趕快小跑了幾步鑽進了汽車。


    在汽車發動的一刻,田阪目視前方問我:她家在哪裏?你知道麽?


    那個我剛要向前探身給田阪指路,坐在旁邊的裏伽子忽然抓住了我的手。我猜,她是想告訴我她並不想迴自己的公寓吧。我這才想到,裏伽子的公寓應該還保持著此前給我打電話時的狀態。今晚可能還是不要迴去比較好。


    所以我小聲告訴田阪,麻煩他把我們送迴我的公寓。裏伽子聽到後默不做聲。


    汽車在雨中飛快地行駛,幾乎沒有遇到過紅燈。中途,田阪遞給我一罐冰鎮體飲和一罐熱咖啡。


    之前我怕會熬到天亮,所以買來以防萬一。熱咖啡給她喝吧。年紀長的人辦事就是穩妥。能夠從自己的經曆中吸取經驗才是真正的成年人。就像田阪一樣。


    裏伽子接過罐裝咖啡慢慢地喝了一口,然後小聲地嘟囔著什麽。我趕緊把耳朵貼過去,什麽?怎麽了?就好像在聽一個馬上就要去世的病人的臨終遺言一樣。


    裏伽子似乎是有點在意前排的兩個男人,所以很不好意思地小聲說:沒什麽,我剛才隻是在說,很好喝而已。


    正在開車的北原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這一舉動讓裏伽子更加窘迫,低著頭輕輕地瞄了我一眼。


    盡管如此,我還是鬆了一口氣。


    公寓保持著我出門時的樣子。我一進門,就走進浴室把平時不怎麽用的澡盆裏放滿熱水。明天就算有鄰居來抗議也無所謂了。


    我把一條幹淨的浴巾遞給裏伽子,示意她趕緊去泡泡澡,裏伽子竟然乖乖地走進浴室了。看來今天晚上無論對她說什麽做什麽,她都不會反抗。


    看著裏伽子穿看衣服走進浴室,我猜想脫下來的衣服一定是放在馬桶上了吧。在那麽狹小的空間裏脫衣服,一定很難受吧。可是沒辦法,我的條件就是這麽簡陋。


    趁裏伽子洗澡的這段時間,我從抽屜裏拿出了換洗的床單。因為換洗床單我都是和其他要洗的東西一起拿到投幣洗衣機裏洗,所以床單都是皺皺巴巴的。湊合吧,我隻有這些而已。


    在我整理床單的同時,我拚命地思考,竟然奇跡般想起自己有一身粗布睡衣。人類在被逼入絕境的時候,就會對腦海裏所有的記憶進行總動員。


    那是今年春天和媽媽一起來東京的時候,媽媽在我的公寓住了整整四天。當時發現沒有準備睡衣,所以媽媽就和我說:


    以後我可能還會過來,而且敦說不定來東京玩的時候也會住在你這裏,準備一件男女兼用的睡衣比較好。


    所以就特意找到這種比較厚的、有些像浴衣的睡衣。媽媽走後,我把這件睡衣和其他衣服一起拿到洗衣店清洗後,就一直放在衣箱裏收著。


    我把睡衣和一件開身的毛坎肩放在浴室門前,衝著裏麵大聲地喊:幹淨的衣服我放在門口了,你過來拿吧。我會站在窗戶旁邊!然後趕緊走到房間的角落,把頭抵在了牆上。


    不一會兒,我察覺到身後浴室的門被打開。一陣寂靜後,我終於清楚地聽見門再次被關上的聲音。小心翼翼地迴過過看,門前的睡衣和毛坎肩已經不見了。我坐在床上發了好一會兒呆,但是剛才一直提著的一顆心現在終於放下了。


    茫然地望著床對麵的關著的電視,我忽然發現錄像機竟然還開著。於是我趕緊拿起遙控器倒帶。正當我準備把已經倒好的錄影帶從錄像機裏取出來的時候,裏伽子從浴室裏走了出來。


    粗布睡衣外套著毛坎肩。東京的確還是挺冷的,沒想到這種古老的東西現在能派上用場。我從冰箱裏拿出一瓶體飲,連同感冒藥一並遞給裏伽子。裏伽子馬上仰頭把膠囊吞進肚子裏。


    下車的時候,那個北原曾經特意叮囑過我。


    那個女孩大概消耗了不少體力,迴去後讓她趕緊睡。你有沒有感冒藥或者治頭疼的藥?如果有的話就給她吃點,她趕緊睡覺吧。這種虛弱的時候腦子多半不清醒,還是不要和她說太多的好。有什麽事情都等她恢複體力後再說。


