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村知沙在那一天突然出現在我麵前。那天是考試休假結束後第一個星期一,津村知沙坐在我旁邊,將一個大書包放在桌上後,沒有任何鋪墊就突然問到:那家店的味道不錯吧?


    她這麽說就好像我們昨天才在那家店見過一樣,可實際上,距離那次吃飯已經過了一個多星期了。這段時間我一直在一家送貨上門的運輸公司打工。每天從事體力勞動,迴家後多半是喝瓶啤酒看看租來的電影。我不想去思考一些繁瑣的事情,盡量把任何事情都簡單化。


    當然偶爾我還是會想一想裏伽子的事情。


    我曾動過短時間內不再和那個麻煩的家夥見麵的念頭,那段時間也懷疑過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情侶間的吵架?如果是的話,就一定要有一方道歉才能了事。意識到這點的我愕然了。因為裏伽子是絕對不會先道歉的,那麽我是否要道歉呢?


    越來越麻煩了。我自暴自棄,直到考試休假結束。


    然而直到休假結束的這段時間,我腦子裏想的全是和裏伽子吵架的事情,曾經在餐廳見過律村知沙這件事不知為何就從記憶中淡去了。人就是這樣的動物。


    所以,當津村知沙突然坐在我旁邊對我當頭棒喝的時候,意大利餐廳=津村知沙和一個男人在一起一下子從我腦袋裏蹦了出來,我實在沒有絲毫的心理準備。


    嗯,對對,不錯。津村你也去了呢!我覺得自己這個說法實在很懦弱,但卻隻能如此。


    對啊,我也去了。津村知沙轉身正視我的臉。


    應該說是棕紅色還是什麽,總之津村知沙塗著很有秋韻味的口紅,化著一如既往的日妝。當然也是一如既往地漂亮。


    杜崎,你沒聽說別的?


    別的?


    你聽說了吧,那個自以為是的家夥,她不可能那麽老老實實的吧。說我帶著別人。其實我們很久沒見了,大概有半年吧,所以特別高興。十分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分鍾。津村知沙一口氣說了一大堆。好像連她也對自己說了這麽多有點驚訝,所以稍稍沉默了一會。由於太憤怒,一不留神說走了嘴,不過十分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分鍾這話聽起來卻有那麽一點假。


    然而說出的話就像潑出的水,收不迴來。


    津村知沙的臉頰由於興奮和含羞而微微有些泛紅,讓本來就很有風韻的她看上去更美了。她越發著急,用非常尖的聲音說到:


    就是說當時我和別人在一起呢啊!然後那個家夥突然出現,說了些讓人很不愉快的事情。我很不開心,後來都哭了。


    津村知沙的反應異常的大。而且她尖銳的聲音一直在我耳邊迴響。


    坐在我們身後的三個女生把臉湊近來,似乎在饒有興趣地仔細聽著我們的對話。三年級的還來上這堂課是比較少見的,津村知沙也是很有風韻的美人,所以她很顯眼。和這樣的女人拌嘴當然是會引起其他人的興趣吧。


    那個,津村,如果可以的話,這個事情可不可以之後再我試圖平息她的怒火。


    沒想到這一瞬間我感到津村知沙渾身上下都充滿了怒火。


    就像是古代小說裏麵經常提到的柳眉倒立一祥,津村知沙的眉毛一下子豎了起來,不過沒有馬上發話。


    過了一小會兒她聳了聳肩長出一口氣,迅速從一摞文件中拿出幾張筆記用紙,擰開圓珠筆認真地寫起什麽來。


    大概是采取了無視我存在的戰術吧。


    直到教授走進教室開始講課,她依然沒有停筆。最開始的時候寫的速度很快,然後漸漸放慢速度,有時還會抬起頭仰望天花板,似乎在思考什麽向題一樣。這種狀態大概持續了有三十分鍾左右。


    (太好了,她現在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我不由鬆了口氣,盡量看著講台的方向避開津村知沙聽著課,雖然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所以當一張紙被突然塞到我手中時,我被嚇了一跳。


    津村知沙擺出一副是事不關己的樣子看著講台。我覺得如果不馬上看看而將這張紙折起來收好,一定會被恨的,所以勉強低頭看起來。


    那個武藤裏伽子真讓人討厭!我最討厭她了!你也是個男人,怎麽就不好好管管她?我是去見一個老朋友。你知道為了和他見麵我費了多大周折麽?我覺得你可能多少知道一點吧,我是在地鐵站特意等他的。而且我們約好隻有一天的時間,好不容易能在一起吃頓飯。結果讓那個人全給毀了。


    本來我打算警告她,下次要是再這樣我絕不饒她的不過也沒有下次了。迴家之後我非常生氣。我曾經作了三次夢,都是把她給殺了。


    那之後我好幾次想給你打電話讓你補償我的損失,可一想,打了電話你肯定又要去找浩一,所以就放棄了。


    她是想報複我麽?因為我住你公寓了。你是不是告訴她了?