    恢複體力?的確像是運動員說的話。裏伽子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北原一概不清楚,即便如此他也能感覺出裏伽子十分疲憊。的確,這個時候睡覺是最好的辦法。


    那個錄像帶,是那種東西?


    裏伽子來到房間坐在床邊上時問。哭過後紅腫的眼睛一直盯著我的那盤錄像帶。


    她的口氣聽起來似乎並不是對此很反感,隻是非常單純地從男生聯想到那種錄像帶而已。


    不是!是朋友拍的家庭錄影帶,講他祖母的


    一邊說我一邊迴想起,此前曾經和裏伽子說過關於水沼健太的事情。那個祖母以及和祖母戀愛的老爺爺的故事,裏伽子也知道。


    是那個朱麗葉祖母的錄影帶,一個叫水沼的家夥拍的。你看麽?


    裏伽子麵無表情地點點頭。


    我覺得她這種反應,與其說是想看,倒不如說是今天晚上不會說出任何否定的語言。人真的會遇到這種時候。不想接觸任何否定的、或者說是反麵的東西,隻想碰觸親切的、溫暖的東西。


    我決定讓裏伽子看看那盤借來的祖母的生日錄影帶,因為這一段比較短,很快就能看完,這樣裏伽子就能早點體息。


    我從冰箱裏抱來三罐啤酒,坐在了裏伽子身旁。裏伽子接過一罐後沒看一眼就摸到拉環打開了啤酒。


    我按下了遙控器的播放鍵。畫麵上出現的是熟悉的字幕祖母的生日,很快,雪祖母就出現在畫麵上了。


    裏伽子躬著背,把胳膊肘支在腿上,雙手托著下巴呆呆地望著電視機。呆呆地看著錄影帶中播放的一切。雪祖母開心的笑容,老人們談論的家長裏短。


    終於,老人們五音不全的歌聲再次響起。每當這時,我的眼眶都會濕潤。


    這次也不例外,我的鼻頭一酸,眼睛就再次涅潤了。可是我馬上意識到身旁的裏伽子,所以趕緊忍住。不知何時,裏伽子已經把啤酒罐放在了地板上,並不斷地抹著眼淚。就好像個孩子在揉眼睛裏的沙子一樣。


    這個,真不錯。很厲害。裏伽子一邊擦著眼淚一邊小聲說。這個時候的她不論看什麽都會哭不是麽?盡管明白這個道理,我還是非常高興地嗯了一聲。如果非要哭的話,比起因為悲傷的事情哭,還是看了雪祖母的生日錄影帶感動而泣好。好多了。


    因為有愛吧。


    說完後我忽然意識到這句話有點不自然,有點不真實,趕緊斜眼偷偷觀察裏伽子的反應。可是裏伽子卻非常認真地迴答我說:


    沒錯!因為有愛!


    如果我把這件事告訴水沼,他一定會非常高興吧。如果告訴他,那個任性的女孩看了你的錄影帶後感動得哭了,他對裏伽子的評價也一定會改變吧。


    這段錄影隻有短短三分鍾。我正倒帶子的時候。裏伽子忽然認真地問我:


    喂,拓。之後的路,我真的能走好麽?


    啊


    上次和美香吃過飯後,爸爸給我打來電話告訴我美香杯孕了爸爸一直站在美香那邊幫她說話,教育我不要再任性。我預料到如果美香有了小孩,事情一定會演變成這個樣子媽媽和貢都在高知,我覺得自己孤零零的說著說著,裏伽子又像一個被批評了的孩子一樣抽泣起來。


    她的確是累了。有一點小事都會哭。我沉默不語。


    想到自己是一個人,晚上就會寂寞到想哭因為哭了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如果我當時表現出很高興的樣子,他們就會非常開心,也不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了。


    我本來想告訴裏伽子別胡說了,可真那麽說了,不知道裏伽子會不會哭得更厲害,現在她好像把所有的責任都歸咎在自己身上了。


    剛才的錄影帶裏充滿了愛。我似乎對誰都沒有愛,無論是美香還是爸爸那個,水沼,為什麽能把祖母拍得那麽好呢?是我自己少了些什麽麽?


    少些什麽?是什麽?


    比如溫柔待人,或者理解別人這樣的


    是那個搞料理的女人這麽說的?


    裏伽子並沒有點頭,但也沒有否定我的話。我忽然覺得那個人簡直就像聖德太子一樣。


    叫了救護車,然後馬上給裏伽子打電話讓她去美香的住處,然後趕到醫院和醫生交涉留在那裏陪床。之後又對裏伽子說三道四。說實話,在我罵她之前,我真的已經忍耐到極限了。


    看來之後我也不會再喜歡上這個人了。


    話雖如此,但在夜裏美香第一個想到的求助對象不是住在附近的裏伽子,而是住在遠處的安西。更重要的一點是,為了美香,安西心疼到落淚,說明她還是一個心地善良的人。


    可是裏伽子也非常地努力。作為這個年紀的女孩兒,裏伽子能夠毫不猶豫地趕到一個剛剛流產的女人身邊,還幫助她進行應急處理,這非常難得。況且和救護車一起趕到醫院的,也是裏伽子而不是那個人。


    裏伽子說過,她看到血後想吐。而且迴憶起當時的情形時還是會惡心得空嘔。盡管如此她還是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對此前一直沒有好感的美香負責到底不是嗎?現在還要因為這個人責備自己。


    這種事情絕對沒有!


    裏伽子已經做了她該做的事情。今晚,現在,必須有人站出來說點什麽。不知道為什麽,但我堅信這一點。必須要現在說。明天後天都不行。就是現在。最合適的人就是美香或者她爸爸,可是這兩個人都不在。


    那麽隻好我代替他們說。


    裏伽子,今天做得很好,盡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一份力量。對吧?


    裏伽子低著頭沒出聲。我毫不在意,繼續說:


    裏伽子今晚不是給我打電話了麽?我當時也是馬上就趕過去了。我很高興哦!


    高興?


    對。隻要你叫我,我一定去,就算你隻是覺得我是個好使喚的人也沒關係。這個時候你能想起我,我很開心。裏伽子也一定能夠親切待人的哦!


    是麽


    嗯。裏伽子沒有缺少任何東西。如果要是有,一定是大家都缺少的東西。那個安西是因為對美香有愛,對裏伽子你沒有才會那樣的。


    裏伽子無力地笑了笑那是沒辦法的


    對,是沒辦法。我也一樣。我對裏伽子有愛,但是目前對那個人沒有。我們不可能對每個人都有愛的,雖然都有的話最好。所以別想那麽多了,早點睡覺吧。


    裏伽子恍恍忽忽地點點頭,鑽進了換好床單的被子裏。我一直開著浴室的燈,而且沒有把房間的門關嚴,這樣房間裏至少不是一片漆黑。


    我在床邊鋪了三個墊子,拿出了備用毛毯給自己打了一張地鋪,就關上了大燈。房間頓時黑了下來。


    喂,拓床上傳來裏伽子還有些哽咽的聲音。這種時候思維會變得非常敏捷,我想自己稍不留神可能就會觸動裏伽子的某根脆弱的神經。還是小心為妙。


    可是當我注意到的時候,已經草率的嗯?了一聲了。我真是個笨蛋。


    你真的覺得我做得很好?真的覺得我幹的不錯?


    嗯,裏伽子已經做了自己能做的事情。


    這個時候,我真的想站在世界中心大聲宣誓。可現在是夜裏,我隻能小聲地說。黑暗中,我聽見裏伽子哭泣的聲音。


    謝謝。我一直希望有人能對我這樣說。


    你讓我說多少次都行。


    一次就夠了。裏伽子破涕為笑後,我們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在黑暗中漸漸睡去了。


    至少是希望能夠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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