    我不知道你從浩一那裏聽到多少,那天我也很不痛快。


    那次我睡在你房間裏的事是這樣的。在那之前一天,一個朋友的媽媽去世了,他們在老家舉行葬劄,我們班的人電話說要去送花圈。因為我們班曾經去他的老家旅遊,去他家吃過好幾次飯,受了很多的關照。所以我也去了他的老家,準備混在客人中默默地悼念一下,還特意穿了黑色的衣服趕去。沒想到葬劄不在家裏辦,而是附近的一個寺院。


    我一個人圍著他們家附近轉了三圈也沒找到就迴來了。真是白跑了一趟。迴來給你打電話你也沒接。我買了啤酒想直接去找你,你不在,我就進去了。結果喝著喝著就睡著了。就這麽迴事。


    等我醒來的時候發現是浩一在我身邊,還被說教了一番。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寫些什麽總之,裏伽子那個家夥不可原涼!!你趁早和那家夥了斷了吧!還有就是在店裏遇到我的事情、和我在一起的朋友的事不要告訴浩一。完畢。


    我一字一句地默念著,盡量不讓身旁的這位筆者察覺到從我齒縫間唿出的氣息。說實話,我覺得光從字麵上看,讓人覺得非常小孩子氣。


    大概因為是私人信件的關係,而且我也就坐在身邊,所以就想到哪兒寫到哪兒了。


    不過這封私人信件到處都流露著個人感情。睡到我公寓裏的前因後果,在這之前是我不了解的。但是不論怎樣,我都覺得這是一個缺乏常識又魯莽的行為。而且紙上竟然還寫著就這麽迴事,像在質問我你有什麽不滿麽?似的。


    那天睡在我床上的津村知沙的確是穿了一身黑色的衣服。不過我怎麽看都覺得是件很華麗的、並不適合在葬禮上穿的絲綢夏裝,反而像是那種去參加夏日聚會時穿的衣服。


    她真的是打算穿著那樣的衣服跑去參加葬紮,並混在人群中默默地悼念麽?要真是讓她找到那家寺院,那也很了不起呢!怎麽想我都覺得有失衡感,有點刺激。


    我會這麽想,大概是因為沒有經曆過和她一樣的戀愛吧。那之中的艱辛、變得過激的感情還有很多事情,我是不可能徹底明白的吧。還有就是絕對不能分手。


    我把那張紙翻過來,拖著下巴用圓珠筆在空白處開始寫道:


    武藤並不知道你來過我的公寓還喝醉的事情。


    因為武藤在那家店和你打招唿的事情,我們吵架了。這是她造成的,如果我向你道歉也會很奇怪,所以我不會道歉。我和田阪差不多快有一個月沒見過麵了,因為我們去書店的時間老是碰不到一起。所以我從來沒和他說過,之後也不會說的。完畢。


    這樣傳條簡直就像高中生一樣,我一邊想一邊把手裏的紙推到了旁邊。


    不到五分鍾,這張紙又被推迴到我麵前。在我剛才寫的一段話下麵,津村知沙用更大一號字寫著:吵架了?她活該!我吸了口氣,將她的原稿揉成一團,扔進了塑料口袋裏。我感到坐在旁邊的津村知沙所表現出來的那麽一點點緊張感。


    課間休息時我也沒看她一眼。


    我猜想這樣津村知沙應該會就此罷休了吧。畢竟連這樣的我都已經和裏伽子吵架了。


    一下課我就馬上站了起來,不想津村知沙一下子抓住了我的手腕。力氣非常大。我驚訝地低頭看了一眼,發現津村知沙皺著眉頭問我:杜崎,難道你生氣了?你為什麽生氣?好像很意外似的。


    她那副膽怯地等待我的反應的樣子,不知為什麽讓我突然想起了我的哥哥清司,比我大六歲,是爸爸家那邊的堂哥。因為是獨生子,所以一直被寵著,每次家族聚會的時候,老是說奶奶做的燉菜味道重。如果拿出可樂就吵著要喝果汁,如果買了冰淇淋就吵著想要吃薯片,任性得讓人難以置信。本來以為這樣他的家長一定會批評他,不想他的媽媽在這個時候竟然說:嗯,這個味道是重了點。


    啊,果汁是吧。媽媽,我們一直告訴他可樂對身體不好,從小就從來不給他喝可樂。


    然後清司就會在邊上發出輕快的叫好聲,實在是不像樣。


    由於這種情況時有發生,後來不記得是那個叔叔還是嬸嬸,還是一個和他年紀相仿的兄弟看不過去,就批評他說:你適可而止吧!看看成何體統!


    結果清司在被批評後的一瞬間,就會突然露出那種非常膽怯委屈的表情,好像在對那個兄弟說我是相信你的,你怎麽能夠背叛我一樣,然後那個兄弟就好像是一個罪人一樣,聚會的氣氛也會變得十分尷尬。


    每次結束聚會迴來的時候,媽媽就會語重心長地說:清司之所以會變成這個樣子就是因為沒有習慣被批評.如果不從小告訴他什麽是不該做的事情,不告訴他做錯了事情就要挨批評,就永遠不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千代的教育方式是錯的。


    大概因為這關係到自己嫂子的原因吧,爸爸就會解釋說:畢竟是自己的老來子,所以才會小心翼翼的撫養。對於老人來說也是長孫,才會這麽溺愛的。


    我和清司從小就相處得不好,最近這兩、三年也幾乎沒怎麽見麵,但是這一刻卻突然想起了他。


    津村知沙那副膽怯的模祥,讓我聯想到那種沒有習慣被批評的孩子突然遭到批評後所露出的迷惑、委屈的樣子。我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在批評無依無靠、令人憐愛、容易受傷的無辜小孩兒一樣的大壞蛋。


    我也沒有生氣。


    真的?可你明明把我寫的那張紙給揉成一團了。


    那是因為你在上麵寫了活該這種話,這不是拱火兒麽?


    噢!?看來你不是一般地喜歡裏伽子啊!


    津村知沙的話十分露骨,也就是說不懷好意,十分具有攻擊性。


    我張開嘴巴想反擊,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我隻是不想讓別人對此說三道四!停頓了一小會兒後,當我意識到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這樣說出口了。


    這種強硬的口氣,連我自己都感到吃驚。既然我自己都這麽吃驚,津村知沙一定更吃驚吧。那張沒有多餘修飾的臉,明顯變得十分僵硬。


    也對。杜崎你說得對。是我不好,對不起。


    聽起來津村知沙好像是故意用這種機械式的口氣,然後站起身,邁開她細長的腿迅速向教室出口走去。在有些人看來,就像是要盡快從我身邊逃走似的。


    我望著她遠去的背影心想,這沒準就像是一個一直對自己的漂亮姐姐言聽計從的弟弟到了反抗期,突然有一天變得狂妄自大,結果漂亮姐姐有點接受不了這個事實的情景吧。


    喂,杜崎!


    我的後背突然被人推了一把。迴頭一看,站在我背後的是一個叫水沼的男同學。


    為什麽我周圍全是這種身高馬大的家夥啊,水沼也是個高個子,外表看上去就像是運動員,令我鬱悶地高大。


    剛才那個就是津村知沙吧,女生們經常說的那個美人。你和那個人關係不錯麽?


    說不上關係不錯吧,就是說過幾次話而已。


    身材的確不錯。經常穿那種緊身牛仔褲,偶示也會穿裙子,是那種迷你緊身短裙。她的腿形很好看,真是不錯。


    迷你緊身短裙?哦


    她不是那種不會發牢騷的類型,不過身材很好,可以加二十分。最近對隻有臉蛋兒漂亮的女生審美疲勞,看看這樣的女生真不錯。算我有眼福啊!


    眼福?


    就是眼睛很有福氣,很養眼的意思啊!


    這家夥在幹什麽?一個人在邊上沒完沒了說這種話。


    是準備嘲笑我麽?聽起來這對話有點像跑了氣的汽水一樣沒意思。


    第二節課停課,所以我準備暫時先到別的地方去。我走到教學樓台階的時候,發現水沼跟了過來。


    你們好像吵架了。


    是啊。


    吵架可不好,杜崎,趕快和好吧。


    我迴過頭正打算告訴他這不關你的事吧時,水沼將兩張紙片舉到我的鼻尖前。


    接過來一看,上麵寫著劇團野郎屋,像是10月底在劇場進行三天連續公演的門票。是不是因為現在用電腦就可以自己進行簡單的彩色打印的緣故?最近上課的時候經常會有人傳發一些各種各樣的入場券和舞會門票。


    這是什麽?


    我高中的學長做的。強行讓我買了5張。之前他沒少關照我,所以我也不好推辭。是強製募捐。我好不容易己經賣掉了2張,現在這3張怎麽也賣不出去。拜托了,買2張吧。


    為什麽是2張?


    和津村一起去啊!那種美女能看上你,你居然還和人家吵架!什麽也甭說了,都是你的不對。現在約她去劇場,重歸於好啊!


    這麽迴事啊!


    我歎了口氣,走出學校西門後徑直向車站走去。這時水沼抓住我的胳膊不依不饒地說:你好好想想。比如在什麽地方喝點茶也好啊。現在離一點半還有一段時間,你們也可以去池袋。我要先迴一趟家。你現在就買吧,然後赴緊去給我和好去!


    水沼說話的速度並不快,不過口氣強硬。現在是關係到這2張票能否出手的關健時刻,所以他才會以這種近乎於命令的口吻和我講話吧。


    問過之後,我得知水沼的家就在不遠處的住宅區,步行到學校隻需要不到十分鍾。


    我突然想到什麽,然後半開玩笑地問:喂!我們去從吃拉麵什麽的吧!吃點午飯,來杯咖啡,你請客吧!。


    公演的票一張1500元,並沒有迴扣可以拿。


    水沼似乎也不是因為缺錢花。這種沒有好處的交易無論對於從學長那裏拿票的水沼還是從水沼這裏買票的我來說,都比較容易接受。很微妙的感覺。


    沒想到水沼很痛快地答應了,並讓我和他一起去。


    我家經營一家洗衣店,媽媽也有工作,從小我就不愁吃,冰箱裏放的冷藏品多得都可以賣了。這次請你吃中華蓋飯吧,特別香!


    嗯!


    我不由得笑了笑。水沼看上去是個不錯的人。


    那個時候我已經決定買下這兩張票了。剛才我拿著票看的時候,曾迅速地掃了一眼。公演所在的劇場就在在小田急線的學生街。


    裏伽子就住在離那裏四站地的地方。


    從水沼那裏買的票是三天公演的通票。


    我在公演最後一天距離開場十分鍾的時候來到劇場。雖然說是劇場,不過對於第一次來的我來說,這裏更像是一個小樓的後門。


    就像票上寫的請於開場前15分鍾內入場一樣,這裏已經有大約二十人左右,順著細長的樓梯開始進場了。


    台階盡頭稍微寬敞了一些。門口擺著一張破舊的沙發,就好像是從哪個事務所淘汰下來的舊貨一樣。沙發上坐著三個學生模樣的,看上去並不是出於喜歡喜劇才來的男生,倒像是和我一樣被強行賣票後無奈才來的,很煞風景地抽著煙。


    會場裏麵有八列長椅,沿著並不是標準方塊形劇場傾斜內牆擺放著,入場的人們也不是對號入座。不知為什麽還有一群女高中生(總不會是fans吧),也有好像獨自前來的高中男生,剩下的幾乎就全是大學生模樣的人。更不可理解的是竟然有ol來。我真不知道戲劇世界到底是怎樣的。


    聽水沼說,這個劇團也不全是學生組成的。領導是一個上班族和酒館老板的兒子。在學生時代和他們一起的人都離開了劇團了,現在劇團裏麵的骨幹都是他們的學弟學妹。那個賣票給水沼的學長也是被學長拉進劇團的。


    總之,這裏是個非常狹小的劇院,可能說是劇院裏的一個小房間更合適吧。


    高中時候的學園祭,經常有一些有誌人士聚集在一起找一間教室,然後在教室後麵掛上黑色幕布,把講台當成舞台演一些不知所雲的戲劇。這裏的感覺和學園祭那些人非常相似。


    自從我來到東京後,去過的不是搖滾酒吧就是流行演唱會,所以來看這種戲劇對我來說,一切都是非常新鮮的。


    我坐在最後一排的左側,發現椅子上還放著很多其他戲劇的宣傳單。離開場還有五分鍾的時候,劇場內一半以上的座位已經坐滿了人,差不多四十人左右吧。這還真是高中有誌人士演出的戲劇水平。


    我輕輕地歎了口氣。


    其實我根本就沒有來的必要,因為最後裏伽子說她不來。


    和裏伽子取得聯係是在四天前,是在我從水沼那裏買票的兩周後。我打了很多次電話,每次都是留言電話。電話裏總是傳來請您稍後再打來的聲音,沒有留言提示音。


    終於有一天晚上十點過後,電話鈴已經響了九次。就在我打算在第十次響過之後就掛斷時,聲音突然斷了。然後傳來了裏伽子非常安靜的聲音:你好。真是很久沒有聽過這個聲音了。


    裏伽子是時下少有的不使用留言電話的人。


    她不使用留言電話而選擇應答錄音功能,是有一個鮮明理由的。因為她爸爸或者美香會打電話來找她,或者叫她去吃飯,有時候還有一些很麻煩的事情,她曾經說過:如果用留言電話就一定要迴電話,太麻煩了。因為磁帶裏麵會留下證據,也不能推脫說忘記聽什麽的。所以我隻設置了應答錄音,即便是給我發傳真聽到的也是卻紙的提示音。


    正因如此,如果裏伽子不在的話,電話那頭也隻會傳來請您稍後再打來的應答信息。從電話接通我邀請她來看戲劇為止的兩個星期裏我至少聽這條應答信息二十次了。


    我不喜歡一天裏打好幾次電話,所以一般都是兩天打三個電話左右。可裏伽子卻總是不在。


    最開始的幾天我曾經想過,裏伽子可能是去打工或者和朋友出去玩迴來的比較晚,也可能是這段時間搬到她爸爸那裏住了。也想過她可能已經默認和美香一同生活了。如果是搬家了,電活裏麵一定會有留言。我甚至突然想到過,難道是因為一個人生活生病無人照料?沒準哪天就會在報紙上看到公寓驚現女屍,病死後已近日的標題。


    會不會是不是不在家而是不能接電話?也就是說不是沒有使用留言電話而是未能接電活呢?有一個星期我一直這麽想。


    (不會吧!)


    畢竟這麽長時間一直聯係不上有點奇怪。


    趕緊去給我和好去!水沼健太的這句話一直迴響在我心頭,可是,如果和好的關鍵門路被封死時該如何是好?


    給不想出門的人反複打電話隻會起到相反的效果。


    而對於想給裏伽子賠罪的我來說,那句不斷重複的請您稍後再打來的應答信息就好像是裏伽子的迴答一樣,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而最終接起電話的裏伽子的聲音,聽起來就像一名熱情滿腹的推銷員堅持不懈地敲門,迎來的開門人卻是一個麵容冷淡的家庭主婦。


    是我。


    哦。


    裏伽子的聲音聽起來有氣無力。


    之前一直給我家打電話的也是拓吧。每天都打,堅持不懈。如果這樣還沒人接,一般的人都會覺得是故意不接的吧。


    嗯。我應了一聲。她果然是可以不接的。


    雖然我也曾經猜測這不是真的,但裏伽子照舊沒有使用留言電話,大概是我真的把她惹生氣了吧。難道真的100%都是我不對?


    因為心中不解,我沒有繼續往下說。


    有事嗎?


    裏伽子好像並不打算對不接聽電話的行為做出任何解釋,所以我也沒問,直接說明了自己的意思。


    戲劇門票?什麽時候?


    嗯,兩天後。


    兩天後,那沒幾天了。


    買了票決定約你的時候時間還早,不過一直都沒能聯係上你,所以才拖到了今天。


    真諷刺啊!


    電話那頭的裏伽子笑了笑,我不去。


    現在她的聲音中聽不出有生氣的感覺,倒像是個輸掉吵架的小孩兒一樣不知所措。


    於是我試著問她:裏伽子,莫非你還在床上?


    聽到我這樣問,之前一直無精打釆的裏伽子似乎精神了些。


    了不起啊,拓!沒錯,我在床上躺著呢!你怎麽知道?


    我的一個朋友


    我講了一點關於水沼健太的事情。


    水沼健太的家就在離學校不遠的地方。那是一座看上去像是合用的鋼筋小樓,一層是水沼家的洗衣店,二層一半是一間二手cd店,另一半是一家有點古怪的中藥化妝品事務所。三~四層是水沼一家人居住的地方。水沼的房同放滿了錄影帶、vcd等av器材和機器。


    在這間八張榻榻米大的房間中,床似乎是唯一可以下腳的地方。


    (這家夥是不是隻會和機器談戀愛啊?)


    進他屋子的一瞬間我腦海裏跳出這麽一句。不過盤腿坐在床上和水沼聊了兩句後發現他並不是那種性格陰鬱的人,相反,水沼健太是個有趣的家夥。


    我和水沼聊天的時候電話突然響了起來,拿起無線電話的水沼對著話筒說了一句哦!山根爺爺呀!,就一邊聽著對方說話,一邊嗯、嗯地迴應著,最後竟然躺在了床上。


    我在想這可不是待客之道吧,可又好像不完全是這麽迴事。大約過了半小時水沼才掛上電話,然後重新盤腿坐好,一個勁兒地和我說對不起。


    對方是個上年紀的人,像這樣一直舉著電話坐著說,我總會變得比較煩躁。年輕人本來和老年人說活的節奏就不一樣嘛!況且又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隻是習慣地把我當作傾訴對象而已。所以閑聊的時候我通常都會躺著。


    躺著打電話,大概因為腳不著地吧,總有一種輕飄飄的感覺。如果想說什麽複雜繁瑣的話題,肚子也使不上勁。說好聽點就是可以比較沉穩,說不好聽點,就是可以讓自己比較輕鬆地糊弄過去。


    水沼說:我是奶奶帶大的,從小時候起就老是接觸一些上年紀的人。我奶奶還活著的時候,我們家就像是住在附近的老年人聚會場所。不過我到現在還是不能很好地應付老人。


    水招還建議我說,如果和女朋友在電話裏吵架的時候,就趕快躺下。要想在躺著的時候生氣沒有兩下子可是辦不到的,所以一定可以和她好好談話。


    由於一直沒能和裏伽子取得聯係,我不知不覺把這個建議給忘了。不過現在聽見裏伽子的聲音,我突然想起了水沼的建議。


    裏伽子在電話那頭一直安靜地聽著我的敘述。


    那個水沼,挺有意思的。


    是啊,挺有意思的。


    不管怎麽說,現在能耐心聽老年人說話的年輕人畢竟不多了。


    是呀。水沼說,那個老爺爺是一年前去世的奶奶的男朋友呢。挺逗的吧。


    他奶奶的男朋友?


    據說是戀愛了十年呢。那個老爺爺好像是擁有一些土地校和一些房地產業,算個有錢人吧。不過因為兩個人都老大不小的了,而且對方的家人也覺得水沼的奶奶可能隻是為了那個人的財產。雙方的家屬都非常反對,所以沒有再婚。有點像悲劇呢。


    再婚?他們多大了?


    嗯,我當時也對此很感興趣,就問了一下水沼。聽說兩今人十年前剛談戀愛的時候,老爺爺72歲,水沼的奶奶65歲了。


    72和65!


    水沼說這是平成版的羅密歐與朱麗葉悲劇!


    羅密歐與朱麗葉!


    是啊,這十年來給他們傳話的好像都是水沼。據說把他家當作聚會場所也是為了給奶奶她們創造一個可以見麵的機會。真是一個感傷的故事。


    太逗了,太逗了!裏伽子在電話那頭大笑起來。


    於是我就繼續講給她聽:去年,朱麗葉奶奶因為肺炎突然去世,在葬禮上,聽說羅密歐爺爺抱著棺材痛哭不止,之後由於貧血暈倒,引起一陣騷亂。據說那個爺爺到現在還恨著反對自己婚事的家人和朱麗葉的家人,之後又重新修改了遺囑,把土地和不動產全部捐給了社區的福利事業。羅密歐的家人至今為了遺產的事情還在和他爭執不休。


    而裏伽子已經笑得說不出話了。那個水沼也會去看戲劇麽?由於笑得太厲害,裏伽子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沙啞。


    這個不過,本來就是他拚命要把票賣給我的,為了充數一個勁兒地拜托我一定要去,我想他肯定也會去的。此時我多少覺得好像有點希望,趕緊又加了一句:來看吧,到時我把他介紹給你!


    所謂的朋友,大概就是為了在這種關鍵時候加以利用而存在的吧,我熱情滿腹地說。可還是不行。


    我恍惚聽見大笑之後的裏伽子在那邊輕輕地歎了下氣。


    雖然聽拓講,那個水沼十分有趣,不這真要見了,或許我會特別討厭他也說不定。還是該說和我合不來呢?也許隻是因為現在的拓覺得他不錯,所以我聽起來才會覺得水沼不錯吧。


    不會的,你見了他之後就知道了。他的確是個好人。我盡量以一種客觀的態度說。


    拓,一旦別人說你朋友的不是,就馬上變得很中立。不過我的意思是說,隻有和那個人真正接觸了,才會有矛盾的。裏伽子一針見血。


    喂,你不覺得這樣很奇妙麽?在電話裏聊天或者聽別人的事情,似乎可以和那個人很好地相處,就算是道歉也很容易做到。可為什麽真一見麵就會緊張得不得了呢?一點兒小事都不能放過,甚至起衝突呢?


    可能是因為聲音沙啞吧,裏伽子聽起來更像在自言自語,有點落寞。


    我覺得這多少是因為美香的事情吧,還是因為和我有點關係呢?


    對拓也是一樣。一個人在家的時候我也會想,這到底是為什麽呢?電話響的時候也是。現在這樣聊天還是


    像現在這樣聊天還是什麽?


    裏伽子沉默了一會,並沒有接著剛才的話說。


    可是見了麵後,我一定還是會覺得自己沒有錯,或者什麽呀這家夥,對別人都可以那麽好什麽的。我甚至還會想,就算對其他所有的人都不好,就算是我不對,我也希望拓你可以讓著我,可以在你麵前做一個任性的人。


    裏伽子一股腦說了一大串,讓我接不上話。


    我隻不過是在四處做好人而已。


    還記得呢?!其實拓比外表看起來要頑固得多。


    是因為躺著的緣故麽?裏伽子到最後也沒有變得焦躁不安,也沒有生氣。水沼的這個建議果然有效。


    不過我也挺擰的。肯定是,討吧拓。


    嗯?


    我還是很討厭那個津村。我還是第一次看見那種和自己的情人在一起可以那麽高興的人。竟然那麽高興,沒有一點愧疚的感覺。那個男人的妻子一定是個醜八怪!


    裏伽子斷言道,不過好像有點幸災樂禍的樣子。


    我沒有做出任何反應。被別人說自己是個醜八怪,該怎麽辦才好呢?裏伽子從一開始就堅信和津村知沙在一起的那個男的已經結婚了。事實雖然也是如此,不過以我的立場是並不應該做出肯定或者否定的判斷的。


    一定是個醜八怪!要說到長處也就是做做飯吧。那個男的大概後悔當初不該這麽著急結婚吧。可是現在也不能離婚去找那個年輕的,就算想支付什麽青春損失費自己掙那麽少也沒這個能力,更沒積蓄。他現在一定很煩惱吧!


    裏伽子,猜測這些事情會讓你很快樂麽?


    可是,那個男的看起來並不是什麽有錢人啊!他那個裝文件的公文包把手上,還夾著卷成卷兒的晚報。


    我無活可說。這個裏伽子觀察得多麽細致啊!在和津村知沙打招唿之前已經現察得這麽仔細了!還是說一邊和津村知沙打招唿時一邊看到的呢?


    我覺得津村知沙有點可憐,還有那個男的。


    裏伽子走後,那兩個人之間的氣氛會怎樣的尷尬呢?應該說裏伽子做的事情實在是有點過分。


    我喜歡那種在上下班路上買晚報的上班族。裏伽子接著說道。


    哦。


    感覺非常認真呢。一般那種在年輕女大學生麵前裝模作樣的上班族一定不會買晚報。為了吸引女生,一定會買別的雜誌的!比如《j-ring》或者棒球雜誌什麽的。有的時候還會當著女生的麵說什麽,哦對不起,因為客戶那邊突然有事之類的話吧。


    你對這些還真是了解,是有這類似的經曆麽?


    那個男的一定是個好人,雖然沒什麽錢。


    裏伽子無視我的問題,依舊自顧自地說著。


    津村肯定也不是貪圖他的錢財,一定是真心喜歡他才對。我說,如果自己被別人真心喜歡,作為男人是不是特別開心?況且喜歡自己的還是那麽漂亮的人,和醜八怪不同。那個一無是處的醜八怪妻子真是可伶呀!


    裏伽子的觀察能力和想象力果然不一般,我隻能這麽說!什麽那個人的妻子是醜八怪啦、一無是處啦,就好想事實真是這樣似的。


    為什麽這種想象力不用在前田美香身上呢?算了,反正事情大概也沒那麽簡單吧。


    喂,拓,之後我聯係你好麽?到時可以見麵麽?


    她的意思是不是說不要我再打電話找她了呢?我心中默默地思考著這個問題,然後我忽然察覺電話那頭的裏伽子好像在抽泣。


    我無法很好地形容當時的感覺,總之僅是我的一種感覺。可能不僅僅是在哭吧。


    裏伽子,你怎麽了?


    沒有,沒什麽事,就是有點累。下周就是我們學校的學院祭了,需要提前準備很多事情。


    很明顯這是在說謊,不過我覺得裏伽子好像想到此為止,趕緊掛斷電活。


    本來我想告訴她我們學校的學院祭也馬上就到了,想邀請她來看看。不過現在看來並沒這個必要了,而且我也沒有這個心情了。


    我們很客氣地掛斷了電話。現在迴想起來,那是我有生以來打過的最長的電話。邀請裏伽子的計劃宣告失敗,劇場的門票也失去了它存在的意義。票的價格還不至於貴到讓我覺得惋惜的地步,所以就這樣扔了也無所謂。


    可是水沼把票給我的時候曾經說過:我收了你的錢,這個票就是你的了,隨你怎麽處置本來都和我無關,不過我還是希望你能去看。如果沒有客人的話現場的氣氛會很差,學長們也肯定提不起精神。雖然之前學長也告訴我說如果賣不出去還可以送,例如在第一天公演前一天送給那些看起來比較閑的家夥。


    我當時聽了後,就衝他說竟然把準備白送的票賣給我,你這個家夥太過分了,快把錢還給我,說著就把枕頭扔向他。


    水沼和上年紀的人能很好相處,看來也是學會了很多處世之道!水沼懇求我一定要去看時真情流露,把我打動了。


    終於,我因為水沼來到了這個劇場。


    劇場裏響起預備鈴,馬上就要開演的時候,場內的座位隻坐滿三分之二左右。忽然一個人站在了我身邊。我抬頭一看,是水沼健太。


    你呀。


    剛才我去了一下後台,和學長打了個招唿。哇,來的人還真不少呀!後台的演員們都躍躍欲試了。


    我側過身讓水沼進來,他很快地坐在我身邊然後小聲地說著。


    我正在思考著戲劇到底是什麽玩意時,劇場內的燈忽然一下子全都熄滅了。劇場最前麵那個大概有三張榻榻米大的舞台也隨之沉沒在一片黑暗中。


    因為黑暗而稍微有些躁動的劇場,突然響起了清脆的電話鈴演出開始了。


    我是鹿山美紀,現在不在家。請您聽到提示音後留言。這是電話留言的聲音。女人的聲音迴響在整個劇場。聲音很甜美,不禁讓人猜想她會是個美女。


    提示音過後是錄音磁帶轉動的聲音。


    美紀,是我!沒、沒、沒什麽時間了,不好了!她沒來見麵地點,所以我去她公寓找她!她被殺了!那個,唿,被刀刺殺了!血!全是血!大事不妙了!如果警察調查起來,第一個被杯疑的就是我!我怎麽也沒想到她會被殺了,所以門上牆上都有我的指紋。我不想把你牽扯進來!我會再聯係你的!總之、總之我準備先避一避。


    劇場內的燈終於又重新亮起來。此時的舞台看上去似乎更小了,上麵整齊地擺放著椅子,大約坐著六個人。看樣子設定舞台是在一輛公共汽車內。


    戲劇就是這樣拉開了帷幕。


    這出戲非常有趣。


    大概劇情是由於司機的錯誤操作使得開往鄉下的公共汽車墜崖,不過大家都奇跡般地生還。並互相救助等待救援車的到來。


    車上的乘客一共有五人,加上司機總共六個出場人物。其中一個男人我以為就是開始打電話的那個,可是之後發現他不過是個賭馬愛好者,因為挪用公款所以才跑掉的。剩下的四名乘客分別是一個上小學的男生、一個老人、一個中年男子和一個原來坐過護士的女人。


    那個護士因為汽車墜落的震蕩頭部受到衝缶,喪失了一部分記忙。雖然她記得自己的名字和自己是一位護士,但是卻想不起來為什麽會在這種鄉下地方。


    我們作為觀眾,最關心的就是開場那個打電話的男人到底是誰,隨著劇情的展開,每一個乘客的背景都慢慢地明朗化。


    小學生因為在學校受欺負就想死在這裏。從養老院逃跑的老人把對家人的怨恨一股腦都發泄出來。而因為妻子有外遇、不能升職且患有胃癌的中年男子則顯得有些狂暴不堪。


    而那個妒士的職業道德在這個時候被喚醒,為車上的大家進行了緊急救護。可是後來她忽然變得歇斯底裏,一邊喊著我想死!讓我去死!我開門的時候突然被闖進來的強盜給刺殺了!我該怎麽辦才好!一邊突然恢複了記憶。


    此時我才明白原來這個護士就是最開始那個男的在電話裏提到的被刀刺死的人,而這輛公共汽車是個供自殺者乘坐的通往地獄的汽車。


    這名被殺害的護士流著眼淚告訴其他乘客,雖然和自己訂婚的男人好像是喜歡上了其他的女人,對她說想要延遲婚劄,自己的工資很少,工作又辛苦,但是她從來也沒有想過要死,所以她控訴說自己在這輛車上很奇怪。在其他乘客安慰她的過程中,不是是否能夠生存,而是一定要活下去這個主題也慢慢浮現出來。之後刑警和那個逃走的男人同父異母的妹妹也就是開始電話留言裏的鹿山美紀也登場,劇情急轉直下後很快結束。


    這個故事真是不錯呀。這可是那個劇團迄今為止最好的一部作品了。


    閉幕後,我和水沼健太一同向車站走去。途中我們看到一家小酒館,於是決定進去喝兩杯。大概是因為周末的緣故,酒館裏麵人滿為患,幸虧我們來得巧得以找到位子。吃飯的人大多是學生、上班族和年輕人,所以店裏麵很吵。


    這個劇團的戲劇都非常好懂,我特別喜歡。不過一些搞複雜戲劇的人卻說他們那是騙小孩子的把戲,總是嘲笑他們。但是我覺得這一點也不好笑啊。從能否生存升華到必須生存,不是個很好的主題麽?對吧。水沼健太一邊喝看啤酒,用這種像是人生達人的口氣對我講。


    戲劇落幕開燈時,我曾經看見水沼的眼圈紅紅的。比起戲劇的內容,我覺得如此容易被感動的水沼更能打動我。


    當然,戲劇也很好看。那個中年男子和在學校被人欺負的小學生刻畫得尤其到位,我聽說那兩個扮演者都是大學生時著實感到有些吃驚!


    不近最開始那個電話鈴響起的情節設置,會不會有些生硬?


    幾口啤酒下肚,我對這水沼說出了自己的想法。而水沼則靜靜地聽著。


    那個去見護士的戀人那麽懦弱,被人杯疑後慌忙逃跑的時候給妹妹打的電話吧。


    一個哥哥、一個妹妹,之前這兩個人都不知道彼此的存在,所以安排他們兩個人因為血緣的羈絆聯係在一起,而那個有些老氣的護士誤解了這兩個人的關係。劇本上是這麽設定的。


    這頭也有點勉強啊。自殺者專用巴士是脫離現實的設定,多少還可以接受,可那對兒兄妹的關係像是硬加上去的,不知道彼此的存在?這有點不現實啊!又不是什麽戰亂過後的背景設定。


    這樣啊,你想的還真多。


    一下子變換場景到公交巴士裏,很多人都會第一個去懷疑那個上班族吧,而且到最後也沒有解決這個向題不是麽?


    嗯。原來你看得很認真啊!之前在劇場裏麵我看你的表情還以為你不感興趣呢。想得還真多,你是有寫過劇本麽?


    怎麽可能!我可是第一次看戲劇。


    嗯,我覺得你可以去寫劇本了。


    像是突然想到似的,水沼突然對我說:和女朋友還沒和好麽?


    我嚇了一跳。水沼的口氣非常自然,一時間我還以為他說的是裏伽子的事情,所以還在奇怪他怎麽知道裏伽子的事情的。當然,水沼說的是津村知沙。


    你當時坐在椅子上看起來有些呆呆的,我瞧著都有些心痛了


    瞎說。


    我嗬嗬笑出了聲。又要了一大杯啤酒,我告訴水沼自己和津村知沙其實什麽事也沒有,講了很多。可不知道為什麽,等我再次注意到的時候,竟然正在說和裏伽子吵架的事情。本來打算請她來看戲劇趁機和好,可被裏伽子拒絕了什麽的。


    果然聽慣了老年人發牢騷的水沼是一個狡猾的聽眾,我不知不覺中已經開始向他吐露心聲了。


    聽你這麽說,她是打算一直等你主動聯係,絕不先主動的咯!?真是個任性的女生。其炙


    本來我打算反駁水沼裏伽子並不是那樣的人,可最後還是猶豫不決沒有說出口。對不啊,裏伽子。我在心中默默地向裏伽子認錯。


    不過,同樣是聽我的敘述,裏伽子發自內心地說水沼是個有趣的人,而水沼卻說裏伽子是個任性的女生,這祥的情形實在多少有點悲哀。


    因為拓喜玫那個人,是懷著好感說的,所以我才會覺得水沼是個好人吧。


    裏伽子的確是說過。那麽水沼這麽評價裏伽子,大概是因為我的緣故吧。真是個複雜的問題。


    一定是有很多隱情的。她這個女孩。


    是麽?不過光聽你這麽說,覺得她隻不過是覺得你好相處罷了。


    好相處?


    就是她心情好的時候你會陪著她,心情不好了你就會呆在一旁不打擾她。就像是在養一條狗!你應該生氣,而且應該更生氣才對。這關係到尊嚴!!


    和與老人聊天相比,這完全被降低人格了呢。我以前的女朋友也是。高中的時候經常被她耍。我都上高二了,她給我打電話的時候還叫我小健,說讓我帶她去學院祭。還故意用那種奶聲奶氣的腔調。


    可喜可賀啊。


    哪裏可喜可賀啊!叫我小健,有時候叫我哥哥也是怪裏怪代的。說我們可是同父異母的兄妹哦什麽的。


    啊?你們是同父異母的兄妹?


    傻瓜。怎麽可能。以前我們交往的時候,說到這裏,水沼突然用那種女孩子的口氣講,人家是獨生子女,一直希望能有個哥哥撒嬌。現在正好有這個機會,就這樣吧好不好嘛。我罵她胡鬧,結果她竟然哭了,還說什麽人家一直都把健太當成是哥哥一樣在交往的,是真的!水沼這麽說著說著,好像竟有些動了真氣。


    我一邊吃著煮南瓜一邊安靜地聽水沼繼續說如果你讓女人覺得你是那種可以隨叫隨到的人,可就輸掉了哦,杜崎。我在高中的時候就知道了。


    水沼用一種悲傷的口氣說道,然後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黏在在嘴角的啤酒泡一下子被吹飛了。


    所以杜崎你要特別注意哦,我看你屬於這一類型的。


    什麽類型?


    隨叫隨到啊。


    她可能並沒有這麽想吧。


    雖然我嘴上這麽說,但我覺得裏伽子正如水沼所說的那樣。不叫你就別來,叫了的話就要立刻出現。你看上去太軟弱了要提起骨氣來。沒必要被對方牽著鼻子走。


    這樣啊。想一個人待著之類的,這種想法每個人都應該會有吧。這個時候就會想逃避應該也是愛情的表現之一吧。


    你就是太軟弱了。那個女生是不是也挺漂亮的?所以你一生氣她有些受不了才會選擇逃避?


    這個。算了,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


    之前一直像個出家人一樣不問世事的水沼,一談論到有關女人的話題竟然變得這麽頑固,讓我覺得有點奇怪。大概是因為自己之前被耍過的緣故吧。之後我們談論其他話題的時候,水沼又恢複到原來的樣子了。


    吃過飯往車站走的時候,在站台等車的時候,水沼健太一直在談論有關下個月學院祭的事情,我心不在焉地聽著。


    我感覺暑假似乎才剛剛結束,一眨眼的功夫馬上就要到11月了。人家常說學期的後半段會比較快,看來還真是這麽迴事。


    水沼報名參加了業餘攝影大會,學院祭最後一天會播放他一個三分鍾的短篇,他邀請我到時候去看。


    我迴想起水沼的房間,多少有點明白他想要往攝影方向發展的原因了。


    業餘攝影大會是學院祭中人氣最高的活動之一,除了每年都會參加的一些人,還會播放特別綜藝節目等,會吸引很多學生來看。


    因為家離大學很近,水沼說他還是高中生的時候就經常參加學院祭,所以雖然他還是一年級卻對很多事情非常了解。


    在月台等著開往新宿的列車這段時間,我一直注視著開往相反方向的列車,心中想,離這裏四站地就是裏伽子的家。


    看完戲劇迴來的路上,突然想要找你。因為劇場離你家很近,就順道過來了。如果這麽說裏伽子一定會覺得我是故意找借口的吧。意識到自己已經在想見到裏伽子時該說的台詞後,我覺得很落寞。


    身旁的水沼還在興致勃勃地講著明年要去衝繩采風之類的事情。


    不但能夠成為自己祖母男朋友的傾訴對象,自己也有明確想做的事情,真是個務實的家夥。了不起啊!


    盡管如此,我在靜靜地聽著偉大的水沼講話的時候,心裏依然沒出息地想著如果去找裏伽子該說的話。我覺得自己真的很可憐。


    上車後,水沼在池袋線練馬站下了車。迴公寓的這段路上,我感到很冷,就連吹在臉上的風都是涼的。已經到秋天了。


    站在公寓門前,我隱約聽見從裏麵傳出微弱的聲音。是電話鈴聲。我忽然想起出門的時候忘了把電話設置成留言模式。


    我慌亂地把手伸進夾克兜裏翻起鑰匙,可卻沒找到。再不找出來電話就會被掛斷了。


    這時我突然想起什麽,慌忙從牛仔褲兜裏摸出鑰匙打開了房門。幾乎同時,電話鈴戛然而止。所謂的世間,就是這麽一迴事。


    我走進房間,坐在被扔在床上的電話邊。應該不會再打過來了吧。看了一眼手表,已經將近11點。


    我有種感覺,除非是家人遇到什麽意外事故,否則打電話的一定是裏伽子。


    大概因為剛剛看完戲劇,我覺得電話那端一定發生了什麽大事件,自己一時沒能找到鑰匙錯過的電話,肯定有著決定性的意義。


    然而,我終於隻能無可奈何地去洗澡。淋著熱水,我突然想起了津村知沙。


    她應該不僅知道她那個情人的電話和地址,說不定還知道那個人的工作單位在哪裏。但是津村知沙卻絕對不能主動聯絡那個人,唯一的辦法似乎也隻能在車站等待,然後假裝和那個人偶遇。想想也真夠辛苦。


    隻要是想和對方聯絡,就總能想到辦法。可如果這些辦法都不能用了,就會覺得對方離自己比外人還要遠,真是孤單的人世。


    因為忍受不了孤單,所以才會想裝成偶然遇見,一直在車站等候吧。


    暫時拋開道義,我第一次覺得這祥的津村知沙其實是很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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